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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朝阳[梁凤仪]-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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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极了!”宋思诚拍拍至谊,开心地笑着。
至谊很小的时候曾有过一个想法,若果能有个哥哥或姐姐疼爱自己就好,由着他领头去玩,一定是乐事。
如今,小时的一个迷糊梦想,竟实现了。
菜市场并不太大,露天的一档档海鲜摆卖,货式多到让顾客有眼花缭乱之感。
“挑什么好?”至谊兴奋地说。
“能吃吗?”宋思诚问。
看至谊拼命点头,思诚便说:
“那就多买吧!”于是鱼虾蟹与三种青菜都拎回宋思诚的小屋去。
那是一间小村屋,外观是古古老老,外墙还有点破败的。
一走进去,至谊开心得跳起来。那一室的布置清雅得令人忘了都会的疲累。
房子只得两种主要颜色,绿色和白色。
白墙、白地毡、白窗帘。
绿色植物、绿色梳化、绿色餐桌布。
各种配称的饰物,不是藤器便是木器,没有贵气,却雅得精神爽利。
至谊一屁股坐到那张放了绿色碎花软垫的藤椅上,就安乐得差不多不愿再站起来。
直至肉香扑鼻,她觉着肚子饿了,才冲到饭桌前去。
“思诚,你比我更像个新娘子。”
“我?”
“洗手作羹汤,如此的能干。”
“世界不公平是不是?我不像个嫁不出去的姑娘?”宋思诚就有这一股大方的气质,晓得自嘲是胸襟的表示。
“太不像了。”
“这是你的意见。”
“不,不,是高见。”至谊得意地说。
“事实胜于雄辩。”
“主权在你,思诚。”至谊很认真地说,“相信你听过以下的一句话,世界上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问题在于你要嫁谁。”
“这句话很有抚慰作用,为宣扬这至理名言者干杯。”
思诚举杯,把半杯白酒干掉。
“除了结婚,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至谊这么说,逗得思诚忍不住大笑起来。
“至谊,你的智慧比实际年龄高。”
“我的行动也是。”
“这没有什么不好。”
“缩短童真,加长世故,总是辛苦的。”至谊轻叹。
“你会应付得来。”
“我会努力,这是惟一的办法。”
“找一个谈得来的朋友真不容易,至谊,你给我的这份工作,使我有额外收益,在以后,结束了宾主关系,还能这样煮酒谈心就好。”
“思诚,我真的舍不得你。”
“怎么说舍不得呢,交谊才正式开始。”
“能否锦上添花,既维持旧有关系,又发展新的情谊?”
宋思诚有点不解,一时没有回话。
“思诚,童氏企业有一个行政总裁的缺,你愿意屈就?”
宋思诚仍没有答,她伸手取了一只白焯虾,剥壳,沾一沾酱酒,然后放进嘴里去。
“我的这番诚意,有人代我转达过吗?”汉至谊急问。
“你托人给我说项吗?”
“对。”
“郭义生?”
“嗯,郭叔叔答应我会当说客。“
“我们这阵子没有见面。”
“对,在香港干活的人都那么忙。”
宋思诚没有回话。
她全神贯注的吃着,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说:
“至谊,让我考虑。”
“那你总要听听条件。”
“好,你讲。”
“目下你薪金的两倍,年底公司有盈余,会拨百分之二十给高级职员作花红,行政总裁可以分双份。业务范围,以地产为主,先致力香港,再展望大陆。”
“目标清楚,条件优厚。”
“你已感动?”
宋思诚大笑:
“至谊你实在有趣。”
“还有更令你开怀的没有说,行政总裁手下是猛将如云,我们已经挖角成功的计有利得丰财务主管陈亭思、友华银行的高级副总裁杜百生、新诚地产的市场推广总监霍源……”
“不用数下去了,下属是哪一路人马还是次要,比较上重要的是上司,前者可以控制,后者却来控制你,非小心选择不可。”
汉至谊笑:
“你的上司最低限度好看,并不那么张牙舞爪。”
“不但好看,简直迷人。”
“那就易商量了是不是?几时可以作实答复?今晚我临走之前,抑或要彻夜考虑?”
宋思诚又笑:
“至谊,有你这种咄咄逼人的干劲,肯定地产公司在你管治之下会风生水起。”
“我们联手,一定得心应手。”至谊想了想,说,“思诚,你且放心,我和你的老板都是同一人,姓童。”
这最后一句话很是敏感。
宋思诚脸色稍沉,说:
“是不是郭义生告诉你,我未必肯打汉家的工。”
至谊稍想了想,答:
“有这么一个意思,是吗?”她只以为宋思诚对打汉家的工有所犹豫,是为了汉家的财势是否稳固的问题。
“他小瞧我了。”宋思诚淡淡然地说。
“那么……”至谊还想问下去。
宋思诚就截了她的话:
“你知道我们辞职要六个月通知。”
汉至谊喜出望外,说:
“或者补足六个月薪金。”
“悉随尊便。”
“我肯定舍金钱而取时间。”至谊欢喜得不断催促宋思诚,说,“我恨不得你明天就上班。”
“信是有缘?”
“我要赶快告诉郭叔叔,嗯,”汉至谊说,“好不好把他也叫来,我们喝一杯以示一个新合作的开始。”
“不好了。”宋思诚答。
“为什么呢?”
“我们这阵子没有见面。”
“岂不更好,趁机叙一叙。”
宋思诚没有造声。
这刹那间的沉默,忽然解释了整个人际关系。
汉至谊不是个愚蒙的人,她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宋思诚与郭义生之间的瓜葛似乎并不是至谊所想的简单。
二'梁凤仪'
在一阵子的惆怅之后,她重新燃起了希望,说:
“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宋思诚沉思了一会,缓缓地点了点头。
汉至谊兴奋地冲上前去,捉住了宋思诚的手,问:
“告诉我,怎样帮忙,怎样帮你和郭叔叔?”
在至谊的心目中,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是天下间至大的欢喜。
在她的生命上,或许于这方面有缺憾,她仍然乐意于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至谊,请帮我把整件事放上休止符,也请你帮你的郭叔叔了却平生之愿,我相信你是个开朗的女人,你会办得到,即使办不到,也让你了解明白,不要为了这个小小的秘密而延误我们日后的情谊和关系发展。”
“你跟郭叔叔有什么误会吗?总会冰释的。”
“对,如果是误会,总会冰释过来。可是,我们太清楚彼此的感情了。
“至谊,我爱郭义生,但,他并不爱我。
“从来不曾爱过。”
宋思诚一口气地把关节儿上头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的表情由极度紧张,慢慢的舒缓下来。
像已经解决了一个难题似的。
汉至谊问:
“你那么的肯定?”
“对。因为他一直心有所属。”
“什么?”
“郭义生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不可能。”
至谊的肯定,使宋思诚微微一愕,然后苦涩的笑一笑道:
“你不应对我有过分的期望。”
“差不多没有女人能比你优胜。”
“你母亲呢?”
唯其宋思诚的回答是闲闲的,似不经心,也似譬喻,才在电光火石之间,闪出了伶伶俐俐的火花来。
汉至谊微张着嘴。
把要说出口来的一句话吞回肚子里。
至谊不能置信地望住宋思诚。
对方点了点头,说:
“由来已久之事了,义生不愧是个情长义厚的人,从一个中立的、抽离的、客观的角度去看整件事,郭义生是值得同情、支持、谅解以及帮助的。”
“我母亲知道吗?”至谊天真的问。
“从越南逃到香港之后那段艰苦日子,就已经明白郭义生的心意。”
“天!”至谊轻喊。
宋思诚管自拿了一杯酒,把身子抛在梳化上,继续给至谊讲她的故事:
“我是六年前才跟义生认识的。
“六年,不是一个很短的日子,但比起他暗地里爱恋汝母凡十六、七年之久,就不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可知我们曾经私下订过婚,我也曾去定制我的婚纱……”
“结果呢?”至谊急不及待地插口。
“结果是我把婚纱拿回家来,穿上了,在镜前肆意观赏时,他来告诉我,要取消婚约。
“理由简单而甚具说服力。
“义生低着头,很悲苦很认真地对我说:
“‘思诚,你那么好,你那么漂亮,可是,我不能爱你。请原谅,不能爱你,也不可以害你,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结合,不是幸福,更非你的意愿。’”
宋思诚苦笑,把餐后用的香醇拔兰地斟了满满的一小杯,呷着,再继续说:
“我听后,点点头
“慢慢的回转身,到房间去把婚纱除下,叠好,放回盒子去。
“然后我拿出来,很平和地对义生说:
“‘就看在我曾是你未婚妻分上,为我把婚纱退回去,伪造一个借口,让那设计师也好过一点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义生不可以找一个虚假的借口,把婚事推掉。
“他事必要考验我接受残酷现实的能耐,为了表示他的忠诚。”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至谊问。
“三年。”
“以后你们还是如常的来往着?”
“对。”
“思诚,你是个大方的女人。”
“不,我当时仍存有希望,一直如是,直至今天今时。”
宋思诚把杯中物干掉了,自斟、自饮。
“思诚……”
“我是不吐不快了。至谊,如果此事为你带来苦恼,请你谅解。最低限度有两个原因,我要向你坦白。
“其一,只有你才有力量或者说有机会去帮助我们三方面的人。
“其二,你是我的朋友,也将是我的雇主,尽量坦诚相向,会免除日后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思诚,既然三年前你仍抱有希望他会回头,为什么三年后你会心灰意冷?”
“因为汝母现在已有接受郭义生的资格。”
“她不会。”
至谊答这句话的速度极快、极决绝、极肯定。
宋思诚睁大眼睛望住汉至谊,她期待她的解释。
“母亲没有这个勇气。”
“即使在你父亲辞世之后?”
“即使她对郭义生有另外一份挥之不去的感情在,她还是跳不出传统的桎梏。他们只有苦恼。”
“天!”
“思诚,信我,我应该比你更明白我母亲。”
“义生永远得不到他的挚爱,正如我一样。”
“思诚,别失望,站起来,再战江湖。”
“不,至谊,六年的时间,我不能令一个男人爱我,就已经铸定缘尽今生了。要一个靠自己双手干活的女人,在感情上摇尾乞怜,是最大的委屈与痛苦。
“而且,看样子,郭义生是永远要活在他编织了十六年的幻梦之中,尤其在今日,更不愿,亦不易苏醒过来。”
汉至谊忽然间笑了:
“原来环绕在我身边的人都是应该备受保护的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
两个女人都忽然间笑了。
笑中其实有泪。
没有比领悟到世界有爱,而又不能去爱,不能被爱更无奈与凄凉。
在本世纪末的大都会内,人人都忙于搜寻名利,保障生活的时候,谁还以感情挂帅,根本是笑柄。
于是,分明心上有很深的创伤,也只能静静的躲在一隅自舔伤口。
宋思诚是一个明显不过的例子。
希望心中所爱早早拥有他的归宿,作为杜绝自己的一线妄想,是何等哀痛之事。
在大太阳下,中环巍峨的商业大厦、壮观的办公室内,人们永远不可能看到、听见,甚而想像会有这种哀痛存在。
就是汉至谊自己,当她静静地回到了童家半山的巨宅,躺在像皇宫般舒适的床上时,她想起了一个不应该再去思念的人来。
床头是那一架奶白色的电话,跟从前家里头的一具差不多一模一样。
曾几何时,每隔几天的晚上,电话就会响起来,抓起来时,对方就会得说:
“还未睡吗?希望没有吵醒你。”
然后两个人可以把电话筒放在枕上,一直不住地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甚至乎彼此都看着同一的电视节目,于是透过电话,肆意批评。
那种情趣,不是可以轻易地形容得来。
曾有一夜,易君恕在电话里头一直谈得兴高采烈,忽尔,他放缓了语气,说:
“至谊!”
“什么?”至谊问。
“我可以现在就来见你吗?”
至谊笑:
“现在吗?”
“对。我想见你。”
“可是,已经夜深了。”
“只见一面,我就走了,你走出露台,我会得看见。”
就这样,二十分钟后,至谊披上了睡袍在汉家的露台上等待着易君恕。
他从车厢内探头出来,在月光下,见到了汉至谊。
至谊跟他挥手。
只不过那一阵子的功夫,易君恕就满意地把车子开走了。
没有比这样的一番举动更能表达一份浪漫得教人晕眩的情意。
偏巧此时下起毛毛细雨来。
君恕的车子要开动水拨,左右左右的摇摆着,抹去车面上的水珠。
他并没有看见,站在露台上的汉至谊,无人可为她揩掉那一脸的喜泪。
并不需要面对面地告诉她,他已经爱上她了。
至谊有一段很长的日子,只怀抱着君恕的爱慕安然飘逸地走进黑甜之乡。
床头的电话真的忽然之间响起来了。
汉至谊欢喜得急不及待就抓起电话,对方果然是说着那句话:
“还未睡吧?希望没有吵醒你。”
至谊迷糊地回答着,泪水因她平卧着,而从眼角向两边流泻至发脚去。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没有,没有吵醒我,我还未睡的,柏廉。”
人生最痛苦的时刻,很多时是正视自己角色的时候。
童柏廉在电话里头细细地诉说了许多话,汉至谊都没有听清楚,只含糊以对。
这一次,精明的童柏廉并不精明,他以为妻子正在熟睡,被他吵醒了,因而语调迷糊,神智仍眷恋于睡梦之中。
于是他很快就挂断了线。
至谊这才抱住了冷枕,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
为天下有情而不相叙的人流泻一脸的苦泪。
稍稍平伏了心情时,汉至谊有一个冲动,她想抓起电话来,摇给易君恕,她要问他:
“我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仍想念着你,你相信吗?”
“我有难以言宣的苦衷,你可谅解?”
“我有难以推卸的责任,你可支持?”
只要听到易君恕对她说一句:
“我知道,我相信,我谅解,我支持。”
汉至谊就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了。
几次的伸手取起了电话筒去争取这份她仍期待拥有的幸福与幸运,结果都缓缓地不争气地放弃了尝试。
她平日的勇气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女人最懦弱的时刻,永远是面对她的真情挚爱之际。
因为只有在这时候,坚定的意志才面临至大的挑战,她才会力不从心的分分钟愿意屈服,准备投降。
汉至谊的手,再次鼓起勇气的触着电话筒时,电话就石破天惊地响起来。
天!至谊吓得立即把手缩回。
她呆呆地凝望电话一会,确定了自己的听觉无误,又在心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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