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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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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了;地震了……”
洪水继续上涨;涌向村里;地势低凹的人家洪水已上了炕。俺跟哥随着人流涌向山顶。到达山顶;喘息未定;俺才发觉石蛋在俺怀里。啊;俺甚时抱了石蛋?
俺在山顶没睃见嫂;哥说;瘸女人怕是跑不动没上山。天完全黑了洪水才退去;俺和哥惊魂未定回到家;还好;俺家地势高;炕上没进水;被褥是干的。俺把石蛋放炕上;石蛋哇哇地嚎。
嫂呢?俺哥说:瘸女人死哪去了?俺哥屋里院外满村上下找个遍;没影。俺嫂不见了;俺嫂失踪了;俺嫂从窑头村消失了。
这是难挨的一夜;石蛋哭个没完;俺在躺柜里发现他一身新做的小衣裳。俺才想起;今儿个也是石蛋的生日啊。
俺哥恨恨地骂了一夜。天亮时从下庄传过话来;离下庄不远的下游水洼里;捞起个女人;死了。
9
河道里漂浮着许多猪羊驴马的尸体。那个泡得肿胀的女人不是俺嫂;有个不认识的老妇人扑在死尸上痛哭;俺从老妇人的哭诉中听到了赵秃子的名字。原来死去的女子是赵秃子的学生;不知甚时和赵秃子好上了;女子家当然要打要骂:赵秃子闺女和你一般大;你不要脸的咋选个有婆娘的老头子。女子三天两头跑;后来家里就捆住了。发大水地震时一慌乱;闺女一人跑出来;不知是失足落水还是不想活了;反正是死了。
哥一看不是俺嫂就松了口气。旋即又咒骂起来;瘸女人;死女人;再不要回来;回来俺撵出去。俺哥痛骂着嫂;俺哥说;二小;再和哥在山沟壑梁里找找;说不定那瘸女人跌哪儿了。俺不抱希望地陪哥找。俺明白;嫂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俺看到叠得整整齐齐的石蛋的新衣裳;俺就明白嫂走了。嫂并不是瞅了天灾的空子;是老天无意中配合了嫂。
嫂割断了肉绳;这个女人真不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哥几乎每天都到山沟里转一趟;这可能成为他后半生的习惯。他经常坐在门前石头上;晒着暖烘烘的太阳;打量村口的小路。偶尔有村人路过跟他打招呼;他便憨厚地一笑:俺不等人。
有人说在沱河下游外县地盘上;那次洪水后竟捞起十余具尸体;有男有女;有些没人领就埋了。村里人说起来往往不由得抹泪;天柱家的;又能干又好看;真是可惜。
俺的羊们是幸运的;它们并没十分意识到凶险;天生愚钝使它们看起来异常冷静从容。在地震和山洪暴发的一刻;它们咩咩地叫两声就挤成一堆听天由命;心无旁骛地吃着干草。这跟人类何其相似啊!
俺在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迈出了俺十年流浪乞讨生涯的第一步。天高云淡;山野上弥漫着冷清又干净的气息。
山歌不唱不开怀;
磨子不推不转来;
大磨推得团团转;
小磨推得溜溜圆。
山歌子来子山歌;
俺歌没有你歌多。
三下两下唱完了;
摸来摸去摸脑壳……
俺在嫂轻灵的歌声中出行。俺哥在俺出行前夜似乎意识到自己后半生的寂寥;他无限仁爱地将石蛋紧搂在怀里;他泪眼婆娑;心如止水。在河流拐弯处;再往前一寸就脱离窑头村的地方;俺驻足回头;最后看一眼寒风中瑟缩的山村;这个有爹的坟、有一盘暖和土炕的地方。
俺沿着河流走出几百里;它越来越瘦;最后悠地一闪身钻入地下。它的弥失使俺嗅到久违的心驰神往的味道。
春日热烈烂漫;俺张着鼻孔像已成尘埃的瞎狗梦游般沿曲径迤逦而行。在一个乡村野店里;俺看见一张窄窄的勾月般惨白的脸。她在一张油垢腥腻的桌子后盯住俺。她说:“你不能在这搭吃……因为要收钱。”俺不客气地在店里唯一的饭桌旁坐下。俺说:“谁说俺会给钱。”桌上有吃剩的一堆羊骨头;俺贪婪地据为己有。但是她很执著:“俺老板说;除村长谁也不能白吃。”说完就要过来揪俺。俺那时的样子大约已如现在般具有了一定震慑力;俺像头乡村难得一见的雄狮;一头斑斓鬃毛奓煞着;透过鬃毛缝隙能看到俺白的眼仁和白的牙齿。俺清楚地看到她一哆嗦;俺于心不忍。俺说:“俺只吃剩饭。”她却说:“这不是剩饭。”说完就从一块骨头缝隙里扯出一星肉。她说:“你看;这还有肉。”雄狮要愤怒了;但俺强忍着。俺看见她窄脸上有丝熟悉的惊慌。俺说:“嫂子……”她“呸”吐了俺一口说;俺还没婆家。俺盯着她的红脸说:“姐……俺好久没吃了。”“谁是你姐?俺才十六!”她铁石心肠;她一把抢下俺手里的骨头;毫不留情地将俺推出店外;她说:“再不走就放狗了。”俺只能躲在店外从窗棂洞里偷窥;俺想的一点不差;这个也长了窄脸却吝啬刻薄的女人要独吞骨头。她向空无一人的四周瞅一眼;然后极快地兜起衣襟将骨头抹下全包起来。她一手提着衣襟出门一手将门环上插根铁丝;四下望一眼鬼祟地朝屋后走去。看样子;她要找个避风的地方稳妥地吃。到了屋后她撒腿跑起来。俺一直跟着她。俺喘吁吁地随她来到一处破房子里;她将衣襟一展骨头哗啦啦倾在地上;一个比俺还脏的八九岁男孩儿连滚带爬地过来;说:肉!姐;是肉!男娃激动地吹起鼻涕泡;男娃说;姐;你真好;俺终于吃肉了。他姐说;快吃;别让人看见。男娃说;姐;一块儿吃。她说;姐不爱吃肉。
俺怀揣着一颗沉重的心逃一样离了乡村。俺狂奔着;就像那个雪夜一样。俺脚下的土地承载着数不清的相同步履;俺的脚印套着别人的脚印;过去某时某人的脚印通过亘古的大地传达给俺的脚;让俺感到远逝的生命和力量。虽然尘埃厚积蒙蔽了人的双眼;但放眼望去;茫茫全是脚印;大地没有一寸空白。历史在脚印的繁叠中反复着。多少年后;定会有人在茫茫然里发现一个冥顽不化的二不愣的轨迹。就如眼下俺清晰地看到一行直指远方的一颠一簸的脚印。
这是俺十年漫漫乞讨路上很寻常的一页;也是俺准备讲给你的唯一一页。原谅乞讨者的吝啬。因为正如刚才所述;不管这些不同时空的脚印多么繁杂;新的脚印很快将旧的脚印掩盖。
“瓜娃子;快上别处讨;大黑狗咬你。”
宋珠英心烧火燎一路呕吐地回家;她太想快两年未谋面的弟弟和瘫床上的爹了。公安将她送到山脚下;望着难于上青天的山道公安说;小宋;已到七大梁了。宋珠英跪泥土里磕头;宋珠英说:谢谢政府!你们让俺活着回了家。
告别政府腰腹渐显的她踏上熟悉的山道。这个山道就是她多少回梦里寻觅的路啊;就这个山道;她曾无数次背了弟上下穿行;就这个山道;曾记录着一个小姑娘对未来和山外世界的无限憧憬。宋珠英泪流满面;她想起每回下山去集市;弟弟也要去;但她要背很多东西;就说;弟乖;在鬼梁上等姐。鬼梁是七大梁最高的梁。每回回家;弟弟总在那里等她;像株不惧风雨的小树。弟老远望见她就张了双臂欢呼:姐;姐……
起风了;山里格外萧瑟。前面就是鬼梁了;宋珠英的心不由揪紧。她远远瞭见梁下聚着一群人。她气喘吁吁一颠一瘸跑过去。人们说:死了?死了!从那老高的梁上摔下来能不死翘翘?宋珠英脑壳“嗡”一声响;她问;谁?啥子人死了?人们说:有谁;就那个讨饭的瓜娃子呗。
宋珠英拨开人群进去一看;就昏厥过去。
秋风似一个人的呜咽。果然是弟死了。弟从鬼梁上摔下来死了。在她即将回家的这一天;在她踏进山川的那一刻;她的弟弟从鬼梁上摔下来死了。“那么高的梁;没得饭要;瓜娃子上去做么子?”
弟弟是她急慌慌回家想见的第一个人;宋珠英回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死去的弟弟。命运以最锋利的一面迎接俺嫂。嫂像是一块沉默的磨刀石;在沉默中消耗自己同时使刀子锋芒毕露。
嫂的爹瘫炕上喘着气哭:“死妮子;回来做啥?回来做么子?”
嫂哭天抹泪说:“这是俺家;俺回家呀爹。俺回家看你和小小啊。”
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天牯牛风刮得紧;小小还讨回几个窝头。自你走了;亏了小小老子才没饿死。没得你;老子也活得好好;你回来做么子?还俺小小。”嫂的爹拉住嫂摇晃;“还俺小小。”
俺嫂说:“俺悔死了;俺不该去城里。”
她爹哭得死去活来;说:“小小每天要到鬼梁上瞭会儿;他瞭么子嘛。神措措瞭么子嘛。”
嫂的爹在嫂的弟死去的第二天晌午咽气了。宋珠英还没进家死了弟;进家第二天又死了爹。她想再弄死自己;但她怀孕了。
“哪儿冒出的瓜娃子;快走;这里没得饭讨。”“俺不讨饭;俺只想找人;这里就是她家。”俺盯着这个可恶的山里人;和山里人手里同样可恶的狂吠的狗。
“这里现在是俺家。”他说:“瓜娃子死惨了;他老子死惨了;他姐没脸皮了;谁晓得跑哪里去了。”
俺抱最后一丝希望说:“她会回来的;她已在路上。”
那山里人说:“还不快走?是想吃福喜么?麻利给老子滚。”
俺想在嫂家多待一会儿;但那个怂恿他狗的人又开口了:“龟儿子;老子的狗咬人不偿命;要试哈?掐到底;你娃瓜惨老。”
俺只得逃离了那个鬼地方;俺历经数载才寻到的鬼地方。俺远远地回头;看见那条黑狗忠实地监视着俺。俺骂了句:日你先人板板。
你瞧;俺嫂的亲弟跟俺一样;也是乞丐。更妙的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瓜娃子;按俺村的话就是:二不愣。哈;事情奇妙起来。俺嫂原来从小就跟二不愣一搭过活。那个二不愣是否跟俺一样精呢?这个问题让俺在蜀乐思。
俺像只嗅觉灵敏的警犬;嗅着俺嫂的气味;沿着逝去的脚印;将俺嫂的路又走了一遍。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子不推不转来……七岁的宋珠英背着大箩筐;箩筐里是瘦猴一样的二不愣。自打去年爹瘫了娘死了;宋珠英就是家里的壮劳力。宋珠英背了弟去地里做活。弟喜欢她唱山歌;她唱得他在箩筐里瞌睡。她说;小小;想不想吃糖?二不愣说;想;想。
宋珠英背了弟下山吃糖;用山里草药换。几十里山道姐弟甜滋滋地走着。宋珠英问:“小小;甜么?”
二不愣愣头愣脑说:“好吃;俺要天天吃。”
宋珠英说:“你高兴;姐天天背你换糖吃。”
山道上脚印重重叠叠;新的脚印覆盖旧的脚印;大的脚印压碎小的脚印;像是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叩谢深厚的土地。土地作为忠实的印证者将每一只脚印深深烙在心底。
二不愣十七岁时;宋珠英像村里人说的“漂亮惨老”;做媒的络绎不绝。但爹似乎有更深刻的打算。他将媒人一概打发走。他说;女娃娃做你媳妇;你女娃自然要做俺瓜娃子媳妇。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种机会终于等到。爹要将宋珠英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傻瓜。同时宋珠英的弟弟要娶那个傻瓜的妹妹。多么公平;天造地设一般。
宋珠英不愿意;二不愣也不愿意。二不愣说:“姐;你跑吧;跑远远的。”
宋珠英说:“小小你咋办?你媳妇不泡汤了?”
二不愣说:“俺要姐;不要媳妇。”
于是宋珠英在二不愣的协助下登上了去陌生城市的汽车。上车瞬间;宋珠英哭着冲二不愣喊:“姐挣钱一定给你娶个媳妇……”
你瞧;俺嫂为了一个二不愣险些嫁给另一个二不愣。而为了躲避那个二不愣结果不可避免地遇见又一个二不愣。唉;可怜的嫂。
俺嫂下了车踏入这个陌生城市的第一步时;正午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耀着她。她甜蜜地想象着美好的明天。照耀窑头村和照耀那个陌生城市的是同一个太阳;日红晌午智者般审视检验二不愣的光芒以同样方式眷顾俺嫂。
10
诗人死了。他存在过的地方存在着新的人事。俺久久凝视土地;想象诗人会成为一粒种子;深深地扎根;以得知大地深处的事情。
“成交!”
“成交!”
大学生;诗人把自己种下。你却讨价还价。现在那个红唇女郎坐在你身边;旁若无人地喝着你的酒吸着你眼球。以物易物是自然的法则;但在你交易的片刻俺清晰地看到你鸡鸡里的魔鬼迅速膨勃;这无疑增加了你的成本。上帝的秤砣并不是铁的。迅速膨勃的魔鬼狞笑着占用了你太多空间;使得你被暂时的虚伪蒙蔽。你不能再思索类似“生存的理由”这样的问题;在勃起的欲望驱使下;你和红唇女郎成交了。你们要去某个没有光芒的地方完成交易。魔鬼在舞蹈。俺看到两只硕大的生殖器从俺身边走过。
俺号啕大哭。
阳婆在头顶诲人不倦地指引光明;可无法直射人们身体内部的阴暗褶皱。俺感到悲伤。那则耗子和信息素的故事结局是:耗子死了。聪明的农夫把鼠夹投入熊熊大火;铁在火里接受历练;吱吱叫的灵魂无地藏身;它们被迫升腾;火星四溅;骤然落下化成飞灰。眼下是一个全新的没有吟唱、舞蹈的无声世界。铁的纯粹本质出现。大火浴炼过的鼠夹是个混沌而无先驱的舞台。于是一次次化险为夷死里逃生的耗子终于陷于绝境。它迷失于美色的陷阱。当然;它的灵魂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先驱;后继者眼中的舞者歌者。
就这里吧;俺抬头瞅一眼血红日头。俺听到红日头说;是时候了。俺在日红晌午的尖锐下审视自己。俺甩着赤膊上路。俺听见爹说;二小;今儿个日红晌午爹送你去学堂;爹不指望你成龙变虎;爹只想你能数见有几个窝头;俺嫂在血红日头下笑吟吟瞅俺;她水红色衣服在光晕中红得耀眼;她衣服上的小兔子此刻静静偎在俺怀里;抿着嘴瞪起困惑不解的眼睃俺;一丝潺潺的流水般的婴孩哭声传来;俺听见哥在轻声吟唱:俺娃睡;圪捣锤;捣烂糠;喂鸡鸡;喂下鸡鸡下蛋蛋;下下蛋蛋卖钱钱;卖下钱钱买镰镰;买下镰镰割草草;割下草草喂羊羊;喂下羊羊抓毛毛;抓下毛毛擀毡毡;擀下毡毡卧娃娃……
日红晌午的天地间;茫茫然血红一片。俺与残剪的最后对话:“你为何只有一半?另一半残落何处?”
“因为俺不能锋利;贪与欲的两片身体合二为一;将最为锋利。锋利是生命大敌。”
“就如日红晌午的光;滋润生命;也发酵罪孽?”
“是啊;折断吧;残缺更接近美丽。”
本报讯:昨日正午12点;一乞丐在车站钟楼下自杀身亡。这名怀疑有智力缺陷的乞丐用一把残剪割掉了自己的生殖器。
呼吁有关部门做好市容与环卫工作。
(完)
【作者简介】
燕霄飞;男;1973年出生;山西定襄人;2000年开始发表小说。现为自由职业者。《奶香》是其中篇处女作。
【内容简介】
以贩卖妇女为题材的小说,我曾经看过一篇知名作家严歌苓的《谁家有女初长成》。相对此篇,我认为燕霄飞的《奶香》更具创新和独到,更发人深省和撼动人心。这是由于作者不仅以第一人称——即故事亲历者的身份和姿态叙述,使故事更具真实感和现场感,而且以一个傻子的独特视角来见证和感知故事的始终,将熟悉的故事陌生化、产生新鲜感,同时在无形中也增加了创作的难度。在文学写作日益简单化、速成化、模式化的今天,作者自加难度,置自身于险境,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一种考验。难能可贵的是,他闯过了这一关。在我近来看过的以傻子为主人公、为主视角叙述故事比较成功的作品一个是阿来的《尘埃落定》、一个便是这《奶香》。而且《奶香》在成功塑造出一个独具魅力的傻子形象的同时还塑造出亦妻、亦嫂、亦姐的被贩卖的宋珠英,父亲、哥以及众多的鲜活而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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