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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时代-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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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梅,关连觉得爱情比当干部重要。时间再一次印证了“女人是祸水”这一古老的命
题,关思德当时这么想也这么对关连说。
    机会是无处不在的,只不过关连没有抓住它。就在他淹死前的一周,关连收拾好行
李,准备跟随村里的王大庆进山烧炭,山上没有水库没有河流只有小溪,如果进山,关
连自然不会被淹死。江春梅成功地阻挡了关连的逃避,她解开关连的背包,说这几天就
要收谷子,你去烧炭,谁跟我收粮食?
    关思德很清楚江春梅的用意,她知道山上有一独户人家,独户人家有三女,其中老
大是关连从前的相好。江春梅并不是真心留下关连收粮食,而是怕他烧炭烧到了别的女
人的身边。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关思德觉得江春梅也是杀害关连的凶手。
    关思德像一只老式座钟,被一只无形之手任意拨弄。他的身体和斧头固执地前行,
而他的思绪却在不断地往回走。在前行和倒退的拉锯战中,关思德似乎是苍老了许多。
不过他乐于这样的前思后想,这样的前思后想使日子沉重,也让他看清时间的链条。有
质量的日子就像一个比喻:一日长于一百年。
    终于陈国兴在村头出现了,他那不长毛发的头像一颗成熟的南瓜,在太阳下泛着光
芒。他在外面躲了一阵之后,沿着他千万次走过的路线靠近家庭。他听人说关思德已经
不像先前那样仇恨他了。正如他的预想,时间会改变一切。
    关思德蹲在陈家的屋檐下,磨他的斧头。他极希望有一个人为陈国兴通风报信,不
要冲撞他,以便给他一个台阶下。但是对干他霍霍磨亮的斧头,人们已司空见惯,只把
他当作出门打柴的准备,属于日常生活用语。关思德知道他磨斧头已失去原先的意义,
斧头、报仇、杀人等等含义,已在时间的流逝中发生了偏差。
    阳光如水,关思德看见那个南瓜皮似的脑袋在水中浮动,愈浮愈近。关思德的斧头
在磨刀石上机械地滑动,他感到手突然一热。收回目光,他看见一个小孩对着他的磨刀
石撒尿。小孩说关爷爷,你的磨刀石上没有水,我给你送水来了。
    关思德朝小孩露出笑容,笑容一闪即灭。关思德看见刚刚从娘身上落下来的关连,
一边啼哭一边屙出一泡热尿。在山区有个说法,说下地一杆枪,不死老子就死娘。要摆
脱这个寓言,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手掌从尿中间切下去,连切三次,如果尿停则万事大吉。
关思德在关连的尿路上连切三下,尿没有停住。无计可施的关思德,捏紧关连的鸟嘴,
那些尿顺着他的手全部滴落在关连的身上。关思德的老婆脸色骤变,她无力地说你这是
害他,尿洒在他身上,就不是爹死娘死,而是他死了。
    那么说关连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他要死亡了,关思德想,那么说我也是杀他的凶手。
如果那些尿不撒在他的身上,他会死吗?想到这,关思德的脊梁骨一阵发凉。
    陈国兴走到家门,关思德从磨刀石旁站起来。陈国兴说老弟,你别糊涂,你要干什
么?关思德把斧头举过头顶,说我要杀你。斧头划过一道弧线,最后砍在那棵裂开笑口
的石榴树上,几个成熟的石榴悄然落地。关思德扶树而哭。陈国兴走到他的身后,说老
弟,我知道你心里苦,走,进屋子里去喝茶。关思德跟随陈国兴跨进大门,斧头仍然吃
在石榴树上。关思德说我的斧头举起来了,就无法收回去。
    第二天中午,人们看见关思德和陈国兴朝上坝水库走去。关思德用一根竹杆戳穿了
水库的出水口,他似乎是为关连做最后一件事情。水从出水口喷薄而出,泥沙、枯草被
它席卷而去,水力大无比。
    看着水一点一点地消退,关思德想起修水库的那些日子。那时陈国兴号令全村群众,
云集坝上,挖基填土,号子声响成一片。晚上还留下精壮的汉子,打着火把夜战。从那
时起,人们就把陈国兴叫做电灯泡,因为他头上没长毛,因为他夜晚也不让人们休息。
他像一个十足的灯泡,照亮上坝的夜晚。
    水库里的水随太阳的西偏,缓慢地消退。两个老人坐在坝首心事浩茫。关思德说电
灯泡,你还记得电灯泡不?陈国兴用手摸摸他的光头,说记得,记得,但不知道是谁最
先发明了这个绰号。他们开始回忆坝底下的情景,那时坝底留下了许多扁担、泥箕以及
一个石滚子。关思德说他还丢了一把锄头在里面。他们不敢保证再能看到那些旧物,大
水无情,时间如水。
    水流了一天多时间,才流尽它最后的一滴。水库像一个巨人流尽他的血液,变得奄
奄一息。关思德和陈国兴在坝上坐了一天一夜,他们只看见稀泥和虫子,往日的脚印已
无处寻找。关思德说找歌声,我们找一找歌声,当年是你带头唱的。陈国兴扯着嗓门喊:
同志们加油干那么喝嗨——歌声憋在喉咙,怎么也冲不出来。岁月如疯长的青草,遮断
了歌声和仇恨。
    最后,松林终于能够拿着理发剪为关思德理发。那些花白的头发像音符像蒲公英,
随风消逝。                                                                                                                                                                                                                                                                                                                                   



 
                               雨天的粮食

    夏末的一个深夜,向阳公社粮所起火了。火由范建国厨房肇始,然后像夏天疯
长的蔓草一样迅疾扩展。这是周末的夜晚,大部分公社干部已回到农村的家里,他
们要到星期一早上才会回到他们的岗位。公社附近的居民涌向出事地点,他们看见
大火像一轮西天的落日,烧红了向阳的夜空。他们嗅到了稻谷、玉米焦糊的芳香。
他们在美丽忧伤的火光和诱人的粮食气味中沉醉、惊惶。
    仅仅一夜功夫,粮所所长范建国彻底地垮掉了。人们看见他满脸泥灰,跪伏在
烧焦的废墟,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狗。人们终于看见威风、潇洒、霸道的反义词,看
到了范建国人格的另一面。
    范建国被押上1977年向阳公社批斗大会的斗台,部分社员登上斗台揭露他的罪
行。范建国涕泪滂沱俯首认罪,他曾经利用职务之便睡过许多女人,但批斗大会自
始至终,没有一个女人上台指责他。这使他对那些他曾经无礼过的异性,深怀感激
之情。
    上级没有明确对范建国的处罚,那些日子里,范建国完全是一个自由散漫的人。
他围绕在公社书记张宗甫身边,不断地解释和检讨,就连张宗甫上厕所范建国也紧
追不舍。如此纠缠一周,张宗甫对范建国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带着你的那份
检讨到社员群众中去,向他们认罪,然后再向他们化粮,以补公社粮仓的不足。你
必须把你化到的粮食,挑到公社来。范建国说书记,这就是上级对我的处分?张宗
甫说这是我对你的处分。范建国说你知道我从来没有下去挑过粮食,我挑不动我挑
不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挑过重担。张宗甫说从明天开始,你就给我挑。范建国头一
次看见书记说话说得这么坚决果断。范建国说挑就挑,或许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挑
夫。
    范建国捏着一根扁担,走上了去桃村之路。扁担的一头系着两条白色的布袋,
布袋随范建国双手摆动而摆动,很像是一面吊丧的旗帜。夏天的阳光直逼范建国的
头顶,范建国把口袋举过头顶遮蔽太阳。脚下的土路弯曲漫长,路的尽头不见人影,
走得孤寂了,范建国便挥舞扁担,仿佛一位演员舞动他的道具。
    尽管范建国在公社当了4年粮所所长, 但去桃村却是第一次。姚村是向阳公社
最偏远的生产队,那里的人们很少出到公社来。范建国选择桃村作为他的第一站,
是因为批斗他的那天,桃村没有一个人到会。另外桃村还有一个令他魂牵梦索的女
人。
    爬过几座大山之后,范建国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张目眺望前方,仍然看不到
房屋以及山区的牛群、炊烟。太阳高高在上显得粗暴无礼,凉风从他的膝下吹过,
然后停留在枝繁叶茂的树林里。倦意袭击范建国的全身,范建国躺在路旁的一棵大
树下,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之后,再向桃村进发。
    范建国感到有一团冰凉的物质,砸在他的脸上,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泡雀屎。
范建国发现头顶上的太阳,像一只鸟已飞到西边的山嘴上,黑夜开始在山谷底漫游,
夜虫叫得他心惊胆颤。范建国后悔他的桃村之行,他现在正处于公社至桃村的路途
中间,目的地和出发点都遥不可及。范建国奇怪自己在树下睡了半天,竟无一人从
路上经过,竟无一人把他叫醒。范建国终于知道这是一条多么阴险的路途,只要在
这路上走一遭,就不难理解一年前江雪芹的举动。
    第二日早晨,范建国到达桃村的村头。范建国突然有一丝振奋,他庆幸自己竟
然把这条崎岖漫长的路走完了。范建国相信桃村没有人知道公社粮所失火,没有人
知道他被批斗。
    范建国走进村庄,他没有看见人影,只有几条狗围着他狂呼乱叫。范建国一边
用扁担抵挡狗的进攻,一边去推那些没有上锁的大门,大门之后空空荡荡。范建国
想社员们出工了,那么小孩呢、老人呢?我就不相信找不出一个人来。
    范建国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那些狂叫的狗从他身边一一撤退。范建国听到河
水轻微的流淌声,几团雾从河谷飘上来,缠绕在桃时的屋檐上,远处的荒草和玉米
一片青色。荒草和玉米正在努力生长,空气中浮动着它们青涩的气味。石板路连接
桃村的各家各户,范建国发现每一户的大门前,都排满了青色的石凳,石凳质地坚
硬,光洁得不染一尘,不用坐上去就能感受到它的冰凉。范建国想这是个好客的地
方,从他们为客人准备的石凳,可以推测出他们十分好客。
    

    大约走到第6家, 范建国看见一个妇女怀抱一个小孩,坐在堂屋里看他。范建
国看见妇女正在给小孩喂奶,两只白色的奶子像两条装满面粉的布袋。范建国跨进
门槛,朝妇女走去。
    妇女的眼皮跳了几下,说范所长你怎么今天才来?范建国说你认识我?你怎么
知道我会来?妇女说村里的人都知道你来,昨天他们就为你准备好了粮食。范建国
说他们怎么知道了?你怎么认识找?妇女说我是江雪芹呀。
    范建国被妇女的话吓了一跳,他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在范建国的
印象中江雪芹圆脸、大眼睛、臂膀结实丰润。而眼前的这个女人,除了奶子洁白丰
满之外,其余的地方已十分瘦弱。范建国说你不是江雪芹。妇女说我不是汪雪芹是
谁?范所长,你不记得啦,去年秋天……
    妇女把奶头从小孩的嘴里拔出来,小孩发出清脆的啼哭声。范建国说你这个小
孩的哭声真好听,他一哭村子就热闹了。妇女说他发烧了,已经烧了两天。范建国
说为什么不送医院。妇女说不用,过两天他自然会好。
    屋梁上直直地垂下一根绳子,绳子下吊着一个竹编的摇篮。妇女把小孩放到摇
篮里,说范所长,你给我摇摇小孩,我给你做饭。范建国看见妇女走向灶台,把头
坦到灶里吹火,那火像浇了汽油,轰的一声燃起来,险些烧了妇女的头发。范建国
怎么也不相信,那个被火光映照的瘦弱的女人,竟会是江雪芹。
    范建国说你说你是汪雪芹,你怎么这么瘦?妇女说女人嘛,一生了孩子就难看
啦。范建国说你记不记得去年秋天的事?妇女说怎么不记得,人们都传说你像一头
公牛,那次我算是真的领教啦,你一边做事嘴里一边喊天哩天哩。范建国看见那女
人笑起来,她像是回忆一件极为快意的事笑弯了腰。过了一会,女人直起腰来,说
也不知道你利用你的职权,干了几多女人。范建国说也就干了一个汪雪芹,但好像
不是你。
    汪雪芹走进范建国的视线,是去年秋天的一个下午。那时汪雪芹刚结婚不久,
她和桃村生产队的二十多位社员,把粮食运到粮所的晒坪上等待入库。社员们走了
大半天的山路,很干渴也很劳累了,他们靠在粮所的墙脚歇息。汪雪芹洗脸时随便
抹了抹身子,一些不该暴露的地方暴露了出来。汪雪芹洗毕抬起头,看见范建国正
盯着她。汪雪芹原本红朴朴的脸显得更红了。
    一阵等待之后,队长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范建国说桃村的稻谷没有晒
干, 必须再晒两天方能入库。而粮所的4个晒坪,现在已晒满别队的粮食,桃村既
无晒坪晒粮,又无力承担晒粮人员的吃住开销,唯一的选择就是把粮食挑回去,待
晒干之后再挑来。
    队长刚一说出这个结果,社员们纷纷从墙根爬起来,反驳队长的决定。一提到
挑粮,桃村人便胆颤心惊,漫长的路途被他们一步一步地量过来,肩上已经脱去一
层皮,他们再没有气力把粮食挑回去。队长无力地瘫在地上,说谁能说得通范所长
收粮,我给他加三天的工分。有几个社员朝范建国走去,他们的手上捏着玉米和稻
谷,他们用嘴咬破粮食,然后摊在手掌上,递到范建国面前,说这么干的粮食,你
为什么不收?你这是故意刁难。范建国说我说没干就没干,这样的粮食入库之后霉
烂了,谁负责?
    太阳开始西偏,有人在忙着收晒坪的粮食。范建国锁了他的办公室,回到他的
宿舍。桃村人仍然坐在粮所的墙根下,等候时机的好转。汪雪芹从人堆里站起来,
朝范建国的宿舍走去,汪雪芹剥开上衣露出肩膀,说范所长你看,我的肩膀已经磨
出血了,我挑不动了,你行行好收了吧。范建国说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他们。
    大约20分钟之后,江雪芹笑盈盈地从范建国的宿舍走出来。江雪芹说范所长同
意了,队长,别忘给我加工分。队长说真的同意啦?汪雪芹点了点头,社员们兴奋
地站起来,然后大声喊道同意啦——
    吃饭的时候,范建国问妇女:怎么村里没见一个人?妇女说社员们都出工了。
范建国说小孩呢?妇女说上山打野菜去了。范建国问老人呢?妇女说哪里还有老人,
能劳动的下地了,不能劳动的早就饿死了。范建国叹了一口气,说可借我没有权力,
要不然可以给你们一点返销粮。妇女说范所长,是个好人啦,他们都记着你去年秋
天的恩情。
    妇女怀抱小孩在前,范建国手提扁担在后,他们朝队长家走去。范建国推开队
长家的大门,看见桌子上摆满了黄豆、稻谷、玉米以及两只青皮南瓜。妇女指着杂
乱琐碎的桌子,说这些是社员们为你筹集的,共有一百多斤,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
时候,我们拿不出再多的粮食了。范建国提着扁担,返身走出大门。范建国一边走
一边说我不能拿我不能拿。妇女对着范建国的背影说:他们会处分你的。范建国像
被这话刺了一下,木然地立住。
    范建国挑着一百多斤的粮食朝村头走去。从担子放上肩膀的那一刻起,范建国
就丧失了把粮食挑到公社的信心,他实在是不具备挑担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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