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光年-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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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末日的预言也开始流传，那是一个关于七天毁灭世界的诗句：

　　　　第一天、人类失去了所有的房屋，还有田地。

　　　　第二天、人类将再也无法从泥土中得到矿物和水。

　　　　第三天、人类将被迫生活在船上。

　　　　第四天、人类的刀和犁都被收走。

　　　　第五天、大海凝冻，人类连鱼都不再能捕到。

　　　　第六天、人类为了逃离死地的最后一艘船而自相残杀。

　　　　第七天、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依琳金娅开始安眠。

　　　　几个月后，依琳金娅已经覆盖了所有的地层，到处都是拱出地面的巨大根茎，像诡异的魔鬼从林。末日之书的第一个预言实现了，人类再也找不到一块可以新盖建筑的土地。

　　　　农作物虽然还可以在根茎的间隙中生长，但是再也无法使用大型的机械，欧美大型农场过于依赖机械，没有足够的人力从事种植而纷纷破产。一些使用工业化产粮的粮食出口大国一夜间也发生粮荒，倒只有东亚和南亚地区的粮食产量受影响最小。国际粮价和油价竞赛似的上涨，但却没有国家再敢出口这些保命的资源。

　　　　沈肖的高二就在这变化中结束了，暑假来到了。

　　　　校园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处处是银白色的依琳金娅的触手，也有人诗意的把它们叫做依琳金娅的头发。沈肖常想，一根头发就有直径几米粗的人，她的身躯会有多么巨大。而他知道，依琳金娅的身体只会比他想象的更庞大，她已经占据了整个地球陆地，从地表到数百公里深的地下，还在继续往地心而去，沿途改造土壤，使其变成一种和金属相似的银白色固体。

　　　　新闻说，照这样的改造下去，地球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金属球体，那时所有的植物都无法再生长，人类可能真得要去海上吃鱼了。

　　　　但是校园里的那棵古槐树居然还没有死，虽然叶子变得稀疏，虽然已经被银色的根茎所缠绕，但它分明还在生长。沈肖常在想事情也许没有那么严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像人类数千年来曾经遇到过的许多危机，但最后都过去了。

　　　　不过再一想人类其实也只存在了不过万年而已，这样的时间似乎不足以证明什么。

　　　　领完了暑假作业正是中午，下午没有课了，沈肖和李冬盒饭顾不上吃就匆匆往球场赶，要去占块场子。

　　　　现在的足球踢法已经改变了，因为人们得在满场的根茎拱门中钻来绕去，踢球更像是在迷宫中捉迷藏，高大中锋不吃香了，小快灵成为潮流。沈肖一米七的个头，一脚好盘带，已经是他们“光速”队的主力中场。

　　　　他们在场上踢，许多人就坐在他们头顶的根茎上看着，许多是小孩和女孩。沈肖跳起来接高空球时，突然看见了上空黄丝裙下一双雪白的小腿正晃荡，脚上的透明凉鞋上镶着一颗鲜红的晶钻。他不由有点愣神，被对手一头撞倒在地。

　　　　李冬赶过来扶起他：“喂，你流鼻血啦。”

　　　　“没事没事。”沈肖慌乱站起，不敢再抬头向上看，却听到上方传来清亮的笑声。他鼻上插上纸团被送到场边休息，看起那女孩也转过头来望他。沈肖忙把眼神转到一边，不敢看她的眼睛，却能隐隐觉得，那女孩一直笑盈盈看着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把眼睛转回去，却发现女孩早在看着球场，她的微笑只是自己的幻觉吧。

　　　　忽然女孩和旁边的人一起鼓掌喊起好来，再一看居然是对手进球了。沈肖怒不可遏，不顾血染纸巾，冲下场去：“怎么离了我一分钟就不行！”当下奋勇突进，连过十二人，打进一球，将比分扳平。掌声响起时，沈肖忙抬头往女孩方向看，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踢完休息，沈肖拿起盒饭来才觉得饿得不行了，正大口吃时，看见女孩站起身来，双手张开，在圆圆根茎上走平衡木似的一摇三晃，忽然一滑就要摔跌。沈肖大喊一声小心，抛了饭盒就冲上去，那女孩滑坐在根茎上，抬起头来看他。沈肖僵在那里，和她还隔着六七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旁边笑声传来，只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沈肖脸烧的通红，慢慢退回坐处，再一看自己的盒饭早洒在地下，旁边李冬捧着盒饭张大嘴看他，嘴里的饭粒一块块的落下地去。

　　　　突然李冬暴发出狂笑，将嘴里的米全喷出去，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沈肖怒上去踹：“你笑个头啊。”李冬只是忍不住。

　　　　又忽的扑哧一声，那女孩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掩了口看着沈肖，也红着脸笑的不行。一旁的人全部大笑起哄：“哦，快上去扶啊，人家等着你呢。”还有人上前架住沈肖就往前推，沈肖转身追踢他们。没过几小时，这段子就传遍了全校。

　　　　这时对手队里几个男生跑来，其中一人就是打进沈肖他们队一球的那个前锋，跑上根茎将女孩扶了起来，搀着她的手将她领到地面。沈肖看得眼烫。那几人和女孩说了几句什么，也都乐得不行，那前锋向沈肖招招手：“哥们，谢了啊。好意心领了。”周围的人又是一顿笑。

　　　　沈肖和李冬跑去水龙头边冲洗，沈肖不忿说：“那家伙球技那叫一个臭，输了球，还敢笑我！”李冬直乐：“是你看别人拉了你梦中情人的手，心理不平衡吧。那人我认识，他们都是五中的，怎么样，要不要我陪你去找她？”

　　　　“去就去，再约一场，看我怎么修理他们。”

　　　　“我是说去找她，那女孩。敢不敢？”

　　　　“我找她干吗？”

　　　　“啧啧啧，没出息。你怕什么啊。多认识个朋友怎么了，又没让你干嘛。”

　　　　“不用，下次踢球，她还会再来的吧。”

　　　　“哈哈哈，原来你早打算好了。行，包在我身上，我这个暑假不约别的队，就和他们队扛上了，两个月的时间，你们能熟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罗。”

　　　　“去你的。我们取胜是最重要的目标，和美女套近乎是顺便的目标。”

　　　　“当然当然，到时候你别为了讨好美人把球向自家球门踢就行。”

　　　　两天后，李冬站在球场上，看着沈肖代表对手队奋勇进球，摇头哀叹：“重色轻友啊，中了对方的美人计了。”

　　　　球场休息，大家跑到女孩身边去拿水喝。沈肖到女孩身边，看见女孩望着他眼睛弯弯，好像还在为那天的事忍着笑，他红脸傻笑一下，拿了瓶水就逃到一边。

　　　　李冬过来踢他：“你蹲这干嘛，过去啊。我都打听好了，她叫叶小乔，叫她小乔就行了。你真会挑人，她可是五中的校花。现在你成为他们校的公敌了，你别给我们丢脸。”

　　　　“怎么好好的事被你一说就变成我想干什么坏事似的，我只是想和她做个朋友。”

　　　　“行行行，你多纯洁啊。那我以后不管了，看你自己的表现啦。顺便说，我今晚已经约她去吃烧烤了。”

　　　　“就你们俩？”

　　　　“当然啦，你能和她做朋友，不许别人和她做朋友？”

　　　　“你小子敢不带上我！”

　　　　“哪有这样的啊，你自己不约还蹭别人的约会。”

　　　　“我是怕你年纪轻犯错误！”

　　　　“那现在我给你一个犯错误的机会，别说我不够兄弟，你现在去和她把晚上吃烧烤的时间地点都定罗，她答应带你去就行，她不答应就怪不得我喽。”

　　　　沈肖捏了拳手，鼓足勇气，抬起脚又收回来。

　　　　“真受不了，算了我帮帮你吧。”李冬把沈肖拉到叶小乔的面前，“这是我哥们沈肖，他有话要对你说。”

　　　　叶小乔抬着望着沈肖，还是那眼睛弯弯的笑。

　　　　沈肖却突然不知要说什么。

　　　　这几秒钟好似百年。说点什么，说点什么，沈肖的脑子里一个声音拼命催促。

　　　　“呃……我是想问……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叶大乔？”

　　　　小乔呆望着沈肖，两秒零四十五微秒后，她抱着肚子笑翻在地。

　　　　“我……我不行了……救救我……”她向着沈肖伸出手去，笑得快要断气了。

　　　　三小时零一十二分后，这个段子也传遍各校。

III：地球停转之日　05　种子

　　　　当沈肖终于有勇气去约叶小乔时，暑假已经到了尾声。

　　　　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在叶小乔的楼下接她去看踢球。

　　　　小乔偷偷的打开窗，向他吐舌笑笑，摇摇手示意不要吵醒她午睡的父母。她轻手轻脚的从窗外的藤上攀下来，像一个魔法森林中的公主。沈肖忙上前接她，女孩轻轻把脚踏在沈肖伸出的手掌上，沈肖扶住她柔软脚腕，心腾腾的跳。女孩伸手在他的肩上一搭，跳到地上，压着声音偷偷的笑。那一刻沈肖真的有点痴痴迷醉。

　　　　沈肖骑上车，女孩扶住他的腰跳上来。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车骑入一条林荫大道，原本宽阔的马路上空荡荡的，头顶是银色藤条搭成的长廊，无数透明的花朵开放，风一吹，花蕾中银色的花粉洒下来，像闪亮的星尘飘洒，银色光芒落在他们头发上，随风起时就纷扬了全城。

　　　　都市安静的像在童话中，早就没有了机动车的嚣鸣，所有的建筑都和依琳金娅溶为了一体，成为了魔幻的国度，有小孩在头顶上的藤茎上笑着攀过，从一座楼顶到另一座楼顶。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世俗的琐事仿佛都不再重要，只要还活着，就是幸福的。

　　　　“这些花真美。”小乔扬着头感叹，“可惜摘不下来。”

　　　　“幸好摘不下来，不然早就被摘没了。你也看不到这么多花了。”

　　　　“是啊。”小乔点点头，忽然有些忧郁，“就是这些花会杀死我们么？”

　　　　沈肖沉默了许久，想找些话来安慰她：“有些话，科学家们也是猜的。他们之间互相还争论不一呢。不是说事实证明，这些花粉都是对人体无害的么？”

　　　　“但是我听到一个说法，说是当这些花谢的时候，可能会结出果实，而那时就是世界毁灭的时候。”小乔眼神迷离望着远方。

　　　　“可是没有人能证明它们一定会结果啊。或者，也许它们像蟠桃树那样，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那就不关我们什么事了。”

　　　　小乔格格的笑起来，忽然说：“我们今天别去球场了好不好？”

　　　　“那……那去哪？”沈肖觉得手有些握不稳车把。

　　　　“随便去哪……我们去山顶吧。”

　　　　两人坐在城郊小山顶的石头上，俯看着整座城市。

　　　　这座城市掩映在一片银色的从林之中，城市中间一颗巨型的花蕾已扬起，高度超过了最高的楼宇，花面的直径超过了市中心的广场，风一吹过，银色的花粉如同云雾一样从花蕊中喷出，洒向全城。

　　　　小乔抱膝坐着，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不说话。

　　　　沈肖也只有沉默的坐在她的旁边。

　　　　过了许久，小乔问：“你说，假如在现在出生的孩子，他长大后，还会不会记得地球以前是什么样子。他看到以前的风景照，会不会以为那是外星球？”

　　　　“也许会吧。”沈肖也望着城市，“也许我们是最后一代知道地球本来是什么样的人。”

　　　　“又或许，根本不会有下一代了吧。”小乔缩紧了身体，“几年后我们都会不复存在，被埋在这片白色的下面。”

　　　　沈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天空中真得有神存在吗？他是不是正在看着我们呢。是不是他亲手创造了我们，现在又想亲手毁掉呢？”

　　　　“你别相信那些话，我们会活下去的。”

　　　　小乔转过头来，注视着沈肖。

　　　　“你真得相信吗？相信我们会活下去？”

　　　　沈肖点点头，其实他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小乔笑起来：“真好。虽然我总觉得害怕，但是身边有个不害怕的人，我就觉得好多了。”

　　　　沈肖点点头。他握起拳，作了一个决定。为了身边的女孩，他以后再也不能害怕了。

　　　　但依琳金娅第一次结果的时候还是到来了。

　　　　随着那些透明花朵渐渐变得灰白，一些紫色的果子渐渐长了出来，它们仍然是半透明的，外壳柔软却不可被撕开，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小核，随着果子的长大，它也在慢慢变大。

　　　　果子出现五天后，科学家们了第一份对这些果实的研究报告，他们认为，那果仁中的黑色核，很可能是依琳金娅的种子。

　　　　“这也用他们研究吗？”沈肖看着新闻嘲笑，“有什么果核不是种子的呢？”

　　　　“可是这东西不是已经长的满地都是了么？它还要种子干什么？”李冬问。

　　　　沈肖也觉得有些奇怪。李冬接着说：“而且全球大概一共结了上万亿个果子吧，这么多种子，又没有天敌，如果每个种子都又长得和现在的它一样大，那地球早装不下了。”

　　　　“也许这东西只想疯狂的繁殖，没有考虑过地球容不容得下。”

　　　　“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可就真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沈肖觉得心里有些慌，却不想让自己显得害怕。

　　　　“听说各国想出的招数是，假如它的果子成熟和母体分离，就立刻收集起来，放进海上漂着的船里，这些东西虽然在金属上都能生长，但是却不喜欢水，这样就没事了。”

　　　　“全球几万亿个果子，那得要多少条船啊。”

　　　　“这可是为了拯救人类，多少条船也得用。”李冬一挥手，好像自己就是拯救行为指挥官。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象科学家们预料的那样。

　　　　中部地区某研究室

　　　　“刘教授，你来看看，似乎有新变化了。”一位观测员喊。

　　　　植物学教授刘承平走进观测棚，这是一间搭起的温室，将许多根茎包在其中，利于观测者做各种实验。几台大型仪器正把一枝根茎围在中心，电脑正显示着某个果实的扫描结果。

　　　　“内部的果核似乎起了变化，它好像……好像长出了什么……”观测员迷惑的解说着。

　　　　刘承平凑近屏幕，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模糊的图像。

　　　　在果核的中部，似乎出现了几条斜纹。

　　　　“这会是什么？”刘承平总觉得这图像似曾相识。

　　　　就在这时，图像里有什么一抖。

　　　　刘承平像看见魔鬼似的尖叫着跳了起来，向后退去。

　　　　“它……它刚才动了吗？”

　　　　在果实内的不是植物种子，可很可能是某种动物的胚胎，这个消息震惊了全球。

　　　　一直以来，人们感受着依琳金娅给世界带来的巨大变化，这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人们茫然无措，甚至没有来得及惊恐。也许是因为依琳金娅再神秘，也是一种植物，她不会说话，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所以虽然她已很可能带来人类的灭绝，但人类社会还是保持理智的运转着。而突然间，人们发现他们将要面对另一种动物时，那些在心里压抑已久的恐惧突然爆发出来。

　　　　新闻的当天，全球就发生了数万起企图攻击毁坏依琳金娅和她的果实的事件。人们用斧子、电锯、推土机、炸药企图消灭这些正在生长准备破壳而出的神秘动物。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人们发现，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这些新物种降临世间的那一天。

　　　　沈肖就亲眼目睹了几次这样的破坏事件，有人在依琳金娅上浇上汽油，用火焚烧。也有人在果实上套上绳子，想用拔河的方法将它扯下来。警察和消防队以及居委会协保员忙成一团，四下劝阻人们这种失去理智的行为，没有人知道在这时伤害依琳金娅，她的仇恨会不会被贯注到她的无数个“孩子”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