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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民国-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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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里烧了壁炉,暖烘烘的有些燥热。画楼用棉球替苏捷拭擦身子,孩子的哭声口气无力,恹恹躺在她怀里。
渐渐的,苏捷便止住了哭声。
画楼每隔半个小时就替他拭擦、换衣。客房里温度高,苏捷一身汗,衣裳换了一套又一套,画楼的后背也湿了。
孩子终于沉沉睡去,她试了试,没有刚刚那么烫,才松了口气。
身上都是汗,粘得难受,而且容易受寒,画楼让白云归在这照顾苏捷,她下楼去洗澡。换了干净衣裳,她又回到客房,白云归一直守在那里,静静望着苏捷的面容出神,满眸心疼。
画楼走过,伸手摸着苏捷的脑门,还是有些烧,比刚刚好多了。
她松了口气。
“我今晚住在这里。”画楼同白云归说话,声音刻意压着,绵软轻柔,“出点小事我妈就急得不行。她一急,佣人和奶妈就更急。”
白云归说好。
天色微黯,斜阳余晖褪尽,远山近树笼罩在夜幕里。
“那您陪陪苏捷,我去叫佣人备饭,您吃了饭再回去。”画楼起身,“我去看看我妈好点没有……”
白云归便轻声道:“你去吧。”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苏捷。
打了针吃了药,苏氏睡了会,也出了一身汗,刚刚重新洗澡躺下,此刻睡得正沉,画楼没有打扰她。
下了楼,把小公馆女佣都叫过去,画楼神色一改往日温和,清隽眉眼严峻望着她们。
她叫了奶妈上前,问到底怎么回事。
奶妈战战兢兢回答道:“我早上给少爷喂奶,他吐了一回,就怎么都哄不好。一开始只是小声哭。我只当他是饿了,又喂了回,还是吐了,后来闹得越来越厉害。太太听到少爷哭,就上楼去抱了他,问我是怎回事。我照直说了,太太也说可能是刚刚醒,吃不下奶。我抱着他,太太在一旁逗着,小少爷却越哭越厉害。”
“他发烧,你不知道?”画楼声音低沉,眼眸却严厉。
奶奶吓住,说话结巴起来:“……一开始……不……不烧,后来就……就以为他发热是因为哭得太狠了……再后来,他就哭得越来越凶,我们才知道他真的发烧,叫管事去通知夫人……”
画楼神色无半分松弛,脸色越发阴沉。
她那平素清湛温和眼眸,幽静得似古井般,看不出波纹,却叫人心里发凉。
这奶妈二十五六岁,生养了三个孩子。寒门小户人家孩子不矜贵,哪怕是发烧亦不太在意,任由他受着,所以奶妈不够重视。
画楼见她吓得眼泪簌簌,便移开了目光,望着另外两个女佣。
“太太穿着单薄衣裳在抱着少爷,你们两个不会提醒太太把衣裳穿好?”画楼转眸问女佣。
奶妈见画楼没有处理她,甚至没有厉声责骂一句,心中更是惶惑,手指绞在一起。
夏嫂则噗通一声跪下:“夫人,我该死。我家那口子带着孩子到城里来,我便跟管事告了半天假,去见了他们。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太太和少爷都病了……”
她回来的时候,军医已经来了。
另外一个姓吴的女佣也跪下:“……我劝了,还给太太披了两次衣裳,掉了下来。太太说热,只披着不穿,又叫我去催管事,又叫我到门口等夫人门,我后来就一直在楼下……”
连带奶妈也跪下:“我被少爷哭得乱了心,没注意到太太的衣裳。”
“都起来!”画楼声音比刚刚高几分,却轻了些,“我只是问问情况,没让你们告罪。”
然后道,“奶妈留下来,你们两个去收拾饭厅,等会儿吃饭。”
并不是她们的错。
两个女佣千恩万谢,忙爬起来,如临大赦般退了出去。肯叫她们做事,便不会辞退她们。
奶妈则脸色惨白。
“夫人,夫人!”她哭着抱住画楼的腿,“我以后定会更加尽心照顾少爷和太太,您别赶我走。马上就是旧历年了,我家里三个孩子……”
画楼依稀听闻过,被辞退的佣人,佣金要半年后才给。
旧历年处处要花钱。
画楼搀扶起她,声音低柔了些:“别哭,把眼泪擦了,我几时说要赶你走?”
奶妈惊喜又半信半疑看了眼画楼。
“我留你,交代你几件事。”画楼道,便把自己记忆里关于婴儿生病需要注意的事情告诉了奶妈,又道,“别头疼脑热不当一回事。你记得留心,只要小少爷丁点不对劲,立马叫人告诉我,别怕麻烦。以为是小事,拖成了大事,就都是你的过错,可记得?”
有些谆谆教诲的温柔。
奶妈奶水充足,画楼知道,而且她也不是不靠谱的人,做事尽心尽责,这次也不是她的失职。只是没有重视的意识,教给她即可。
奶妈这才确定画楼真的会留下她,感激地呜呜哭起来,复又跪下给画楼磕头,说她都记下了,一定用心照顾好少爷。
………
第二百一十七节 除夕夜的贵客
画楼去喊白云归下楼吃饭,轻轻推开房门的瞬间,她身子微顿。
白云归静静望着熟睡的苏捷,微带轻茧手指拂过他娇嫩脸颊,神态专注又温柔,眉眼似蒙了水润轻纱,眸光能将人心融化。
他如此喜欢孩子,特别是和画楼容貌相像的孩子。
画楼只觉心头被什么撞了下,闷闷发紧。她轻覆了羽睫,将情绪收敛,才放重脚步。
“去吃饭。”画楼道。
白云归依依不舍起身,让奶妈进来照看苏捷,夫妻俩去吃饭。
原本说好白云归先回去,画楼留下照顾苏捷。可是吃过晚饭,他便变卦了,在画楼耳边低声道:“我不想回去,一个人怪孤零的。画楼,你知道我怕孤单的,我留下来给你做伴可好?”
他明显是耍无赖。
画楼耳根迎上他的呼吸,有些灼热,她后退一步,神色赧然:“两个人都不回去,怎么跟他们解释?”
白云归便拥住她,笑道:“要是你一个人不回去,我真不好解释,两个人怕什么?”
也是,他们在俞州没有亲朋好友,偶尔夜宿外面,的确是解释不清的。
有白云归和她在一起,至少白云灵和白云展、慕容半岑不会担心她的安全,就算不解释,他们亦不担忧。
画楼轻笑,推开他,吩咐佣人把客房收拾一间给白云归住。
白云归转身让周副官回官邸去说声,督军和夫人今晚不归在外面住一晚;回头便听到画楼让人收拾客房给他,他道:“不用,我和你一起看着苏捷。”
佣人退了下去。
白云归上楼看苏捷,画楼便去了苏氏的卧房。
烧退了,苏莹袖睡意轻浅,听到开门声便微微睁眼,拧开床头灯。满屋被朦胧橙光笼罩,她半支着身子青丝低垂,若墨色帘幕斜倚着,白皙肌肤柔润莹泽。病中神态怯弱,不胜慵懒。
画楼笑了笑:“妈,我吵醒您了?”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下去。
“没有我正好醒了。”苏氏笑容淡淡,依靠枕头半坐。
画楼帮她拿了裘皮夹袄穿上。
“饿了没有?”画楼关切看了她的脸色,“我叫厨房熬了粥,您喝点。”
苏氏没什么胃口但是记得老人说过,只要能吃下去,病就会快些好起来。她点头道:“半碗就好。”
画楼摇铃,让女佣端了半碗米粥。
香稠的米粥喝下去,胃里暖融融的。半碗粥入腹,方才还酥软的四肢好似有了力气。
吃了粥,漱了口苏氏惊觉外面黑幕四合,不免蹙眉:“你怎么还不回去?天色不早了。”
画楼便说她和白云归今晚住在这里,明早再回去。
苏氏便道:“你定是不放心苏捷。”然后叹了口气,“我真没用。从前你们姐弟都是奶妈和佣人照顾,偶尔抱来我瞧一回也没觉得带孩子多难。苏捷这一哭,瞧我一点主见都没有。不仅没有照顾好苏捷,还把自己弄病了。”
画楼拉住她的手,笑道:“您是不是昨日夜里就不太舒服?”
苏氏不解,却点点头,她昨日夜里的确觉得身子很重。
“您是原本就发烧,后来又冻着,才高烧起来。”画楼温婉笑着,“妈,您身子骨虚弱,千万大意不得。”
苏氏颔首,让画楼放心,她以后定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回到客房,画楼显得心事很重。
白云归便轻轻拥住她,低声问:“怎么了?”
“我不太放心把苏捷交给我妈带到美国去。”画楼声音里有些无奈,“她自己身子也不好……”
并没有说苏氏带不好孩子的话,只是说她身子不好,没有精力带苏捷。
白云归的手微微用力,没有答话。苏莹袖是“死去”的人,她留在俞州总是躲着不见光,长年累月对她不好。可没有母亲舍得把孩子丢下,特别是这么小的孩子。
苏氏定要送走,苏捷又不可能离开她。
“半岑没有考上官费生,明年年初走不了,年底才能毕业。”画楼盘算着,问白云归,“督军,您说我能不能把我妈留到年底,等她养好了身子,苏捷也大一点?”
白云归眼眸骤然一亮,沉吟道:“你还是要问问亲家太太的意思。”
他不想替苏氏做主。
不过,白云归预感苏氏定会留下来。她温柔怯弱,又舍不得画楼和半岑,定不愿自己先去美国。
只是总藏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她定是愿意的。”画楼声音却没有太多欢喜,“在小公馆住着,无非是不能出门不能见客。我妈原本就不爱出门,亦不爱见客。我就是不忍心看着她跟坐牢一样关在屋子里……”
“此之蜜糖彼之砒霜。”白云归安慰她,“你觉得呆在屋子里跟坐牢一样,也许亲家太太觉得舒服自在呢?”
然后两人商议,过了年还是让人带了那笔钱,先去美国买房置地,联系好学校。画楼则劝苏氏养好身子,等明年年底和慕容半岑一起去美国。
苏捷一晚安睡,次日醒来,奶妈便给他喂奶。
饱饱吃了一顿,冲着画楼和白云归笑起来,惹得两人都不禁微笑,画楼抱着他,白云归逗弄着,十分开心。
管事说慕容半岑来了。
“我就知道你和督军来了这里……”慕容半岑低声跟画楼道,“妈没事吧?”
画楼把昨天苏捷和苏氏发烧的事告诉了半岑。
半岑陪着苏捷玩了一会,便下楼去看望苏氏,见苏氏气色不错,除了有些虚弱,没有太多病态,才放下心。
画楼把孩子交给奶妈,让白云归陪着玩,自己也下楼。
半岑坐在苏氏床边,柔声跟她说着话,画楼便进来。
她靠着半岑,坐在苏氏床沿。
苏氏眼眸微润,感叹道:“小时候半岑还是这么大,”她比划了下,“你们姐弟总是坐在我床边,就像现在这样……”
半岑看了画楼一眼,又看了苏氏,笑容里有满足的喜悦。
画楼也笑,便趁机把昨晚和白云归商议的事说给苏氏听,又道:“原本打算年初送您和苏捷出去,就是怕您总躲在屋子里闷得慌。如今瞧着您身子不好,苏捷又小,我心里不踏实。妈,您觉得……”
她未说完,苏氏连忙道:“没有,妈不觉得闷,妈喜欢呆在屋子里,清清静静的。这样最好了,年底的时候跟半岑一起去,还有一年时间和你常见面,这样最好!”
半岑也惊喜不已:“姐姐,苏捷和妈年底才走?太好了。”
画楼莞尔,这件事就算定下来。
回去的时候跟白云归一说,他也很高兴。
转眼间便是除夕。
和去年除夕夜的喧闹相比,今年官邸的除夕显得冷清。
除夕夜,张府请了戏班连夜唱戏,又有新式的舞会,热闹非常,请了不少宾客,彻夜尽欢。
白云归只想安安静静和画楼守岁,不想去看热闹,白云灵便和白云展去了。等他们走后,慕容半岑便提议道:“姐姐,我们去小公馆守岁吧。”
白云归没什么表示。
画楼道:“你去吧。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守岁,娘家的兄弟来年会有厄运的,我和督军在官邸,你去陪妈和苏捷。”
这种说法是霖城的俗规,慕容半岑自然听说过。
他只得带着副官,去了小公馆。
官邸只剩下白云归和画楼。
“要不早点睡?”画楼笑道,“明早肯定有很多人会来拜年。今年您在家,来客定会更多。”
“我逢年过节不待客,他们都知道规矩,不会有人上门来。”白云归道,然后挪到画楼身边,搂住她的腰,低声问道,“咱们两个人,要不要过特别的除夕夜?”
画楼忍不住笑:“怎么特别?”
“城西的海龙王庙,你可知道?每年除夕夜,那边香火鼎盛。许多人去守岁上香,不管求什么都会得偿所愿。”白云归低声在她耳边诱惑着。
“求什么都能得偿所愿?”画楼清湛眸子里含了促狭,“求子呢?”
白云归愣住,错愕望着她。
画楼便敛了神色,故作不解道:“求子不行吗?”然后恍然大悟,“观音庙才是求子的,海龙王庙是不是只管求雨?咱们要去求雨吗?”
白云归搂住她的腰紧了三分,骂道:“你这个小东西!”
他或许真的是想去求子吧?画楼心中虽然觉得他有时很有趣,却也酸酸的。
每次他看着苏捷的表情,总是让画楼心头不忍。
要么替他生个孩子,要么把白夫人的位置让给别的女人。占着白夫人的名分,却让他中年无子,太不厚道。
“好吧好吧!”画楼见他恼怒,便哄着他,“咱们去海龙王庙守岁。”
两人换了衣裳准备出门,管家突然进来,脸上神色很怪异,有些哭笑不得:“督军,夫人,李六少回来了,就在门外,说见见督军和夫人。”
画楼错愕,白云归微愣。
“快请。”白云归道。
“是李方景还是李潋之?”画楼低声问。
除夕夜回来?不管是李方景还是李潋之,都不可能是无事而归。白云归和画楼同时想到了这里,亦同时蹙眉。
想过个清静年怎么这样难?白云归腹诽。
………
第二百一十八节 选择
李方景手里拎着藤皮小箱,浅褐色葛云稠长衫,围了条雪色羊绒围巾,鬓角染了寒露,微湿服帖却整齐,似民国画册里走出来的教书先生,不沾尘世的俗气,英俊清傲。
画楼瞧着直笑,李方景随着她恬柔笑容,不禁弯了唇角打趣:“瞧见我来,这般开心么?”
白云归便替画楼回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嘛!”
李方景微讶。
画楼便笑得弯了腰,心头似轻盈蹁跹的蝶儿,却不知道是因为李方景的到来还是因为白云归那难得一见的调侃。
一路风尘,李方景先去洗手间用热水洗了脸。出来的时候,饭厅里能闻到饭菜的香甜,他才觉胃里空空酸痛。
画楼和白云归坐在对面,各自手里捧着热茶。
瞧着他们的打扮,不远处的茶几上还摆着一对熊皮宽大黑手套和宽檐呢绒坠面网的女式帽,李方景知道他们要出门,好奇道:“大除夕夜,你们准备出去?”
今年的除夕夜晴朗和煦,黢黑碧穹万里无云,漫天繁星闪耀。
画楼含糊说出去走走。
李方景笑了笑,没有跟他们客气,坐下吃饭。
画楼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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