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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潮-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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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热血!使冷和热、生和死、昂奋和绝望一齐同时奔临。吴善伟禁不住打了一个
寒颤说:“小李子,你守在这里,我去喊洪医生。幸好我们自己配有医生呀!”
郑娟芝看着吴善伟跨出船仓,这时便有了另一种痛苦,一种心灵的痛苦吞噬着
她。她实在难以判断这孩子是姜阿基的还是林森木的。这时,一次可怕的抽搐又袭
来了,这阵剧痛是那样残酷,她就想:“我要死了,要死了!”于是,她心灵中充
满了一种愤怒的反抗,一种诅咒欲念,她对两个给她惹起这一切痛苦的男人,对这
个残害她的未出生的婴儿,痛恨到了极点,阵痛的间隙里,她和死去一般,阵痛又
起时,她的手指抠破了床单。突然,船仓的门开了,走进吴善伟和一个穿白大褂背
药箱的五十开外的女医生。
女医生把药箱放在桌上,拿过不锈钢的听筒器,慈祥地按在郑娟芝的肚子上听
听说:“要生产!”她又看了看呵护在她身旁的吴善伟说,“吴所长,请你出去一
下。”
吴善伟无奈地看了郑娟芝一眼,退出船仓。
女医生把听简放在桌上,打开一个不染一点灰尘的雪白布包,包里有许多长短
不一的发着光亮的各种小刀和铁钳。女医生拿了一把大剪刀,翻来倒去地用一团消
毒棉团,不慌不忙地在剪刀上擦来擦去。剪刀在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郑娟芝想
医生就要像裁衣剪布那样在我的肚子上破开。她害怕得一声尖叫,引起下身部又一
阵宫缩,大汗淋漓。
夜深了,北风呼啸,大海咆哮,海浪翻滚,轮船颠簸,海洋里的劲风掠进船仓
的缝隙,发出碜人的声音。郑娟芝疼痛得在床上打滚,手扯着被单用嘴紧紧地咬着
被头。在痛苦的空隙间,她又听到了船仓外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小闹钟一样“唯滴
哒嘀”地走个不停,接着脚步声到了船仓门口,门被打开了,门缝里伸进一个头,
这是吴善伟的头,他的眼睛里同着睡眠不足的血丝,嘶哑着嗓子问:“洪医生,快
了没?”
医生说:“没哩,小鸡儿似的没开胯!谁忍心这样的女孩子结婚生娃呀!”
吴善伟没吭声地缩回头关上船仓,门外的脚步声又像钟一样不停地走。医生和
小李子她们凑着头在耳语,医生愤愤道:
“好好地抓抓精神文明建设,不要一阵紧一阵松的,要把精神文明建设落到实
处,落到每一个公民的心坎上。”
郑娟芝一次又一次的宫缩,娩不出怀胎九月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双手挤压,
把她推进了地狱的边缘,忽然间又把她拉回人间。她再也没有力气呻吟,痛得再厉
害.她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嘶哑微弱的气息声。在她痛隙间文愣起眼皮,只见女税
务员靠着产床打盹,医生红着眼睛窥视着她的细小变化。船仓外吴善伟的脚步声仍
然响着,真苦了吴善伟,若是他用这些时间和脚步去爬山,恐怕能翻过三座大山。
突然,门外的脚步声又停住了,他敲了敲门探进头来问:“快了嘛?洪医生。已是
三天两夜了。”
“快啦!”医生在郑娟芝身上动作起来,女税务员在旁手脚忙乱地给医生递这
递哪。她们取出了一件什么东西,使郑娟芝的身心颤抖了,初生婴儿脆弱的呱呱哭
声钻进了她的灵魂, 她的心脏和她那精疲力竭得可怜的全身, 下意识地动了动。
“呱”地一声婴儿来到了人间。
突然船仓的门推开了,吴善伟闪身进来兴奋地问:“生下来啦!”
医生手里抱着蠕动的婴儿说:“是男孩。”
大家悬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大海的风浪平息了,银光泛泛柔软的海懒洋洋地在岸边叹息,仿佛伏在四周窥
视着船仓。
船仓里的郑娟芝有气无力地从枕头上仰起毫无血色的面孔,用微弱的声音含糊
不清地吐出这样几个字来:“我不要这贼种,把婴儿抛向海底喂鱼虾吧!”
婴儿张开没有牙齿,红得像西红柿的嘴巴皱着唇,闭着眼,挤得像一块凝结着
血似的号哭着。他要是知道自己刚生下来,母亲就要抛弃他,恐怕还要哭得更响哩,
他的哭声使吴善伟非常心疼。
吴善伟急忙抱起床上一条小毛巾毯子里使劲弹着两脚舞着小手嚎哭着的婴儿,
把他抱人自己的怀里万分爱抚道:“好孩子,别哭,伯伯喜欢你。”婴儿像很听话
的懂事孩子止住了哭声, 在吴善伟怀里一振一振地振动他的身体, 似乎在呼喊;
“我要乳!
要乳!”
医生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这小家伙很可能不太安生。他闹得厉害,你们就
给他喂一点粥汤。”她背着十字架药箱向门口走去时,又站在产妇床边前立停片刻
说:“娟芝,你瞧所长把他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呢。这孩子长得多可爱,你还有什么
不顺心的呢?”医生说着握了握吴善伟的手说,“所长,你应该休息了,我先走啦!”
她就跨出门。
“真是讨人爱的婴儿,你应该高兴才对呀。孩子毕竟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小
李子说完便拿着郑娟芝的血裤去外面清洗。
吴善伟把婴儿往郑娟芝前面一伸说:“娟芝,瞧,多可爱的小乖乖。”
“恶果,贼种,抛掉吧!不是我心狠。吴所长,把他造出来的那东西是流氓坯
子。”郑娟芝说着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边流下。
吴善伟情知无望,却仍不甘心地说:“郑娟芝,孩子并无过错,小人也是人,
也是一条命啊!”
吴善伟知道自己的话并不新鲜,这是自古以来无数女人重复过的语言。无数女
人为了这句话熬尽了青春年华,让红颜在孤灯下老去,于是这句话便沿积起来,沿
积成一声叹息,从坐在太阳底下纳鞋底的老奶奶嘴里发出。可它又是怎么到了他的
嘴里,而且是这么顺溜地脱口而出,真有点怪。
然而,郑娟芝拒绝了这种诱惑。她不看孩子,也不看他,目光直直盯着船板;
满心不悦地说:“不,不是人,是牲畜,一个牲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于
会打洞。把他掐死吧,我求求你。”
吴善伟望着这襁褓里皱巴巴的小红脸,心里充满了温憎充满了爱。孩子是怎么
来的,那个父亲,那种罪孽……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烟消云散,他好像还没有听
懂她的意思似的,眼睛望着她说道:“怎么了?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呀?”他便将
孩子抱给她看, 她把脸扭到一边, 他又抱到那边,她再扭过来,他很和气地说:
“你看看,看看嘛”。
郑娟芝的眼睛闭上了说:“抛吧,抛到海底中,我不能留下这苦果。”
吴善伟感觉很为难了,长时间的沉默以后,他说:“不过,妹妹,我喜爱这个
孩子!”
“我不要,把他掐死,他爹是个十恶不赦的流氓。”
吴善伟生气地说;“这个,我怎么也不能答应。虽然他爹是个罪人,可孩子跟
罪孽无缘,让我来收养这个孩子。”
“你收养孩子?!”郑娟芝暴怒地嚷道,“你们家就没有个好名声了,你们家
的门第和你们所来往的人到时别人会说你们包庇罪犯收容贱货,以后有声望的人都
不上你们的门来了。你到底怎么想呢?我看你疯了吧。”
吴善伟还是非常镇静,他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婴儿放在床上,心里想人生需要
抚慰,许多叱咤风云英雄,曾经铁马金戈,气吞山河,但也有哭倒在爱人的石榴裙
下的时候,再伟大的人物,曾经让万民仰视,群臣匍匐,但在伟大的母亲面前也会
动容,也会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低下自己高傲的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血躯
肉身,纵然再强,也有软弱的时候;一颗久经磨砺而变得粗糙的灵魂,总也是需要
爱的滋润,温情的抚慰的……他关注着她的心灵,让一颗受伤的心得到抚慰,让冷
漠的心感受一点温暖。突然,他想起了要在税务局开展“送温暖”活动。此时,他
依窗立着,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远望着广宽的海洋欣慰地笑着说:“马上就
要靠岸啦。”他又转过头来十分严肃地对她说,“娟芝,这孩子是我的,我命令你
把孩子带好。”
郑娟芝呆呆地望着孩子不吭声。
吴善伟抱起熟睡的婴儿认真地说:“我恳求你带好我的孩子,请你答应我。否
则我让小李子抱养。”
郑娟之激动地抱过婴儿,苦涩地笑了笑说:“我一定抚养孩子成人。”
吴善伟万分感激地拍拍她的肩膀笑呵呵地说:“你这才是我的好妹子。”他深
情地望了她一眼,跨出船仓站立在船头上,从衣袋里掏出时讲机,向财税局报告了
他的巡回艇到达的时间,并介绍了郑娟芝的情况.最后他说:“我有一个建议,要
求在全市税务干部中开展‘送温暖’活动,用实际行动感化郑娟芝冷冰的心,鼓起
她生活的风帆。”说完他听了对方一会儿,便笑了起来,从他那快乐的笑容里看出
了局长已答应他的要求。
海水不断地拍击石块,清爽的风带着潮水可爱而活泼的笑声,从海面上吹来。
郑娟芝抱着婴儿依在船仓的窗口上,看见一只海鸥轻巧地掠过水面,低低的飞姿隐
现在波涛间。她心想我就要像海鸥一样在人生大海中顽强地去拼搏。突然,船上有
人高嚷了一声:“大家注意,船靠岸了!”轮船缓缓地驶进了平静的港口。
郑娟芝在税务领导和干部的欢迎下带着婴儿到了海巡税务所,所里正轰轰烈烈
地开展了“送温暖”活动。男男女女的干部熙熙攘攘地往郑娟芝房子里跑。她的床
头柜上堆满了鸡蛋、红糖、麦乳精、人参之类的食品,一双双热诚关切的眼睛在注
视着她,俨然是在探望一个凯旋的英雄。税务员们伸出了一双双温暖的手,轮流地
在婴儿柔嫩的脸蛋儿上轻抚着,轮流地把小瓶的奶嘴儿往他嘴里塞。他呢,却毫不
客气地尿湿在税务员们的前襟。
郑娟之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他们的手说:“谢谢税务干部,人民的好干部,我
一定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我要好好生活。”郑娟芝在海巡税务所里坐月子期间
过着非常幸福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整洁、井井有条,税务所里所有的人都
是那么和蔼可亲,使一直生活在痛苦和纷扰之中的她感到在天堂里一样。
郑娟芝满月那天,显得身体长高、长胖了,那丰润白皙的脸蛋上一对乌亮乌亮
的大眼睛,晶莹透澈得宛如两潭秋水。此刻,她抱着肉嘟嘟的胖娃逗着,眼睛里流
溢出幸福的楚楚动人的光彩。
吴善伟兴高采烈地提着一只大皮包,兴冲冲地走进房子,看着他们母子俩欣喜
地说:“我给你们母子俩备购买了一套衣服。”
吴善伟伸出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她的肩上微笑着说:“娟芝,我对你讲了多
少遍。忘记不幸的过去,展望美好的未来。人嘛,有时会迷失在荒郊四野,云遮雾
障之中难得归路;有时会遭风雨,碰到突如其来的各种打击。凄风苦雨中,难免落
寞、孤独,人人都会碰到的事。你要像大海一样有宽广的胸怀,容纳狂风暴雨,汹
涌的海潮、颠簸的船只。”
“我这颗破碎的心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世间的酸、酣、苦、辣。
为什么至亲至爱的人本来与你朝夕相守,日日为伴,忽一日撒手尘寰,一别而
成永久?为什么信誓旦旦的情人和朋友,原以为情同手足,知音难求,你珍视得如
同生命,忽然间背叛了你反目成仇?为什么让人陷在苦痛的泥沼而孤苦难受呢?为
什么不幸的灾祸接二连三地降临到我的身上呢?”
“你小小年纪想得这么复杂干啥?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总会有的,凭谁也逃脱
不了。”
郑娟芝深受感触地说:“得到了你们税务干部的帮助,鼓起了我生命的风帆。”
吴善伟微微点点头,怜惜万般地抚摸着婴儿的脸说:“你现在把别的事都搁在
一边,最主要的是如何养育好我的胖娃。”
郑娟芝脸色黯淡,一双秀美的眼眸闪动着泪花说:“当我一想起孩子的亲生父
亲,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可你的影子一闪,我的手就软了。”
“娟芝,儿子毕竟有你一半的血脉,你也许可以漠视他父亲的存在,但你无法
漠视你的儿子,你要把破碎和残缺留给自己,也要把完美和幸福留给儿子呀!”
“我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人,无一处归宿。税务所也不是我长久之地呀?”郑娟
芝烦闷得一愁莫展地摇摇头。
“娟芝,我正想同你商量这个事。你说得对税务所不能久留。”吴善伟微笑地
点了点头。
郑娟芝心想我们寡母孤儿离开他,去什么地方栖身呢?难道去寻找姜阿基,重
新陷入那可怕的淫窝?她心里像悬着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脸上露出期盼的神
情望着吴善伟。
吴善伟慢条斯理地说:“娟芝,我对你的栖身之地做了安排,让你去下乡陪伴
我年迈孤苦的母亲。”
“母亲?我去陪伴她。”郑娟芝心里平静了下来,转犹为喜地笑了笑。
“我老母亲知书达理,是一个退休老师。孤苦伶仃在家,说什么外面的银屋金
屋不如家里的茅草屋。娟芝,你带着孩子去吧!”吴善伟毫不隐讳地笑着说。
“这不好,外界的人会怎么说呢?”郑娟芝沉吟片刻后,抬起头凝望着他。
“说你是我的妻子吧,让我们以假乱真。”吴善伟很有风度地笑了笑。
“啊,你……你……”郑娟芝说不出话来,心里琢磨不透像他这样英武的税务
官,为什么连老婆都没有混上。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郑娟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黄英芳、姜阿基、黑皮、
胡丽珍等人,都被公安部门抓获,摧毁了卖淫窝点,不法分子绳之以法。”
“罪有应得。”郑娟芝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生活本身就是一个严守职责的法官,对轻佻虚浮,薄情负心,灵魂卑鄙,怀
有侥幸心理的人,从来就没有容情过它的惩罚。只不过使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当
然的‘报应’来得这么快,这么严厉……是不是,娟芝。”吴善伟一双满含痴迷的
眼睛不停地看着她。
“妨碍社会公益的人,受到法律严厉的惩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也为
此感到欣慰。我真想重投母亲的胎,从婴儿做起。”
“那你就忘掉郑娟芝,改名为李丽萍吧!”
“李丽萍就李丽萍嘛。”郑娟芝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莞尔一笑说,“吴所
长,你把我从死亡线上捡回来,又给了我那么多那么多的温暖,今生今世我要做牛
马报答你。”
“可怜的女人。”吴善伟心里想。这一天他听郑娟芝好不容易说出了涌到湿润
红唇边的这番感恩的话,“你会有机会报答我们,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送你去
母亲处,那里环境安静,空气新鲜,加上快乐,美丽的春天就要来到,你要不了多
少日子身体就会复元。等到可以麻烦你的时候,我年迈的母亲用得你照顾哩。”
“麻烦?”郑娟芝笑起来,“哦,吴所长,我是多么愿意为你们做事。我是多
么愿意给你们烧饭、洗衣、或者整天给你们跑腿,只要能让你们快乐高兴,要是能
够这样的话,我愿意拿出我所有的一切。”
“你什么也不必拿出来。”他微笑着说,“我已经对你说过,我们用得着你的
地方多着哩,如果你能做到刚才答应做的一半那么多,就将使我非常幸福。”
“使你幸福?哦,吴所长!”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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