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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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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突然觉得冷了起来,我悄悄地啜饮了一口果汁,胃部顿时暖和了起来。“为什么要把果汁给他,可怜他?”,我一抬头,六爷正凝神看着我,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他很想要,所以就想给他了,没什么可怜不可怜的。”
六爷微眯了眼看着我,却一言不发,气氛有些诡异,我别扭地抿了抿嘴唇,没话找话地问了句,“那您为什么放他走?他可是想要偷东西的”六爷眼光闪了闪,“偷东西也是活下去的一种方法”,我一愣,从来没听过这种论调。“是吗?”我喃喃说了句,“那干嘛不给他些钱,这样他就不用偷了,不是更好”,六爷看了我一眼,转回了身子去看着江面,冷冷地说了句,“没人能靠着施舍过一辈子”,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那个时候我还不到十三,跟刚才那个小子也差不多”,我正想着六爷方才说的话,他低沉缓慢地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一怔,抬了头去看他。六爷背对着我,看不见表情,“我爸在我八岁那年没了,我也从没见过我妈,我记得那个时候只想着,每天能吃饱肚子,然后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像我爸曾经拥有的那样,叶展也是如此,他什么也不顾地跟着我,还有青丝…”
说到这儿,他回头看看我,嘴角拉出一抹讥诮的弧度,“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干,多脏多苦都不怕,就是流血我也在所不惜,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直到有一天,我差点连命都没了。”听着他轻描淡写地叙述着过往,我的心却越来越痛,恍惚间,方才那个瘦小的男孩与眼前的六爷合二为一。
说到这儿,他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我从没见过的柔和,甚至说我从未想过,在六爷的脸上能够看到这个表情。“我无意中帮了一个人,其实一开始并没打什么好主意,结果最后却是她救了我,还把我带回了家,请医生来救命,九死一生之后,我发现,我从没睡过那么软的床,吃那么美味的东西,她让我去读书识字,她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温暖,更重要的是,最后她还让我带回了叶展和青丝。”
我安静地听着,心跳却越来越快,那天霍先生未说出口的秘密,方萍意有所指的忠告,‘陆城心底一直有个女人…’,那句话就在我脑海里回响着,震得头嗡嗡的,“我知道,她姓陆,对吧”,恍惚中突然听见自己哑哑了问了一句,不禁吓了一跳,人立刻警醒了过来。六爷缓缓地回过了身,他的表情有些悲哀,“对,她姓陆,陆风轻,陆家的大小姐,我大哥的亲姑姑,你的笑容,和她很像…”
“喔…”我钝钝地点了点头,这个名字对于我并非陌生;也许不管是上流社会也好;下层社会也罢;人与人之间没有永久的秘密;方萍早就跟我提过了这个名字;十几年前;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一种风尚; 她的穿着打扮;她的妆容发型;她喜爱的乐曲;甚至是她弹琴时的习惯动作,都是上海滩的淑女们竞相模仿的。
陆风轻带陆城回家的那年已经二十三岁了,按道理说应该早就嫁人了,可是为了一个父母之间的誓约,她一直都在等待着,等着那家的少爷从国外留学回来之后结婚。她曾和我现在一样,也上洋学堂,琴棋书画什么都学,虽然容貌品行出众,但为人却是开朗大方,而那时候陆家的当家人,还是陆仁庆的父亲,陆风扬。
方萍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脸上做了一个咧嘴的表情,虽然这些闲言碎语是听上一辈人们讲的,但是这个陆老爷好象极其的不好惹。具体的经过她也不是很清楚,好象那位陆小姐爱上了别的男人,就如同丹青一样。只不过丹青成功了,而这位陆小姐一番抗争之后,却依然还得去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嫁到哪儿去没人知道,上海滩最风光的女人却嫁得悄无声息,只是嫁到那家没有多久,她就和陆家断了联系,陆家想尽了一切办法却再也找不到她了,她嫁过去的那户人家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虽然这一切都只是人们私底下的传言,但是方萍玩味地说了一句,传言往往就是真相,只是对某些人有益,某些人无益罢了,更何况从那以后,在上海没人敢在陆家人面前再提陆风轻这个名字。
现在听六爷这么说,我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可看着他的表情我又觉得很难过,忍不住对他伸出了手,六爷愣了下,看着我伸出的手半晌。他手突然一动,我的手立刻被冰凉地触感包裹了起来,那种冰凉似乎不是因为寒冷的空气;而是从心底里泛上来的。我笑了下,翻手握紧了六爷的手,然后把果汁塞到了他手里,一起用力握紧,他顺势靠在了我的身边。
我轻轻地朝我们紧握的手上哈了几口气,“现在感觉好些了吧”,六爷无言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见我抬头问他,他怔忡了一下,好像一下子从回忆的迷雾中醒了过来,微微一笑,“嗯,很暖和,谢谢你。”我嘿嘿一笑,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不然憋在我心里难受,“您今天找我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个吗” 六爷眸光一闪,“也不是,随便聊聊。”
“喔”,我嗫嚅地又问了一句,“那,我和那位陆小姐长得很像吗”,六爷没说话,只是上上下下的仔细看了我一遍,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长相…倒不是很像,只是你们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太相似了,都是,嗯…很温暖”,六爷边说边皱起了眉头,好像这样柔软的词汇让他说出来有些别扭。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多少觉得好过了些,虽然打从心底里希望看到六爷的出现,但如果只是因为我和某个人长得像他才出现的话,我心里就不只是尴尬和难过两个词可以形容的了。‘你也知道,冷血动物最喜欢的…就是阳光了’霍先生那天说过的话,不期然的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不觉的六爷很冷血,况且我自己也很喜欢靠近温暖,而六爷,他给我的感觉就很温暖,如果我的笑容让他觉得暖和,他喜欢靠近我又有什么不对。
想到这儿,我觉得自己的解释很说得通,心里立刻释然了起来,我看着六爷的脸色,小心地问了一句,“那她现在…”;六爷下颚一紧,过了会儿才说,“她嫁人了,而且离你的家乡并不远。”说完他转头盯住了我,慢慢地说了句,“清朗,云,是你的本姓吗?”
看着六爷带了一点点期许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让我心里一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放开了他的手,把他手里的果汁拿走放在了一旁,然后扯松围巾,解开领口的口子,把那个翠牌从我贴身的衣物里拉了出来,放在了六爷的手上。
六爷瞬也不瞬地看着我的动作,直到我把翠牌放入他手中,他的手轻颤了一下,好像被我的体温烫到了一样。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半晌,然后才慢慢地拿到了眼前仔细地翻覆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我忍不住垂了眼,那牌子上正面就刻着两个篆字,‘云氏’,另一面则是我的生辰八字,林叔说过,这是我出生后,我母亲亲自给我戴上的。如果我长得像那位陆大小姐,也许还有别的可能,但现在…看着眉头却皱越紧地六爷,唉…我低低地叹了口气,他注定要失望了。
那块翠牌突然出现在我鼻子底下,“还给你,还有…谢谢”,六爷哑声说了一句,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六爷面无表情,只是脸色在灯光的映射下,多少有点苍白。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点点头,把那块翠牌收了回来,“嘶”,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那块翠牌正冰冷的贴在我的胸口,凉的让我的肌肤觉得有些刺痛。
六爷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龇牙咧嘴的,眼光却好象穿透了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他眨了眨眼,突然用力抹了把脸,然后冲我一笑,好像强把自己从什么东西里挣脱出来了一样。他低头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果子汁,“这个好像凉了,要不要…”,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冷了,而且不也不是很喜欢喝甜的。”
六爷“唔”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扭了头去看江面,一时间我也找不到其他的话来说,长时间的沉默让人觉得尴尬,看着六爷显得有些寂寞的背影,我喃喃地说了句,“对不起”,声音虽然低,他还是听到了。六爷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有些好笑地说了句,“干吗道歉,这个,不关你的事。”看他肯跟我讲话,我放松了些,心底的问题脱口而出,“您和那位陆小姐失去联系了吗?”
六爷一愣,然后扭回头不再看我,我懊恼自己怎么会问这个蠢问题,正心慌地想着怎么补救,“没错,我只和她相处了不到一年,老七和青丝来陆家没有几天,她就嫁人了,就为了那个约定,哼。”六爷说到最后,声音变得越来越冷。
我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下意识地说道,“也许有一天就找到了,好人都会有好报的,那位陆小姐一定是个大好人,所以老天爷会保佑她的,墨阳也很好,所以虽然有了那么可怕的经历,他依然没事的回来了,所以,所以…”
一时间我有些词不达意,那些心里想说的那些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清楚,一开始六爷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看我紧张地一直所以所以的,他淡淡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明白的,不过,我不信老天,我只信自己,我一定要找到她,那怕只有一点可能,我要报答她那份恩情,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那时候不能帮她的,现在我可以…”;六爷的声音越来越低,紧握的拳头也“喀吧”作响,最后的一句话我伸着耳朵也听不太清了。
看着六爷面沉如水,显然不想再多说半个字,我就想把这个话题转开,可说什么呢,“喔…啊,对了,七爷是不是从小就长得很好看啊,我们学校里好多女生都特别的,嗯…特别的欣赏他”,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个比较温和的词汇。说实在的,那些女生说起叶展时的样子,按照洁远的说法就是,肉麻的你鸡皮疙瘩掉一地都带响儿!
这个问题让六爷怔了一下,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呵呵”轻笑了出来,听我提到叶展,多少让他的脸色回转了起来,他显然明白我方才说的那个形容词有多保留。不再说之前的那个话题,他的神色明显地轻松了起来,他回忆似的说了句,“是啊,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女孩呢,虽然脸脏了点。”我“噗哧”一笑,“真的啊,那后来怎么知道他是男孩的?”六爷嘴角一勾,“没有哪个女孩会上来就给我那么重的一拳,然后被我打得起都起不来,还不哼一声的”,说完六爷好像有些不忿地又说了句,“要不是以为她是女孩,哪有机会让他打我那一拳。”
看着六爷脸上居然带了些孩子气,“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想想那种状况一定很好笑,六爷见我笑得开心,人也轻松了起来,翘起的唇边有着一个浅浅的酒窝。“那你们为什么打架呀”,我好奇地问了一句,“还不是为了青丝,当时他误会了,这小子,从小到大也不知道为青丝打了多少架”,六爷说到这儿摇了摇头,笑容又敛了起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我也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洁远她们以前说过的,为了那头长发,曾经有人送过命…
眼看着六爷眉头皱起又要冷场,“嗯哼”,我赶忙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说起了我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六爷显然很感兴趣,他认真地听着,偶尔还会发问,也许他还想从中寻找些蛛丝马迹出来。我也无所谓,只要他想听,听了又会笑,那我就说,只不过关于墨阳和丹青的情况我都是一带而过,好在他也没多问,其间六爷也或多或少地说起一些他和叶展,陆青丝的一些往事,但对于陆风轻却只字不提了。
说着说着,原本刻意而为之的谈话,渐渐变成了没有拘束的闲聊,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话,我也从没想过自己这么能说,只是看见六爷偶尔闪现的笑容,就让我停不了嘴。正说到小时候第一次和墨阳学英文的趣事;六爷听到我把英文误认为广东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呜”,一声响亮的汽笛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让我吓了一跳,立刻停了嘴。
六爷还好,他回头看了看江面,又看看四周,微笑着和我说,“好久没这么轻松的聊天了。”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从怀里掏出块金表,轻轻一按,“啪”的一下,镌刻着繁复花纹的表盖子立刻弹了起来,“嗯,快七点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竟然和你说了这么久。”
我不禁有些尴尬,突然发觉今天的自己好絮叨,就用力清了清嗓子,“对不起啊,让您听我唠叨了这么久”,我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六爷有些讶异地看了我一眼,就“呵呵”轻笑了起来,“傻丫头,我要谢谢你才对,今天和你聊天,我…觉得很开心”,说着他突然伸手帮我拢了一缕碎发到耳后,我微微吃了一惊,却不想躲,只是对他一笑。
六爷好象比我还要吃惊似的,手放在我耳边,脸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尴尬,但是我的笑容却让他放松了下来,他慢慢地收回了手,那个酒窝又浅浅地弯在了嘴角,我傻傻地看着。“哧哧”,突然一阵压抑地闷笑声从一旁的黑暗里飘了出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六爷用手指捏了捏眉间,然后有些无奈的吁了口气,他沉声说了一句,“老七,你怎么过来了?”
我大惊,叶展来了,那方才六爷帮我拢头发,我又傻笑什么的,这叶大少爷不就都看在眼里了吗,想想那个无赖至极的笑容,立刻我就觉得自己的脸热的都能蒸饼了,心慌地把身子背转了过去面向江水。虽然这很傻,但是眼不见心不烦,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六爷见了我的举动也没说什么,只跨前一步挡在了我身前。
“六哥,我发现你很讨小姑娘喜欢,原来有个霍家小姐,现在又有…”叶展嬉笑的话音越来越近,可说了一半突然没了下文。我忍不住皱了眉头,洁远的那点心思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目了然吧,虽然叶展只是玩笑着说,并无半点恶意,可我还是不高兴他这样说。正想着;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下,我下意识地回头,叶展那张俊俏的脸豁然就在眼前,他咧嘴一笑,整齐洁白的牙齿闪着微光,“小丫头,看我六哥都看傻了吧。”
“胡说些什么呢,一天到晚老没个正经”,六爷蹙起眉头说了一句,叶展“嘻嘻”一笑,“六哥,你那是假正经,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喜欢看俊男,这是人之常情,所以说,这很多挺正经的事,就是被你们这些老古板给说得不正经了”,说完他冲我一笑,“是吧,清朗。”第一次听他这样叫我的名字,我不禁一愣,一旁的六爷却没好气地说了句,“歪理。”
叶展对六爷做了个无赖的笑容,然后对我说“清朗,你以后就光明正大的看吧,嗯”,“嘻嘻”,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洪川几个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突然发现石头也站在那里,见我看过来就冲我挤眉弄眼,我脸一红。叶展见我说不出话来,就带了两分得意,几分逗趣地看着我,六爷瞪了他一眼,他也不在乎。我突然发现叶展虽然总是一副好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花花公子模样,但是他其实也挺孩子气的,在六爷面前,我甚至觉得他的行为就像耍赖。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一笑, 叶展却是一愣,“你笑什么,觉得我说的对还是不对”,看着他那张俊俏到点子上的脸庞,却带了点防备,我突然觉得今天晚上那些话题所带来的沉重消散了好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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