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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 作者:兰晓龙-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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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梦接茬说着:“可他一个人搅得咱们鸡犬不宁呀。就说班长你吧,跟我们红过脸吗?为了他你这几天跟我们发多少火了?”
  老马犯了会儿犹豫,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身在局外的,到了也是深受影响的一位。
  老马盯着李梦:“忽然想起你大作家常说的话来:多数人掌握的不一定是真理。”
  李梦居然点了点头:“很可能他掌握的是真理,可也说不定是虚荣。”
  “在你手上是真理,到人那就成了虚荣?”老马不高兴了,“你那小说就打算这么写啊?也行吧,可你啥时候写出来啊?你撕掉的稿纸也得有十几摞了吧?题目到底有没有啊?薛林你别乐,你最近又搜罗到几只羊啊?靠着这羊你又跟牧民小姑娘搭了几句话呀?你没把人家群里的羊给拉过去请功吧?……”这会儿老魏又转回来:“没事,他是在练瞄准。”
  许三多仍在草原上练瞄准,这回是换到了那处山丘上,对着地平线在练卧式射击。
  老马没精打采地上来。
  他闷闷地看了会儿,看许三多也看他的目标,这地方荒得让他的目光没有焦点。
  “你在干什么?”老马问道。
  “报告班长,我练习射击姿势。”
  “姿势很对,比我标准。”
  “可我就是跑靶。”
  老马苦笑:“那是打得太少。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你要换个像样点的连队,一匣匣子弹喂着,你早成神枪手了。”
  许三多一脸憨笑:“那不会。”他继续瞄。
  如果许三多现在不瞄准的话,他会注意到老马现在的神情不同平常,有点像伍六一,像史今,像个常年在战斗部队锤打着的军人。
  老马没看许三多,而是看着远方:“你是对的,我很想维护原则,可我先得维护团结,有时候这是个痛苦。……许三多,你别瞄了,我实话跟你说,咱们五班配了枪,可不发子弹,这枪到报废也许放不上一枪,跟别人比起来,咱们这个班就是空心的,你得明白。”
  许三多卸下弹匣看了看里边的空空洞洞,又装上。
  “连长说,当兵的别想手上的枪会不会用,只要想到用的时候能不能用好它。”
  老马有些狼狈地看着许三多:“哪个连长?”
  “新兵连。”
  老马苦笑:“七连长高城?他当然能这么说。他可是三五三营连一级最有前途的军官……我这么说也许不大对?”
  “哦。”许三多的“哦”不表示态度,表示没听懂。
  老马继续苦笑:“跟你讲个故事。狗栏里关了五条狗,四条狗沿着顺时针方向跑圈,一条狗沿着逆时针方向跑圈。后来顺着跑的四条都有了人家,逆着跑的那条被宰了吃肉,因为逆着跑那条不合群养不熟,四条狗……甭管怎么说,它们的价值也是一条狗乘以四——你听明白了吗?”
  “哦?”许三多这回的“哦”表示疑惑。
  老马耐着性子:“我给你分析,有时候你也许觉得自己做得对,别人都是错的,但不要太相信自己对,要想大多数人做的才是对的,明白?”
  许三多不明白:“可是……我不觉得顺着逆着就是对错呀。”
  老马气得直挥手:“就这么个众人皆醉得过且过的理,还要我磨破嘴皮子吗?”
  “哦。”这回的“哦”表示听见,但继续疑惑,而且还要深思。
  老马接着启发:“也许对也许错,可我是为你好。你想想总没错。”
  他决定走,并且带着一种“我终于把所有事说通了”的表情。
  许三多突然站起来了:“班长我明白了!”
  老马满脸期许地回过头,许三多站在岗顶上,逆着阳光也能看见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许三多:“我就是那条逆着跑的狗吧?”
  也许是气的,也许是背的,老马一脚踢到块石头,险没滚下山去。
  许三多现在黏上了老马,而且甭管什么时候,这已经是老马胡扯出那个故事后三两天的事。“班长,我又想明白了!”
  老马闷闷地清理着地上的小石子,那纯属无聊,在这半沙化地带挖去三层地皮也照样满地石子。
  “哦。”老马的这个“哦”表示郁闷,因为他显然已经为这事被许三多纠缠了很久。
  许三多不理他,接着说他的“明白”——那条狗要是一会儿顺着跑,一会儿逆着跑就好了。
  老马明显是噎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反正在圈里,反正得跑圈,这样有意思一点……”许三多被老马瞪得有些发毛,顺时针逆时针地划着手指,“这样跑不容易晕……跑圈嘛,很容易晕的。”
  老马小声地嘀咕:“我服啦。”起身进了一间简陋的仓库。老马脸上乌云密布。
  许三多:“而且……”
  老马忍无可忍地回头:“什么呀?!”
  他看起来想K人,而且如果换成李梦之流的厚皮的兵,恐怕早已K了下去。
  许三多怯生生地说:“这样这条狗可以向那几条狗学习,学他们的好……”
  老马指着五班的宿舍:“那几条狗有什么好能让你学吗?”
  他进屋,狠狠摔上门。许三多往宿舍看了一眼,椅在桌边,牌在桌上,但李梦几个都不在。看许三多的表情,他似乎刚意识到那四条狗是指他同一个锅里扒饭的战友。
  许三多看着桌上那摊凌乱,往常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过去收拾了它们。
  老马关在屋里扒拉着几件简陋的工具,许三多怯怯把门开了条缝。
  “好了好了。我道歉,这两天邪火大,跟你们都没关系。”老马有些发火。
  “李梦捡到一只羊,他们三个给老乡送羊去了。”
  “我知道,我准的假。”老马竭力让自己回到平时那样,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心事很重但老好人一个。
  “我、我又明白了。”许三多很快听到老马重重吞下一口空气的声音,似乎呼吸被空气噎到。于是他就越发胆怯,“我知道我总是把事情搞错,而且我笨,每次就能明白那么一点点。”
  五班最怕软话的人叫老马。老马就立刻把那口气吐出来,赶紧往回收:“没有啦。你认真思考是很好的,只是有点……想得太多了。”
  “可我刚才还是想明白了。”
  老马只好没精打采地鼓励:“哦。想明白了什么?”
  许三多很认真,认真到说话都有点一字一顿:“打扑克牌是不对的。”
  老马做好了再被噎一下的准备,可这回他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打扑克牌有什么不对?价廉物美,又能动脑又能打发时间。许三多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现实地讲,扑克牌是五班的根本,因为它需要四个人齐心协力,尤其在这种环境下,有助于维护集体的团结。”
  许三多眼直直地看着他,老马被看得有些赧然,现实的道理很多时候听起来就是歪理。
  “哦。”许三多哦得茫然,因为不信服。
  老马叹了口气,他不大自信:“我在找一种五个人的玩牌方法,你好和大家打成一片。”
  这事让许三多坚定得不像许三多:“我不玩,玩扑克牌没意义。”
  老马又叹了口气,这些天他快把山也叹倒了:“什么有意义?”
  许三多很有主见地道:“我二哥就是玩牌玩得就不大回家了,虽说我倒不觉得像爸说的那样,他变坏了。”
  “可是什么有意义呢,许三多?人这辈子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做没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就是好好活。”
  老马又有点噎:“那什么是好好活呢?”
  “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许三多看一眼老马后强调,“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老马听到这里几乎想冷笑,幸亏这个人并不擅长做出那种偏激的表情,他对生活中常见的碌碌无为甚至不会愤怒,只是有一天就发现,自己已经消磨成现在这样。
  老马站起来:“你跟我来。”
  所到的地方并不远,就在仓库门外。老马对这块小小营地划了一下手,把几间东倒西歪屋全包括在里边。许三多就看这块杂草与砂石间生的营地,这永远是片被岁月侵蚀的土地,朔风和时间永远在消磨这几间房和这里的人。
  “你看。”老马指着营地说,“是不是很宽敞——对五个人来说。这里最多的时候驻过一个排,三五三团最好的一个排,排长是现在三五三团的团长。”
  许三多哦了一声,对这种事他不大有感觉,因为他甚至连本营营长都不曾见过。
  “他们被这地方荒的,也被日子给耗的,那时候的排长,也就是现在的团长就想修条路,做有意义的事情。”老马从脚下直指到了远处。
  许三多瞪眼看,可即使是调来世界一流的侦察器材也绝看不出这里曾有过路的痕迹。
  “最后没修成,一个满员排,三十多人,也半途而废。意义是经不起耗的,今天明天你说有意义,今年明年呢?过一个十年呢?还是这地方,还是这荒土,你看得出意义来吗?”
  许三多抓了把土,砂质从指缝里漏下,剩下是什么都派不上的小石子儿。
  “明白我说的么?”老马看着许三多,希望他明白,这地方抱太多希望不好,会失望。
  许三多好像没听懂:“修路很有意义。”
  老马傻了一下,凑得更近地看许三多,他确定一件事,不管是聪明人碰上笨蛋,还是有经验碰上零经验,刚才的话全白说,根本不在一个思维频率。
  老马一番苦口婆心全成了白扯,生气了:“那你修条路吧,许三多,有这么一步宽就行。”
  “那太窄了。”许三多看了老马一眼,老家叫它田埂道。
  “那就五步。”老马把自己气乐了,“坦克车体的宽度,标准吧?咱们是装甲步兵团嘛。”
  许三多很认真地想着:“是命令吧,班长?”
  老马苦笑着走开:“如果我会命令你们做做不到的事,嗯,那就是命令。”
  他打算回宿舍,今天就算到此为止了。
  许三多脸上抑制不住地兴奋:“班长,这是我到五班接到的第一个命令!”
  老马回头看看他,许三多兴奋上脸的表情让他再走两步又回头看看,这次回头老马忽然有一个感觉:他也许是惹了祸。
  草原的夜里风很大,声音能在黑暗里传出很远:高高的山上一呀一头牛,尖尖的角来歪着一个头。李梦几个谈笑风生地自黑漆漆的草原里归来,忽然愣住。
  几间屋之间用石灰划上了整齐的白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此地的一成不变,那算一个改变。几人犹豫了一下进屋。
  老马独坐桌前在摆桥牌,那三人进来:“许三多呢?”
  老马瞟他们一眼:“捡石头去啦。”似乎有点心虚,“他……想修条路。”
  三个人都傻了。
  老马接着说:“一条路,从这到哨位那,他觉得那很有意义。”
  老马挠挠头,他越发心虚得没边:“也许我说错了话……好像下了那么道命令……”
  李梦他们的似笑非笑终于爆成了笑,那三个家伙你拍我打,李梦和薛林甚至互相三击掌,再撞了一下屁股。
  老马正为那道命令不安,于是瞪他们:“搞什么?这没有妨碍你们打牌。”
  薛林乐了:“何止啊?班座!这意味着,许三多终于入乡随俗,不再骚扰我们的生活!你想啊,一个人,修条路,在这,从这到哨位……班座,你不会插手吧?”
  老马摇头不迭:“我?干点什么不好?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对呀!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根本是不打算完成的事情嘛!就是一个打发时间嘛!……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们四个人在打牌,心烦意乱地一声不响,绝对没了平时的咋呼。
  外边多了一种漫长的敲击石块之声,简直是无休无止。
  薛林忍不住了:“这他妈的……”
  老魏挠挠头,几乎没心看自己的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马瞪着自己的牌:“他干扰你们了吗?”
  老魏:“他干扰你了吗,班座?”
  “当然没有。”可老马瞪着牌的眼睛完全没有焦点,所以老魏绝不相信地看着他。
  老马干咳一声:“你们在打发时间,他一样,在这谁都有权打发自己的时间。”
  薛林竭力让自己的语气热情一点,对着窗外:“许三多,我教你打升级好吗?”
  许三多的声音在窗外,敲击的声音也未停:“我不爱打牌。”
  “你爱干啥呢?棋?象棋,军棋?卡拉OK?你要不唱卡拉OK?”
  仍在敲着:“我不会,什么都不会。”
  李梦对着薛林挤眉弄眼:“忍一会儿,再忍一会儿,再忍个三五天他就歇啦。”
  薛林不信:“这话你三五天前就说过啦!我恨不得就……”
  “恨不得什么?”老马把牌放下了,“我跟你们几个说,他没有做错,你们也不准胡来。如果再有这类有损本班安定团结的言行,我就——”他一巴掌拍在牌桌上。
  这天几个人从营地里走过时,走得都极不自在,因为驻地间忽然有了条路。
  车体宽度,长度还没跨出驻地,只能说初具其形。路一边堆着许三多从各处捡来的石头,都比荒原上常见的为大,而且因为此地富含矿脉,有着各种色彩。另一边是已经被砸碎的石头,砸成同等的大小再分门别类,考虑到这是一个人干的,又是一个小奇迹。他们都存心避开那条刚初具雏形的路,老马亦然。
  傍晚的时候,李梦在窗口瞧着,外边在敲击。窗外的暮色金黄而辉煌,外边的人应该是不折不扣的沐日而作。李梦对着屋里的人说:“他根本就是块木头,对着那么好的景色不会抬头去看,这样的人干巴、枯涩,全无情趣。”
  屋里无人回应,但李梦说话的习惯向来是只要有人听见。
  “这哪是在修路?是在……在磨路。以为他拿石头砌出个路沿来就算了,结果他号称要把这条路用石头铺上。这是半沙化地,草原,你们说那些石头他从哪块翻出来的?你们说?”
  无人回应。于是李梦问窗外:“许三多,你把石头一个色放一堆干什么?”
  “我想砌……砌……图案”许三多自己也不知道砌什么图案。
  李梦向着屋里摊手:“听见没?还图案。他以为他在搞艺术,我看他要被艺术搞……你们看着我乐什么?”李梦匆匆从窗前走开,“我要把他写进我的小说,我一定要把他写进我的小说。”于是宿舍里的字纸篓里又扔进了两个刚揉就的纸团。
  许三多捡石头去了。
  李梦,薛林和老魏过来,三人你捅捅我,我捅捅你,然后三人不约而同开始做同一件事情:跳上石堆,连踢带刨,把些石头洒得遍地都是,一泄心中怨气和怒气。
  薛林一跤摔倒,三个做贼心虚的家伙连滚带爬,一窝蜂逃回宿舍。
  许三多进来,那几人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打牌,薛林在翻书,李梦在写和撕,老魏在发愣,三人都有些心虚。
  许三多兴高采烈,精神头十足,这可能是那几位不喜欢他的主要原因,他真有事情干,尽管是那几个绝对不打算去做的事情。
  许三多:“草原上的风好大呀!我捡的石头都给吹跑啦!”
  老马瞧那几位一眼:“什么歪风能吹得跑石头?”
  许三多:“也没吹多远,我捡回来就是啦。班长,你看见我工具了吗?”
  老马又看看那几个:“李梦、薛林、老魏,你们知道吗?”
  “啊?哦?灶眼堵了,我们拿去捅火了。”
  “你家捅火用锤子?一分钟之内放回原处。”
  薛林和老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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