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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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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劲儿了。”
  大淼洗碗速度很快,质量不高,杨一看着他洗的碗,问:“这些是洗过的还是没洗的?”
  “当然是洗过的了。”
  “天啊!这……”杨一摇摇头,“看来,咱们在认识上是有差距的。”
  “噢,我再洗就是了。我会积极缩短咱们认识上的差距。”
  “你和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了?”大淼又问。
  杨一笑在心里,大淼什么都好,就是有时顾盼自雄让她受不了,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
  “你们见都没见过,就定下关系,也太轻率了吧。”
  “关你什么事?”
  “关我事大了,关了我的婚姻大事。”
  “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杨一笑,想想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人和大淼赌气不值得。
  大淼,不是王子,也不是青蛙,他是个真真实实的男人。“他”,想来是个王子,见面说不定冒出只青蛙,也可能连青蛙都不是,是只癞蛤模。于是又说出她小时候最爱说的话:“逗你玩的。”
  “虚惊一场。”大淼有意夸张地挥挥额头的汗。
  大淼擦擦手,从茶几上随便捡来张纸,假装给家里写信:“跟家里汇报一下,尤其让奶奶放心,他孙子的终身大事有望了,别总像老曹家要断后似的哭丧着脸。”
  “你提你那些甲乙丙丁的女朋友们吧。别提我。”
  “列宁同志曾经说过,伟大的爱情是在平凡的生活中产生的。”“这话嘛,是有道理的。”杨一说。
  大淼偷乐,女人真的是不太聪明的动物。是列宁同志“说”得有道理,还是他大淼信口编得有道理呢?他又说:“我想列宁同志指的就像你我这样的情况吧。”
  杨一说:“可以看你的信吗?”
  大淼说:“等你答应嫁给我时就能看了。”
  杨一说:“那谢谢了。你自己慢用吧。我不看了。”
  大淼就说:“没有诚意。你要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对我家人那么好干什么!让她们和我都想入非非。”
  “你怎么这么赖皮,跟你又不熟,就要人家嫁给你。”
  大淼正色地说:“如果你有共识的话,咱们就先结婚后恋爱。”
  “没共识。”杨一大大声地说。
  大淼叹气:“这跟当年香港回归是一回事,关键是一个信心问题。我的报告已经打上去了,就等你批了。”
  杨一给“他”发一份E -mail,宣布她有男朋友了。杨一觉得应该告诉他,她不喜欢与他有暧昧之情。另外,也是希望他后悔,尽管知道他在她的生命中只是昙花一现,但是失去她,却要成为他的遗憾,抱恨终生更好。
  一个星期后才收到他的回复,很短的几句:“这样也好。网络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比如,你也许认为我是个白马王子,结果发现我又老又丑,还瞎了只眼睛,到时情何以堪?”


第十七章


  这次回国我去了西藏。相信任何一个生活在大都市的人,面对那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和方式,都会心生厌倦,都会想抛开这一切出门走走。以前我没有心思,只想着攀高,现在,我又不敢流浪了——我的大房子、好车、生意都将我拴得死死的。
  终于有一天,我出门了。走在西藏透明的蓝天下,心都变清澈了。
  从我住的小旅店的窗户望去,有一位藏民闲坐在他家低矮的门前做家务,第二天,再从窗口望去,那位藏民还是坐在门前干活,一连七天,直到离开,我都看见他,同一个姿势,同一种表情,同一份家务。我仿佛看明白了生活,看见了他的现在,也看见了他的过去和未来。
  ——阿晴一、为何要到这田地两个星期后,阿晴回来了。在美国虽然许多年了,仍是会被问:“什么时候回中国啊?”回到国内,却又被问:“什么时候回美国啊?”到底哪儿是家?她现在回中国用“回”,回美国也用“回”,却都不觉得是回家,只觉得滥用了“回”这个极具归宿感的字。
  老金细心地准备了晚餐,点着蜡烛,在餐厅里,老金拥阿晴人怀,与阿晴共舞一曲。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深情地亲吻着她的秀发,在柔和昏暗的烛光下,老金温柔地说:“有空了,我们去欧洲走走。”
  在漫漫长夜里,此时的柔情让她千方百计地想抓住什么,最原始的冲动让她头脑发热,她歪过头,说:“我们结婚吧。”
  老金看了她一眼,商人的机敏让他舞步依旧,应变自如地说:“你可以承诺吗?”
  阿晴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这笑是内心笑不出来,却需要勉强自己挤出笑去缓解这窘态的一种脸部表情,同时,心中的激情也如洪水退去。老金问得对,她根本无法承诺一生,老金也一样。她从未觉得有一个人可以让她爱一生的,老金和那些围着她转的男人一样,不能给她真正的感动。阿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爱情”,但是它们如同流星闪过,她越来越不相信有一种情感是永恒的。她的爱情就是大房子和屋檐下挂着的美丽的“ILOVEYOU ”风铃。
  男人们也知道把握不住这类女人,对美貌的社会性有一定的认识,知道她们会为了BBD(BIGGERBETTERDEAL 更大更好的目的)而不择手段,只是实在忍不住诱惑,对风情万种的女人有着天生的好奇和征服欲,知道把握不了,又想试试。征服不了,是对那些男人最好的结局,因为征服下来,他们不见得真的会满意,到了手,他们反而索然寡味。
  此后的几天,两人的关系显得有些尴尬,都希望能够恢复正常,挽回什么,但他们都没有尽力去做。平心而论,他们在许多方面相配。老金身上有她喜爱的品质,富有、有情调,年纪相貌都说得过去,在商场上成熟稳健,在生活中体贴细心,只是阿晴对他的情感,从来就不是爱情,相信他也一样。他不是她吃稀饭咸菜也会跟着的人。
  后来老金先开了口:“你觉得我是不是不应该放弃,应该挽留住你?不要分开?”
  阿晴淡淡一笑。早几天,她大概也就动心了。现在,她连自己都放弃了。她只觉得可笑。他们绝对不是对方的惟一,而只是对方的一小部分,两人加起来并不是一个整体,只是一起共享一桌晚餐和一张床铺的两个可怜的人。阿晴清楚,如果有一天,她要嫁的话,嫁的绝不是老金这种人;她也知道,如果有一天,老金要娶的话,娶的也绝不会是她。
  “我们都做不了主。”
  “我真的希望你留下来。”
  “为什么?”
  阿晴希望他说些让人热血沸腾、激情荡漾的话,老金却说:“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的日子。”她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们都是不敢承诺的人,缺乏常人可爱的执着。婚姻是一种能力,他和她都缺乏这种能力。
  “那你也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阿晴说。
  老金终于没有去挽留阿晴,也没有可能挽留住阿晴。老金看得比她更透,所以他对爱情、对生命更是没了信念,再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热情。
  虽然不再是情人,他们仍是很好的生意伙伴,共同进出于各种场合。一个商界的派对,阿晴准备与老金前去。她穿上华美的晚礼服,一切就绪,就在要出门的那一刻,她从镜中看见自己,这总是她最自信的时刻。当她不如意、不得志时,她就照照镜子,看见镜中光彩四射的模样,她的信心就全回来了。漂亮,对一个女人来说足够了。此刻,她却看见一个已经开始不再那么年轻的女人穿着华丽的盛装,觉得可笑。
  她对镜中的美人说了一句:“你真滑稽。”
  她决定不去了。她的作风老金很清楚,不去就是不去。
  老金走后,阿晴进了卫生间。
  她以为这些年来的生活与闯荡让她独立坚毅,她自认是个现代女性,对任何人都看得透,对任何事物都看得开,包括对性,开放而大胆,没有中国女人“吃亏的到底是女人”
  的想法。可是现在,在岁月的慢慢浸淫下,她自己都记不清她与他们是何始何终的了。
  事实上只是越发的乏情与冷淡,对什么都漫不经心,这样对待爱情,也这样对待人生。事实上只是心里心外将自己完全地放逐,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堕落,母亲说的抵抗引诱,到了她这里,巴不得多些引诱。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神圣的感觉,没有什么让她心动的了。
  现在她到底得到了什么?房子、车子、游艇、钞票,这些她苦苦追求的东西,都是那么陌生,像从来就不是她的。
  她有着让人羡慕的美貌、财富和能力,可是她的苦只有她知道。谁心里苦,谁知道。
  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十年后带着她这张还算美丽的脸上街,她到底有什么呢?这就是她所要的吗?她哪里为自己好好地活过呢?
  她,不出声地流泪,泪水在她浓墨重彩的脸上划出两道沟,呜咽一声,又一声,且一声响似一声,她竟还能哭,她惊喜。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就没了眼泪。她有点自豪地号啕大哭,浴缸的放水声足以淹没她的哭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找到一个发泄口,将她这一生的愁苦、委屈、孤独全排放出来。
  浴室开始热气弥漫,她委屈地卧在浴缸的一角,恨不能就这样永远地躲起来。
  她一再自问:“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她向镜中的阿晴哭,叙述她无限的委屈和软弱,就像那个六岁被母亲带到城市的女童。另一个成年阿晴终还有能力安慰自己,她拿热毛巾给自己擦脸,再引导自己离开卫生间。大哭后,她觉得自己还不算不可救药,至少还有泪。
  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坐在沙发上。她的房子优雅地躺在依山傍海的小山坡上,临海的一面是整片的落地玻璃,她常常坐在这个位置注视窗外的美景。以前老金常说,美景在前,美人在怀,此生足矣。
  门铃响了,阿晴自言一句:“这么快。”开了门,却是天舒。
  “是你呀!”阿晴说。
  “什么叫是你呀,你在等人吗?”
  “对,等大卫。”
  天舒记得阿晴曾与她提起大卫,笑:“现在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了吗?”
  阿晴从来不正视小男生,即使年纪相仿的,她也把他们当小孩子看,今天不知怎么了,竟想起了大卫这个孩子。
  “我的东西呢?”天舒来拿家里托阿晴带的东西。阿晴说好送到学校给她。这些天,发生了一些变化,忘了这事。天舒急着要,就自己来了。
  阿晴取来包裹给她。天舒的母亲给她一些枸杞子,堡汤用的,母亲不知道旧金山的唐人街满地都是。里面还有一条连衣裙,天舒在身上比着,阿晴也跟着她晃,天舒叫:“你看我妈,老想把我打扮得像个祖国的花朵。这衣服,我可不好意思穿。”
  年轻的时候,总希望成熟,到了阿晴这种熟透的时候,巴不得回到当年:“天舒啊,你这种单纯能保持多久,就保持多久。”
  天舒“啊”的一声,表示不解,眨眨眼睛:“你们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
  天舒愤愤地说:“他有什么好的,长得像个胖员外。”
  阿晴笑笑:“你没有必要一定要说他坏话。”
  “这不就是亲戚的作用吗?”
  二、四年后我来娶你当门铃再次被摁响,她知道是大卫了。
  她这次见到的是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男子。
  在美国已经住了多年,这种“多年”的概念,就是对美国缺乏了新鲜感,没有什么感觉。表妹天舒常常会说,我觉得美国如何如何,我发现美国如何如何。对果久了的人,既没发现也不觉得,相反,有一种近似麻木的情绪,无论对人还是对事。
  突然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带来了一股生命的气息。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九年前。阿晴刚刚到美国不久,在美国国内作环美旅游。在去芝加哥的飞机上他们相识了。他坐在她的邻座,手上抱着一个背包,像一个逃家的少年人,十几岁的样子,还没有发育,但是双脚提早发育了——异常的大。他与她说话,告诉她他去芝加哥看望父亲什么的。主动地把空姐递过来的冰水端给她,很“大人”地说,乘飞机多喝水,有好处。大卫尽量表现得很“大人”,但阿晴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孩子。他又煞有介事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阿晴大笑,东方人看上去显得年少,他一定以为她和他年纪相仿。“你多大了?”阿晴问。
  “十三岁。”
  “你知道我多大吗?”
  大卫不说话。
  “我二十岁。”
  “我会长大的。”大卫说。
  下飞机前,大卫向阿晴要了通信地址,说:“我长大了,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阿晴信口说道。
  男孩子无遮无掩地笑了,一脸的天真与无邪。
  以后,男孩子给她写信,给她寄来他亲手做的圣诞贺卡。她从来不回信,只是在男孩子生日的时候寄张卡片。有时忘了,男孩子会自己写信来讨,我又长大了一岁,你还没有给我寄贺卡呢。阿晴看了笑笑,一句话:“这个小孩子啊!”于是给他补寄卡片。
  五年后,他写了封信来,说他要去加州上大学。
  后来果然来了。那时阿晴二十五岁,大卫也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人。阿晴微微一笑:“噢,长大了。”
  大卫又问:“你有男朋友吗?”
  阿晴大笑:“你对我而言太小了。你十八岁,我二十五岁,也就是说当你二十五岁时,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你三十三岁时,我已经四十岁了。”
  大卫板着脸,直直地看着她,说:“你以为我不会算这个吗?”
  阿晴哭笑不得:“你看起来像是不会算似的。”
  大卫不说话。
  临别时,大卫很难过。看着这个小男生纯真地爱着她,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子,阿晴有些不忍。
  不久,阿晴离开了查理,大卫知道了前来看她。阿晴心情不好,靠着大卫的肩膀哭泣,大卫故意站得笔直,以一个男子汉的肩膀承受着一个女人的伤心,任她的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肩头。
  “四年后,我来娶你。”大卫临走时说。
  后来阿晴找到老金,她告诉大卫。阿晴从大卫身上看到一切正派美国男人的优点:正直、善良、进取,同时也应验了这些年来她对美国人的一个认识:天真热情有余,判断力不足。像某韩国人自称是耶稣,骗了韩国人,也骗了美国人,可骗不了犹太人。大卫如果聪明,不应该找她这种女人。
  “大卫,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可是我不适合你。”
  “我不是因为你适合我才爱上你的,我就是爱你。”
  “你为什么老是跟他们在一起,而不认真地考虑一下我?”这是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大卫读他的书,阿晴过她的日子。他还是给她寄卡片,阿晴知道他已经不是个十三岁的小男孩了,便不再给他寄卡片。
  四年后的今天,大卫大学已经毕业,是一个大大的人了。
  “你真的是一个大人了。”阿晴叫了起来,“而且很帅。”
  “是的。你说对了。”
  阿晴看着他:“你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有人告诉过你吗?”
  “有,就是你。”
  阿晴笑笑:“你真的不需要这么努力地对我。”
  “我想让你知道,我可以很好地对待你,百分之一百真心实意地对待你。”
  “没有一个人可以百分之百的真心实意。”
  “我可以。”
  阿晴看着他的眼睛。
  阿晴喜欢观察人的眼睛,嘴巴是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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