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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朝阳[梁凤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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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梁凤仪'
踏长云,跨山岳,迢迢万里,重返香江。
美丽至令人望之顿觉晕眩的汉至谊,是名副其实,如假包换的衣锦还乡。
身为举世瞩目的巨型极品钻石“碧云天”的新主人翁,全球有数的企业富豪童柏廉的续弦夫人,汉至谊无疑是非常非常的瞩目。
云集在启德机场等待采访汉至谊的记者群,严阵以待。
他们对这位突然之间冒起的传奇人物实在太感兴趣了。
报刊、电台、电视记者都身负重任,非要把一些有关汉至谊的最新消息抓着不可,否则,难以向老总交代。要询问的问题也实在重要而有趣。
当汉至谊乘坐的航机抵港后,在她未踏出移民局之前,还像个一般抵港的旅客,有一点点的倦容。到她走出禁区,立时间,自四面八方而来的镁光灯——唰,全都对准她而发,很有效地提醒了汉至谊,她已成了个公众有极度兴趣的人物,今非昔比。
汉至谊微笑着回应新闻界给她的热烈欢迎。她伸手稍稍拨弄着那头如云似的及肩卷发,动作的妩媚,也像一盏强力的闪光灯,发挥了令人眼花缭乱的作用。
天,人们开始明白为什么汉至谊会得到她如今的新身分与新地位。
连那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有如此动人的韵味,其余一切,可想而知。
其中一个抬着摄影机抢镜头的电视台摄影师以低沉而浓浊的声音嚷着:
“他妈的,怪不得可以嫁给世界级富豪,老子若是有朝发了大财,第一件事找个这样子的女人陪自己上床去!”
另外一群女记者吱吱喳喳的交头接耳,争相赞叹道:
“这姓汉的女人去选香港小姐,肯定大热胜出。”
此语一出,都犯了众怒似的,立即惹起有好几个人的回答,说:
“这块材料还用去选什么小姐?”
“代表我们去选世界小姐,一定夺魁。”
“不,不,不,她什么选美也不用参加,群众一见真人就会心甘情愿地把后冠送上。”
七嘴八舌的赞叹,嚷着闹着,一片兴奋。
那撮热情是一股旋风,猛地吹袭过来,汉至谊并没有站不稳脚步,她依然从容愉快高贵大方地含笑步步向前,跟各人点头相呼。
那些记者差不多是一拥而前,企图挡住汉至谊的去路,要她留下来回答一连串的问题。
“汉小姐,你喜欢我们称呼你童夫人吗?”
“汉小姐,成为童夫人之后的感觉怎么样?你家里人对这段婚姻的反应如何?”
“为什么童先生未与你同行?”
“汉氏企业的清盘计划会取消了,是不是?”
“利必通银行是汉氏最大的债权人,他们现在所持的态度已经改变过来了吗?有没有谋求过怎么样的合作?”
“童夫人,请告诉我们,你把‘碧云天’那颗巨钻带回香港来吗?会不会找个什么机会让它亮相,一醒我们的耳目?”
“童夫人,童柏廉先生除了财富之外,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童夫人回港来,有什么业务上的新计划?”
“童柏廉先生娶了位香港小姐,会不会表示他的资金会顺势回流到香港来?”
“童夫人,你们准备要孩子吗?”
一连串的问题,形形色色,尖锐的与友善的都有,全像齐放的利箭,对准目标而发。
一下子,汉至谊也实在应接不暇。
她只零零碎碎的回答了一些问题,就在保安人员的簇拥下步出机场,登上了座驾。车上的正是童柏廉派遣到香港来为汉至谊作着各种部署的得力助手冼图。
“夫人,你没有觉得厌烦吧?”冼图很恭敬地问,“新闻记者对他们的猎物,态度总是热情而带点任性的。”
“这只表示他们对工作的严谨。”汉至谊和蔼地答,可见她并没有受惊,也不以为忤,这就教冼图放心了。
冼图还没有机会继续把要向汉至谊报告的事逐一道来,汽车内的电话就响起来。
冼图接听后,随即把电话筒递给汉至谊。
“找我?”汉至谊问。
一听对方的声音,至谊就兴奋地说:
“柏廉,是你?”
“不然,还会有谁?”对方这样说。
“我刚抵埗。”
“我知道。”
“我刚出机场,就有好大群记者。”
“我都知道。”
“为什么他们的消息和你的消息都会这样灵通呢?”
“因为是我嘱咐公关部所发放的消息。”
“天,为什么?”
“这比在你的家乡登一段我们结婚的启事,抑或汉氏重组成功的通告更有效,且更便宜。今天之后,人们会对你有重新的想法,这是重要的,能叫你以后更顺利。”
汉至谊紧抓着电话,轻松与紧张兼而有之,她说:
“柏廉,多谢你。”
一切的安排都是经过缜密周详的构思的。
不只是机场的记者群,就是童柏廉嘱咐以冼图为首的先头部队,便已在港岛汉海防家的邻旁另外购置了一间气势不凡的童寓,作为童汉婚姻的香江爱巢。
汉至谊在踏进这新居去时,不能置信地问:
“这房子不是属于百货业巨头董劲一的吗?怎么他肯出让呢?”
冼图笑着答:
“因为童先生有诚意也有办法。”
对,任何事兜了一个圈子,还是归根究底的一个道理上去。
没有什么不可以成交,在乎买家的决心及他出的价。
汉至谊忽然觉得心上一阵难过。冼图是个有内涵的人,他没有把这条道理直接说出来,可能就是防犯汉至谊会敏感。
说童柏廉有诚意与有办法,即是甘辞厚币双管齐下的意思,而甘辞与厚币二者,在当今之世,还是后者的威力更锐不可当。
房子原本是属于董劲一的,地点比汉家旧宅还好,主要是董宅的那房子高踞山顶,四围均可见海山连接的青葱远景,全无阻挡,港岛的东南西北方的风光尽入眼帘。汉海防在购入汉家大宅时就曾说过:
“我们的这所房子比起老董的一间,还是差太远了,不错是背山面海,景致怡人,但董家大宅简直有如屹立山巅之巨人,可以自由眺望四周景色,整个港岛的好风水都在掌握之中与视程之内。”
当时汉至谊还记得,自己曾问:
“爸爸,那为什么不买那间董家房子?是不是很贵?”
“贵也不是问题,老董根本不肯卖,他又不缺那个钱。都不知有多少豪门富户垂涎他这所独一无二的巨宅。”
没想到,童柏廉如此的有办法。
汉至谊问冼图:
“柏廉跟董劲一相熟?”
“以前不是,以后一定会。因为董劲一打算在欧美发展百货业,他辖下的制衣厂,外销情况有一点点走下坡,相信在这些方面,有了童先生的交情,会好办得多。”
这就是出售巍峨巨宅的条件了。
汉至谊因此领悟到两个大道理来。
其一是努力强化自己,增加本钱,自然容易得心应手。
其二是世间的金钱游戏,是以金钱拓展自己的控制与影响范围,再通过控制及影响力赚取更大量的金钱。简言之,就是钱揾钱,团团转的一个刺激玩意儿。
“童先生希望有属于自己的天地,他又希望你跟汉夫人来往时能便捷妥当,故此将此董宅改装而成的童寓,应该合你用吧!”
“冼图,是太周到的设想了。”
“童先生本来是个计划详尽的人。”
“我母亲曾经到过这儿吗?”
冼图有点尴尬,答:
“汉夫人的意思是,一切待你回来再说吧,来看这房子,也不急于一朝时。”
汉至谊意识到母亲一定是仍有很大的心理障碍,并不喜欢造访她的新居。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匆匆的巡视过童寓一周,跟一应已雇妥的管家花王仆人司机等见过面,就立即回娘家去了。
原来可以徒步而至,但汉至谊下意识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她急不及待的钻进车厢去,由着车子在山路上寻找它的去向,也只不过是转眼的功夫,便已经把至谊载回娘家来了。
至谊下了车,很百感交集。
听人家说过,新娘子嫁后三朝回娘家,是喜气洋洋,盈门宾客的。
初出嫁的女儿固然盼望能跟父母兄弟叙离情,讲述感受。就是不见了女儿面才几天的双亲,也会如久别重逢般欢喜若狂,执手相问女儿嫁得可好?翁姑小叔婶母等等相处何如?丈夫可疼惜自己?
总之是有诉不尽的温言柔语,自关顾爱护新娘子的娘家人说出口来,气氛想是闹哄哄、暖洋洋、安乐祥和的。
可是,汉至谊如今站在汉家门前,孤伶伶一个,心头承受着的忧虑与疑惑,是越来越沉重。
根本上就有点不知如何面对慈母幼弟的惶恐。
她怎么像个回娘家来省亲的新嫁娘?只活脱脱似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坏事的浪荡子,不经意地又回到家门来,打算求饶讨恕,争取谅解。
汉至谊挺一挺胸,倒抽一口气,告诉自己,丑妇必须见家翁。屋外的气氛比较萧索,也许并不表示里头缺少温情,到底是切肉不离皮,母弟和自己无论如何是一个共同体。
他们纵有很多的不谅解、不明白、不以为然,总有一日会成为过去。
如果自己对亲情一点信心都没有,还怎能活下去?
至谊举头,望着无际无云的蓝天,默默祷告,期望汉海防可以鉴领她的一片孝悌忠诚,为汉家,她作出这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是需要有在天之灵给予的祝福与庇荫的。
汉至谊终于叩了门,开门的女佣见了她,先是有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写在脸上,然后才像醒觉到什么似的,说:
“太太在睡房。”
“至诚呢?”至谊问。
“大概躲在他的书房吧!”
至谊很留神听那个“躲”字,她微微一怔,先行三步拨成两步,急急走上母亲的睡房去。
推门进去,见到母亲坐在小偏厅的梳化上,微垂着头,跟前还有个客人。
他们一看至谊进来,都好像从迷惘之中迅速醒觉过来,表示了一份难以掩饰的骇异。
“至谊,你回来了?”郭义生问。
“是的,郭叔叔,”至谊回应了郭义生的话后,立即扑向汉阮贞淑,问:“妈妈,你好吗?有没有收到我的口讯,我摇电话回来给你两次,都说你在休息或出去了,没有找着,我因此写下了我回来的航机号码与抵港时间。”
“是的,对不起,至谊,我没有到机场去接你。”
阮贞淑的这几句话很普通,很简单,但却有如一把千斤重槌打在汉至谊的脑袋上。
那语调的平淡、客气、冷漠,像一下子把他们母女的关系撕裂了,把他们母女的情谊斩断了似的。
这不是不令人战栗,以致于不知所措的。
汉至谊呆住了好一会,不懂应如何再把话接下去。
“妈妈!”汉至谊轻喊。
“你刚下飞机,怕是累了吧,回去好好躺一躺才是正经。”
不知是不是至谊敏感,她并不感到母亲这些话有关怀的意味,只觉得她在下意识的跟自己保持距离。
至谊于是很自然地问:
“你跟郭叔叔有重要的话说吗?”
她原本只是随便发问,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也好给自己一个先行告退的借口。
谁知她这句话一说出来,阮贞淑的表情变异,涨红了脸,显得有一点狼狈。
汉至谊看在眼内,心则朝另外一个方面向想,她觉得自己的说话老是会惹母亲不快,这可不是从前的景况。
就为了她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头子,她即遭娘家离弃了,是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口噬向汉至谊的心,叫她惊痛莫名。
阮贞淑没有回话,她忽尔别过脸去。
倒是郭义生打了圆场,道:
“没有什么?我也得告辞了,差不多是时候去巡视医院的病人了。”
于是郭义生站起来,向她们母女说再见。
“至谊,你陪母亲说说话,我们改天再约见。”
“郭叔叔,”至谊把郭义生送出房门,很热切地说:“我是的确有话,有很多话要跟你谈的。”
郭义生想想,道:
“好的。我们找机会坐下来谈。”
他走了之后,汉至谊仍回到母亲的身边,坐下。
“郭叔叔很关心你,妈妈,看得出来的。”汉至谊很顺理成章地以此为话题。
没有想到母亲竟一下子抹下脸来,急躁地说:
“不要以你看到的表面情状去推测人心与事实的真相,这样子不公平。”
至谊一愕。
她有点觉得啼笑皆非,她的家常话语并不值得母亲借题发挥如此。
惟一的解释就是母亲对自己的离心已重。
一念至此,至谊是伤心的。
但,她随即告诉自己,不要紧,已决定下来的事必须遵行。不能一开步,遇到困难,就后悔、就退缩、就变易。
在奥本海玛号邮轮上,她已经想得很清楚。
汉家必须在汉至谊的手上复兴,这是个不容再疑惑的决定。
不只复兴,且要发扬光大。
汉至谊并不认为他们母女姐弟三人抱头痛哭、韬光养晦、忍辱偷生的日子就会好过。
目睹阮贞淑如今的反应,只更加落实汉至谊的信心。
母亲是一个完全经不起考验的人。
不论环境出现什么困扰,她都会愁眉不展,忧心戚戚,甚至怨天尤人。
汉至谊不能不为这个家拿主意,认定什么是对家族有利的,就去实行。
无疑,至谊的决策是孤独的,没有支持的。
然而,她并不退缩,永不。
汉至谊拍拍阮贞淑的手,示意她稍安无躁,然后说:
“我去看看至诚,改天再谈。”
在一些日子里头,有某些人是暂时不能好好沟通的,苦缠下去,不会有结果,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搁置一旁,再候适当时机,始重新处理。
汉至谊在阮贞淑的额上吻了一下,轻声地说:
“妈妈,请相信,我爱你——”
之后,她没有再回头,就推门而出了。
事实上,至谊的情绪是低落的。
她的内心在淌泪。
然,依旧面带笑容地站到汉至诚的跟前去。
定睛细看这幼弟,至谊更多感慨。
别离不到一月,至诚对她,好像个陌生人似的。
是做姐姐的也没有把弟弟认出来。
在至谊的心目中,至诚是个小弟弟,他并不像现在那么高。
毕竟,少年十五二十时的男孩可以在竟夕之间在体形上长高起来,不足为怪。
只是他既已长得比至谊还高一点点,就使她有种不能再小瞧他,拿他当唯命是从的小弟看待了。
汉至诚的表情,在至谊的观念上是平板而流于羞涩的,最大的优点在于随和,最大的缺点在于没主见。这其实都归纳到至诚依然没有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之故。
一直以来,他是汉家之宝,备受爱宠保护,没有免疫能力,在温室中过活。
然而,汉至诚现今的表现似乎跟这一向的形象并不一样。
当他看到至谊跑来书房看他时,回望的眼神是敏锐而倔强的。
至谊说:
“这些天来,你好吗?”
至诚迟疑了一会,才答: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
“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情和生活是不是跟往常一样?”至谊再具体一点解释道,“你开心吗?”
“有什么值得我开心的事发生没有?”
这句话已经很直接地告诉了至谊,在汉家,跟她敌对的亲人,可能是百分之一百。
汉至诚明显地不把姐姐的婚姻当一件喜事来看待。
“母亲回来后有跟你说什么吗?”至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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