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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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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叫了一班魇倒班,演做全本话巴戏。钱士命躲在自室中,炕上静坐,不肯出头。外面那些不认亲也来的坂客、乡邻、亲眷、拜生日的,纷纷不一,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正是: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送来的礼物,何须逊礼,一概照单全收,亲友一概不见面,只有眭炎、冯世两个在外接应。正在热闹之时,但见施利仁走进,备了一个帖子,上写着:
门下走狗施利仁叩首叩首
备了礼物四色,夹单一张写着:枣酒一坛,前腿全肘,看杜面三袋,一口沙糖满盒。
眭炎、冯世拿了进去,与钱士命过了目,然后打发使金力金,受了不辞。又见那前世寺内的化僧,也备了一个帖子,上
写着:
前世寺释朱化僧和尚恭祝
也备了烛面糖酒四色,也有夹单一张,上开着:倒浇蜡烛十支,镶边酒一坛,荒糖一味,装体面千条。
钱士命也过了目。眭炎、冯世打发了使金力金,也受了不辞。又见一个人送来礼物四色,两荤两素,摆在梦生草堂阶下,端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死宰鸡一只,水蟹一盘,得皮酸桔子满盒,大壳风菱满盒。
那来使慢慢的递上一个帖子来,上写着:
弥弥小晚生墨用绳端肃顿首百拜
里面钱士命吩咐,叫眭炎、冯世将他礼物一应辞去。随后这个人到了,闻得钱将军不受他的礼物,跌一跷,在孟门边就碰了一鼻头的灰,进来向眭炎、冯世再四恳求,也只得勉强受了。你道这个人怎生模样,但见他:生成一个绉头,学得一般没法。两道倒眉直竖,一双摊眼反插。腰系累带,身穿缠甲,肩不能挑,两个肩头拱嘴;手不能提,十个指头重夹。文不能测字,扁担倒一字不知。武不能打来,抓鸡力两手缺乏。惯会闹里夺邱,那怕别人批挞。
这个人,家住一豚堤,出身本姓邹,父亲叫做邹桓,表字十国。他自己不肯姓邹,改姓姓墨,名庸,号叫用绳。从伯父邹大美在一家巫城缌高儿伯庙中,学得一身本事,倒会书符念咒,说神弄鬼,同钱士命原是五百年前嫡嫡亲亲的四四一十六门亲眷。墨用绳见钱士命把他礼物收了,喜出望外。那时同施利仁、化僧各各相见,唱了一个臀后喏,齐声向眭炎、冯世说道:“小的们特来上寿,要请将军出来叩见。”眭炎、冯世到里面自室中转了一转,出来说道:“钱将军已经上了炕,必不肯出来的了。各位都拜了寿星,请到矮斋中吃面罢。”就叫豪奴摆好桌子,叫施利仁坐了第一位,化僧坐了第二位,墨用绳打横坐了第三位。
钱百锡出来坐了主位,见桌上先摆着十二个盆子:四荤四素,两干两湿。荤的是:腌臭鲞一盆,盐生炒鸭蛋一盆,野味脚一盆,鲥鱼头一盆;素的是:麻油拌青菜一盆,炒熟黄豆一盆,屎渣煸盐齑一盆,老茄子一盆;干的是:冷镬子里爆个热栗子一盆,盘门柿堕一盆;湿果是:翻花石榴一盆,飞金杨梅一盆。眭炎、冯世拿了几只墨樽杯,劝他们吃酸白酒,各人斟了一杯,墨用绳量窄,捏了鼻头,勉强把酒呷干,他两个到外面拂中厅上陪客去了。随即拿上热炒四盆:一盆飞来肉圆,一盆夹蚌炒螺狮,一盆蟹脚肉,一盆猪油瞒肚子。然后拿上正菜四色,副汤两碗:一次落汤鸡,一次东坡肉上躲只虾,却是贪贱买子猪婆肉,一次汤罐里焖鸭,一次火烧团鱼,一碗江北河豚,一碗臭肺头。还有点心四碟:一碟凑口馒头,一碟得法绿豆糕,一碟碗里杌春饼,一碟夙蛀大麦团。
墨用绳从来没有吃过馒头,拿一个来咬了三口,里面却是生的,他就不吃了。施利仁道:“见食不抢,到老不长。三十六着,吃为上着。吃得下肚,五分财香。大家不要做假。”随手把落在桌上的一条蟹脚肉也拿来吃了。化僧道:“施利兄,盆子外面的东西可好吃些?”大家笑了一笑,落后每人一碗麦脸面。眭炎、冯世又来劝酒,外面又不知摆了多少酒席。席面上也是七次八碟,摆了满台。里面外面都吃得挂喉撑颈,杯盘狼藉。那有略啖味的,只有盛死不休的,还有吃不尽兜子奔的。你一杯,我一盏,杯杯满盏盏干,好像吃不散的筵席。那晓得正在吃酒不计价的时节,只听得外边有个人大呼小叫,在孟门内吵闹进来,众人只得散了,各各归家,把酒席尽行收起。
正是:
富家一席酒,穷汉半年粮。
不知外边大呼小叫的是何人,且听下文分解。
第六回 万笏见柴起意 时生遇李安身
《西江月》:
富贵生前注定,贫穷命里相招。任君使酒千条,难与天公片时扰。
刻意机谋枉费,攒眉奔走徒劳。不如安分乐逍遥,还我本来面貌。
却说钱士命家中,正在吃酒不计价的时节,来了一个人在外面吵闹,大呼小叫,从孟门内一直进来,说道:“我特来你们府上要寻一件东西。见你家备了多少酒席,飞禽用得必多,我生平惯吃生人脑子,我如今戒了,要在你府上寻几个鹊头,受用受用。若现在没有,你家中有个金银钱与我一个,等待你有了鹊头,拿来取赎便了。”那时众人多散,钱百锡也进去了,只有眭炎、冯世迎着问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家居何处?”那人道:“我姓万名笏,柳州人氏,现居下山路上。对你家将军说一声,快快与我金银钱。若道半个不字,教你家将军性命不保。”眭炎、冯世来到自室中,告知钱士命。钱士命听了大吃一惊,半晌不言语,想了一想说道:“我一时那有鹊头安排他,他要我金银钱做押,这是我镇家之宝,如何舍得与他。
这个人又是不好说话的人。”左思右想,无可如何,只得暂把一个金银钱与他,慢慢的别处去寻鹊头来,向他取赎罢了。这叫做“善钱难出,急钱打出”。钱士命取了一个子钱眼泪汪汪交与眭炎、冯世,与那姓万的做抵押。眭炎、冯世拿了金银钱出来,付与柳州人说道:“改日有了鹊头,安排了你,那时你要还我们的呵。”万笏应道:“晓得,晓得。”接了金银钱,一溜烟去了。正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其夜,钱士命又是一夜无眠。明日清晨起来,在自室中闷闷昏昏,想起金银钱,费了多少心计,才得有此两个,如今被他取了一个去,教我那里去寻鹊头来向他取赎。正在踌躇,只见施利仁走进说道:“昨日人多,未便独自进来面叩将军。恕罪,恕罪。那个吵闹的人,为甚么来的,后来怎样安排他去了?”钱士命把昨夜事说了一遍,又将心事告知。施利仁道:“飞禽走兽,多在无天野地,将军若去打猎一番,鹊头何愁不得。”
钱士命听了,遂吩咐眭炎、冯世,把家中的拂车推出,向施利仁道:“幸亏我还有个金银钱在这里,可以用此拂车。”原来这个拂车,离金银钱不得,把金银钱放在拂车上,不用牛马,不用人推,随人的心里要到那里,他自己会行。若没有金银钱,就推也推不动的了。这叫做无钱而不行。那时,钱士命就取了母钱,放在拂车上,把身子坐在上面,推出门去。那晓得孟门开了一扇,车大门小,一门竟有些推不出,又把那一扇开了,然后拂车推出孟门。跟了施利仁、眭炎、冯世一班豪奴,各带军器,要到无天野地去打猎,搜寻鹊头。
行至一条狭路上,遇着一个小瞎子。这个小瞎子姓万名弗着,就是万笏的儿子。因为算人的命多不准,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他手执报君知,在路行走,遇见了钱士命的拂车,供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银钱在上边,他两只瞎眼顿时开了,一见金银钱,便用手连忙来抢。钱士命大怒,喝令拿下。施利仁先把他报君知夺了去,眭炎、冯世捉住了他。钱士命道:“快快把他的性命与我收拾了。”小瞎子道:“我如今不要金银钱了,还了小瞎子的报君知,饶了小瞎子的性命罢。”钱士命那里肯依,随叫哇炎、冯世拖了他走,跟了拂车,行至前面,见路旁有一口枯井,小瞎子吃苦头,把他放在枯井内淹死了。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钱士命供好金银钱,一径来至无天野地。那无天野地,没有程途,一派荒郊。远远望见那假虎丘,一只斑斓猛虎张牙舞爪,似有吃人的意思。走至近身,那里晓得老虎弗吃人,形象怕杀人,身体也不动一动,只道在那里打瞌铳。这是千年难得,却原来是一只纸头老虎。只因无天野地的人,要打劫人的财物,所以装这老虎在此吓人。这老虎头上有几个苍蝇,钱士命上前用手去拍。旁边钻出多少狐狸,狐假虎威,蜂拥而来。钱士命连忙缩手,回头见有一群白兔,在窠边吃草。他就放起鹰来,把兔捉住。那些狐狸悲悲切切多逃去了。正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又随手打了几只白脚兔。钱士命也就望前行去,留心要寻鹊头。在无天野地上,但见:变豹突如其来,荒獐无处投奔。见人便吃豺狼嘴,满地奔跑野猪精。错呆猪婆身不动,宜脚野人望前奔。
脱皮猢狲呆呆看,吓呆松鼠定定能。哭老鼠的猫儿假慈悲,戴帽子的猢狲倒像人。青肚皮猢狲那有灵性,白脚花狸猫何处去寻。牛头弗对马嘴,一牛生来是□。
口不出象牙,恶狗当路蹲。
钱士命在拂车上见了这只狗,向施利仁说道:“这狗乃是一只猎狗,不知何人在此打猎,走失在此,不免引他回去。”
钱士命吩咐拿些细糠来喂他。谁知饿狗见了细糠,再喂也喂他不饱。钱士命又把手来引了他一引,这狗就纵身跳上拂车,爬至钱士命面上来。施利仁看见,连忙拿出两面三刀,用力一刀砍去,把他尾巴割下,那狗就负痛而逃。钱士命却不在他心上,他是一心要寻鹊头要紧,吩咐施利仁一众人用心搜寻,四面观望。只见这答儿家鸡打得团团转,那答儿野鸡打得着天飞。众人多抬头观看,霎时间一只鸟从天上落下来,跌杀在地。众人多道:“将军好了,鹊头在这里了。”拾来献与钱士命,钱士命一看,他是开口就见喉咙,提起尾巴就见雌雄的人。知道是一只天鹅,想吃了许久,此时才能到手。鹊头虽寻不见,得了天鹅也觉满心欢喜,乘着拂车,不觉来到无天野地的极顶之处,忽然来了一个怪物,见他生得来:头生四角,望去居然戴帽。身出扁毛,行来好像穿衣。人头兽腹,狗肺狼心。逢人啃去一片皮,咬人须要咬见骨。
看他这个形状,你道是什么怪物?这就叫做衣冠禽兽。钱士命见了,晓得他是害人的东西,连忙回转拂车。亏了拂车上有金银钱,随心所欲,自行得快。众人跟了拂车,那怪物自不能追起了。但是钱士命走遍了无天野地,鹊头终未能寻得到手。
转来终是一路留心,远远看见一个人在无天野地上横行过去,钱士命好像认得他,连忙赶上去,一把扯住,问道:“你可是叫李信么?”那人道:“正是。”钱士命喜道:“我今日才扯着了,李信在此了。我久已欲要灭此李信,快快把他一刀两段。”那人道:“将军请三思。敢是你认错了,小的是沓口吕,名殉,号强词,与将军原是祖父相交,自来并无仇隙。”钱士命道:“你难道不是通衢大道上的这个李信么?”那人道:“不是。小的就住在无天野地旁边沸情里内。”钱士命扯着的李信,却原来是个假李信,面貌相同,往往人多认错。当下钱士命将他细看,见他的人品甚合我意。这个人谅来必有些手段,因向这个吕殉说道:“吕先生,你有什么本事?”那吕殉道:“不是小的夸口说,全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可以决胜千里。随身还有件宝贝,叫做歪丝,凭他什么样人,若缠袅着身,管教他徙也不能徙一徙。就是通衢大道上的这个李信,神通广大,却也奈何我不得。”钱士命道:“你今跟我回去,我欲拜你为军师。
你意下如何?”那吕殉道:“承蒙将军不弃,敢不如命。”钱士命道:“我今欲寻鹊头不得,回去还要同你商量。”那吕殉道:“寻鹊头知也易事。”于是钱士命和那吕殉同坐在拂车上,众人跟了一径来家不题。
却说时伯济自从在柳娘娘家逃出没逃城,上了好道路,来到通衢大道上,遇见那李信,知己相投,分外情深。时伯济安心住在他家中,寸步不离左右,就是李信也情愿跟他。李信要到那里,时伯济便跟他到那里。时伯济要到那里,李信也跟他到那里。比当日住在钱士命家矮斋中相去何如。一日,时伯济偶然步出门来,就撞着了一个温六公。这温六公却有些旁门邪术,手中写了一个迷字,向时伯济面上一放,挡住去路,说道:“伯济兄,你我同道,你可晓得你的金银钱如今又在万笏手里。
你可想他,你倒不如同我一条路上转去,还到没逃城里,向下山路上走走何如?”遂着了他一个迷字,昏昏沉沉同了他走,幸亏李信暗暗跟随,不致有伤性命。进了没逃城,一路行走,望见前面有一所鬼庙。时伯济被温六公搀入庙中,温六公即便画符念咒,召了许多鬼,从里面走出来,打头两个大头青胖鬼,阴大神弗鬼,后面随出的活鬼、阴鬼、倒鬼、臭鬼、冒失鬼、
偷饭鬼、连熟鬼、地里鬼、六市鬼、讨债鬼、轻脚鬼、一脚鬼、
帛煞鬼、寒酸鬼、溲酸鬼、溜打鬼、压壁鬼、摸壁鬼、瞎挞鬼、
打扯鬼、鬼里鬼、酒鬼、赌鬼、色鬼、竭鬼、逗鬼、泥鬼、苦
鬼、哭鬼、饿鬼、死鬼、雌鬼,那些鬼都是小鬼,一拥上前,摆了一个迷魂阵,把时伯济团团围住,多说道:“时伯济,闻得你有个金银钱,借与我们看看。我们若得一见,尽可升天。”
时伯济道:“我如今是没有的了。”众鬼道,”不相干,如若没有,你休想出得此庙。”时伯济道:“我的金银钱已经落在他人之手。如今你晓得说在万笏手里,我怎好借与你们。”温六公道:“你现在没有,我却知道,只要你亲口许了我们就是了。”时伯济道:“我手中没有,怎好轻许你们?”温六公道:“你若不肯许我,看你如何脱得此阵。”说犹未了,但见四边烟雾漫漫,抬头不见青天面,一团晦气罩住时伯济。李信看见,也就使出神通,念动正言。果然邪不胜正,那须鬼也有点头而出的,也有厌闻而走的,也有羞惭而退的,纷纷杂杂,尽行散去。连温六公也不知去向了。那时跟前便觉清朗,时伯济遂脱了迷魂阵,走出鬼庙,跟了李信而行,步步留心,诚恐走错了道儿。忽然不觉来至一条大街,街道广阔,旁边有座寺院。寺门前有一个海滩,十分高大,上面种些海滩上的这一种冬青树;树间有些风声起,一枝动,百枝摇,却是甚好看。时伯济此时不知路径,正在四下观看,只见寺旁走过一个小和尚来。时伯济道:“动问和尚,此间是什么地方?”正是: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
不知这小和尚如何回答,且听下文分解。
第七回 化僧饱暖思行浴 邛诡饥寒起道心
《西江月》:
节食自然有食,惜衣一定多衣。无穿少吃怨前非,那日悔之晚矣。
俭乃医贫妙药,勤为补拙良剂。劝君休要着痴迷,漫把银钱浪费。
话说时伯济在一条阔街上,不知路径,遇见了一个小和尚,问道:“此间是什么地方?”那小和尚道:“此间名唤弗着街。
那边的空地,就是大排场。这寺叫做前世寺。”时伯济道:“好个前世寺。经典上说道,『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因,今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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