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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无尽时[梁凤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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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十点,已经象做了半辈子的功夫似。
然,这感觉还是好的。
真不明白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怎么打发时光?
功夫稍告一个段落,我立即打电话回家去给方哲菲,总有点挂心她。
电话铃声响一阵,她果然接听。
“是你?”对方说,有一点失望。
“当然是我,还会有谁?”真好笑。
“你在哪儿?”
“我在撮食。”
“他有没有来见你?”
“谁?”随即会意:“哲菲,他不会来见我,我只不过是个小伙计。”
“你是经理。”
“一个中环之内,有几万人经理。”
“我意思是,他有没有叫你去见他!”
“今天没有联席会议。”
“那么,再见吧!”
“哲菲,”我叫住了她。
“我没事,再见。”
电话挂断了。
说来说去,哲菲心里头萦念的始终是他。
那姓潘的还真不会跟我见面,否则,我会得叉起腰来,问问他,究竟搞的什么鬼?
做人必须做得清清楚楚,一是一,二是二,一就结婚,一就同居,一就拉倒。很怕这个样子,痴痴缠缠,没完没了,不知所谓。
我才站起来,很气愤填胸,台头的内线对讲机就咚咚的一声,继而传出喂喂之声。
“谁?”不知怎的,竟也心浮气躁。
“潘令涛!”
这三人字要在脑子里稍稍过滤,才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主席是很少跟我直接通话的。
这人必是以吾友之情人身份出现。
我只应一声“早晨!”
“有点事要跟你商量,请你到我办公室来,是否方便一点?”
我这就应命而去,此人还负有双重身份。
生平第一次,独个儿坐在环宇主席室内,跟老板对话。
没有诚惶诚恐,心理准备完全充足。
人事部的行政与业绩固然无懈可击,就是方哲菲,我待她也不差。
潘令涛神采不如往日的飞扬,我从没有注意到他的两鬓竟有一丝花白。
他问,非常直截:“哲菲昨夜在你家?”
我点点头。
“她还好?”
“不怎么样。”
“她对我有点误会。”
我先没有答腔,由着他说下去。
“或者说,她对整件事有点误会。”
“什么事?”
“哲菲没有告诉你?”
“没有,她来时,我已在半睡半醒状态,今天早上我又得上班,我们没有剪烛夜谈。”
“对,你是个要睡八小时的人?”他微笑。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尤其在此刻,事态似乎严重,比想象中严重。
“我昨天晚上提出分手。”
潘令涛这么说,我随即问:“向谁?”
潘令涛愕然,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生了极大的尴尬。
我此言有理,他打算扔掉的是哪一个呢?是方哲菲还是他老婆?
“我爱的是方哲菲,但不能离开的是建琴。”
“真难为你。”
如果对方所说乃肺腑之方,我此话也是真理,对不对?
“连你也不明白?”
奇怪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格外地明白?或者比方哲菲明白?
潘令涛一定未接触过如此倔强而硬犟的下属。
上千的员工,只怕对他打恭作揖唯恐不及。
其实,我并不例外。
如果他召我进来,跟我商议业务计划,我还真愿意垂手而立,恭恭敬敬的听训兼提出建议。我并不反对待米饭班主和颜悦色,甚而合理程度的迁就与讨好,也是可以的。
但眼前这个男人,只不过我挚友的男友而已,且他还打算离弃哲菲,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曦远,你是大学毕业就在商界任职的,且在环宇已经有些日子,我的出身跟环宇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江湖上很多身不由已,我背负的公私责任使我不能自已。 ”
“对。”我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问:“但,为什么要开始呢?”
对方哑然。
“你是生意人,如此的不计算后果吗?”
“始料不及,是我失算,我妻并不肯离婚,我确曾向她认真提出过。”
我心稍稍软下来,可也无辞以对。
那刘建琴为什么要答应呢?连我这么个局外人都在一开头就想到的后果与反应,当事却是始料不及?笑话不笑话?
这种事,还用切身经验才会洞悉来龙去脉吗?
唯一的解释是当局者迷。
或许某一个月明星稀之夜,配一个迷惑诱人的眼神,就是这样的情不自禁,不顾一切,一于明天转醒过来,再算!
是这样子出的事了?
“潘太太打算怎么样?你又打算怎么样?”
“她态度十分强硬,如果我要一意孤行,她要我付一笔迹近天文数字的金额,且不摒除对环宇作恶性收购的可能!”
我差一点拍起了掌来叫好。
我若不是方哲菲的好友,而是刘建琴的军师,我准会教她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了他的子弹开枪打得他落花流水,简直不亦乐乎。
对那起辜负自己的人,不必手软,此乃江湖规矩!
男女情爱这回事,只有强权,没有公理,谁的势力大,条件好,谁就赢对方。
我这等在旁摇旗呐喊的兵丁也不过是在避无可避情况之下凑热门,配搭子而已,没胆真正主持道义的。
细心的分析之下,能怪谁?认定了这姓潘的辜恩负义,贪新忘旧吗?你又怎知他老婆这些年是怎样待他呢,或者拿他看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似,一天到晚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又叫血气方刚的人怎么跟她相处一生一世了。
认定了刘建琴刁钻蛮横,恃势凌人吗?谁又眼见了,说什么也是当年一起胼手胼足地跟潘令涛打江山的大臣,她有一定程度上的专横是要被接受接纳的,谁应该大方至打定江山让你抱了别个美人享受去的?
至于方哲菲,不必是她挚友才会得维护她,明白她的苦衷。什么叫狐狸手段?这世界牛不饮水,谁个孔武有力之士能按得牛低头,哲菲有什么责任要负呢?
再说,她的条件难道又高攀了潘某了?既是半斤八两的话,她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讲 的也必有相当的真心诚意,以至于无可奈何了,是吧?
如此一来,谁都情有可原。
那么是谁错了?
依我看,确确实实是社会的错。
社会是一夫一妻的社会,正室与情妇都认可此一制度,此为祸之根源。
社会气氛尤其令离婚者自卑,一旦因有第三者出现即觉得是自己失威,这种长年累月的人为心理压力,使很多人潇洒不来,明明婚姻已是一潭死水,也固守来去。
社会人士最爱拉是扯非,唯恐天下不乱,能够对闹的三角恋爱置之不理,或尊重人的感情独立,有权变更的话,实在是绝对应该争取的自由与人权之一种。
再不需要潘令涛向我解释下去了,正如他所说的,我应该明白。
一个倾国倾城的方哲菲,并非无法迷倒潘令涛,只是每人都有一个价,要获得与方哲菲双宿双栖的代价太大,潘令涛负担不起。
一些人能够离得婚 ,一些人不能够,全在乎他们是否可以和愿意支付代价。
每月出粮,我必走到保兹华拉首饰窗橱去驻足,然后唏嘘一阵,踯躅回家去。
实在贵,负担不起,与爱无关。
当然,爱得发了疯了,会得破门而入,拿把手枪跟店员拼个你死我活,誓要抢到手为止,也是会有人如此做的。
然,这样做,好吗?理智吗?值得吗?
对象即使是我,我也不以为然。
但,我太知道哲菲了,她必认为爱在心头,死而后已,谁不为得到她而打家动舍,出生入死,就是爱她不够,于是她伤心,她难过,她认为整件事不够壮观完美。
可惜!
潘令涛找错了对象,注定他要受一点苦。
“对的。”我点点头:“不用说,我其实明白你的处境,潘太太有极尽破坏你王国的理由。”
潘令涛补充说:“她也的确有足够能力,当年,罗马由她辅助而成,今日,她若要拆卸,还有她的势力。”
最大遗憾其实是:即使潘令涛一惜一切,要跟刘建琴决裂,方哲菲是否就能完整地拥有潘令涛一生一世?
她若是个如此执着于完美无瑕关系的人,老实讲,仍要悔不当初。
无他,午夜梦回,潘令涛一旦细想曾作的牺牲,方哲菲就要伤心透顶了。
我心里头完全明白这重关系,只是无谓说出口来。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哲菲,她打算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前些时,才手拉手的坐在汽车上谈笑风生,准备谈婚论嫁,才转眼功夫,就要忍痛生离,除了伤心,想不出方哲菲会有什么其他反应。
潘令涛问我,也是白问,彼此心照不宣。
“曦远,好好照顾哲菲,她需要你。”
我苦笑,哲菲并不需要我,她需要的人现今不需要她。
“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再跑到她跟前去求她原谅,求她相信我爱她,好象太过虚情假义,也太过滑稽了。什么的赔偿对哲菲都不管用。这我又是明白的,你叫我怎么做才好!”
“忘记她!”我说。
是的,不愉快的事件已经铁定发生了,不必三方面都抱在一起寻死那才叫壮烈,救得一个是一个。谁越快忘记对方,忘记整件事,谁先到彼岸。
我对潘令涛也不至于恨之刺骨,因而希望他忘记得起就好。
“她会忘记我吗?”
“会,总会有一日,有人取代你,那一日迟早还是会来的。”我说。
潘令涛眼里飘过一点不忍。
人就是贪。
既然用不着,就别霸占着,让人家重出生天去。
“但原如此。”他的语音透着些微的不愿意,不舍得,但仍然不失诚意。
“好好的照顾她,直至那一日的来临,我会感激你。”
我点头,起身告辞。
唉,又一段情缘结束了。
走回办公室,步履是蹒跚的。
若有同事把我这副表情看在眼内,大概以为我被老板训斥一顿。
连秘书都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有一点点的着急写在她年轻的脸上,欲言又止。
我没有望她,推门进办公室去。
差点吓得惊叫出来。
我房内坐了潘刘建琴。
“对不起,不请自来!”
我惊魂未定,站着不知所措。
“你到令涛的办公室去了?”
我点点头。
“讨论方哲菲的事?”
我再点点头。
实在别无回避之法。
我叫自己放心,犯法的人不是我,如此惶恐干什么的,真是太礼了。
“他有请你向方哲菲交代清楚吗?”
“他自己说了。”
“我也亲自给方哲菲讲清楚了。”
“几时?”我惊叫。
“来这儿之前。”
“什么?”
“在府上。”
你怎么知道她在我住处?
“相识满天下,知已有几人,她并没有上班,你是她的知已,为此,我才来看你。”
“不必了吧,你们贤伉俪既已分别向她交代得一清二楚了,用得着我再说一遍?”
“童小姐,请镇静点,刚才方哲菲的情绪万二分激动,我怕她会有意外。”
“你竟对她讲了些什么?”
“她并不明白——她只对牢我尖叫、哭、嚷——”
我不再想听下去,立即拿起我的外衣手袋,就冲出办公室去。
一直跑回家,我担心哲菲。
我这老同学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把火烧了整间环宇而后已。
什么也好,总之,罪不至死。
我一边开启大门,一边大喊:“哲菲,哲菲。”
没有回应。
我冲入客厅,沙发上方哲菲依然蜷伏着。
“哲菲”
我摇憾她。
整个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反应。
死了?
我吓得眼泪直标出来,抱住她乱嚷:“哲菲哲菲,你醒醒。”
我实在六神无主。
伸出手不住的往几上、地上、沙发上摸索,眼前完全模糊一片,我只能努力摸出个电话。
我摇电话到许君度的诊所,叫道:“君度,君度,你火速来!”
是君度把哲菲送进医院里去的。
没有张扬,传媒不并知道,否则,不堪设想。
病房内,站了秀竹、康慈和我。我们等哲菲转醒过来。
君度安慰我们说:“安眠药的量吃得不重,只是加喝了一点酒,才出了事,大幸!”
“为什么还没有醒?”康慈问。
“洗胃是个非常辛苦的过程,她现今十分疲累,让她睡一会吧!我还有别的病人,我先走一步了!”
时间过得顶慢,等哲菲转醒过来,是一分一秒的捱过去。
蓝康年下班后也赶了来。
他出现在病房内,我连呼吸都紧迫了似。
想是他的个子高大,占多了空间,到底塞满了三个人在一间小房内,是有点局促的。
我走出那个小露台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来?”康年走近我身边,问。
我摇摇头,不置可否。
“是你发现她的,没有吓着吧”
“这么些年了,是头一次闹出事来,以前都控制得很好。”我没头没脑的应着。
“何必呢!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只她不作此想!”
“什么委屈会吞不掉”
说这话时,康年看我一眼。
我禁不住淡然一笑。
这康年,象个泰山似,自有他的英雄气概,天下间似无难事,都必可迎刃而解。
英雄也得勇闯美人关。
要真有这种豁达的性格,才易过这一生一世。
“你遇过委屈没有?”我问
“怎么没有?最大的委屈莫如人心当狗肺,我都骨碌一声吞至肚子里去了。”
“真的?连一声也吭吗?”
“当然,说到头来,也只不过是对方的损失。”
“好大的自信”
“人人都有可取之处,何必自卑。”
“有你这胸襟,医院会少一半生意?”
“那才叫好,君度呢?怎么不见他?”
“开门如市,巡房去了。”
“他有没有说哲菲要留医多久?”
“看情况吧,大概很快能出院了,回家去休养也一样!心病还须心药医。”
“往哪儿寻心药呢?”
我想了一会,再盯康年一眼,才说:
“旧日的药方不管用了,希望试试有什么新药,可能生效!”
康年还是那副傻呼呼、忠厚至极的表情。
他好象听不懂弦外之音。
方哲菲是半夜才醒过来的,这我不知道,因为我在另一铺床上睡得顶熟。
翌日,一醒来,立即摇电话至秘书家,着她代我向公司请假。
哲菲握着了我的手问:
“我好笨!”
“谁不做过一次半次的笨蛋,是不是?”
“你没有。”
“哦!对,我没有,只为我没得选择。”我笑,耸耸肓。
“曦远,你真好,往往肯贬低自己,逗别人开心!”
“能逗你开心就已满足。”
“有友如此,于愿足矣”
“才不呢,这等甜言蜜语我不信。”
“所以你安全。”
哲菲又管自流眼泪。
我陪住她一整天,直至下午,康慈来接班,我打算回公司去一趟。
是必要交代清楚的。
我亲自打了辞职信,亲自交了副本到潘令涛手上去。
原本不劳越级战,我的正本送去给管辖人事部的黄董事即可。
然,事非寻常,潘令涛必定找我要解释,也就不必诸多回避,快刀斩乱麻,解释清楚也是应该的。
明人向来不做暗事。
“为什么?”潘令涛问。
他连方哲菲入院一事也不知道。
不劳他费心也是好的。
不外乎两种反应布局。
他若是真心诚意,又何必令他百上加斤,反正已经无能为力了,病房里头多一双含泪的眼睛,一点用处都没有。他若然铁石心肠,岂非让他更自以为了不起,不可一世?
于是,我只答:
“我认为环宇再不适合我的发展。”
“为了我跟方哲菲的事?”
“对。”
“这有什么关系呢?”
“有”
“你看我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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