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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含紫帝女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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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待门外的脚步声渐远,玉甄抬指解了雪颜被封住的哑穴,柔声问道:“你恨我吗?”
“不恨。”雪颜咬了唇,凄然笑道,“即便你在我胸口捅一刀,我也不会恨你。”
“是吗?”玉甄温软的手轻轻缠弄住雪颜鬓边一绺长发,柔声道,“真是乖了。”
“我不会恨你。”雪颜茫然地道,“并非因为我们是姊妹,而是因为……你曾救过我一命。因为……雪颜觉得,姐姐应当是个好人。”
“是吗?”玉甄困惑地眨了眨眼,奇道,“那如果你以为错了呢?”
“那么,我便赔上我这条命——作为错信你的代价。”一行泪水,自她缠了黑布的颊边滚落。
那一刻,雪颜敏感地觉察到,坐在她床畔的女子身子蓦地一震。
第十八章 伤心一箭 (1)
同一个瞬间,她带着霍尽生命的决心松弦,他带着奋死一搏的执念挥剑。
那一箭,是情人的箭。伤的,是情人的心。
玉螭国嘉泰朝永和四年十月廿日,银夔国靖远将军柳怀于堵阳县大败秦翥。秦翥以替身蒙混住敌军眼线,率二十余随众,取道南逃。
翌日晌午,姬彦调动帝都城卫军与御林军,统计十万余众,支援谷城。此次出兵,并未行粮草。只为拖延时间,助朝中官员随玉瑾先行南迁避乱。
十月廿一,银夔国铁蹄继续南下,安福县举县投降。大军入城,柳怀清点降卒,安抚安福县百姓,整备军饷,继续出兵向南。同日,姬彦大军抵至谷城。
十月廿三,战鼓声由远及近,号角绵延声响彻谷城方圆数百里,城中百姓纷纷闭门罢市,深秋凛冽寒风呼啸着席卷城楼,城下只见旌旗招展游动,滚滚沙尘漫天而来。
兵刃玄甲冷冷铁色在秋风中更增肃煞之气,护城河外,一波波银夔国士兵推动攻城撞车浴血前行,前赴后继的士兵攀着尸体垒就的攻城云梯拾阶而上,城墙上漫天的弓矢擂石席卷而落,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柳怀望住城楼处那指挥令下的将军,缓缓道了一句:“掌弓!”
侧里顿时有人奉上长弓箭筒,柳怀并不接箭,却由那奉弓的下属腰侧剑鞘内抽出佩剑,缓缓拉动怀中玄铁大弓,弓在他臂间张开如满月之际,只见他竟搭剑上弦,以剑为箭,向着城楼射去。
但见那一剑破空飞射而出,如挟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向住立在城楼上的守城将领头盔射去。
那守城将领是姬彦部下一员猛将,从那道疾劲风声里,便知那一剑来势非同小可,怎料他却在此刻避不过,一时竟望住那道凛寒剑光,呆住了眼。
生死一线之际,却见旁侧另一道寒光一闪,掠过那守将耳鬓,刚好抵住柳怀疾射来的剑锋,抵减了那剑的攻势,然却只阻了那一瞬,一闪眼间,却见另一道剑光当空划过,剑气过处,那守城将领的人头腾地掠空而起,被一双手稳稳接住,而在同一个瞬间,一枚雕翎箭随那把失了目标、由空而坠的长剑一并跌落城下,在空中撞击出一声清响。
一个女子声音在城头冷声清叱:“废物!”一言毕,即提了那颗人头,冷冷抛下城楼。
柳怀冷冷望向凛冽的寒风之中、城楼上的某一处,一双眼也正以同样冷冷的目光盯住他。那个迎风傲然立于城头上的女子不知何时竟褪下了兵盔战甲,长发霍然随风散覆肩头,一袭绛红深衣凄红如血,又冷如九幽狱火,映着她清丽脸色更添了几分清冷。
“掌弓。”玉甄目光一瞬不瞬望住城楼下、那双也正盯着她望的清冽眼眸,抬起手臂,同身后冷冷喝道。
第十八章 伤心一箭 (2)
玉甄的弓是一把凤形碧玉弓。弓长逾五尺,重达五斤,普通男子使来毫无劲道,而到她手里,却是百丈之内,一箭毙命。
柳怀声色不动,缓缓拔出腰侧寸不离身的冷淬——这把长剑曾伴着他出生入死,这把长剑亦是那个名唤“雪颜”的女孩送给他唯一的、也是他一直以来最珍视的宝物。
他翻身下马,平剑齐眉,剑身一分分自鞘内抽离,冷冽的剑光映着他冷冽的眼瞳。
玉甄弓张如满月,一枚雕翎箭被她稳稳定于弦上,箭柄的雕翎在凄烈风声中微微颤晃。
此际,二人都在等待一个契机。不是等着对方先动手的一刻,而是等着一个最适当的时机,等着对方立定生死一搏的决心的一刻!
剑在眉下平举,箭在掌际徘徊,短得只有弹指的时间,却仿佛已过尽了他们的一生。
剑光与箭光之间,二人眼前同时掠过的,是那三年间的一幕幕,转又掠过重逢后的一幕幕。
一景一幕,映上心头,映在剑光与箭光之中,漫长得如隔了一生。
同一个瞬间,她带着霍尽生命的决心松弦,他带着奋死一搏的执念挥剑。
那一箭,是情人的箭。伤的,是情人的心。
那是她投注了内力的一箭,亦是她投注了生命的一箭。箭是她的魂,如同剑是他的魂。
他未闪未躲,堪堪以箭身迎住了她的箭头——箭光与剑光碰击的一瞬,二人唇角同时沁出了血。
第二箭瞬即至来,第二剑接踵霍出。
剑光与箭光之中,二人的眼里看到的,唯独只有彼此的眼,穿越了一个漫长的虚空,映在那剑光与箭光之中,映入彼此灵魂深处。
她手中箭不停,他手中剑不停。
她一箭狠似一箭,他一剑快似一剑。
刹那之间,她由箭筒中拿过三枚箭。
连环三箭,同一瞬间,破空射出。
他仰身避过当头疾来的一箭,挥剑击碎穿胸那一箭,怎知那一箭所灌注的劲力,竟生生震裂他的虎口。然而那第三箭,却是怎生都未避过,冷冷地透入他小腹,堪堪刺入那日她捅下那一刀的伤处。
他捂紧伤处汩汩涌出的血,抬眼之际,却见玉甄在城楼颤晃的身形如一只被抽尽了灵魂的人偶。而但听身后一声惊呼,他转头却见——身侧的副将已被她一箭穿胸而过。
不愧是一代箭神!隐闻远处号角声与擂鼓声犹从天边而至,柳怀心头蓦地一惊,回首眺望,只见滚滚沙尘漫天而来——是秦翥派军支援了!
望住损失过半的士兵,柳怀不及多作考虑,便一跃上马,捂紧了腹部伤处,紧夹马腹,那皎皎白驹便在千军万马枪林箭雨中,如一支离弦之箭,飞射而去。
第十八章 伤心一箭 (3)
“将军!”身后的声音他不去理,头顶射来的箭矢他也不去理,只是深深伏下头、紧紧贴住马鬃,在凛冽的寒风与贴面而过的箭风之中、在身侧无处不至的杀机之中,浴血穿行……
距城门三十步外,身上落满箭矢的白驹终于支撑不住、呜咽倒地,白甲的将军提气而掠,旁侧里的剑他闪身躲过,长剑颤过之处,银白战甲舞动,带起阵阵血雨。
立于城楼上的玉螭国长公主手撑城墙稳住身形,在看到白衣将军飞掠而来的身影之际,自唇边掠起一个欣慰的笑意。
蓦地,她仿佛失了气力般,在一侧指挥防卫的姬彦还未及缓神之际,便眼看住她由空中一跃而坠。
身形坠落的一刻,她听见无数个声音同时在城楼上失声惊唤,然而她都已不再去理。
如同契机般的,那道白影这时凌空一个纵掠,稳稳将她接入怀中。
玉甄软软倒在他怀内,轻轻说了一句:“我终究是输了。”
冷淬架住她颈边,耳边传来柳怀冷定的声音:“对不起。我输不得——唯独今次,我输不得。”
言毕,他即将玉甄的身子挡在身前,高仰起头,冷澈目光一瞬不瞬望住城楼上的姬彦,周旁连连射来的疾矢一时也滞住。
众人怔怔望见玉螭国的长公主惨然一笑,猛地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一般、高声喝道:“放他们离去!”
银夔国的余众数十余万大军尽数撤离之后,趁秦翦的大军将他们围合之前,柳怀挟住玉甄,策马奔出了这鲜血残尸铺就的战场。
两个重伤之人倚在马上,远离了身后杀声震天的疆场,远离了那片刀光戟影的喧嚣。
“原来你在意的,不是你的国家。”二人下马的一刻,玉甄气若游丝地笑。
“不,我在意我的国家。”柳怀冷冷看着她,摇头道,“我在意的,是我的国家,而不是这个乱世。比之这个天下落入谁家,我更在意……我在意的人。”
第十八章 伤心一箭 (4)
“在意的人吗?”玉甄喃喃重复了这四个字,颈边骤然一寒,那把冷亮的剑锋已稳稳架在了她颈上,丝丝的寒意透体袭来,而她却是猝然阖住了眼,唇边含起一抹无视生死的笑容。
“别想威胁我什么。”她微阖的眼底有着洞悉的光。
“放了雪颜!”他毫不妥协,剑锋堪堪割破她肌肤,凄红的血,沿着她肌肤、沿着他剑锋淌入他袖襟内。冷冷的,竟没有一丝温度。
她睁眼望住他,深幽若潭的眼底有妖异又疯狂的光:“你杀了我,她便回到你身旁了。”
柳怀霍然一惊,望住她苍白的颊边透着一道异丽的绯红,咫尺之处望去,竟有一种颤动心魂的美。
他心头咯噔一跳,蓦地握住她手腕,方探上她的脉搏,面色便霍然一变:“你……”
“子忻哥哥。”玉甄痴痴地望了他笑,一缕鲜血缓缓自她唇角溢落,“湮儿生命中最美的这一刻都给了你,你要好好、好好记得啊……”
这个砒霜般的女人,竟然狠心服下了砒霜!原来她打从与他在城楼上交手的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再独自一个人活下去!
“湮儿!”柳怀蓦地撤了剑,紧紧将她抱入怀内,望住那一抹妖丽在她脸上燃烧,那的确是他所见过、她生平最美的时候,美得如能将他的整个灵魂都收进去,然那霞光般流动的丽色,所维持的每一刻,都是在燃烧她的生命!柳怀手臂不由蓦地一颤,“湮儿,你坚持住!”
“子忻哥哥……”他蓦然捂住她的唇,抱住她纵身跃上马背,再不理自己下腹汩汩涌出的血,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一手紧控马缰,一手却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握得那样紧,仿佛再也不愿放手……握得那样紧,仿佛在以心念为她注入生存的勇气……
第十九章 两两相忘 (1)
秦翥诧异地望着这个玉螭国的长公主衣衫不整地匍匐在地上大笑——这个平常矜持雍容、这些年来在旁人眼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他从未见她笑得这般歇斯底里。她衣不蔽体地坐在地上,仿佛在哭,却哭不出泪;也仿佛在笑,笑得透不过气。
离宫依然还是当日的离宫,只是如今那离宫里,已失尽了她最后一分怀念。
那个人,永远埋藏在她心里。而曾经伴她共度少时时光的母亲,此后于她已是陌路人。
“公主!”玉甄方倾身步下马车,秦翥已自身后紧紧揽住她的腰,玉甄猝然一僵,挣扎了一下,却被秦翥狠狠按入马车之内,肆意轻薄她。
玉甄侧过头,在他怀里狠狠挣扎,却未挣脱,秦翥望着她满脸愤色,反而愈加得意,回首同那车夫摇头道了一句:“你的事完成了,可以回去了。”
“秦翥,你好大的胆子!”玉甄猛蹄他的腿,后脑却撞上身后的车板,缕缕温热自她发间溢出。秦翥叹了声气,轻轻拨弄她的长发,伏低了耳,柔声道,“公主,何必这么大火气呢。你觉得如没有皇上亲口颁下的旨意,臣弟敢将你带来这里吗?”
玉甄浑身一震,秦翥得意地欣赏着她这一刻的失态,嘴边掠过一个揶揄的笑意:“可惜呢,皇上只是派臣将公主送到此处,却未说过……”他的手猛地撕裂玉甄的外衣,慢慢地道,“却未说过,让臣做什么,不给臣做什么。”
“秦翥,你……”
“公主,原来您这颗守宫砂还在呢?”秦翥的手透过中衣,摩娑着她滑腻的肌肤,轻轻地笑,“公主知道吗?小时候,爹赏了我哥哥一把匕首,却没有赏给我。因为爹爹说,那匕首世间只得一把。后来呢……”秦翥不理会玉甄在他身下狠命挣扎,将她的双掌锢得更紧,阴阴地笑道,“后来,我便将它埋在他永远也找不着的地方!不过……哥哥得不到的女人,今日我这做弟弟的,倒是想尝尝……”
她话音未落,玉甄突然不知从哪里生来的力气,猛然一个耳光,狠狠掴到他脸上。
“贱人!”秦翥吃痛地松开她的手,抬手抚摸自己烧烫的脸,恼羞成怒中,反手一个耳光劈下,恶狠狠地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妖邪所生的孽物罢了!若不是我哥哥将你捧上了天,你就跟烂在尘泥里的腐草没什么区别!”他恶狠狠撕裂她的衣衫,反手将她甩下马车,站在车前,俯瞰着她衣衫不整地跌坐在尘泥中,却依旧扬起脸、冷眼望着他,忽然纵声长笑起来……
秦翥诧异地望着这个玉螭国的长公主衣衫不整地匍匐在地上大笑——这个平常矜持雍容、这些年来在旁人眼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他从未见她笑得这般歇斯底里。她衣不蔽体地坐在地上,仿佛在哭,却哭不出泪;也仿佛在笑,笑得透不过气。
第十九章 两两相忘 (2)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怜,然而这个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可怜女人,望着自己的目光,却尽是鄙夷与怜悯。这让他非常不舒服。
秦翥恨恨瞪了她最后一眼,便不再理这个疯女人,转身跨上马,也不理那空荡荡的马车,径自打马离去。
待他去得远了,玉甄方爬到车前,扯下车帷紧紧地为自己裹起。冷冷的秋风刀锋一边贴面而过,那裹身的车帷也尽透着寒意,她在车帷里瑟索了一下身子,然后抬起脚步、徐徐走入那残菊飘零的菊园。
透心的寒冷麻木了她心中最后一分不甘与愤懑,连同那些回忆,都仿佛在呜咽而过的秋风声中淡去了那血淋淋的炙痛。
原来当真正放下之时,她才发觉,一切,原都只是这么云淡风轻的东西。
既是如此,当初何必苦苦执着、何须苦苦纠缠?
“萧大哥,果然是你。”方推开天字间的门,见到那背对他临窗而立的锦衣男子,他即断定了一路上的猜测。
萧朔缓缓回首,目光停定在他身上,顿了一顿,淡淡地道:“怎地?不想见到我?”
柳怀抿了口,漠然摇头道:“萧大哥此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看望子忻吧?”
萧朔颔首,面露笑容:“其实此次,萧大哥是为你备了一份大礼。”
“什么?”柳怀心中一震,脱口问。
萧朔看着他眼底一抹失态之色,缓步走到他身前,淡笑道:“子忻,莫非你现下是在等着邱世芃的旨意,打算退兵不成?”
柳怀脸微一红,失声问:“太子,您莫不是已……”
萧朔颔首:“只待你顺利拿下谷城,萧朔驻于官渡的十万大军,便尽数借与你调动。”
“您与玉螭国明明……”
“是,我自然记得。”萧朔缓缓负了手,悠悠地道,“可是此番向银夔国援兵,本就是我与玉螭国皇帝商定下的。”
“玉螭国……”柳怀失声问,“你是说……玉瑾……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朔诧异地望住他,“以秦翥司马昭之心,连自己的亲哥哥也要害死。你觉得,玉瑾若想要坐稳他的江山,会轻易放过他吗?”
“可是,他明明才十二……”
“我当年帮父皇处理国事之时,也是他这个年纪呢。”萧朔淡淡打断他,唇边含笑:“你觉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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