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光年-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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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一个士兵刚要说什么，已经被击倒。人群冲撞而来，一片混乱。

　　　　卓自遥猛得挣开他们，随着人流跑去。他隐隐觉得，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现在都很危险。

　　　　“站住！”那军官带人追了上来，“不停下就开枪了！”但纷乱的人流很快就把他们和卓自遥隔开。

　　　　地下通道分岔众多，卓自遥跌跌撞撞跑出数公里，因为重力低他不知摔了多少跤，所幸身体轻了一半，摔倒也不太痛。但是在人群狂奔之下，如果摔倒后不能立时爬起，可能就是被活活踩死的命运。卓自遥贴着墙壁奔跑，来到一个出口，眼前突然开阔了，他看到的是一条地下公路。

　　　　但公路上并没有车流，仍然只是密密满满的挤满了人群，前后望不到头尾。卓自遥心惊，如果这星球沦陷，炮火来到这里，真不知要死多少人。

　　　　突然有人站在对面一个出口前喊：“大家来17通道，九二港还有一艘撤离船。”

　　　　如堤坝溃决，人群哄然一下分出一支，涌入那个出口。那喊话的人转身就跑，也险些被撞倒。惊恐的人群像草原上的奔牛一样可怕，带着巨大的破坏力，在地下左冲右突。

　　　　卓自遥的眼球中突然映出一道迅息：“我知道你到长安了。到这个座标来，会有人接应你。现在处境危险。不要接近任何其他军人。”

　　　　这条迅息来自陆伯言。

　　　　卓自遥进行导航搜索，发现这个座标可以经对面的17号通道到达。他鼓了鼓勇气，也加入到奔涌的人流中。

　　　　直走了几个小时，也不知走出多少公里，终于看到了通向九二空港的指示牌，人群向不同出口冲去，隧道中稍稍疏松了一些。卓自遥继续向前走，却发现前方的人折了回来，喊着：“前面出口炸毁了，只剩这几个出口了。”人群更加慌乱的奔跑起来。

　　　　卓自遥走进一道向上通道，才发现这其实是一条斜向上的铁轨隧道，但列车早已停运，人流踩着铁轨向上行走，但从前方却又不断有人走回来，喊着：“别再上去了，上面挤了几百万人，不可能挤上船的，还是回地下去吧。”

　　　　有些人开始迟疑，有些人跟着转身向回走，但大多数人还是沉默的向上而行，为了一丝已经被证明不存在的希望。

　　　　突然有个三十来岁女人从前面奔来，一路抓着人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女儿？你有没有看见我女儿？”

　　　　没有人答理她，她也根本不说她女儿的相貌。她头发蓬乱，嗓子快哑了，眼神全是绝望的光，看来已经疯了。

　　　　当她扑到卓自遥身边，抓着他臂膊问有没有看见她女儿时，卓自遥已经不忍看她的眼睛。甩开她的手，逃似奔去。

　　　　22

　　　　当卓自遥终于站在出口，再一次触到地面的冷风时，他在台阶上放眼望去，惊叹：“天哪。”

　　　　远方夜幕下，是一艘巨舰，没看到装置武器，是一艘运输舰。像山体沉默立着。但真正让人震动的是舰旁围绕的人群，如黑色大海一般无边无际，也不知有多少万人。全涌在这里，希望能挤上船去。

　　　　卓自遥诧异着，人群直接涌在船下，会使船根本无法起飞，不然推进器巨大的火流会把方圆几公里内的人都杀死。但为求生而失去理性的人群已经冲破了安全线，或者，是被后面涌来的人推到了安全线内，即使推进器口边的人想离开，也根本挤不出去。

　　　　远方天际有一片闪烁的星光，象是遥远的礼花。那是在近百公里外空间轨道上的空战。敌军的轰炸随时就会来到这里。那时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灰烬。

　　　　推攘的人群突然哗动起来，卓自遥抬头，看见一架军用运输机在几架战机的护航下，向运输舰而去。人群的愤怒像浪一样翻腾起来，骂声喊声席卷了地面。不知舰上的人看到下方的人海时，会是何种心情。

　　　　这时远处另一支直升机编队出现了，他们分两支来到空港控制大楼和运输舰的上方，一批特种兵启动单兵推进背包落了下去，一支击碎窗户撞进大楼，另一支在运输舰上方的舱门接口处把守。

　　　　上校乐文谦领着一批特种兵，快步闯进空港总控制室：“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拒绝通讯？谁允许运输舰升空的。”

　　　　另一批荷枪实弹的士兵后，一位军官站了起来：“我们是得到了最高上层的命令，这艘船要护送重要人物撤离。你们少管闲事。”

　　　　“重要人物？”乐文谦冷笑，“不过是些皇亲国戚。总指挥部早有命令，所有民用运输舰全部要装备武器，改造成战舰升空作战。谁敢调来私逃？”

　　　　“混蛋！你的意思是谁也不能走，全陪着你们死在这？”

　　　　“你才混蛋！”乐文谦一把揪住那军官，把他推到桌边，“你知道为什么敌军不轰炸空港，就是等着我们争相逃命，用掉所有的运输舰，这些舰只一升空，就会立刻被打沉。谁也活不了！只有加挂武器投入战斗，才能争取一线取胜的希望！”

　　　　“你们胆敢阻止居民撤退？”

　　　　“去你！一艘运输舰能运走多少人？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谁有资格走，谁该留下？别以为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登了舰，为了送走这些人，你们不惜让上千万人在机场上为了根本不存在的船票活活挤死踩死。”乐文谦举枪顶在那军官脑门，“我不管船上是太后还是皇叔，这艘舰给我第一个改造成战舰升空迎战，要是真有种，就别下船！”

　　　　卓自遥面对人海默然而立，不知该如何是好。空中却有一架战机向他降下来。

　　　　“DH2049？”芯片把问讯声直接传到听觉神经。

　　　　“是的。”卓自遥回复。那战机推进机喷出的强光和风流让他难以抬头。

　　　　“上来。”一个加挂舱垂了下来，卓自遥将自己挤入舱中，猛得被提上高空，向远处而去。

　　　　在战机腹下加挂舱中的滋味并不好受，卓自遥看看舱外悬挂在一旁的导弹，总算理解了它的感受。

　　　　他的下方，城区楼厦在云雾间掠过，像是无边无际，这城市的规模也许是地球上所有大城市的总和，或者说，这是一个面积相当一片大陆的城市。

　　　　不知多少人兴建了多久，才有了这样的规模，但是，爆炸的光球正在远处不断升起，用几千年建设起来的，毁去却只需要几秒钟。

　　　　飞越了数百公里，战机减速下降，落向一座高楼。卓自遥看见楼顶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正站着。

　　　　战机把卓自遥和加挂舱像扔副油箱似的扔了下来。卓自遥挣扎爬出舱去，看见陆伯言向那战机挥了挥手。战机喷射器再一次吐出光流，眨眼间消失在远方。

　　　　卓自遥连忙爬起来，也向陆伯言敬礼。

　　　　陆伯言摆摆手：“我不再是军人了。”

　　　　“但你还能调动战机。”

　　　　“不过是朋友帮忙。”陆伯言神色严峻起来，“你怎么到这来了？十亿光年号呢。”

　　　　“它很好，我们找到了一个大个子星球，正准备进行开发。”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我想来看看战局有没有需要。”

　　　　“没有需要。”陆伯言的话斩钉截铁，“这不是孤胆英雄拯救世界的小说，敌舰队就在上空，他们也正在寻找十亿光年号。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战舰的所在。在你们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永远不要回来。还不明白吗？”

　　　　“可是……顾晗说我们想要建成一支舰队，至少要一百年。”

　　　　“那就一百年后再回来！比你们现在就来送死强。”

　　　　“这么说……顾晗说得是真的。”卓自遥心渐凉下去。

　　　　“她说什么？”

　　　　“她说，你从来就没有指望过我们。你其实只是想让我们远离战争。在遥远的地方活下去，最好永远也别回来。”

　　　　陆伯言沉默了一会，语气沉缓了：“那你呢，你自己相信什么。”

　　　　“我相信你不会这样放弃，你是希望有一天能看到舰队的回归的。”

　　　　“是的，但那是舰队。而不是你一个人或是一艘战舰。”

　　　　“但是……一支一百年后才回归的舰队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伯言深深的一叹，拍拍卓自遥的肩头：“一百年的时间，对我们很长，但对于这个宇宙来说，却太短暂了。这场战争的胜负，不过是一时成败，我们真正要赢的是未来。”

　　　　卓自遥低下头，他明白陆伯言说得每一个字。未来尚不存在，但却无比沉重，他想自己承受不了。

　　　　“我在机场看见那些等着撤退的人……实在太惨了。对他们来说，一百年后的胜利有什么用？那时早就没有人记得他们。”

　　　　陆伯言轻轻笑道：“你的想法和我当年一样，我不在乎未来怎样，一心只想赢在朝夕。但我并没能拯救我的士兵们……”他郑重起来，“你现在很危险，各方都想抓住你，得到你脑中芯片里记忆的十亿光年号方位。我会派人把你先送去地下隐藏，然后找机会送你离开。但记住，一旦你被敌人所控制，你脑中的芯片就只能自毁以保护机密，你也可能因此而死。”

　　　　“我来的时候，已经想到各种可能了。”

　　　　“去吧。”陆伯言一挥手。卓自遥看见楼梯通道门边，有一个穿普通衣装的男子正在等他。

II：战争与回忆　23　落子

　　　　23

　　　　十亿光年号内

　　　　高海天分得了自己的一间舱室。这间舱其实比他以前呆的试管大不了多少，或者说，更像一个金属的大睡袋。据说这是以前飞行员和船员住的地方。十亿光年号原本有五千个舱室，可容纳一千名飞行员和四千名船员，而更多空间属于机库和弹药舱燃料舱，这些舱室内可以装下地球最高的大厦。

　　　　但两万人中有一万五千人无法得到舱室。他们被要求进入二十艘子船，而这二十艘船将被投放到荒凉的星球上，成为最初的基地。

　　　　“我想申请成为登上新星球的一员。”吴慈欣说，“这辈子能登上一次外星不是也值了吗？”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星球上究竟能不能生存下去，也许还没等你登陆就死了。就算能登陆，食物和水从哪来？”

　　　　“据说只要找到足够的矿物，就能用工业方式转化成土壤和肥料，在舰内进行种植。至于水，只要有氢和相应的转化装置，应该不是问题。我很兴奋，很想去看看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可他们为什么不把矿物运到舰上来，反而要把我们丢下去？”

　　　　“我也是听到的小道消息，”吴慈欣说，“这艘船也许要再次跃迁。那时候，船上的人和船下的人可能会相距数亿光年，也许再也不能见面了。”

　　　　舰长室

　　　　“你真的决定把战舰现在就开回去？”顾晗已经把这问题问了很多遍。

　　　　“是的，我们已经把‘种子’放了出去，他们有足够的能量和机械可以在星球上开始拓荒和生产，战舰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时候回去参战了。”卓自遥说。

　　　　“是什么让你这么激动？你在长安看见了什么？”

　　　　“如果你去看到，你也会和我一样的，无数的人随时都可能死去，他们在等待援救。”

　　　　“不，我庆幸我没有回去，所以我还能保持理智。这艘战舰回去，改变不了任何事。”

　　　　“它在这里也一样。”

　　　　“但只有一万五千人可以登上星球，还有五千人得留在舰上，这些人怎么办？你一直说要让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现在又凭什么把他们送上战场？”

　　　　“我是希望他们能都登上星球，但条件做不到。所以我没有别的办法。相比那星球上的数亿人，这五千人是一个微小的数字。”

　　　　“你想清楚，你去，并不能救那几亿人，相反，你会葬送战舰和这五千人的生命。”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得都有道理！”卓自遥暴躁的大喊起来，“但是……如果你去过，看见那里的惨状，你一闭上眼，就是无边的人群和漫天的哭声，你不会容忍自己躲在这里。”

　　　　他逼视向顾晗：“我说过，如果你看见那场景，你就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顾晗也注视他的眼睛，许久，她转过脸去：“现在你是舰长，你有权这么做。”

　　　　“我们现在有多少可调用兵力？”

　　　　“舰上有在地球时生产的三百架TX11战机，但没有飞行员，以前十亿光年号的飞行员基本都在上次和陆伯言他们一起撤走了。我们只有舰炮火力可用，其实只能算一艘超大型战列舰。根本无法和敌人任何一艘母舰抗衡。”

　　　　“一定会有什么办法……”卓自遥捏紧自己的拳。

　　　　“一个办法是，启动战机的自动战斗模式，让它们在电脑控制下作战。但这样的危险是，敌人随时可能破解我们的指令通讯密钥，从而控制我们的战机。”

　　　　“你是说，我们的时间，其实只有敌机破解我们密钥前的几小时？”

　　　　“也许只是几分钟。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高风险，飞行员早就不用存在了。”

　　　　“有没有可能从现在的五千人中招募飞行员？”

　　　　“你认为呢？你自己当初接受训练时，是什么感觉？”

　　　　“嗯，我那时候真想死了算了。”

　　　　“所以你没法指望他们。还有一个致命问题，跃迁需要极大能量，战舰没法携带足够两次跃迁的能量，平常舰队会有专门的能源补给舰，我们没有。所以我们必须在当地补充能量后才能回来，我想这十分困难。所以我们可能无法指望在危险时跃迁逃走。”

　　　　“也许希望只有百分之一吧，但我仍愿意试一试。”

　　　　“你太乐观了，希望也许是万分之一。”

　　　　“只要还有可能，我认为就该试。因为我们呆在这里，就不会有任何可能。”

　　　　顾晗叹了口气：“我知道陆伯言为什么选你当这个舰长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没有人手头没有他的书的，有机会我可以借你看看，叫《落子无悔》，扉页上那句话就是：‘棋局有亿万种可能，但若你拂盘认输，就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长安

　　　　地面的炮火在一点点弱下去，除了炮台被一个个击毁外，更多的原因是能量的不足。守军要储备最后的一点能量用在激烈的登陆防御战上。

　　　　织田早就知道这是必胜的一仗。一支没有舰队的军队是无法打赢星空中的战争的，因为它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后勤供应。失去了治空权，就失去了一切。星球像餐桌上的美食，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将它带刺的外壳除去，就可以享用一切。

　　　　攻占汉帝国的都城，在几个月前，这还是织田所根本不敢想象的。在黄海之战时他是赌徒，但现在不是了，他已经成为掌控这片星图命运的人。

　　　　“报告，来自汉朝皇帝的信诏。”背后传来声音。

　　　　“他说了些什么？”织田冷冷的问。若是在一年前，这样的诏书得大礼迎接吧，但现在不必了。

　　　　“他指责我们背弃条约，明明已经割让北海星域，却还要进攻长安。”

　　　　“可笑。”织田喊，“背弃条约的是他们，我们的明明要其全舰队投降，交出所有战舰，他们却将所有战舰自毁，不，不是所有，还有一艘，十亿光年号。这艘战舰还在，其舰队就不能算是停止抵抗，所以我们要进攻长安，以示惩罚。”

　　　　织田觉得汉人的行事有时十分可笑，在这种时候，争论这种问题有意义吗？谁会在还差一点就将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