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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时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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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宝。他们在雨水中走了一程,然后躲到牛棚里。张夏宝一只手拿电筒,一只手翻
开朱灵的右眼皮,并鼓着腮帮子往朱灵的眼皮上吹。王家宽看见张复宝的嘴唇几乎
贴到了朱灵的眼睛上,只一瞬间那嘴唇真的贴到眼睛上。手电像一个老人突然断气,
王家宽眼前一团黑。王家宽想朱灵眨眼皮叫我出来,她是存心让我看她的好戏。
雨过天晴,王家宽的光头像一只倒扣的瓢瓜,在暴烈的太阳下晃动。他开始憎
恨自己,特别憎恨自己的耳朵。别人的耳朵是耳朵,我的耳朵不是耳朵,王家宽这
么想着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剃头刀已被他的左手高高举,手起刀落,他割下了他的
右耳。他想我的耳朵是一种摆设,现在我把它割下来喂狗。
到了秋天,那些巴掌大的树叶从树上飘落,它们像人的手掌拍向大地,乡村到
处都是噼噼啪啪的拍打声。无数的手掌贴在地面,它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要
等到第二年春天,树枝上才长出新的手掌。王家宽想树叶落了明年还会长,我的耳
朵割了却不会再长出来。
王家宽开始迷恋那些树叶,一大早他就蹲到村头的那棵枫树下。淡红色的落叶
散布在他的周围,他的手像鸡的爪子,在树叶间扒来执去,目光跟着双手游动。他
在找什么呢?张复宝想。
从村外过来一个人,近了张夏宝才看清楚是邻村的王桂林。王桂林走到枫树下,
问王家宽在找什么?王家宽说耳朵。王桂林笑了一声,说你怎么在这里找你的耳朵,
你的耳朵早被狗吃了,找不到了。
王桂林朝村里走来,张复宝躲进路边的树丛,避过他的目光。张复宝想干脆在
这树林里方便方便,等方便完了王家宽也许会走开了。张复宝提着裤带从树林里走
出来,王家宽仍然勾着头在寻找着什么,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张复宝轻轻地骂道:
一只可恶的母鸡。
张夏宝回望村庄,他看到朱灵远去的背影。他想事情办糟了,一定是在我方便
的时候,朱灵来过枫树边,她看见枫树下的那个人是王家宽而不是我,她就转身回
去了。如果朱灵再耽误半个小时,就赶不上去县城的班车了。
大约过去五分钟,张复宝看见他的学生刘国芳从大路上狂奔而来。刘国芳在枫
树下站了片刻,捡起三片枫叶后,又跑回村庄。刘国芳咚咚的跑步声,敲打在张复
宝的心尖上,他紧张得有些支持不住了。
朱灵听刘国芳说树下只有王家宽时,她当即改变了主意。她跟张夏宝约好早晨
九点在枫树下见面,然后一同上县城的医院。但她刚刚出村,就看见王桂林从路上
走过来。她想王桂林一定在树下看见了张复宝,我和张复宝的事已经被人传得够热
闹了,我还是避他一避,否则他看见张复宝又看见我出村会怎么想。朱灵这么想着,
又走回家中。
为了郑重其事,朱灵把路经家门口的刘国芳拉过来。她叫刘国芳跑出村去为她
捡三张枫叶。刘国芳捡三片淡红的枫叶,刘国芳说我看见聋子王家宽在树下找什么。
朱灵说你还看见别人了吗?刘国芳摇摇头,说没有。
去不了县城,朱灵变得狂躁不安。细心的母亲杨凤池突然记起好久没有看见朱
灵洗月经带了。杨凤池把手伸向女儿朱灵的腹部,她的手被一个声音刺得跳起来。
朱灵怀孕的秘密,被她母亲的手最先摸到。
每一天人们都看见王家宽出村去寻找他的耳朵,但是每一天人们都看见他空手
而归。如此半月,人们看见王家宽领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走向村庄。
姑娘的右肩吊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皮包里装满大大小小的毛笔。快要进村时,
王家宽把皮包从姑娘的肩上夺过来,挎在自己的肩上。姑娘会心一笑,双手不停地
比划。王家竞猜想她是说感谢他。
村头站满参差不齐的人,他们像土里突然冒出的竹笋,一根一根又一根。有那
么多人看着,王家宽多少有了一点得意。然而王家宽最得意的,是姑娘的表达方式。
她怎么知道我是一个聋子?我给她背皮包时,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不停地感
谢。她刚刚碰到我就知道我是聋子,她是怎么知道的?
王老炳从外面的喧闹声中,判断有一个哑巴姑娘正跟着王家宽朝自家走来。他
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响声,在大门河破烂的响声里还有王家宽的声音,王家宽说爹,
我带来一个卖毛笔的姑娘,她长得很漂亮,比朱灵漂亮。王老炳双手摸索着想站起
来,但他被王家宽按回到板凳上。王老炳说姑娘你从哪里来?王老炳没有听到回答。
姑娘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抖开。王家宽看见那张纸的边角已经磨破.上面布满
大小不一的黑字。王家宽说爹,你看,她打开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你快看看
写的是什么?王家宽一抬头,看见他爹没有动静,才想起他爹的眼睛已经瞎了。王
家宽说可惜你看不见,那些字像春天的树长满了树叶,很好看。
王家宽朝门外招手,竹笋一样立着的围观者,全都东倒西歪挤进大门。王老炳
听到杂乱无章的声音,声音有高有低,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王老炳听他们念道:
我叫蔡玉珍,专门推销毛笔,大支的伍圆,小支的贰圆伍,中号叁圆伍角。现
在城市里的人都不用毛笔写字,他们用电脑、钢笔写,所以我到农村来推销毛笔。
我是哑巴,伯伯叔叔们行行好,买一两支给你的儿子练字,也算是帮我的忙。
有人问这字是你写的吗?姑娘摇头。姑娘把毛笔递给那些围着她的人,围观者
面对毛笔仿佛面对凶器,他们慢慢地后退,姑娘一步一步地紧逼。王老炳听到人群
稀哩哗啦地散开。王老炳想他们像被拍打的苍蝇,哄的一声散了。
蔡玉珍以王家为据点,开始在附近的村庄推销她的毛笔,所到之处,人们望风
而逃。只有色胆包天的男人和一些半大不小的孩童,对她和她的毛笔感兴趣。男人
们一手捏毛笔,一手去摸蔡玉珍红扑扑的脸蛋,他们根本不把站在蔡玉珍旁边的王
家宽放在眼里。他们一边摸一边说他算什么,他是一个聋子是跟随蔡玉珍的一条狗。
他们摸了蔡玉珍的脸蛋之后,就像吃饱喝足一样,从蔡玉珍的身边走开。他们不买
毛笔。王家宽想如果我不跟着这个姑娘,他们不仅摸她的脸蛋,还会摸她的胸口,
强行跟她睡觉。
王家宽陪着蔡玉珍走了七天,他们一共卖去十支毛笔。那些油腻的零碎的票子
.现在就揣在蔡玉珍的怀里。
秋天的太阳微微斜了,王家宽让蔡玉珍走在他的前面,他闻到女人身上散发出
的汗香。阳光追着他们的屁股,他的影子叠到了她的影子上。他看见她的裤子上沾
了几粒黄泥,黄泥随着身体摆动。那些摆动的地方迷乱了王家宽的眼睛,他发誓一
定要在那上面捏一把,别人担得为什么我不能捏?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的时刻,王
家宽突然听到几声紧锣密鼓的声响。他朝四周张望,原野上不见人影。他听到声音
愈响愈急,快要撞破他的胸口。他终于明白那声响来自他的胸部,是他心跳的声音。
王家宽勇敢地伸出右手,姑娘跳起来,身体朝前冲去。王家宽说你像一条鱼滑
掉了。姑娘的脚步就迈得更密更快。他们在路上小心地跑着,嘴里发出零零星星的
笑声。
路边两只做爱的狗,打断了他们的笑容。他们放慢脚步生怕惊动那一对生畜。
蔡玉珍突然感到累,她的腿怎么也迈不动了,她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狗。生畜
像他们的导师,从容不迫地教导他们。太阳的余光撒落在两只黄狗的皮毛上,草坡
无边无际地安静。狗们睁着警觉的双眼,八只脚配合慢慢移动,树叶在狗的脚下发
出轻微的沙沙声。蔡玉珍听到狗们呜呜地唱,她被这种特别的唱词感动。她在呜咽
声中被王家宽抱进了树林。
枯枝败叶被蔡玉珍的身体压断,树叶腐烂的气味从她身下飘起来,王家宽觉得
那气息如酒,可以醉人。王家宽看见蔡玉珍张开嘴,像是不断地说什么。蔡玉珍说
你杀死我吧。蔡玉珍被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她不断地说我会说话了,我怎
么会说话了呢。
那两只黄狗已经完事,此刻正蹒跚着步子朝王家宽和蔡玉珍走来。蔡玉珍看见
两只狗用舌头舔着它们的嘴皮,目光冷漠。它们站在不远的地方,朝着他们张望。
王家宽似乎是被狗的目光所鼓励,变得越来越英雄。王家宽看见蔡玉珍的眼不是眼,
鼻子不是鼻于,它们全都扭曲了,有两串哭声从扭曲的眼眶里冒出来。
这个夜晚,王家宽没有回到他爹王老炳的床上,王老炳知道他和那个哑巴姑娘
睡在一起了。朱灵上厕所,她母亲杨凤池也会紧紧跟着。杨凤池的声音无孔不入,
她问朱灵怀上了谁的孩子?这个声音像在朱灵头顶盘旋的蜜蜂,挥之不去避之不及,
它仿佛一条细细的竹鞭,不断抽在朱灵的手上、背上和小腿上。朱灵感到全身紧绷
绷的没有一处轻松自在。
朱灵害怕讲话,她想如果像蔡玉珍一样是个哑巴,母亲就不会反复地追问了。
哑巴可以顺其自然,没有说话的负担。
杨凤池把一件小孩衣物举起来,问朱灵好不好看。朱灵不答。杨凤池说好端端
一个孙子,你怎么忍心打掉,我用手一摸就摸到了他的鼻子、嘴巴和他的小腿,还
摸到了他的鸟仔。你只要说出那个男人,我们就逼他成亲。杨凤池采取和和朱灵截
然相反的策略。
就连小孩都能看出来灵怀孕,朱灵轻易不敢出门。放午学时有几个学生路经朱
家,他们扒着朱家门板的缝隙处,窥视门里的朱灵。他们看见朱灵像一只被关在笼
子里的笨熊,狂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从门缝里窥视人的生活,他们感到新奇,他们
忘记回家吃午饭。直到王家宽和蔡玉珍从朱家门前走过,他们才回过头来。
学生们有一丝兴奋,他们想做点什么事情。当他们看见王家宽时,他们一齐朝
王家宽围过来,他们喊道:
王家宽大流氓,搞了女人不认帐——
蔡玉珍看见那些学生一边喊一边跳,污浊的声音像石头、破鞋砸在王家宽的身
上。王家宽对学生们露出笑容,他也和着学生们的节拍跳起来。因为他听不见,所
以那些侮辱的话对他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学生们愈喊愈起劲,王家定越跳越精神,
他的脸上已渗出了粒粒汗珠。蔡玉珍忍无可忍,朝那些学生挥舞拳头。学生被她赶
远了,王家宽跟着她往家里走。他们刚走几步,学生们又聚集起来,学生们喊道:
蔡玉珍是哑巴,跟个聋子成一家,生个孩子聋又哑。
蔡玉珍回身去追那个领头的学生,追了几步她就被一声石头绊倒在地上。她的
鼻子被石头碰伤,流出几滴浓稠的血。她趴在地上对着那些学生咿哩哇啦地喊,但
是没有发出声音。
王家宽伸手去拉她,王家宽笑她多管闲事。蔡玉珍想还是王家宽好,他听不见,
什么也没伤着,我听见了不仅伤心还伤了鼻子。
在那几个学生的带领下,更多的学生加入了窥视朱灵的行列。学校离朱家只有
三百多米,老师下课的哨声一响,学生们便朝朱家飞奔而来。张复宝站在路上拦截
那些奔跑的学生,结果自己反被学生撞倒在路上。一气之下,张复宝把带头的四个
学生开除了。张夏宝对他们说,你们不准再踏进学校半步。
到了冬天,朱灵自己把自己从门里解放出来,她穿着鲜艳的冬装,比原先显得
更为臃肿。她走东家串西家,逢人便说我要结婚了,人们问她跟谁结?她说跟王家
宽。有人说王家宽不是跟蔡玉珍结了吗?朱灵说那是同居,不叫结婚。他们没有爱
情基础,那不叫结婚。
许多人暗地里说朱灵不知道羞耻,幸好王家宽是聋子,任由她作践,换了别人
她的戏就没法往下演了。
村庄的挑花在一夜之间开放。桃花红得像血,看到那种颜色,就似乎闻到血的
气味。王老炳坐在家门口,说我闻到桃花的味道了,今年的桃花怎么开得这么早?
还没有过年就开了。
那个长年在山区照相的赵开应,走到王老炳面前,问他照不照相,王老炳说听
你的口音,是赵师傅吧,你又来啦?你总是年前这几天来我们村,那么准时。你问
我照不照相,现在我照相还有什么用。去年冬天我还看得见你,今年冬天我就看不
见你了。照也白照。你去找那些年轻人照吧,老黑、狗子、朱灵他们每年都要照几
张。赵师傅,你坐。我只顾说话,忘记喊你坐啦。赵师傅你走啦?你怎么不坐一坐。
王老俩还在不停地说话时,赵开应已走出去老远。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孩子和换
了新衣准备照相的人们。
桃花似乎专为朱灵而开放。她带着赵开应在桃林里转来转去,那些红色的花瓣
像雪,撒落在她的头发上和棉衣上。她的脸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像是被桃花染
红一般。赵开应说朱灵你站好,这相机能把你喘出来的热气都照进去。朱灵说赵师
傅,你尽管照,我要照三十几张,把你的胶卷照完。
朱灵特别的笑声和红扑扑的脸蛋,就留在这一年的桃树上,以致后来人们看桃
树就想起来灵。
朱灵是照完相之后,走进王家宽的家的。从她家遭大雨袭击的那个晚上到现在,
她是第一次踏进王家的大门。朱灵显得有些疲惫,她一进门之后就躺到王家宽的床
上。她睡王家宽的床,像睡她自己的床那么随便。她只躺下主片刻,蔡玉珍就听到
了她的鼾声。
蔡玉珍不堪朱灵鼾声的折磨,她把朱灵摇醒了。她朝朱灵挥手。朱灵看见她的
手从床边挥向门外,朱灵想她的意思是让我从这里滚出去。朱灵说这是我的床,你
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蔡玉珍没有被朱灵的话吓倒,她很用力地坐在床沿。床板在
她坐下来时摇晃不止,并且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她想用这种声音,把朱灵赶跑。
朱灵想要打败蔡玉珍必须不停地说话,因为她听得见说不出。朱灵说我怀了王
家宽的小孩,两年以前我就跟王家宽睡过了。你从哪里来我们不知道,你不能在这
里长期地住下去。
蔡玉珍从床边站起来,哭着跑开。朱灵看见蔡玉珍把王家宽推入房门。朱灵说
你是个好人,家宽,你明知道我怀了谁的孩子,但是你没有出卖我。我今天是给你
磕头来啦。
王家宽看见朱灵的头磕在床方上.以为她想住下来。朱灵想不到她美好的幻想
.会在这一刻灰飞烟灭。王家宽说你怀了张复宝的孩子,怎么来找我?你走吧,你
不走我就向大家张扬啦。朱灵说求你,别说,千万别让我妈知道,我这就去死,让
你们大家都轻松。
朱灵把她的双脚从被窝里伸到床下,她的脚在地上找了好久才找到她的鞋子。
王家宽的话像一剂灵丹妙药,在朱灵的身上发生作用。朱灵试探着站起来,试了几
次都未能把臃肿的身体挺直,王家宽顺手扶了她一把。朱灵说我是聋子,我什么也
没听到,我谁也不害怕。
朱灵在王家宽面前轻描淡写说的那句话,被蔡玉珍认真地记住了。朱灵说我这
就去死,让你们大家都轻松。
蔡玉珍看见朱灵提着一根绳索走进村后的桃林,暮色正从四面收拢,余霞的尾
巴还留在山尖。蔡玉珍发觉朱灵手里的绳索泛着红光,绳索好像是下山的太阳染红
的也好像是桃花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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