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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 作者:泊烟(晋江vip2012-09-04完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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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重已经坐起来,正要掀开被子下床,我上前重重地按住他的肩膀,“躺下!”
  
  他抬眼看着我,眉目间既倔强又温柔,“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
  
  “你已经是个男人了,不要这么幼稚了行不行?你又不是铁打的,老这么逞强干什么?我不想用对付李慕辰那套对付你。但你要是再不听话,要么打手心,要么罚写三字经!”
  
  他无奈地靠在床头,露出一点清淡的笑容。他平日里不苟言笑,总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但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却带有孩子的天真和纯粹,好像不曾被这红尘浸蚀。
  
  我搬了张凳子坐下来,抬头见他专注地看着我,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脏东西么?”
  
  “没有。”他仓皇移开目光。
  
  我把被子拉到他的肩上,拍了拍他的头,“其实那个苏淡衣也没有那么好,说话声音小,古古怪怪的……小家子气,配不起你。”
  
  他勾了勾嘴角,“你去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去年说她秀外慧中,为人老实厚道,宜室宜家。”
  
  我瞪他,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与床头的一盆蓝色鸢尾花交相辉映。
  
  李慕辰在门口探了探脑袋,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方小八,我早跟你说过了,你斗不过林晚,还是乖乖休息的好。”
  
  我按了下李慕辰的脑袋,“臭小子,你皮又痒了是吧?”
  
  李慕辰不理我,靠着方重,语重心长地说,“方小八,苏淡衣真的不好。长了一张苦瓜脸,见了就晦气。看看我们家林晚,长得多喜庆?你要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我暗暗思忖着,长得喜庆到底算是表扬我还是诋毁我,那边方重摸着李慕辰的脑袋说,“我知道。别担心。”
  
  我问李慕辰,“少爷,你吃过午饭了吗?”
  
  李慕辰白我一眼,“你还敢说?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对奇怪的母子,不吃菜也不吃饭,就光盯着我看,弄得我什么都吃不下。”
  
  “母子?”我这才想起惠娘母子,连忙起身道,“方重,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
  
  方重点点头,又握了一下我的手腕,用口型说了放心两个字。
  
  我走到大堂,红袖看见我,走过来耳语道,“夫人,我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可他们始终不敢动筷子……”
  
  我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吧。”
  
  红袖行了礼,把大堂上所有的下人都带出去。我坐下来,亲切地问惠娘,“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说完,径自夹了一只虾吃,“还算新鲜不是?”
  
  惠娘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露出本来清雅的容貌。她细声道,“夫人用最好的酒菜招待惠娘母子,惠娘本该心存感激,可是……”
  
  “我明白。”我放下筷子,转而拉着她的手说,“人和人之间,免不了算计和伤害,亲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素昧平生的路人。但这世上也总有些人,做一些事只求良心安宁,并不图什么。”
  
  惠娘的手缩了一下,整个人却不再像先前那么僵硬。
  
  我笑道,“若你仍是怀疑,可以只回答我几个问题。之后要走要留,全凭你自己做主。”
  
  惠娘连忙说,“夫人尽管问,惠娘一定尽力回答。”
  
  我开门见山地说,“此次徽州的疫情,先前我虽然有所耳闻,却并不十分清楚。究竟有多严重?”
  
  “徽州疫情来势汹汹,已经死了很多人。路上我听说,官府正四处寻找治病的药方,不知有没有结果。”她的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悲伤,“虽然疫病很难治愈,但听说多年前,边境武威也曾爆发过一场类似的疫病,幸而当时有一位神医尝遍百草,找出了药方。只可惜那药方并没有流传于世。”
  
  我的心猛然一紧,泛起阵阵疼痛。惠娘连忙问,“夫人,您怎么了?脸色很难看。”
  
  我摇了摇头,不愿忆起过往,寻了别的话来问,“惠娘,我听你谈吐不俗,一定读过书吧?”
  
  惠娘叹了口气,“幼时家中还算优渥,学过一些诗书。可因为跟虎儿爹的亲事让父亲不满,就从家中逃了出去,那以后就再没跟家里联络过。”
  
  我看了看虎儿,他转动着眼睛,有些畏惧地看着我。这样好的年华,正该是诵诗书,识礼仪的时候,不该在外流浪。我大胆地问,“惠娘,你愿不愿意留下?我府中虽然人不多,但红袖一人打理也甚为辛苦。何况家中还有一个不听话的病人,需要人时刻盯紧。我看虎儿与我儿子的年纪相仿,让他们做个伴读书可好?”
  
  惠娘似是没想到我有这样的提议,瞪大眼睛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着。
  
  我坦然笑道,“别用那样的目光看我。我是商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我要是去外头雇一个管家,再雇一个伴读,要花不少银子。而你们,要的只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各取所需是不是?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力所至,林晚必定竭尽全力。”
  
  惠娘拉着虎儿,要给我跪下,我连忙拉住他们,“林家的家规是有很多,可没有跪人这一条。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惠娘低头,一滴眼泪落进她的手背上,终是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我想起许多年前,我爹救了临风的爹。后来方重救了我,我捡了李慕辰,今天又收留惠娘母子。我总是相信,善因能结善果,人和人之间的温暖可以星火相传。
  
  晚上,我坐在窗前写信,提笔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后只写了一句,临风,如果人死后尚有灵魂留在人世间,你也会循着这份温暖找到我的,对吗?
  
  写完后,我把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它一点点,燃成灰烬。
  




☆、桃花四

  第二日正午,我督促方重喝完药,又亲眼看着他躺下休息,这才带着红袖出门。
  
  上午王掌柜已经派人来传话,说买家约我们在一品香的国色天香见面。
  
  一品香的布局是由方重拿的主意,每一个包间都映衬自己的名字。国色天香,顾名思义就要用牡丹为题。所以房里摆着牡丹,墙上画着牡丹,屏风用的牡丹,茶具亦是牡丹的形态。我不喜欢这间国色天香,方重第一次领我来的时候,我就下了评语,“艳色过浓,俗不可耐”。
  
  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国色天香最后成了一品香指名率最高的包间。
  
  此刻包间内,一个锦衣男人起身问道,“可是林夫人?”
  
  我仔细打量他,用手绢拭了拭脸颊,“看来你家主人并没多大诚意,否则不会只派你这样一个小小的手下来打发我。”
  
  那男人愣了一下,“夫人何出此言?”
  
  “我看你鞋面有污泥,指甲亦不是齐整干净。大凡有些出身的人,就会有与之相配的修养。穿衣,吃饭,甚至是看人的目光,都能大体猜出些背景。”我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用手支着下巴问,“说吧,你家主人为何不来?”
  
  男人的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啪啪”屏风后面响起两下掌声,红袖吓了一跳,连忙护在我身前,“那里是谁?”
  
  花开富贵的鎏金屏风后面慢慢踱出一个人来,他身形修长,穿着山明水净的青色衣袍。面容文雅,如流云轻抚朝日,虽未有夺目之光辉,却令人赏心悦目。他缓步走到我面前,俯身做了个揖,“在下徽州靳陶,方才失礼了。”
  
  我并未起身,只淡淡笑道,“靳陶公子好大的架子,非要我戳穿你的下人,才肯出来相见?”
  
  “夫人误会了。靳陶此行隐秘,本不便露面,但又对夫人久仰大名,是以才躲在屏风后头。”他坐下来,倒了两杯茶,径自举起一杯,“以茶代酒,全做赔罪。”说完,仰脖一饮而尽,倒是痛快。
  
  我端起桌上另外一杯茶饮尽,把空杯展示给他看,“公子既然想要做生意,就必须学会以诚相待,是不是?林晚先问一句,公子要橄榄叶作何?”
  
  靳陶望着我,似乎在斟酌,手无意地拨弄着他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普通的玉质,并不是上品,与这人极为考究的衣装显然有些不配。但这块玉背后似乎刻有什么图案,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敢靠太近看。
  
  他迟迟不开口,我起身道,“林晚并不是非做这桩买卖不可,既然公子为难,只能告辞。”
  
  他伸手拦道,“夫人且慢!实不相瞒,徽州疫情告急,在下得知橄榄叶是治疗当年武威疫病的药引,所以多方求购,一路寻到姑苏来。”
  
  我心中一震,继续追问,“敢问公子如何得知橄榄叶是药引一事?”
  
  靳陶定睛看我,“那我反问夫人,您为何囤积这么大数量的橄榄叶?”
  
  “我……”
  
  他神色柔和,悠然笑道,“做生意固然讲求诚信二字,但诚信,即不欺人,并不代表不能有所保留。夫人,您说是不是?”
  我笑了一下,这个人,原来记着我刚才教训他的那句话,反将我一军。不过,这样的真性情却并不讨人厌。
  
  “那我换一种问法。公子是要救人,还是来谋利?后者的话,我们谈不来。”
  
  靳陶朗哈哈笑了两声,抬手抹去额上的几滴汗珠,“说夫人不是商人吧,夫人却有从商的远见。说夫人是商人吧,夫人却不唯利是图。靳某让夫人看一样东西,夫人自会明白。”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过来给我。
  
  我看到纸面上的那个六芒星标识,心中惊了一下,“你是九州商会的人?”他腰间所挂玉佩的背后,恐怕也就是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他点头道,“正是。”
  
  从商之人可以不知道当今圣上,却不能不知道九州商会。只因它领导着全国的商团,并掌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由九州商会所发出的文书,全国各地的商团和商人都必须无条件遵守,否则会遭到同行甚至官府的打压惩戒。
  
  文书上所载,为近来全国频受天灾,个别地方更是爆发疫情。各地商人不得借机牟取暴利,尤其是不能哄抬治病所需的药材价格。
  
  以往,我对九州商会的印象是一些有钱有势的大商人聚众敛财,打压我们这些底层的小商户。但今日看到商会文书,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我把文书递还给靳陶,干脆地说,“明日公子便可派人与先前接洽的王掌柜交易。我手里的那一批橄榄叶便尽数赠给公子,以救徽州百姓。”
  
  靳陶立刻说,“商有商道。靳陶既然是来求购的,便没有白拿的道理。”
  
  我见他态度坚决,也懒得把财神爷推出门,便摆了摆手,说了“随意”二字后,起身离开。
  
  我扶着红袖走出一品香的大门,秋日午后,连阳光都有些慵懒,叫人犯困。刚走了没几步,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叫,“夫人请留步!”
  
  我转身,见是冒充靳陶的那个人,“还有何事?”
  
  “少爷要小的问您,可愿意由他保荐,加入九州商会?”
  
  我讶然,那靳陶年纪轻轻,竟然有资格保荐商人入会?九州商会设有一大行首,四大班首,八大掌户,只有掌户以上的人,才有保荐的资格。诚然,加入九州商会,对我有诸多的好处,不仅能认识五湖四海的富商,还能优先拿到官府的生意。但我林晚,只是姑苏城中一个小小的商人,无权无势,哪里攀得上这样的机缘?
  
  “转告你家少爷,只是萍水相逢,无须为林晚费心。”
  
  红袖不甘心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而追来的男子也是一脸的不解。
  
  “告辞。”我点了下头,转身走入人流。
  
  红袖追上来,“夫人那!连红袖都知道九州商会有多威风,您加入了之后,贾富就再也不敢找您麻烦了。”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丫头,以为天上会掉馅儿饼么?人生有得必有失,不要太贪心才好。何况就凭我这寒碜的身家,也着实没脸面加入那样的商会。”
  
  她惊讶地问,“夫人那么有钱,还叫寒碜?”
  
  “你没见过真正有钱的豪商。见过了,就知道我这家产简直是薄如纸页。这些暂且不论,就说我在姑苏已经树敌良多,若是再加入九州商会,只怕会被更多的人眼红妒忌,那时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红袖仰着头思考,一边想一边点头。
  
  我见街边有人卖糖人,想起这是李慕辰最好这一口,便走过去挑了一只活泼可爱的糖兔子。又见另一只小虎也做得栩栩如生,便一起取下,伸手掏钱。
  
  手艺人见我掏出碎银子,连忙说,“这位夫人,小的找不开……”
  
  “别找了。”我笑着把银子放进他装钱的纸盒子里。
  
  回家的路上,红袖蹦蹦跳跳地买了很多零嘴和首饰,开心得像个孩子。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年轻朝气的脸,心底陡然升起沧桑之感。我想,多年前的自己,是否也曾经这样映照在那个男人的眼里,以至于他总是抱怨,“晚晚,我老了,总跟不上你。”
  
  那时,岁月静好,我只顾追逐前方的风景,未尝与他同步。如今,我已学会放慢脚步,甚至只求一次能与他携手并肩的机会。然……再无可能。
  




☆、桃花五

  
  我和红袖本来要直接回府,路上经过烟雨绫罗阁,便顺道进去看一看近来时兴什么布样。方掌柜不在,店里的小伙计显然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我,但也算殷勤,热情地招呼道,“夫人,您想看看什么布?”
  
  我扫了一眼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绫罗,笑道,“不如你给我些建议?”
  
  “好嘞!”伙计转身去挑布。
  
  恰巧此时,门口进来一个人。我本想让红袖去帮忙招呼,乍看到那个人的长相,吓得立刻躲到红袖身后去。红袖低头问我,“夫人,你怎么了?”
  
  我用手指了指门口,颤抖道,“孙屠夫啊!”
  
  红袖大惊,“啊!这不是冤家路窄么?怎么办?!”
  
  我和红袖之所以如此惊慌,是有深刻的缘由的。之前我被方重和苏淡衣这一对情人深深地刺激了,一时想不开,就托城中最有名的王媒婆帮我寻一门亲事。提的条件是,年约而立,身材魁梧,尚未婚配,正当营生。王媒婆隔天就捎来好消息,要我第二日去相亲。
  
  第二日,我兴高采烈到了茶楼一瞧,差点吐血而亡。王媒婆给我介绍的是城中的屠夫孙照,我开出的条件他倒是样样符合,唯独那长相,实在让人回味无穷。当时我就想溜,但孙照已然看见了我,抓着我聊了一个下午,从生几个娃到买几间房。还好黄昏时,李慕辰正巧打那茶楼底下过,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之后孙照开始对我穷追猛打,今天送猪肉,明天送猪蹄,闹得我差点想买凶杀人。后来有一日,他忽然不再上门,自此没了音讯。我当然也就安分守己,再不敢去相亲了。
  
  我和红袖正准备溜之大吉,孙照已经走过来,大方地打招呼,“林晚!”
  
  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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