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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泄春光-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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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瑞将九皇子的奏折搁到一边,揭开陆凤林的奏折,没想到上面写得更是大义凛然,陆凤林先是自责没管教好儿子,接着又痛斥陆策的罪状,最后要求严惩陆策,哪怕诛连到陆家也听凭圣命,无尤无怨。
谢正瑞看得一愣一愣的,其实这种谢罪折子他这些年来没少看见,每个犯臣都会痛斥自己的罪状,最后要求严惩自己或是请求网开一面,但陆凤林这奏折似乎过火了一点,连陆家都迁连上了。欺君虽是大罪,但陆策所犯的终究没到诛连其家的程度,难道他也怀着以退为进的目的,认定朝廷不敢动陆家吗?
想到这里,谢正瑞唇边浮出了一抹冷笑,又让内侍随意捡了几本奏折回来,发现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要求严处陆策的。
他越看越怒,两道浓眉几乎都要倒竖起来!陆家是有不少政敌,加上许多人有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恶劣心性,因此陆策犯事时,弹劾的奏折多些也没什么,但奇就奇在,连一些向来与陆家交好或是为人清正的朝臣都跟着弹劾陆策,整个朝庭的言论彻底一边倾倒。他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定是陆家……不,陆沉舟和陆凤林不会做这些的事情,这一定是陆策的主意!关押在天牢里还不安份,当真认为他这个皇帝是好糊弄的吗?
陆策眼下的行为无异于站在他的面前,腆着脸叫嚣着让他去砍去杀,甚至还言明砍死打杀都心甘情愿,这种情况下,他怎能再忍?!
好吧,你既然自寻死路,那朕就成全你!
谢正瑞面上的冷笑更甚,一把将手里的奏折弃在地上,站起身道:“传朕旨意,陆策目无法纪,欺君罔上,按大昭律处斩,择日行刑!”
此刻朝臣们多半已看出谢正瑞发怒的因由,面上不禁都带上了讶然之色,一些遵照陆家要求上奏折,以为其中必有深意的朝臣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通陆策干嘛出昏招,他哪怕什么都不做,乖乖的蹲在天牢里,等圣上气消了,也自然放他出来,怎会闹到眼下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谢正瑞旨意传下,只有拟旨的翰林应答了一声,其他朝臣们都被自己的奏折所拘,自然没人敢去替陆策求情,因此殿内一片静寂,连呼吸之声都几可听闻。
九皇子脸色有点发白,虽然昨日他的心腹潜入天牢替陆策传话给他时,他就料定了这种结局,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有点无法接受。这种举动太蠢了!压根不像是陆策的行事风格,他初初听到陆策恳请他做的事时,还一度怀疑是不是心腹传错了话,甚至当夜就冒了险,亲入天牢与陆策想见,才最终确定。可是这还没完,接下来他还要替陆策做一件更蠢的事情……
他苦笑了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那些上折替陆策求情的廖廖数名官员中便有一人走了出来,跪禀道:“微臣斗胆问一句欺君这样大的罪名,未审未问,只凭石御史那两本弹劾奏折就下来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天子亲审
一石击起千层浪,这朝臣一句话出去,原本安静下来的又起了隐隐的骚动,虽然仍旧没有人敢说话,但谢正瑞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每个朝臣脸上的表情,他们都有想说话的欲望,只是有的跃跃欲试,有的踌躇犹豫。若是往常,他早就容他们畅所欲言了,只是现下他自已心里不痛快,就偏冷眼瞧着不吭声。
上了折子替陆策求情,结果却在圣上面前讨了个没脸,沈缘知道上头高坐的那位主儿一向不喜欢墙头草式左右摇摆的人,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跪奏道:“圣上是不是该把陆策和涉及这件事的人都唤来问问,审个清楚明白?”
左丞相一开口,有些性子直爽冲动的朝臣就跟着附和,呼啦啦一下子跪了一片。谢正瑞心里加倍气恼,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都把朕当昏君?认定朕就没审没问?”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跪下来,齐声口称,“不敢!”
“嘴里说不敢,心里却定是如此想!”谢正瑞冷笑着就给所有附和的人都定了罪,气头上不及想,就出言道:“好!就当众审一次!”
“石磊。”
“臣在。” 石磊擦着冷汗跪了下来。
“你去把那姓裴的琴师给朕带来!要快!”
“臣遵旨……”石磊答的响亮,心里却暗自叫苦不迭。他曾在沈梦宜的授意下亲自去见过那裴景轩一回,但那人病仄仄的模样,对他又爱理不理的,他还真怕此人面圣时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惹怒了圣上,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石磊退出殿外后,在等待的过程中,殿内的气氛又再次变得沉寂起来,每个人都在默默的想着心事,他们倒不是太过关心陆策的生死,而是在猜测经过此事之后,朝堂上的局势将会变化成何等模样。
谢正瑞最近身体实在不太好,坐久了就支持不住,干脆撂下这些朝臣,自已先避到殿后去歇息,让内侍候着裴景轩来了再传话。
半卧在软榻之上,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后,他忽然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头,着实想不通陆家为什么要这样做,以退为进固然是一种手段,但陆家三代为官,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脾性,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只有吃亏的份!如果说陆家的底牌是裴景轩………
这不可能!谢正瑞早让暗卫查得清楚,知道确有裴景轩这人,甚至知道他上石府与沈梦宜私见过一次,从石府回去的时候,陆策的贴身小厮洗竹还去找过他,而裴景轩答允沈梦宜,拒绝洗竹的那两次谈话,也被暗卫们照实记录下来,交给他过目,因此,他对定下陆策的罪是胸有成竹,但是他心里十分厌恶沈梦宜的多管闲事,若不是看着贵妃和沈缘的面子,早就给她点教训了。
谢正瑞百思不得其解,开始有点躺不住了,站起身来踱了两圈,又觉烦躁。说实话,撇开陆家的原因不谈,陆策本身的才能也是他一直看重的。
前阵子的极力打压,甚至明知沈陆两家联了姻,他还要假装不知道,仗着要丢掉皇家的脸面,安排安宁公主下嫁,拆散沈梦宜与陆策的亲事,都是为了磨练并保全陆策。
他是将陆策当作丞相人选来培养的!一方面要锻炼出他沉稳执重,遇事不惊的心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他卷入朝中派系势力的复杂争斗中,能处在一个相对中立的位置。这样待他百年之后,不论继位者是谁,朝中局势将如何变幻,都能确保他不受涉及。到时候,继位的君主再对陆策重用提拨,便会被他当作是知遇明君,尽心辅佐。可是谢正瑞万万没想到,明明策谋好的事情,竟因他的一时冲动而出了岔子。
谢正瑞越想越懊恼,对陆策更是恨得牙痒!若不是他唆使朝臣上折弹劾,情况又怎能演变成眼下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天子无戏言,他又不能朝令夕改,否则必定会被朝臣们暗中取笑,让陆策加倍得意!但一会裴景轩若是当着朝中众臣坐实了陆策的罪名,他就更加无法收回成命了!
左右为难!谢正瑞来回踱了数圈,愈发焦躁,想了又想,终于决定……
派人在路上把裴景轩给杀了,来个死无对证!
再让陆策在天牢里蹲上一两个月,尝点苦头,到时要不要赦免他,看情形再说。
赐温柔鸠酒一壶,白绫三尺,匕首一把,让她自已选择死的方式,一了百了。
“来人啊………。”谢正瑞打定主意,开始唤人。
候在他身旁的内侍急忙低头答允。
“你去………。”谢正瑞话未说完,门外一个内侍回禀道:“圣上,那姓裴的琴师已至殿上。”
谢正瑞大讶,失态道:“这么快!”
那内侍一怔,不是圣上他自个说要快的么?此刻怎又嫌怨?他当然不敢质疑,只低下头应道:“是。” 谢正瑞点了点头,迈步往外走,心中的恼意又起,猜测着究竟是哪个混蛋巴不得陆策早点死。石磊?有可能,只要觉察出沈梦宜对陆策的爱恋,他必然恨不得让陆策死。沈梦宜?也有可能,上回陆家毁亲的事,她一定羞恨之极。
陆策…………。
想到这里,谢正瑞不由愣了愣,诧异自已怎会有如此不正常的想法。哪有人会巴不得自已早点死?这太可笑了!他咧了咧嘴,却发现自已露出的只是苦笑。
裴景轩此刻跪在殿内心里忐忑惊慌又不安。他今日只是像往常那样出门去买点东西,谁知走到半道上就被人拦住,接到了一辆马车上,带到了皇城外面。及至下车,还没来得及辨清身处之地,就撞上面带急色的石磊,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宫里,朝见天子。
身侧是文武百官,那上头坐的是天子,裴景轩紧攥着的手心里都出了一层簿汗。沈梦宜只说圣上或许会派人询问他,却没说过会亲自传见他,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完全无措。
“你就是裴景轩?”
头顶传来威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裴景轩按捺住心里的紧张,磕下头去,答道:“草民正是裴景轩。”
“唔。”
裴景轩听得皇帝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没敢问,头垂得更低。
当着众朝臣的面,谢正瑞无法流露出心内的悔意,也不能明显偏向陆策,只得继续问下去,“石御史在奏折里说你曾在陆策的府中教琴,此话可真?”
“回圣上,确有此事。”
“那你将亲眼所见的陆策欺君之事仔细奏上来吧!”谢正瑞意兴阑珊。
裴景轩犹豫了一会,没有出声。
站在他身旁的石磊急了,悄悄的拿脚轻踢了踢他,示意他回话。裴景轩的头微微抬了起来,目光直视谢正瑞那明黄色的靴子,语带疑惑道:“欺君?请圣上恕罪,草民不知您指的是何事………。”
此言一出,原本凝神待听的朝臣们发出了轻微的讶异声,谢正瑞脸上神色复杂,说不清是喜是怒,但石磊已是慌了神,忘了顾忌,大声责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会不知道!那陆策明明…………”
“大胆!”沈缘赶紧喝止石磊,生怕他会出言无状,“圣上面前你也敢放肆?”
石磊被老丈人这一喝,才醒过神来,慌忙下跪,向谢正瑞叩头请罪道:“臣一时忘形,请圣上恕罪!”
谢正瑞没功夫搭理他,只挥挥手,具视裴景轩,厉声道:“你当真不知道?”
“草民惶恐。“裴景轩连连磕头,举止惊慌,但他那垂视的目光里却是坚毅之色,”草民当真不知!“
谢正瑞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朝臣们面面相觑,殿上刹时一片静寂。
第二百一十五章 荒谬胡言
这事情转折得太出人意料,那些不知内情的朝臣尚可,谢正瑞却是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他忽然恼怒的发现,自己可能是跳进了陆策早已设好的圈套里。若不是陆策先唆使那些朝臣父上了一堆弹劾的贴子,将他激怒了,他压根没有将裴景轩召来殿上当众审问的想法,只需随便派个大臣去查查这件事,宽恕陆策或是将陆策治罪,都够随心所欲,可是眼下,所有朝臣都在眼睁睁看着,他被逼得不得不断出一个结果。
谢正瑞微眯着眼,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着,他现在唯一想不通的便是陆策为何要费这样大的周折,设这样一个计谋,引他入套?在他面前玩弄手段和权术,就不怕真苦恼了他,影响自己的仕途?除非他压根不在意什么仕途,他在意的是别的事情,那究竟是……
九皇子见谢正瑞阗晌不语,便悄悄给那质疑陆策案子未审的朝臣丢了一个眼色,那朝臣当即又跪了下去,叩头道:“圣上,依臣之见,此事必有内情,还须细细审问,别冤枉了无辜之人哪!”
石磊忍不住回口道:“谁是无辜之人?还未审问清楚,你就替陆策抱起屈来?难道是我有意诬陷于他?无怨无仇的,我为何要这样做?”
那朝臣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石大人这样做的缘由,还需旁人言明么?”
石磊闻言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沈缘见话题竟然牵涉到自己女儿身上来了,自然恼怒,正要喝斥那朝臣,就听谢正瑞道:“瞧瞧你们的样子!扑风捉影的事也要拿到朝堂上来争吵?成何体统!”
两人低下头,不敢再说,裴景轩被撂在一旁,正无措间,就听谢正瑞又向着石磊道:“这事是你闹出来的,你去问他,朕和百官就在这听着,倒要断出个是非曲直!”
“臣遵旨!”石磊也觉出不对来,但皇帝发了话,他不得不问,只好盯着裴景轩道:“本官问你什么,你最好如实回答,若有一字含糊隐瞒,那你犯的可就是欺君之罪!”
裴景轩默然无声的点了点头。
“你在云州是不是认得一名唤温欣的女子?”
裴景轩心里一跳,如实答是。
“这女子是不是与陆策的小妾长得一模一样?”
裴景轩迟疑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与这女子同住的家人你也都认识吧?”
“嗯,”裴景轩无奈道:“其中一名少年正是陆府跟草民学琴的那位。”
石磊一拍手道:“这不就结了,你在云州遇见的那名女子,其实就是陆策的小妾,她原本姓温名柔,由圣上亲口赐给陆策为妾,谁想没几个月,陆策就报她病亡,可是你偏又在云州瞧见了她。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死而复生,那就定然是陆策和她欺瞒了圣上,这欺君之罪,可是难逃!”
他自顾自说完一连串的话,就急着回谢正瑞道:“臣已审完,请圣上明断!”
谢正瑞皱着眉头,望了裴景轩一眼,却见他急着叩首道:“石大人言语有差,谁说人死不能复生?此事另有内情,请圣上容草民细禀。”
“你说。”谢正瑞按捺下性子,示意裴景轩继续。
“陆大人的小妾身患天花而亡,这是极易传染的病症,当夜入殓后,次日清早,陆大人便吩咐将灵柩停到城外的庵堂里,预备守上三日,就以火焚化。”说到这里,裴景轩顿了顿道:“草民跟着去了庵堂,当天夜里本是陆大人亲自守灵,只是他劳累伤痛过度,守到小半夜,就发起寒热来,眼看着人也有些迷糊了,陆大人的贴身小厮洗竹生怕他也染上天花病症,极力劝他去稍事休息,恰好此时草民起夜,撞见这事,便自告奋勇的要替陆大人守上半夜……”
“胡说!陆策那小妾不是还有亲生的娘和弟弟在?就便是换人守灵,也轮不到你这样一个外人,偏又是个男子!”石磊忍不住打断了裴景轩的话,挑起刺来。
裴景轩苦笑一下道:“石大人说的是,但陆大人那小妾的亲娘忽然痛失爱女,早就哭晕过去,她儿子忙着照料她,也是两日一宿没合眼,哪里还有精神顾得过来?草民虽是个外人,那种情形下,也只得从权将就了。”
“陆家难道没有下人了?”石磊仍是不依不饶。
裴景轩摇摇头道:“陆家的下人次日都要预备接待吊唁亲友,再说主家一下子病累倒了两人,哪里腾得出手来?”
“那也……”石磊还待再说,已被谢正瑞喝止,他嘱咐裴景轩道:“你接着说。”
“草民替陆大人守了一会灵,迷迷糊糊要睡,却突然听见那棺材里有些微响动……”裴景轩顿了顿接着道:“草民当时吓坏了,只当是要诈尸,原想奔出去唤人,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老人曾说,有些亡故之人并未真死,而是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喘不上来,这才闭过气去。旁人不知,只当他是真死,便装裹了殓入棺内,但下葬时,棺木一路抬去,免不了会震动颠晃,若是恰好将那假死之人胸中的浊气震出,就能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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