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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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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奴和一个娇妻的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说,“在我,随娘们去穿戴:穿得臃肿难看也罢,冻得发抖也罢,只要每个月不订制新衣裳,而扔掉半新不旧的便行。早先,祖母的长衫传给孙女作嫁妆,而如今呢?你看:法国圆筒衫今日穿在太太身上,明日就送给了丫鬟。怎么办?俄国贵族保准要破产!真是一场灾难!“他一边叹气一边说,向年青的老婆玛利亚。伊利尼奇娜瞟了一眼。而她,看来不管对于颂扬古老生活方式,还是讽刺时髦风尚都一概不感兴趣。另外几位美人儿,跟她抱有同感,也很不满,但不开口,因为人们把谦逊视为年青妻室的必要品德。”究竟是谁的过错?“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说,将酸白菜汤搅拌起泡沫。”难道是我们自己吗?
年轻的娘们出风头,我们确实姑息了她们。““力不从心呀!
叫我们怎么办?“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说,”有人也许甘愿把老婆锁进闺房,但就是有人偏偏要敲锣打鼓恭迎她赴舞会。老公挥舞鞭子,老婆摆弄时装。唉!这些舞会真该死!上帝用它们来惩罚我们的罪孽了。“玛丽亚。伊利尼奇娜如坐针毡,舌头发痒,终于忍受不住,向丈夫送去一个苦涩的微笑,问道:“舞会有什么不好?”
“舞会就是不好!”
气愤的老公回答,“自从参加舞会以来,多少夫妻反目。妻子忘记了圣徒的训诫:敬畏丈夫。她们不操持家务,只想张罗新妆;不考虑如何侍奉夫君,只想如何逗得轻薄军官来盯梢。太太!俄国贵族夫人和小姐竟然跟抽烟的德国佬以及他们的女佣混一起,这成何体统?整晚跟年轻男人跳舞闲谈,你听说过这档子事吗?年轻的男人如果是亲戚,倒还情有可原。而那却是一伙外国佬,素不相识。”
“话刚说出口,狼到家门走。”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皱着眉头说,“我得承认,那些联欢舞会也不合我的口胃。
一不留神,准定碰上酒鬼,或者,别人把我灌得烂醉如泥,当众出丑。一不留神,冒出个轻薄狂徒找你女儿寻开心。现代的青年被宠坏了,变成了四不象。比方说,去世的叶夫格拉夫。谢尔盖耶维奇。柯尔萨可夫的儿子在上次联欢会上为了娜塔莎闹了那么大的乱子,使得我脸红到耳根。第二天,一看,一辆马车驶进了院子。我想,上帝派谁来了?是亚历山大。丹尼洛维寄公爵吧?
不对!
正是伊凡。叶夫格拉弗维奇!
就是他!
大概,他懒得把车停在大门口,懒得步行到台阶。看!
他一阵风飞似的进了大门,行了个并足礼,滔滔不绝闲扯起来……傻瓜叶基莫夫娜仿效他的动作,真是活灵活现。正好她在这里。傻瓜,来!学学那只法国猴子试试看。“傻瓜叶基莫夫娜顺手拖过一个菜盆盖子,把它往腋窝下面一挟,好像挟一顶帽子,然后装模作样,挤眉弄眼,脚后跟碰得叭嗒响,同时向四面鞠躬,嘴里用蹩脚的法国话直叫唤:“少爷……小姐……开跳舞会啦……请赏光!”
哄堂大笑,客人们再度心旷神怡。“就象那个柯尔萨可夫活灵活现!”当笑声逐渐平静下来之后,老公爵雷可夫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应当承认他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末一个轻浮浪子,脚跟无线,从海外又漂回到神圣的俄罗斯。我们的孩子在国外能学到些啥玩意儿呢?
学会并足礼,和嚼舌头,鬼才晓得的语言胡扯淡,再就是不孝敬长辈和追逐别人的妻室。这些在外国受教育的年轻人之中,(上帝饶恕他们!)只有沙皇的黑奴才象个人样!““那当然。”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说,“这个年轻人很稳重,很正派,跟那些轻浮浪子可不能相提并论……又是谁的车子驶进大门到了院子里来了?是不是又是那个海外猴子?你们为什么站住不动?畜牲!“他转向仆人叫道:”快跑!
挡驾!不然又会……“
“大胡子爷爷,你又说胡话了!”傻瓜叶基莫夫娜打断他的话说,“你瞎了眼睛啦!那是圣上的雪橇,沙皇来了!”
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立刻从桌边站起身。大家冲到窗口,沙皇确实来了。他上了台阶,扶着一个勤务兵的肩膀。一阵手忙脚乱。主人赶上前奉迎彼得。仆人们跑来跑去,好象都变傻了。客人们畏缩不前,有的甚至想抽身回家。瞬间,彼得宏亮的嗓音在前厅里响起了。全都静下来。沙皇在受宠若惊的主人陪同下走了进来。“好哇,先生们!”彼得满脸春风招呼大伙儿,在场的人全都向他鞠躬到地。沙皇敏锐的目光迅速扫过人群,寻找主人的小女儿。他把她叫过来。娜塔利亚。加夫里诺夫娜走进前来,极为大胆,但脸红了,不但红到耳根,几乎红到肩膀。“你可一天天越长越漂亮了呀!”彼得对她说,并按自己的老习惯吻了她的额头。然后,他转向客人:“怎么啦?我打扰了你们吧!呵!正在吃饭。请坐下来再吃吧!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
给我来一杯茴香酒就够了。“主人冲到胖大的管家跟前,一把夺过托盘从他手里,亲手注满金杯,俯首恭呈皇上。彼得喝了一口,吃了点甜面包卷,再次请客人们继续用餐。大家原位坐下。只有侏儒和主人的小姐除外,他们不敢跟沙皇共一张桌子。彼得在主人旁边坐下,要了一碗汤。沙皇的侍仆递给他一把镶有象牙的木头勺子、刀子和一把镶绿骨柄的叉子。因为彼得除非自备的餐具之外,从不用别的餐具。这一顿饭,在一分钟之前还谈笑风生,愉快透顶,这时变得寂静无声,缩手缩脚了。主人因为顾全体面而由衷高兴,什么也没吃。宾客也很拘谨,毕恭毕敬地聆听皇上用德语与那个被俘的瑞典人谈论1701年的战争。皇上提问了傻瓜叶基莫夫娜几次,她回答时虽然有点胆怯但颇有主见,这证明她一点也不蠢。宴席终于完毕。皇帝起身,客人们跟着起立。“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皇上对主人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于是抓着他的手,带往客厅,随后把门关上。客人们呆在餐厅里,轻言细语猜测着这次突然的御驾亲临,并且,生怕不够恭敬,于是一个接一个纷纷离去,来不及向主人表达对盛情款待的谢意。主人的岳父、女儿和姐姐静悄悄地把客人送到大门口,然后返回门厅,恭候沙皇出来。
第五章
我给你寻个妻子要不我就不是磨坊主。阿卜列西莫夫歌剧《磨坊主》门半小时以后开了,彼得走出来。雷可夫公爵、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和娜塔莎向他频频鞠躬。他郑重其事地点头谢礼,然后直走前厅。主人捧给他红面子皮大氅,护送到雪橇旁边,并且站在台阶上感激赐予他的恩点。彼得走了。回到饭厅,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显得忧心重重。他气冲冲责令仆人马上撤去残酒剩菜,打发娜塔莎回她的闺房,然后向姐姐和岳丈宣布,他要跟他们谈话,让他们一同来到他饭后经常稍事休息的卧室里。老公爵斜靠在橡木床上。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坐在陈旧的花缎靠椅里,把脚放在一张矮凳上。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把几扇门都关上,在雷可夫公爵的脚旁边的床沿坐下,接着低声说出下面的话来:“皇上幸驾我家,事出有因。你们猜猜,沙皇跟我谈了什么?”
“我们当然不知道,兄弟?”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说。“是不是沙皇委派你当督军?”岳父说,“早该是时候了。
或许,他抬举你去做大使?怎么?派到外国君王那里去的也该是有名望的人士,不该派小秘书去做大使。““不对!”女婿回话,皱起眉头,“我是个老派人物,如今不需要我们了,虽然,光荣的俄罗斯贵族当然要比当今的那些时髦人物馅饼师傅们和异教徒们更有价值。但这是另外一回事。”
“到底谈了些什么呢,兄弟?沙皇开恩跟你谈了那么久,如此竟谈了些什么呢?”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说,“难道是祸从天降?上帝慈悲!”
“灾祸倒不是。我承认,但得让我考虑。”
“怎么一回事,兄弟?关于哪个方面的?”
“关于娜塔莎的事情:沙皇给她说媒来了。”
“谢天谢地!”
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边说边划十字,“姑娘是该出嫁了。有什么样的媒人,便有什么样的新郎。求上帝赐福,夫唱妇随,白头偕老。天子做媒,是多么光荣啊!
皇上给那个新郎做媒呢?“
“嗯!”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喉咙里咯咯作响,“谁呢?得!”
“究竟是谁呢?”雷可夫公爵紧紧追问,他业已要打瞌睡了。“你们猜吧!”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说。“兄弟!
我们如何猜得着呢?“老太太回答,”宫里的小伙子还少吗?谁不想娶你的娜塔莎。是杜尔戈鲁基吗?““不!不是杜尔戈鲁基。”
“那敢情好!这个人,眼睛长在额头上。那么,是谢因,抑或是特罗耶库罗夫?“
“不!都不是。”
“这两个我也不如意:都是轻薄鬼,浑身德国派头。那么,是米罗斯拉夫斯基?”
“不!也不是他。”
“愿上帝与他同在。他虽蠢得可怜却有的是钱。怎么,是叶列茨基?
里沃夫?
不是?
难道是拉古晋斯基?
我猜不出。你还是说了吧!沙皇给娜塔莎做媒的究竟是谁?““黑人伊卜拉金姆。”
老太太哎哟一声,双手举起拍一巴掌。雷可夫公爵从枕头上支起头,恐惧地叫出声:“黑奴伊卜拉金姆!”
“兄弟!”
老太太嗓子带着哭腔说,“别毁了你亲生的孩子。千万别把娜塔莎嫁给那黑鬼!”
“可怎么能够拒绝皇上呢?
为这事他赐给我和我们家族如此大的恩宠。“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反驳说。”怎么?“老公爵哎唉道,这时他瞌睡全消,”把娜塔莎、我的外孙女嫁给这个买来的黑奴吗?““他的出身并不一般。”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说,“他是黑人苏丹的儿子,异教徒抓了他当俘虏,运到君士坦丁堡拍卖,我国使节拯救了他,于是他被送给沙皇。他哥哥到了俄国,带来了可观的赎金。接着……”
“老爷子!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说,“关于波瓦王子叶罗士兰。拉查利维奇的故事,我们已经听烦了。快点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回禀皇上的。”
“我说,皇恩英明,为臣者,一概遵命。”
这时门外一声响。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走过去想开门,却感到门外堵着什么而打不开,他使劲拉,门开了——只见娜塔莎昏迷不醒,跌在染血的地板上。当皇上跟他父亲关在房里密谈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紧缩,她有个预感:事情跟她有关联。当她父亲叫她离开,说是要跟姑姑和外公谈话的时候,她无法抗拒女性好奇心的诱惑,蹑手蹑脚通过一间间内室,悄悄地溜到父亲卧房的门口。因此,适才她一字不漏都全听到了那场可怕的谈话。听到父亲刚才说出最后一句话,可怜的姑娘失去了知觉,跌倒了,脑袋碰在装她嫁妆的包铁皮的箱子上。人们跑过来把娜塔莎扶起,抬进她的绣房,放到床上。不久她醒过来,睁开眼,分辨不出父亲和姑姑了。她发高烧,胡言乱语,唠叨着关于沙皇的黑奴以及结婚的话。突然,她用可怜的、震人肺腑的声音喊叫:“瓦列里昂,心爱的瓦列里昂!
我的生命!快来救我!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塔吉雅娜心神不安地瞟了她弟弟一眼。他脸色苍白,咬着嘴唇,走出了房间不吭一声。他来到上不了楼梯而留在楼下的老公爵跟前。”娜塔莎怎么样了?“外公问道。”不好。“无可奈何的父亲回答,”比我想象的还要糟:她惦念着瓦列里昂神志不清。““这个瓦列里昂是什么人?”激动的老人问道,“难道就是火器近卫军的儿子、在你家里受教育的那个孤儿吗?”
“就是他。”
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回答,“该我倒霉,他老子在暴动时救了我的命。鬼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收留了这只小狼。两年以前,由于他的请求,在团里给他注了册。跟他分别的时候,娜塔莎大哭了一场,而他站在那里发呆了。我觉得这事行迹可疑,告知了我姐姐。但从此以后,娜塔莎从未提起过他。而他一去杳无音讯,我以为,她把他忘了。唉!
并没有忘但命运已经决定:她非嫁黑人不可!“反对也是枉然,雷可夫公爵没有异议。他驱车回家了。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守候在娜塔莎的床边。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派人去请医生,把自己锁在房里。他的家里显得异常寂静和凄惨。伊卜拉金姆十分吃惊突然给他说亲这件事,那惊诧的程度至少不亚于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这事是这样发生的:有一次彼得跟伊卜拉金姆正办理公务,忽然对他说:“我发觉,老弟!你气色不佳呀!坦白告诉我,你还需要什么?”
伊卜拉金姆向皇上表白,他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满意,不希望有更好的日子了。“那好!”皇上说,“如果你苦闷而又找不到任何原因,那我明白,用什么法子使你快活。”
办完公事,彼得问伊卜拉金姆:“你满意上次跟你跳舞的那个姑娘吗?”
“陛下!她很可爱。看起来,是个谦逊的好姑娘。”
“那么,我很快介绍你与她结识。你想跟她结婚吗?”
“我吗,陛下?”
“听我说,伊卜拉金姆!你在这儿孤孤零零,举目无亲,除了我,到处都是外人。假如我今日死了,明日你怎么办?
我可怜的黑人!应该给你筑个暖巢,趁时间还来得及。让你跟俄罗斯贵族结亲,使你在新的血缘关系中找个落脚点。““皇上!
得到陛下的保护和恩宠,我感到非常荣兴。上帝开恩,别让我的寿命超过自己的皇上和恩人的寿命。其他的我都不想了。不过,倘若指的是结婚,那么,那个年轻姑娘跟她父母会同意吗?我的容貌……““你的容貌又怎样?
真是荒唐!
有哪一点你够不上年轻好汉?年轻姑娘应当服从他们父母的意志。好,走着瞧吧!等我给你说媒的时候,看看加夫里拉。尔热夫斯基怎么说吧!“说了这话沙皇命令驾起雪橇走了,留下伊卜拉金姆,让他陷入深思之中。“结婚!”这个非洲人暗自思讨,“为什么不呢?
难道我命中注定要单身,不能尝试正常的快乐和做人的神圣职责只是因为我诞生在北纬××度之下吗?我不能希望被人爱慕,那样的幻想太幼稚了。难道可以相信爱情?难道在女性的轻浮的心里果真有所谓爱情存在?永远抛弃那可爱的迷惘。我选择了另一种诱惑——更加实在的诱惑。皇上说得对,我的前程和尊严应当确保。跟年轻的尔热夫斯卡娅联姻,将使我跟高傲的俄罗斯贵族连接在一起,免得我在新的祖国里再做一个外来人。从妻子那儿我不希求爱情,我只希望她能忠诚。我将用一贯的温情、信赖和谦逊赢得她的情谊。“按照以往的习惯,伊卜拉金姆这时想动手做事,但是他的思绪太乱了。他放下文件,走出去沿着涅瓦河堤岸徘徊。突然他听到彼得的声音。他回过头,是皇上来了。彼得下了雪橇,步行走上来,容光焕发。“老弟!都办妥了。”彼得说,一边挽住他的手,“我给你说媒来着。明天你就去拜见你岳父吧!不过,你得迎合他那贵族的傲气,跟他谈话你要对他的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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