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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上-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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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那位贴小字报的人。也许他们是同一个人。
十多天后,第二张小字报又出来了,这一回揭发的是局长。县城再次爆炸。人们争相传阅。林业局绝大多数职工都轮流被公安局、检察院、组织部和局长传去问话,一次,两次,三次……一片恐怖。省法制报的记者来了,但大门在他们面前严严实实地闭上,并有专人盯梢。每名职工都被反复交待,不得与他们接触,若有违反规定者,一律开除。
官司打了近一年,最后不了了之。我的技术站副站长一职也被一位领导的亲戚所取代。
那个自杀的小刘最后被放到乡下某林站。这是幸运的。局长是想置她于死地。她在财务室上班,手上有他们的把柄。她进了三次牢房。她老家在隔壁县,和老公是同班同学。她家公以前是林业局的老秘书,所以她改行从邻县中学调进林业局,先在林政办,后调到财务室,都是好部门。她是个很和蔼很有礼貌之人,在财务收取“两金”,无论上下班,无论节假日,也不论是晚上,只要有老板来开票,她都热忱服务,工作尽职尽责。
可是小刘命不好。在竞聘前的四个月,她一个人深夜在办公室看书。木材公司的一个职工闯进屋调戏她。因为都是天天见面之人,她不敢喊,与他扭打。当时她老公看到她十二点还没回家,又看到办公室的灯是亮的,下来找她,走到办公室时听到里面有响动,一脚把门踢开。那男人这才松手,连连说对不起,跑回家把门关起来。几分钟后,小刘的老公回家扛了一把斧头,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跑到那个男人的家,咚咚咚地打门,叫喊着要打死那个男人。局大院内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全跑到操场上来。
第二天,那男人跑到局长那里承认错误,但不承认是强暴,说是通奸。局长问小刘,小刘想想也承认了,她的心太善了,不想让那男人坐牢,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而且也是强奸未遂。但小刘的老公不同意,一定要告那个男人的状,并说你不告他我就和你离,结果小刘又跟着老公去公安局告状。但公安局的人说小刘当时没有叫喊。小刘的老公因此反复骂她。最后还是离婚了,小孩判给老公,尽管她不愿意,但受不了天天挨骂。那男人的老婆每次看到小刘也破口大骂,却不骂自己的老公,说小刘勾引她老公。这事传到外面都说他们是通奸,说他们都好几年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真是人言可畏。
夫离子散后,竞聘来了,财务室要减员,她不是专业,当然是减的对象。现在她家公已经死了几年,没人帮她了。她竞的是收发员。两次竞聘演讲都是很好的,写得也好,毕竟是老师出身。没想到被一个老领导的女儿取代。那个人当然比不上她。但领导说收发员不要那么高的人才。她找领导,但没结果。这是明摆着的,他们欺负弱小。她真的是受委曲了。一个外乡人,在这里举目无亲,如果不为了老公,不调来这里,在那边当老师,何苦受这份罪?现在家没有了,接着又要面对下岗……她能不绝望吗?
不过,小刘赢得了许多人的尊重,也许是豁出去的缘故,她在法庭上滔滔不绝地控诉局长的罪行,在辩论中一次又一次驳倒对方,让他们理屈词穷,并获得台下观众的阵阵喝彩。坐在前排的老干部们连连不断地点头说:哇,这些人够腐败了,够腐败了……有一段时间,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议论她,夸奖她,说她是反腐英雄,是巾帼英雄。连公安局曾经来抓她去坐牢的人,也对她敬重三分,在乡下遇到她,还把车停下来叫她上来坐,小刘却不搭理他们。
工作上的事就更让人烦心。
前些日子写工作总结,写了三天,站长不满意,在一些细枝末节纠缠不休。比如,里面有一句“今年上半年雨水比较充足”,他一定要我改为“今年上半年雨水相对充足”。每发现一个错别字都要到我办公桌前谈半天,好像我罪不可赦。站里每年的种苗质量检查材料、种苗工程项目检查材料、林木种子采集及育苗生产情况及每年的经济林工作总结等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副站长可能因为取代了我的职位,心里发虚,再加上不懂业务,三天二头不见人影。站长本人,只会安排工作,审核材料,其他事都不做,有空就上网打牌。反正他在县里有背景,没谁动得了他的位置。有一次上面发通知,要求汇报几年来种苗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我写了八页材料,比如种苗市场混乱,苗木供求关系脱节,有的地方供过于求,有的地方供不应求等。他审核时刷刷删去五页。他说你这些话只能在吹牛的时候说,不能向上反映,问题那么多,领导是不会高兴的。我们的成绩又往哪里摆?
他说的是对的。我总是这样天真。或许这是我一个堂堂本科生越混越惨的根子所在。
前年,全省开年终总结会,单位上的小李得了先进,受到表彰。他的一篇关于退耕还林成效的报道,在全省林业局长会议上倍受领导瞩目。但等我看到这篇文章后,大失所望。报道上的内容无非是这几年退耕还林之后,哪里山青了,哪里水绿了,生态改善了,人民富裕了。
这是在吹牛。哪里来那么快的效益?2002年才开始的工作,到2004年也才是三年,有哪一个树种长那么快,有那么快的生态经济效益?客观情况是:退耕工程的成效太低,实施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可以堆成山。首先,退耕还林地块多数是陡坡,土层浅溥、岩石裸露、干旱缺水,造林成活率很低,就算成活了多数也生长不良。很多地方管理粗放,牛马残踏严重,其恢复生态的效果很难体现出来。其次,项目实施涉及面广、程序复杂、工作量大、工作难度大,地方一级配套经费难以落实,项目工作的运转极端困难,工作进展十分缓慢。此外是由于工作面铺得太宽,各方面跟踪检查不到位,一些人趁机弄虚作假,骗取国家钱粮,影响极坏。其实这些情况上面的人也有所了解。但他们需要这个假话。
我偏偏就是不会说假话的人。
我心里是多么羡慕女干部的啊。我本来是有希望成为其中的一员。可我真的是看不惯。
有一个人当了三届副县长,都是买来的,一点不假。他分管工商财贸,每年拿钱给有关局的局长,由局长请各乡书记、乡长及相关部门的人吃饭,又叫各乡乡长、书记请村干部吃饭,叫他们帮拉选票。他还许诺事后给乡长书记每人一千元。真是够丑陋的。现在都当了十一年的官,也吃喝嫖赌,也大把地捞钱,也买官卖官,当然,也干了不少实事。
还有一个人也是当了两届副县长,专管公路交通,这些年公路项目他全包了,富得流油。起了一幢楼中楼,里面装修的材料全是外国进口的。家里的亲戚个个升官,除了鸡和鸭。两届副县长结束,马上调到市里当市交通局局长。那时已经有文件规定:副县长必须在两个乡以上任职过的干部,但他却直接在县里提拔。此外还有一个女的,原来是人事局打字员,后来陪领导睡觉,一跃当上人事局副局长……
我们那里有一种断肠草,吃下七张叶子以上就可以引起肠胃绞痛,不久就会痛苦地死去。那是一种藤本植物,叶子有红薯叶那么大,是心形,叶子颜色鲜绿光亮十分地好看。我不止一次地想到那一种草。竞聘失败后,我在路边摘下二十多叶的断肠草,放到口袋里,一路走,一路哭,眼泪扑簌簌。
我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没敢吃下那些叶片,让它们在裤袋里干枯了。我看到不少人把它吃下去了,然后都死掉了。小时候,邻村有一对女子,从小青梅竹马,形影不离。那时天天讲阶级斗争,经常开批斗大会,但好多人吃不饱饭。这两个女子偷了生产队的玉米,虽然只有十多棒。这事放到现在简直不值得一提,但在当时是要命的了,非要批斗不可。批了还不要紧,要紧的是名誉因此被搞臭,年轻男人有可能找不到老婆,女孩子有可能嫁不出去。结果开会的头一天,两个女子吃下这种草。死时才18岁,花一样的年龄。她们真是勇敢。两人是约好的。那天早上,其中一个还出来放鸭子,到了水塘边,听到另一个女孩家有人哭了,便赶快跑回家,把事先准备好的断肠草吃下去。后来家人把她们葬在一起。生时同衾共枕,死后同墓共穴。我真羡慕她们。她们永远不会孤单,永远不会寂寞了。
我觉得凭着我这样的为人,不应该活得这么窝囊。好多人说,我家的屋基不行,面对一座悬崖绝壁,所以没有前途,我不信。就算信了,也没有什么好的屋基了。
我总是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忘掉那些应该记住的事,夹竹桃下断了栅栏的长椅、搁在厕所窗台上的啤酒罐、月光下的那枚钥匙扣、两只互相追逐的蝴蝶……一张张脸庞如洇在水里的纸,如黄昏里一闪即逝的鸟,如那浮出水面的鱼的脊背,如那静悄悄的钟摆。它们突如其来,倏忽散去。我无法把记忆分门别类放进一个个格子,再把它们按六角形的几何连接结构,堆成坚固的中间没有一丝空隙的蜂巢。左手腕上有一处伤痕,似乎是被水烫伤的,但我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被烫伤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忘掉自己的样子。记忆是飘浮在海底深处的水母,拖着细长的触须,在黑暗中闪耀着蒙蒙蓝光。我并不了解这种无脊椎的腔肠动物。对我来说,它们与神话中的精灵没有区别。
太阳照在窗户上。此刻。在被阳光冲洗过的街道上,一个赤着双足的老人在摆弄着几条皱巴巴的小鱼。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在殴打他披头散发的妻子,打出了降龙十八掌。那个不幸的女人死死地抱着丈夫的脚,抱着她活在世上的惟一的理由,好像是那男人脚上长出来的一团毒瘤。蹲在人行道上的卖发夹的小女孩咬着手指头,眼白多过眼黑,脖颈伸得比最谨慎的天鹅还要秀长,似乎最让她害怕的城管先生们随时可能会从天而降。从菜市场拐过来的妇人叉手叉脚毫不掩饰对日常生活的热爱。她们吐出痰,彼此拦住,举起手中盛满食物的竹篮,就像莎乐美举起了先知约翰的头颅,口腔中发出愉快的尖叫。穿西装的男子骑在自行车上,用一只脚撑住梧桐树干,用另一只脚在地面上打着拍子,眼睛望向眼镜店门口一个穿超短裙抹着口红的女孩,嘴巴朝着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黄头发姑娘,吐出一个个气泡。
太阳照耀着世界,照耀着一个形而上的舞台。舞台上满是声音的残骸,各种形状的残骸,像核桃的仁、梨的皮、葡萄的籽。人们嚼尽了话语里的意义,再吐出它们,吐得呸呸响,表情丰富如同京剧的脸谱。他们吐出对方的名字,籍此确定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一团看不见绳头与绳尾死死纠缠在一处的结。每个人都是这团结中的一个点。所有的点都在结内,人们无法超脱这个结来观察自身。观察必然会导致改变,这是“测不准原理”,或许可以这样说,每个人都是那只著名的“薛定谔的猫。”从舞台上走过,需要足够的勇气。哪怕台下没有人的眼睛,只有一只老鼠在剥葵花籽时发出的咔叽声,这仍然是一趟艰难的动作僵硬的行走过程。仿佛行走在舞台上的那具肉体后面有许多根看不见的绳子,手臂摆动,胳膊抬高,脚尖提起,所有的动作都受这些绳子的支配。而有的绳子干脆就直接在脖子上。每往前挪动一小步,肺就要炸掉一小块。
我的灵魂。我的理智,我的意志,我的毅力。
你给了我呼吸的空气。你教我如何与每一种存在交谈。你让我意识到除了肉体,我还有一个灵魂,那个被日常生活驱逐掉的被遗忘的存在。你帮我了解悖论人生,并在那撕裂般的伤痛时刻安慰我,鼓励我。你告诉我所谓现实不过是小说世界的衍生物——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怕。我只是渴望把整个自己,彻底的,没有一点保留地交给你温暖的目光,交给从你身上散发出的那银子一样密密细细比水滴还要柔和的光芒。我本来还想给你讲讲我的夫君,我的孩子,可我现在头疼得厉害,手指老在发抖,胸膛要裂开,好冷,又好像在发烧。我写不下去了。
请原谅我的言而无信。你还有很多的事要做。许多人,内心比我还要艰难的人,男人或者女人,他们都在翘首以盼你的温暖。那些灌入了你灼热血液的词语,为每个挣扎在泥沼中的人指出可能的方向。我不能太自私,不能再耗费你更多的时间。这是我给你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这个邮箱我会马上废止。我不会再打扰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就是这世上千万只默默注视着你的眼睛中的一双。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收集你的点点滴滴。我只是祈求,你能爱惜自己的身体,少抽点烟,少喝点酒,在写作之余,能常在户外走走。
三
信结束了。没有落款,没有地址,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我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屏幕上有一团灸烤着我的灵魂的火焰。我试着回信,写了几个开头,又不得不删去。往日得心应手的文字全不听使唤了。我起身推开窗户。夜被漆过了。头顶有轻柔的浅蓝色的月光,如一团团烟雾。上帝坐在高处吸烟。月亮是它的烟斗。上帝沉默无言。
我回到电脑面前,写下一句话: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点了发送,但几分钟后,outlook系统提示:处理请求的任务失败。对方邮箱不存在。我一遍遍发送。结果都是一样。我点开属性栏,对方的邮箱地址是:lijianye1964@sina。她可能出生在一九六四年,姓李,或者姓吕、姓厉。我放弃了努力。就算真的找到她,我也无话可说。愿上帝保佑她。
我把《玻璃球游戏》垫在脑下,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日常生活》
1
许正推开门时,苏香在扔彩电。不是扔,是砸,拿锤子砸,噼哩叭啦地砸。因为砸,苏香的胳膊抡得像一架高速动转中的风车,吱吱嘎嘎直响。“嘭”,许正跳起来,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苏香一眼瞥见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纵身卷起一股暴风,向他扑来,无数冰雹呼啸着,劈头盖脸落下来,也就几秒钟的时间,许正已经鼻青眼肿。不幸之中的万幸,铁锤这个时刻没出现在风车手里,正浑身伤痕躺在散了架的彩电残骸中喘着粗气。
许正龇牙咧嘴,没有捂脸,也来不及捂嘴,心神全放在苏香那双神出鬼没的拳头上,苏香每周末在市体育馆的煅练此刻终于发挥出它的最大价值,左勾拳,右直拳,许正嗷嗷狂叫。当许正好不容易才逮住她两只拳头,苏香的右肘一拐,顺势撞在许正胸脯上。许正应声跌出门外。他吼起来,“苏香,你疯了?”苏香的鼻涕眼泪早就憋得不耐烦了,听到许正这一嗓子,顿时如奉圣旨,哇一下全冲出来。“没良心的、杀千刀的、菩萨咒的、粪坑埋的……”苏香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声嚎叫。
2
一只白猫蹑手蹑脚沿着栏杆走下。坚硬的栏杆在它脚下似一张柔软的地毯。它在许正与苏香面前站住,摇摇头,纵身跃上窗台,一缕金色的阳光从它身上折射过来,将楼道侧面的门轻轻推开,那个经常流鼻涕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许正很想对她笑一笑,可她呼地一下,不知被什么东西又扯回门内,动作快得像一个牵线木偶。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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