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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钗恨-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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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自在长生酒,何问醉几回。

杨柳拂堤,莺鸟呖呖,满目粉白浅红,如云似霞的春樱、碧桃,将四月的西湖衬得犹如国手丹青。
本该是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的湖岸长堤,却诡异的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人影。

有个穿着白色长衣的年轻人,奇怪的左右看看,却在前后几十丈里都没有发现人影,只有一棵桥头的大柳树下有个凉茶摊子边还守着个老头子。

那年轻人几步一跨,已来到了茶摊前。
那老头子揉揉眼睛,心里很是疑惑:这个伢儿好大的步子,好几丈的路,怎么一下子就过来了??
正呆楞着,那年轻人已摸出几个铜子买了碗茶,大口的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问到:“老丈,听说这断桥一带不是西湖最热闹的地方吗?怎么鬼影都没一个??”
那卖茶的老头不高兴的“呸”了一声,道:“小伢儿就是没个忌讳!!鬼不鬼的不要乱说!!”
那年轻人咧开嘴,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老丈!你就说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啦??”
那老头给这笑容晃得眼花,左右也是无事,就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小哥,你是外地来的吧?”
见那年轻人点头,就又接了下去:“本地人谁还敢来啊!昨天中午这儿看花放风筝的人还多的很呢,谁知桥上钓鱼的几个人一拉杆子,从桥下拖上来一个死尸,立时就吓走了一片。等报了官,仵作还没来,那边葛岭道观里过来了个道士,挤过去一看,说那女尸穿着一身红衣,煞气冲天,冤魂不散,不吉利得很啊!这一下,谁还敢来?”

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这茶摊的生意啊!这下就惨了喔!真是晦气煞啊!”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那年轻人已不知去向,惊得老头拼命揉眼睛,只说:“见鬼了!!见鬼了!!”

望望日头,却是阳光直射的正午时分,绿柳红花,一派欣然。





第一回 繁花开谢无尽处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齐齐整整,飞檐挑出的两边店铺林立。吆喝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了这东南第一州的繁华景致。

在熙熙攘攘的众人间,有个身材高挑的身影奋力地挤出人群,踏上了在街道尽头的杭州府衙的台阶。

衙门口的两个衙役只看到一个白衣的年轻人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行动却轻捷如风的窜上府衙的门口,提脚就待向里面走。

衙役何勇反应还算敏捷,一伸手拦住了那个白衣青年,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知州府衙??”
那个年轻人笑了,笑容明朗却带着顽童似的促狭,早有准备似的一撩长衣下摆,擎出一块牌子在何勇面前一晃,露出雪白的牙:“御赐四大名捕之南方总捕追命!!!!”
何勇吃了一惊,连忙退在了一边,心里忿忿地想:莫非这位大人就在等着我撞上去,好拿出金牌来显露一番??

看着追命急急冲进府衙的背影又忍不住想:听说四大名捕中的追命年纪最大,有三十多了吧?怎么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该不是假冒的吧?
念及此处,何勇不由冷汗凛凛,也急忙跟进了府衙。
追命进了府衙就直冲仵作间,惊得府衙里的众人一阵鸡飞狗跳。

接到下属报告的知州大人黎临风匆匆赶到仵作间的时候,追命已经开始在翻看这件浮尸案的卷宗了。
侧身对着房间的窗子,正专注的看着卷宗的年轻人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一种认真执着的威严。


一个时辰以后,在府衙的证物室里,追命拿着一支棕黑色的断簪反复的看着。
老资历的仵作老王头,一边将一些手镯、衣物等证物排列在条案上,一边说道:“除了这些东西,就没有发现其他的了!那个断了的发钗是死者唯一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
追命问道:“之前你说死者的死因不是溺水??”
老王头说:“不错,虽然在水里泡了两天以上,不过在死者的颈子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刀口,那应该才是致命的原因!”
追命说道:“那死者的姓名查实了没有??”
一边的地方捕快班头赵来金回道:“当时看热闹的人里就有人认出了那女子的服饰,说是半年前才搬来杭州的,住在武林门附近。我们去查了,是外地迁来的,说是来找丈夫的,叫做云罗。是苏州人氏。”
追命抬起头,看看赵金来,又问:“那个认人的是谁??查过了吗?”
赵金来看着追命好似无害的笑容,不知怎地,心里一紧,道:“没查,不过在场的人都认识那人,是杭州一带走街串巷,贩卖胭脂水粉、珠花绣线的小贩,在这儿年数多了,大家都叫他胭脂阿六的。”
追命点点头,道:“南方一带都是我的辖区,既然碰上了,我就查一下吧!知州大人,到时调动你们府衙的人手没有问题吧?”
黎临风干笑着,讨好似的抖动满脸的肥肉:“没问题!没问题!!!大人自便!!!”
追命站起身,持了那断了的发钗,说:“那买胭脂的货郎就请赵兄弟再去查查了,我去看看这发钗上是否有线索吧!”一甩衣襟,飘然去了。

赵金来擦擦汗,说道:“黎大人,这追三爷看着年纪轻;还笑嘻嘻的,问的问题都在点子上啊!”
黎临风说道:“诸葛先生门下,哪个是好相与的?没个三分三,能当上六扇门的总捕头?听说要是给这追命盯上的都只有去吃牢饭一条路啊!”
顿一顿,黎临风又交代道:“我听说四大名捕里就属这追命办起案来最不管不顾了,给他伤到的无辜也最多了,你们小心点吧,这案子早点结了,这瘟神也早点走啊!!”

追命在阳光下看着这发钗,是一种黑糊糊的木头做的,雕工却极是细致,雕的是一支凤羽,纤毫毕现,明明是坚硬的物事却呈现出柔软的样貌来。
钗杆在三分之二的地方断裂了,在杆上原来有几个字刻着,此时只能看出一个字来,是个“彩”字,下面还有一横隐隐约约的,已在断口上,看不清楚了。

追命想:是“彩云”吗?还是“彩霞”呢?是死者的?还是凶手留下的呢??

天色清朗,还是最热闹的下午时分,追命走了几个卖发簪的铺子,也没有什么收获,却在一个小巷的弄口嗅到了一股难以言语的香气,立时勾起了追命的酒虫。
摇一摇腰间的酒葫芦,早已空了,当下兴致勃勃的直扑巷子里的小酒铺。

那个小酒铺,真是小的可怜,除了一个黑乎乎的柜台,就只有两张桌子,店里显然还不是生意大好的时候,一般人自也不会在下午就来灌个烂醉。

但追命跨入酒铺的时候,居然看见在他之前已有一个人在靠墙的桌子上趴成了一滩烂泥,桌子上的酒坛以堆成了小山,也不知喝了多久了。
追命看着这一堆酒坛,只觉得腹中的酒虫动的更欢了,当下拍了桌子大叫:“小二!快拿酒出来!”
酒只有一种,小二没精打采的说:“我们店里只有一种酒,你要,我就给你拿,不要,就请便!”
看惯了京城酒楼的殷勤,追命眨眨眼,呆住了,又问:“那下酒菜有什么??”
小二说道:“茴香豆!!”
追命又问:“还有呢?”
小二不耐烦的道:“没了!你到底要不要??”
追命第一次发现在这个缺乏工作热情的小二面前,自己无敌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酒,马上就来了,下酒的菜也上的很快。
追命却有点无奈的苦笑了。

拍开泥封,那袅袅溢出的酒香就叫追命精神一振,难怪那小二这么嚣张,有这样的酒,的确不需要其他的食物来陪衬了。
一口酒灌入喉咙,那带着江南的花气的酒香也跟着入了五脏四腑。
不是北方的烈酒,而是带着江南的芬芳和岁月的甘酿。
初一入口,没有勳然的感觉,但在几杯一下肚,就渐渐地,在不知不觉中沉入了晕眩的醍醐。
几碗一干,追命不由赞道:“好酒!”
那爱理不理的小二总算给了点好脸色,道:“那是!除了给皇上的御酒用的是金沙涧的溪水酿造,全杭州也只有我们这里的酒是用金沙涧的溪水酿的了!!还加进了四季的节令鲜花呢!”
追命道:“加了花?那不成了女人喝的酒?”
小二大叹,摇头看着追命,一副难以沟通的表情:“这里是江南啊!不用花果,用高粱??那是北方佬的粗俗!!!”
追命笑了,大大的一个笑容晃得那嚣张的小二也一阵目眩。

放慢了速度,细细含一口酒,待它在咽喉缓缓滑下,不见到北方的大爱大恨的热烈,只有江南剥丝样的轻愁,一层一层裹上来,更是缠绵,更是蚀骨。
巷外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糯糯的,带着江南的水汽。

追命边喝着酒边回忆自己离京时大师兄的嘱咐:“追命,这次世叔叫你南下查办几个老案子,你可少喝酒!别冲动!!”
追命笑着摇头:那个老成的大师兄总是忘了自己的年纪才是弱冠,成天在自己的耳边碎碎念,可是,如果没有酒,又怎样驱逐寂寞的感觉呢?
拈起一颗茴香豆,抛入口中,嚼得“咯嘣咯嘣”脆响,又想起了临走时,戚少商的略带焦躁和为难的表情:“追命,你这次去会去杭州吧?上个月我和顾惜朝吵翻了以后,有杭州的金风细雨楼分堂传来消息,说是在杭州看见过顾惜朝,但依那个人的脾气,谁敢去劝??你替我去劝劝吧!他和你说的来!!”说着,小心的递过来一张纸笺,上面工整地写了一个地址。
追命从怀里掏出那个地址,就着天光看了看,心道:明天替戚少商去找一找吧!这两个冤家,打打闹闹的可真够热闹!!

正喝得有点糊里糊涂,却听见近处有个声音含糊地响了起了:“采月……”带着留恋和悲伤。
转头一看,却是另一桌上趴着的酒鬼,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带倒了几个酒坛,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小二的精神却来了,过去道:“结账了吗??一钱三分银子!!”
那酒客晃着头,伸手入袖掏了半晌,只摸出十几个铜子。
看着那酒客摸啊摸的,小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追命看着那个人虽然带着风霜和疲惫,却有着一对不笑也很温柔的酒窝和一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
酒意上涌,追命大声的说道:“那个!我来付吧!!!”
小二的表情一下子活跃了:“好,大爷,你来付也可以!!”
追命往腰里一摸,摸出个蓝色的钱袋,对着桌子一倒,骨碌碌落下一块碎银和七八个铜钱。
小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很难看:“大爷,你没有开玩笑吧?这点银子付你自己的酒钱也很勉强 !!”
那个酒客开口道:“这个可以抵酒钱吗?”一个青碧的玉佩被扔在了桌子上,小二的脸色又一次转晴。


带着总算盛满了酒的酒壶,跨出了酒铺,追命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那位酒客,笑道:“多谢!结果是你替我付了酒帐!”
那人也笑了,露出深深的一对酒窝,带点不羁的风骨:“不谢,能请六扇门的追三爷喝酒,是我的荣幸!”
追命吃惊的表情总带着三分天真:“你认识我??”
那人微微加深了笑意:“在下李坏!”
追命恍然:“是李曼青大人的儿子啊!我听说过你!”
李坏道:“追三爷的大名,我更是久仰!”

看到李坏略带挑衅的笑容,追命忽地想到了自己在汴京的名声:办案扰民、打坏物事、粗暴逼供……一向迟钝和厚脸皮的追命也觉得耳根子发烫了。

当下只好干笑着说道:“我还要查案,告辞!!”足尖连点,掠上巷边屋脊,似风一般地去了。

身后传来李坏毫无顾忌的大笑声,只把追命气得险些从屋脊上滑落下来
第二回 茫然芳菲数年华


家家户户燃起炊烟的时候,追命已坐在杭州府衙里。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身形瘦小,头发稀疏的汉子,正是被捕快班头赵金来找来的那个胭脂货郎阿六。

追命一边上下打量着货郎,一边用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酒壶。
胭脂阿六给这年轻官爷看得发怵,连连赔笑:“官爷!小人是个良民啊!!您不要吓我啊!!”
追命瞪了瞪好看的眼睛,恐吓道:“良民??那你怎么会一眼就认出那泡的浮涨的女尸??分明是你杀的!!”
阿六也是个市井间的老油条了,显然没有被这好看的年轻官爷给吓到,畏缩了一下,又直起了腰板,清了清嗓子,赔笑道:“官爷!这可不能随便给小人定罪!小人数十年来奉公守法,鸡都没有杀过一只啊!!!”
追命“噌”的一下跳起来,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看出那女子的身份的???”
阿六道:“小人在五六天之前刚刚卖给那位女子几件小首饰。”
追命道:“你整天走街串巷,不知要做多少生意,卖出多少东西,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

阿六回道:“一则是看见那女子头上的珠花是我这里的货色,这珠花是我娘子亲手做的,故此认得出。二则是因为那女子半年来多次买我的针头线脑,故也熟识了,三则,这女子实在太美,小人的印象格外深刻!”

“很美吗?”追命沉吟了,回忆在仵作房见到的肿胀丑恶的尸体,忽然一阵感慨,难怪佛陀说五蕴皆空啊!

阿六和站在一旁的赵金来都是一愣,那年轻的总捕在这一瞬带上了说不出的郁郁。

追命拿出了那断了的发钗,问道:“这发钗是你卖给她的吗?”
阿六细细看了看,道:“不是,这样的木制发钗我从来没有卖过,虽然是木制的,但看这雕工,价格不会便宜,不是我这样的走街小贩薄利的货色。”
追命拿着那断钗,不禁思索:那样令人难忘的一个美女和这断裂的发钗又是这样一个纠缠呢??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深了,远远的传来梆子的声音。


杭州的早春,吹来的风是带着暖意和清香的。

追命拿着纸笺,一早就穿行在曲折的巷陌间,一边感叹水乡的道路的繁复,一边对照着门牌。
转过一道竹篱,眼前是一扇朴素的木门,掩住了一间小小的院落,墙内有一支红白双色的桃花探出来,开的正好。

追命轻轻推门,门没上锁,“咿呀”一声移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哪位??”
追命一把推开了门,笑道:“当然是玉树临风的追三爷喽!!”
院子里,顾惜朝正坐在一张竹靠椅上,闲闲持了一卷书。身边的小几上,一盏香茶,热气氤氲。
追命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道:“顾惜朝,你好会享受啊!这院子不错啊!!”
顾惜朝微微皱眉,道:“追命??我道是谁,这么轻的脚步声。”
追命得意的一笑,鼻子就好看地微微皱起:“天下轻功这么好的,当然也只有我了!!!”
顾惜朝苦笑:“是戚少商叫你来的??”
追命的表情一下绷地严肃,手臂却很自然地搭上了顾惜朝的肩膀:“你们好不容易相处自然了,怎么又吵?回去好好商量嘛!!”
顾惜朝一向对人对事总保有三分戒备,不知怎地,只对这个和自己有七分相像的男子没辙。
顿了顿,还是不着痕迹的拂开了了那只手,道:“你跑到杭州来给戚少商传话?这么闲?那去吴山后边的八眼井,替我提桶水过来!”
追命搔搔脑袋,笑道:“给戚少商带话是我来的目的之一,但绝对不是最重要的目的!!”
顾惜朝侧首看着他,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找我??”
追命严肃的道:“是!”口气忽地放软:“惜朝!!其实,我到了杭州以后,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你这里有余钱吧????”

明明是乍暖还寒季节,但顾惜朝看着追命亮如星子的眼睛,却忽然有种擦汗的冲动。


来往杭州的客商都知道,杭州府最最热闹的地方就数城隍山脚下的河坊街了。

此刻正是辰时刚过,两边的店铺正纷纷开门迎客。
沿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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