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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6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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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平衡。平衡周围同事的感受。比如,敲击他们门扉的力度和节奏要一视同仁并注意音响效果。某君曾经愤怒:“余,你敲我的门是嗵嗵嗵!敲院长的门是嗒嗒嗒……温柔极了!”我惭愧,认真地研究了这两扇门。同样的力度和节奏,敲出的声音果然迥异,原因是该君的门比院长的门微微薄弱。我请他谅解。之后,减弱敲击其门的次数和力度。从此,我对敲开所有人的心扉不再抱以期望。平衡。一个人所面对的最困难的平衡,应当是内心与境遇之间的对峙。“一个拥有乡村背景的移居者/对周围景象怀着复杂的疑虑和爱/他必须平衡故乡异乡之间的冲突/他必须培养一种把羊群和地铁、真实和善/同时包容于那颗桃子般的心脏的能量/面对写字楼镜中的陌生人、那个逐渐热衷于书写数字的人,他震惊、不安/在记忆与现实日益微妙的关系之间/他像杂技演员在钢丝上历险——/在一行夜晚的文字上,历险,成为诗人/一个怀想旷野而又迷恋广场的矛盾者。”(拙作《大海旁边的城市》)
诗中的“他”,就是我,一个为谋生而遵循规则、消解冲突从而面目模糊、气质暧昧的矛盾者。一个在“余秘书”、“汗漫”这两个角色之间跳来跳去的家伙。诗人、作家聚会,我常常被视为一个“生意人”、“小经理”;同事聚会,我又往往被呼为“诗人”、“亲爱的作家”——一个总是选择出现在客场的球队队员?! 这是勇毅,还是软弱?——为一切可能的失败准备着“我始终不在主场”的托词?我喜欢用来自嘲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不想当将军的裁缝肯定不是一个好木匠”。在 “诗人”、“作家”被注入复杂意味的实用主义上海,直觉告诉我:应当将“汗漫”这一笔名造成的倒影,移植到白昼生活以外的夜晚书房里去——变成一个A4打印纸一样平面、苍白的“余秘书”,混同于其他广告纸、晚报、纸币一样的人士之中,通俗,从而平安。让“余秘书”、“汗漫”相互尊重、审视,而非相互鄙夷、排斥——这是一个理想,所以多么困难!
看到我的办公桌上消失了《万象》《书城》,代之以《经济学原理》《企业家》,院长拍拍我的肩膀:“这样好。稿费、杂志可以寄回家里去,别让他人议论。 ”成功者的特征之一就是:不被议论,但可议论他人。我猜想。产生小说家的动力,可能就是一些胆怯甚至结巴的家伙。在纸上终于可以放言无忌横行霸道——戴着各种人物的绚烂面具。有同事询问:“余,写小说吗?可别把我写成反面人物啊!”我赶忙安慰:“写小说干吗,小声说话,鬼鬼祟祟的。写发言稿多好。可以在会议上大说特说!”彼此欢笑,共同安全。
斗在我院。老Y显然是一个成功者:特殊津贴专家,博导。日本留学归国人员,从一个课题组逐步发展起来的生物制药公司的老板,若干股份的持有者……但他被议论包围。因为,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因追求完美而抑郁。
在距离我院总部十公里以外的高新技术开发区,这家制药公司的科研大楼和生产车间外观壮丽、内部精致。完美主义者老Y,既是公司产品的研发者,积十年心血而将相关产品引领到世界先进水平;同时还是这座公司大楼的设计者和监理人,使建筑公司和监理公司的家伙们很头疼。为了一个马桶的摆放位置、一个空调的安装方向,他指挥装修工人推倒了两面刚刚筑成的墙。为了在走廊里挂上原创性的油画而不是仿制品,他放下身段去拜访若干知名画家并奉上高额酬金。为了保持实验台、办公桌的洁净,他监督清洁工必须把抹布洗涤得他能够拿过来作为毛巾擦脸——我真的见他随手拿过清洁工手中的抹布来擦脸!清洁工的手指持续沉浸在洗涤液里,不安、发白、掉皮……
4 一座完美的大楼,从布局,到细节,全面打上一个完美主义者的烙印。前来参观的官员、商人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艺术馆。尤其是那些日本客商敏锐地从中读出了老Y的日本留学背景:“比日本公司还日本!”的确,老Y的严谨敬业。使公司里的博士硕士像拧紧发条的钟运行不息。老Y语录:“晚上十点以前保证不休息。周六周日休息不保证!”尽管老Y给予下属的薪酬很高。但还是不断有人因压力巨大而辞职出走。在送别一个最得意的弟子离开上海远赴纽约时的虹桥机场。师生二人抱头痛哭。弟子说:“老师保重。别太累了。”老Y点头。待弟子的背影快要消逝在安检口的时候,老Y高叫:“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大笑?你终于逃脱了老师的魔掌!但你要明白,纽约也不是天堂!”
他失眠。脸色苍白。对着财务报表和实验室内的烧杯烧瓶脸色苍白。彻夜坐在客厅。给下属和院领导打电话。说公司的扩建,说新产品的国外研发进展,说某个员工的操作失范……直到接听者的手机电池耗干。他的那个郁闷的副手来到院里诉苦。要求每月补贴手机费若干元。院领导安排这个副手陪着老Y去杭州疗养,解决睡眠问题。但老Y成功地摆脱副手。一个人坐火车从杭州逃回上海,继续上班、发脾气、追求完美、脸色苍白、头疼欲裂、失眠、打手机……他成了一个抑郁症患者。拒绝吃药。痛哭。一天深夜,他悄悄从妻子身旁爬起来,进入厨房,把门关紧,用毛巾和纸把门缝窗缝完美地堵死,再打开煤气……半睡眠状态的妻子蓦然醒来,哭喊,撞开厨房。救护车把老Y送进急救中心的高压氧舱。一个月后,出院,他的表情有些呆滞,像弱智者和婴儿。不再发脾气、打手机,但依然上班、脸色苍白、头疼欲裂、失眠……两个月后,一个凌晨,他跳楼而死,彻底跳出抑郁和完美主义的纠缠。
我是老Y的手机谈话对象之一。他的死和死的方式,让我震惊和难过。他推开窗子之前的心情我无力猜测。乘出租车去殡仪馆为老Y送行。在上海,不宜对出租车司机直接说“去殡仪馆”,而应婉转暗示:“去漕溪路口。”听上去很美——多年以前。那里曾经是一个溪水纵横的地方。而今道路纵横,通往喧嚣尘世或天国边境。与我同乘一辆出租车的研究员K感叹:“上海有多少抑郁的人呀。生存压力大呀。注意。头疼胸闷找不到病因就是抑郁症,就成了老Y那样的人了!”我安慰:“小抑郁没什么。正常,谁都有。小姑娘们抑郁起来看上去还很芙。但千万别发展成了大抑郁,老兄。”K点头:“余。你说得好…… 哎,这车堵的,已经三十五元了!从制呀,我分担一半呀你放心。”我说:“看看。你已经开始抑郁了。”司机一笑,拿起毛巾盖住计程器上闪烁变换的数字:“好了,不用抑郁了。”三人安静,透过车窗眺望前方的道路和树木。
如果老Y拥有一块巨大的毛巾,能够盖住他出租车般的办公室老板桌上的事业计程器闪烁变幻的数字。也许就能得以眺望他制药公司之外的云白天蓝……
5 小c,独身者,女,副研究员,为爱情而一直体验并表现着小抑郁。但中年人的小抑郁,看上去已不那么美妙。况且,她还是在为一种非常规的爱情而抑郁。
小c的爱情对象老M。先是c的硕士生导师,后成为c的课题组长或者说老板。人近暮年。已婚。M与c的爱情,是我院人所共知的秘密。十多年来,每天中午,M、c二人在单位餐厅里夫妻般相对而坐互相夹菜。完全忽略周围的微妙眼神。餐毕,M端着两个人的碗筷在水池边刷洗,c站在一旁看着,表情从二十来岁的甜蜜,逐渐过渡到四十来岁的茫然。课题组员工集体旅游。头发花白的老M总是为脸上已经浮现出黑斑的小c提着行李,姿态充满怜爱和欺意。使同行者表情复杂而感慨。
M曾允诺c:待患了癌症的妻子去世后,他一定娶c为妻。c就从青年等到了中年。M的妻子目前依然活着,她的活,仿佛是在藐视和指责这样一种爱情。M对妻子同样充满怜爱和欺意,陪伴着一个肉体和心灵双重疼痛着的女人在医院中耗去无数夜晚和钱财。显然,M可疑。他的妻子、情人、同事,对他充满不同角度的疑虑。一个与情人形影相随、丝毫不顾忌舆论的男人,事业的颓败可想而知。没有人再报考他的研究生。下属科研人员纷纷逃离。转投其他老板门下。他孤单而沉默。 c也更加沉默和孤单。不久,只剩下M、c两个人的课题组终于撤销。老M应聘到一个高校当教授。小c坐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对着窗外的事物发呆。日前,小c 被降薪待聘,回她租房的一室一厅的家休息。据说,老M一直在为她缴纳房租。
每天黄昏,小c依然骑自行车来到研究院,到图书室的“科幻文学”部分里寻找琼瑶和金庸的小说,然后。到职工浴室里洗澡。一群从浴室里涌现出来的披头散发的湿淋淋枝头花辩一般的女人中间,四十多岁的c,依然醒目。水蒸汽的作用,使她脸上的苍白和黑斑暂时消失而代之以红润,身材曲线在廉价服装的遮掩下依然性感……同情小c的人很多,不断为她介绍男朋友。也确实有陌生男人追随小c的场景出现。但都不了了之。她说:“一个人,习惯了。”或许,小c已经习惯了等待老M的爱情阳光偶尔照拂,习惯了这种用一生来爱一个可疑者的抑郁感觉。
在对待爱情上,女性总是表现出偏执、决绝和低智商,与男人的首鼠两端左顾右盼形成对比。在我院,还存在一个为爱情而精神崩溃了的美丽女人H,他的丈夫逃之天天成了德国某高校的访问学者。在病情微微减轻的时候,H会被年迈的母亲接出精神病院,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偶尔来院走走,H的体形已经因大量服用镇静剂而显得异常丰满。她用流利的德语向昔日同事问候,然后陷入漫长的低语。用德语低语。她的灵魂也许需要借助于这种异国的语言作为天线。来连通旧日爱人渐趋微弱的体温和信息……
一个搞化学药物研究的研究员告诉我:爱情的强弱程度。实际上取决于男女大脑深处的化学物质——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血清素等等。所谓热恋生死恋,不过是这些化学物质正处于激烈的活跃状态而已。化学冷酷,拒绝诗意。男人的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血清素,大约比女人要少一些、弱一些吧。这位研究员目前正致力于一种抗抑郁药物的研究,以减弱患者对某一事物的持续思考和关注。但他担心。这种药物的副作用会减弱情人之间的恋爱感觉——他在一种对伴侣忠诚度很高的雌性草原田鼠身上做实验,发现:用这种药物抑制田鼠脑部的多巴胺之后,它很快就失去了对伴侣的迷恋。
c,H,这两个女人脑部由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血清素构成的隐秘之花,盛开,或凋零,有谁能洞悉并掌控?
6 冬日浓雾。不像桑德堡笔下迈着猫步的雾那样烟视媚行于芝加哥,而是虎奔狮行般笼罩上海。街道上的汽车纷纷亮起前灯尾灯。同事普遍迟到,院长宽容:“特殊情况。”直到中午,浓雾才渐渐稀释。研究院周围的建筑物恒隆广场、南阳大厦,次第浮现出自身半隐半现的轮廓,如海市蜃楼般缺乏真实感。办公楼前花园里的树木缓缓显现,仿佛把浓雾兼并重组成为自身枝叶,丰盈,神秘。雾中鸟叫,幽远而湿润。好像是雾在叫……
午休,D先生、G女士与我一同坐在落地玻璃窗前,享受微薄的阳光。雾,进一步撒退。“浓雾与死亡有关。”D语出惊人。这位一向大口啖肉喝酒的豪放派人士,毕业于某医学院外科专业,目前负责投资管理。印象中无所畏惧、洒脱不羁的D,竟然用深沉语调如此感叹,令我刮目相看。每个人内心也许都有一场浓雾,使周围群众无法认清通往一个灵魂的道路从而相互疏离。D的话,是一缕穿越他衣服之内一场弥天浓雾的阳光吧?他显得前所未有的可亲。他讲了两个与雾和死亡有关的故事。
其一:大学时代,D每周都要在充满福尔马林气味的人体标本室上解剖课。标本室位于校园边缘,荒凉,寂静。附近有一座小山,树木葱茏,但从未有人敢在这座山上或附近小路谈恋爱、散步。标本室看守者,一个经常独自坐在标本室前空地上边吃花生米边喝酒的男人,脸色苍白,身体瘦小,头发稀疏,眼神虚幻,简直是一个活着的亡灵——一个活鬼!“活鬼”独居于标本室旁边的小屋,没有女人、电视,晚上翻来覆去读一本《聊斋志异》。同学们从来不敢、不愿与这个充满了地狱气息的男人谈话。某日,浓雾,D和同学们来到人体标本宣上课,发现大门虚掩。推开门,“活鬼”鼾声大作,周围散落十几个空酒瓶,一地烟蒂——分明是一次欢聚之后酒终“鬼”散的景象!“活鬼”醒来,喃喃低语:“都是好酒量啊……下次大雾又能再见了……”校方解雇了“活鬼”,新聘一个标本室看守者。不久,这个看守者竞也疯了,高叫:“一有雾,他们就醒了、坐起来了!”
其二:幼年,D常和同学们到苏州河边玩。当时的苏州河外是荒凉城郊,菜农们进城送菜要经过一个缓坡来到桥上。D和同伴们经常坐在坡下,等装有水果的三轮车吱呀吱呀骑来时一拥而上。夸张地嗨唷嗨唷推三轮车上坡。菜农厚道,明白这些孩子是在冲着水果使劲,便在到达桥顶时赏几个苹果、桃子或甜瓜给他们吃。某日,浓雾,D和同伴们又来到苏州河边,没有见到菜农和水果。却看到扎绑腿的军人们高举布满弹洞的旗帜,扛步枪,骑马,开美式吉普。大水一般从郊外涌来,涌上桥顶,消逝,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脚步声、马蹄声、马嘶、车轮滚动声……D和同伴们惊呆了,好像在看一部无声黑白战争片!刹那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哇哇大叫着爬上桥头跑回家去。从此,再也不敢到苏州河边游玩,在雾天。
G女士听到这里,缩紧了娇小身躯:“幸亏太阳出来了,如果雾再浓下去,你的故事非让我吓死不可。”我说:“太阳出来了,我也讲一个故事好吗?”G高叫:“饶了我吧,别让我做噩梦!”我告诉G,这个故事不恐怖,而且温暖,她才松开捂着耳朵的手——两岁时,一个夏夜,在外婆家门前空地的凉席上。看庞大星空,听周围虫鸣,我毫无睡意,模模糊糊地想着渺小的心事。劳作一天的外婆外公鼾声起伏。村庄里的远近土狗偶尔叫嚣。黑夜沉寂深广。我隐约有些害怕,侧身紧依外婆,却发现门前有一个白衣白裤、手提竹编旅行箱的人!我叫醒外婆:“有人!”外婆外公猛地醒来,查看,然后生气:“糊涂蛋,哪里有人,睡觉!”我大声辩解:“真有人!他白衣白裤,提着一个竹编的箱子!他走过来了,他站到外爷身边了……”外爷长叹:“是二弟回来了吧?你保重啊!”多年之后外婆向我复述了这一故事。她说,我在那个夏夜看到的人,是解放前去北平读书但从此杳无音讯的外爷的二弟。通过幼儿的眼睛,一个人传递了自己灵魂的行踪?
D问我:“你相信幽灵的存在吗?”我说:“半信半疑吧。如果存在,浓雾和黑夜是最好的栽体。”据说,看见亡灵,只有七岁以下的儿童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才能做到。我们大于七、小于七十,所以无所畏惧,也就不会与亡灵相遇、沟通,尤其是在人声鼎沸灯红酒绿的上海。或许,只有那些怀有童心者,在浓雾或黑夜里才会遭遇奇迹……
窗外,雾彻底散去。周围建筑物、花园里的树木恢复原貌,但失去神韵。或许,阳光灿烂的白昼,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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