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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二〔美〕玛格丽特.米切尔-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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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会有他们那样的人了,”卡琳低声说。“没有人能接替他们。”
这以后,她们就一路默默地赶车回家了。此后不久的一天,凯瑟琳。 卡尔弗特骑着一匹思嘉很少见过的瘦骡子在日落时分来到塔拉。那畜生耷拉着两只耳朵,跛着脚,一副可怜样儿,而凯瑟琳也几乎跟它一样憔悴。 她那褪色的方格布衣裳是以前用人穿的那种式样,一顶遮阳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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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绳子系在下巴底下。她一直来到前面走廊口,也没下马,这时正在看落日的思嘉和媚兰才走下台阶去迎接她。 凯瑟琳跟思嘉拜访那天的凯德一样苍白,苍白、冷峻而刚脆,仿佛一说话她的脸就会破裂似的。 不过她的腰背笔直,她向她们点头招呼时脑袋也仍然高昂着。突然思嘉记起威尔克斯家举行大野宴那天,她和凯瑟琳一起低声议论瑞德。 巴特勒的情形。 那天凯瑟琳多么漂亮和活泼啊,身着天蓝色蝉翼纱裙子,饰带上佩着玫瑰花,穿着娇小的黑天鹅绒便鞋,脚腕子上是一圈花边。 可如今那位姑娘的一点影子也没有了,剩下的是个骑在骡子背上的僵直身躯。“谢谢你们,我不下马了,”她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要结婚了。”
“什么?”
“跟谁结婚?”
“凯茜,多伟大呀!”
“什么时候?”
“明天,”凯瑟琳平静说,但她的声音有些异样,脸上的笑容因此也马上收敛了。“我来告诉你们,我明天要结婚了,在琼斯博罗——可我不想邀请你们大家。”
她们默默地琢磨这句话的意思,莫名其妙地抬头望着她。后来媚兰才开口了。“是我们认识的人吧,亲爱的?”
“是的,”凯瑟琳简单地说。“是希尔顿先生。”
思嘉甚至连“啊”一声也说不出来了,可是凯瑟琳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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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头来看着媚兰,小声而粗鲁地说:“媚兰,你要是哭,我可受不了。 我会死的。”
媚兰只轻轻拍着凯瑟琳那只穿家制布鞋挂在鞍镫上的脚。 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头低低地垂着。“也用不着拍我!这我同样受不了。”
媚兰把手放下,但仍然没有抬头。“好,我得走了。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她那苍白而刚脆的脸又板起来,她提起缰绳。“凯德怎么样?”思嘉赶紧问。 她完全懵了,不知说什么好,好不容易想起这个问题,才用来打破尴尬的沉默局面。“他快死了,”凯瑟琳依旧简单地回答,似乎口气中要根本不带一点感情。“只要我能安排好,他就会放心而平静地死去,用不着发愁他死后谁来照顾我。 你看,我那位继母和她的孩子们明天就要回北方定居。 好,我要走了。”
媚兰抬头一看,正碰着凯瑟琳的眼光。 媚兰眼睫毛上泪珠莹莹,眼睛里充满理解的感情,面对此情此景,凯瑟琳像个强忍着不哭的勇敢男孩只撇了撇嘴唇装出微笑的样子。 这些对于思嘉来说都是很难理解的,她还在竭力琢磨凯瑟琳。卡尔弗特要嫁给监工这一事实——凯瑟琳,一个富裕农场主的女儿:凯瑟琳,仅次于思嘉,比全县任何别的姑娘都有更多的情郎呢!
凯瑟琳俯下身子,媚兰踮起脚尖,她们亲吻了。 然后凯瑟琳狠狠地抖动缰绳,那匹老骡子向前走去。望着她的背影,媚兰眼泪簌簌地从脸上淌下来。 思嘉瞪大眼睛看着她,仍然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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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她是不是疯了?
媚兰,你知道她是不会爱上他的。“
“爱上?
啊,思嘉,这样可怕的事情千万提也别提了!
啊,可怜的凯瑟琳!可怜的凯德!“
“胡说八道!”思嘉喝道,她开始生气了。 媚兰对于任何事情都比她看得清楚,这很叫人受不了。 她觉得凯瑟琳的情况主要是令人惊讶,而并非什么可悲的事。 当然,要跟一个北方穷白人结婚,想起来也着实很不愉快,不过一个姑娘毕竟不能单独守着农场过日子。 她总得有个丈夫帮着经营才好嘛。“就像我前天说的那样,媚兰,已经没什么人好让姑娘们挑选了,可她们总得嫁人呢。”
“啊,她们也不一定要嫁人呀!
当老处女也没什么丢人的,看看皮蒂姑妈。 啊,我还宁愿凯瑟琳死了呢!我知道凯德就会宁愿她死的。 那么一来,卡尔弗特家就会完了。 只要想一想,她的——他们的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啊,思嘉叫波克赶快备马,你火速去追上她,让她回来跟我们一起住!“
“哎哟,我的天!”思嘉喊道,对于媚兰这样随意把塔拉农场当人情奉送的态度,她大为震惊。 思嘉可绝对没有意思要在家里多养活一口人了。 她正要这样说,但是一看见媚兰惶恐的脸色便打住了。“媚兰,她不会来的,”她改口说。“你知道她不会来。 她为人那么高傲,还以为这是一种施舍呢。”
“这倒是真的,倒是真的!”媚兰惶惑地说,目送着凯瑟琳背后那团红尘一路远去,渐渐消失了。“你跟我们在一起已经好几个月了,”思嘉心里暗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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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看着小姑子,“但你从来没想过你是在靠别人的周济过日子。 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点。 你是个没有被战争改造过的人,因此思想行为一如以往,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仿佛我们仍然十分富足,有的是粮食,用不着精打细算,多来几个客人也没关系。 我想我下半辈子得把你这个包袱背下去了。 但是,我不能把凯瑟琳也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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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战争结束之后第一个炎热的夏天,突然塔拉的隔离状态被打破了。 从那以后好几个月里,一些衣衫褴褛,满脸胡须、走坏了脚又往往饿着肚子的人,源源不绝地翻过红土山坡来到塔拉农场,在屋前阴凉的台阶上休息,既要吃的又要在那里过夜。 他们都是些复员回家的联盟军士兵。 火车把约翰斯顿的残余部队从北卡罗来纳运到亚特兰大,在那里下车后就只好长途跋涉步行回家了。 这股人流过去以后,从弗吉尼亚军队中来的一批疲惫的老兵又来了,然后是从西部军复员的人,他们要赶回南边去,虽然他们的家可能已不存在,他们的亲人也早已逃散或死掉了。 他们大都走路,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骑着投降协议允许保留的瘦骨嶙峋的马和骡子。 不过全是些又羸又乏的畜生,即使一个外行人也能断定走不到弗罗里达和南佐治亚了。回家去啊!回家去啊!这是士兵心中唯一的想法。 有些人沉默忧郁,也有些人比较快活,他们没把困难放在心上,觉得一切都已过去,现在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只有还乡一事了。很少有人表示怨恨,他们把怨恨留给自己的女人和老人了。 但被打败了,他们已英勇地战斗过,现在很想平安地待下来,在他们为之战斗的旗帜下种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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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去啊!回家去啊!他们别的什么也不谈,不谈打仗也不谈受伤,不谈坐牢也不谈今后。 往后,他们可能还要打仗,要把他们曾经怎样搞恶作剧,怎样抢东西怎样冲锋和饿肚子,怎样连夜行军和受伤住院等等,通通告诉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可是现在不谈这些。 他们有的缺胳膊短腿,有的瞎了一只眼,但更多的人带着枪伤,如果他们活到七十岁,这些枪伤,是每到阴雨天就要痛的,不过现在还不要紧。 至于以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年老和年轻的,健谈的和沉默的,富农和森林地带憔悴的穷白人,他们都有两种共同的东西,既虱子和痢疾。 联盟军士兵对于受虱子折磨的尴尬局面已习惯了,他们已经毫不介意,甚至在妇女面前也泰然自若地搔起来痒来,至于痢疾——妇女们巧妙地称之为“血污”——那仿佛对谁也不饶过,从小兵到将军一视同仁。 为时四年的半饥半饱状态,四年粗糙的、半生不熟和腐烂发酸的配给食品,对这些人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以致每个在亚特兰大停留的士兵要么刚在逐渐康复,要么还病得厉害。“他联盟军部队里就没一个肚子是好的。”嬷嬷一面流着汗在炉子上煎黑莓根汤药,一面这样苛刻地评论。 黑莓根是爱伦生前拿来治这种病的主要药方,嬷嬷当然学会了。“据俺看,打垮咱们部队的不是北方佬,倒是咱们自家的肚肠。 先生们总不能一面拉肚子一面打仗嘛。”
嬷嬷给他们所有的人,吃这个药方,也不问他们的肠胃情况究竟怎样;所有的人都乖乖地皱着眉头吃她给的这种黑汤,也许还记得在很远的地方曾经也有这样严厉的黑女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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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手喂他们吃过药呢。嬷嬷在住宿方面的态度也一样坚决。 凡是身上虱子的士兵都不许进入塔拉农场。她把他们赶到后面丛密的灌木林里。给他们一盆和一块含强碱的肥皂,叫他们脱下军服,好好洗浴一番,还准备了被褥和床单让他们赤裸的身子暂时覆盖住,这时她用一口大锅把他们的衣服煮起来,直到虱子彻度消灭为止。 姑娘们热烈争论,说这样做使士兵们太丢脸了,嬷嬷说,要是将来姑娘们发现自己也有虱子,不是更丢脸吗?
等到每天都有士兵到达的时候,嬷嬷就提出抗议,反对让他们使用卧室。她总是害怕有个把虱子逃过了他的惩处。思嘉知道跟她争论也无济于事,便把那间铺了厚天鹅绒地毯的客厅改宿舍。 嬷嬷认为让这些大兵睡在爱伦亲手编织的地毯上简直是一种亵渎行为,便大嚷大叫起来,可是思嘉仍很坚决。 他们总得有个地方睡嘛。 而且,投降后几个月来,地毯上的绒毛已开始出现磨损的迹象,尤其是鞋跟践踏和靴刺不小心划着的地方,连那下面的线纹也快露出来了。她们急切地向每个士兵打听艾希礼的消息。 苏伦也克制着经常探询肯尼迪先生的情况。 可是这些士兵谁也没听说过他们,同时也不想谈失踪的事。只要他们自己还活着就够了,谁还高兴去管成千上万没有标明姓氏的坟。每次打听没有结果的时候,全家人都支持媚兰不要灰心丧气。 当然,艾希礼没有死在狱中。 如果他真的死了,北方佬监狱里的牧师会写信的。 当然他快要回来了,不过他所在的监狱离这里远着呢。 可不,坐火车也得几天呢,艾希礼如果也像这些人是步行的话……那他干吗没写信呢?唔,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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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你知道现今的邮路是个什么情况——即使在那些已经恢复了的地方也很不可靠;丢三落四的。 不过也许——也许他在回家的路上死了呢。 要是那样,媚兰,也一定会有北方佬女人写信告诉我们嘛!……北方佬女人,呸!……媚兰,北方佬女人也有好的呀。 唔,是的,是有的!上帝不可能让整个一个民族没有几位好的妇女在里面呢!思嘉,你记得在萨拉托加那一次,我们不是就遇见了一个很好的北方佬女人吗?——思嘉跟媚兰谈谈那个女人吧!“
“好吗,去你的吧!”思嘉答道:“她问我们家养了几只猎狗用来追赶黑人呢!我同意媚兰的看法。 无论男的女的,我从没见过一个好的北方佬,不过你别哭,媚兰,艾希礼会回来的。 因为要走很远的路,而且可能——可能他没有弄到靴子呢。”
想到艾希礼在光脚走路,于是思嘉也快哭了。 让别的士兵穿着破衣烂衫,用麻布袋和破毡条裹着脚,一瘸一拐去走路吧,但艾希礼可不行:他应当骑一匹风驰电掣般的快马,穿着整洁的戎装,登着雪亮的靴子,帽子上插着羽毛,威风凛凛地赶回家来。 要是设想艾希礼也已经沦落到像这些士兵一样的境遇,那是她把自己大大地贬低了。六月间的一个下午,所有塔拉农场的人都聚在后面走廊上,急切地看着波克将头一个半熟的西瓜剖开,这时忽然他们听见屋前车道上马蹄踏着碎石的声音,普里茜没精打采地动身朝前门走去,其余的人留在后面热烈争论,如果门外的来客又是一个士兵的话,究竟要不要把西瓜藏起来,或者留到晚餐时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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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兰和卡琳在小声嘀咕,说士兵也应当分给一份,可思嘉在苏伦和嬷嬷的支持下示意波克快去把西瓜藏起来。“姑娘们!
别傻了,实际上还不够我们自己吃呢,要是外面还有两三个饿急了的士兵,我们大家连尝一口的希望也没有了,“思嘉说。波克紧抱着那小西瓜站在那里,不知究竟怎么办好,这时恰巧听见普里茜在大声喊叫。”思嘉小姐!媚兰小姐!快出来呀!我的上帝!“
“那是谁呢?”思嘉惊叫道,一面从台阶上跳起来奔过堂直往外跑,媚兰紧跟着她,别的人也随即一哄而出。她想一定是艾希礼。 唔,也许——“是彼得大叔呢!皮蒂帕特小姐家的彼得大叔!”
他们一齐向前面走廊上奔去,看见皮蒂姑妈家那那个头发花白的高个子老暴君,正在从一匹尾巴细长的老马背上爬下来,老马背上还捆着一块褥马当马鞍呢。 他那张宽宽的黑脸上,即有习惯的庄严也有看见老朋友的欢乐,两相争斗,结果就使得他额头皱成了几道深沟,而他的嘴却像没牙的老猎狗似的咧开了。人人都跑下台阶欢迎他,不管黑人白人都争着跟他握手,提出问题,但是媚兰的声音比谁都响。“姑妈没生病吧,是吗?”
“没有,太太。 只是有点不舒坦,感谢上帝!”彼得回答说,先是严厉地看一眼媚兰,接着看看思嘉,这样她们便忽然感到内疚,可是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她不怎么舒坦,但她对你们两位年轻小姐很生气,而且认真说起来,俺也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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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怎么,彼得大叔!究竟是什么——”
“你们都休想为你们自己辨护。皮蒂小姐不是给你们写过信,叫你们回去吗?俺不是看见她边写边哭,可你们总是回信说这个老种值园事情太忙,回不去吗?”
“彼得大叔,不过——”
“你们怎能把皮蒂小姐一个人丢开不管,让她担惊受怕呢?你们和俺一样很清楚,她从没一个人生活过,从梅肯回来后就一直挪着两只小脚走来走去。她叫俺来老实告诉你们,她真不明白你们怎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把她给抛弃了。”
“好,别说了!”嬷嬷尖刻地说,在旁边听人家把塔拉叫做“老种植园”
,她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毫无疑问的,一个生长在城里的黑人弄不清农场和种植园的区别。“难道俺没有困难的时候了?俺这里就不需要思嘉小姐和媚兰小姐而且需要得厉害?皮蒂小姐要是真的需要,怎么没去请求她哥哥帮助呢?”
彼得大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们已经多年不跟享利先生打交道了,何况我们现在已老得走不动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几位姑娘。她们正强忍着笑呢。“你们年轻小姐们应当感到羞耻,把可怜的皮蒂小姐单独丢在那里。 她的朋友半数都死了,另一半住在梅肯,加上亚特兰大到处都是北方佬大兵和新放出来的下流黑人。”
两位姑娘硬着头皮尽量忍受着彼得大叔的谴责,可是一想到皮蒂姑妈会打发彼得来责备她们,并要把她们带回亚特兰大去,便觉得有点太过份,实在克制不住了。 她们不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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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彼此靠着肩膀才没有倒下去。自然,波克、迪尔茜和嬷嬷听见这位对她们亲爱的塔拉妄加诽谤的人受到了藐视,也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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