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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身何处-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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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身何处
作者:李敬宇
第01章第02章第03章第04章
第05章第06章第07章第08章
第09章第10章第11章
第一章
谁也不会想到,火灾会在那时候发生。这是一栋建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二层
老楼,砖木结构,楼面是木板地,走廊在中间,没有阳台,整个一栋楼住着十七八
户来源复杂的人家。从六十年前建成的时候起,这楼就一直被人们使用着,也一直
被人们小打小敲、不疼不痒地修补着。五六十年代,楼房还不多见,那是人们顶礼
膜拜“洋楼”的时代,郊区的百姓但凡从这楼下经过,景仰之情溢于言表。接下来,
这楼便开始喘气,喘着气从它的壮年悄悄地步入晚年,这时候,郊区的楼房已经多
起来,人们对这老楼不再仰视,只有麻木。再往后呢,这老楼就真的老了,各个器
官已不可避免地暴露出它的龙钟老态,人们开始对它嗤之以鼻,惟恐避之不及。终
于,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日子里,也就是初夏的这天下午,不知道这老楼的哪个器
官出现了闪失,猛地一下,大火就直蹿而上。直到这时候,人们才蓦然醒悟,这楼
确是老朽了,已是奄奄一息。
大火是从楼下东边的第一家烧起来的,时间大约在下午四点半。上班一族那时
候都还没有下班。失火的那家想必是没人,因此整个一栋楼,凡在家的人最初都不
曾察觉。等到大火伸长火舌,像毒蛇吐信那样,从楼下直舔到楼上,再往整个一栋
楼迅速蔓延之时,楼内居民才恍如大梦初醒,惊慌得一塌糊涂。人们忙着朝外奔逃,
叫喊声和哭闹声汇成一片。很多人都被这惊人的场面吓懵了,所以动手救火已经迟
了,忙着拨打119 就更迟了。待三四辆消防车呼啸着赶来,消防队员们摆开架势做
精彩表演时,砖木结构的老楼已被烧去一半。被烧的这部分,楼体多处坍塌,面目
全非,其惨状,恰如电视屏幕上处在战火中的科索沃。
收拾残局的过程是令人窒息的;聊作安慰的是,整个事件中,未出现人员伤亡
事故。
接下来是迁徙,是与乔迁在性质上迥然不同的迁徙。
一栋二层楼已被烧毁一半。经统计,巢窟已不复存在或面目可憎、不得不搬迁
的,有十一户人家。随之而来的,便是这十一户人家举棋不定的搬迁过程。这搬迁
过程,既相当复杂、各个不同,又显不出太大的新意。而对这没有多大新意的老故
事,人们因为天天看电视里的城市新闻,看“零距离”,所以早已经见多不怪了,
他们已经懒得去听、去看,去议论了。
如果迁徙的队伍里没有罗一成和白岭两家人,这故事也许就无从谈起。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区教育局的罗一成和白岭,这时候正汇在乱哄哄的人群
里,眼望着已经成了残垣断壁的所谓“家”,无头苍蝇般地领着各自的家小,茫然
不知向何处去。
第二章
区教育局局长于新双肘抵着办公桌,头低着,两手插进头发里,抓个不停,像
是头上长了太多的虱子。在他坐着的旧藤椅旁边,罗一成一家五口人和白岭一家三
口人,像陈列馆的展品一样,围着局长的办公桌和藤椅,高低不齐地呈弧形排开。
对于新来说,本来这一天还多少有一点纪念意义。他被任命为教育局局长刚满
六十天。六十是整数,六,又是吉利数字。中国人如今越来越相信这个了。然而现
在,这数字不吉利。何止是不吉利,简直就是棘手!现在的问题是,教育局没有自
己的宿舍,一间也没有。于新当然知道,区里的干部宿舍也一向紧张,紧张到了一
到调剂房子的时候,争要房子的人就吵架,甚至打架,机关干部们一个个为此撕去
了平日那些斯文的脸皮,差不多丢足了面子。局长于新面对错落有致的罗白两家人,
这时候也只能在脸上满满地刻画出一筹莫展,只能低着头,双手插进头发里,抓个
不停。
于新不抬头,声音暗哑着对罗一成说:“去吧,老罗,去你岳母家。”
五十岁出头、戴着深度眼镜的罗一成,这时候扶了扶眼镜,看一看左边的妻子
和一儿一女,再看一眼右边的老母亲,小心地问:“五口人,都去?”
“嗯,都去。”于新不假思索地接话。
罗一成探雷似的离开弧形的队伍:“于局,我已经跟你说了,那会出事的,你
不信我的话?!”他的声调激越起来,“我小舅子那人,很不好伺候的!那房子,
再塞进去我们一家五口人,那还是个家吗?!那不成了——”
于新终于抬起脸,瘦削的鼻梁上是一双眯缝眯缝的小眼睛。他面带尴尬地苦笑
一声,毫无激情地说:“别说了老罗。说多了……也没意思。——那会成什么?那
会成猪圈是不是?”他看一眼罗一成的妈,顿了顿,又转向罗一成:“我的想法很
简单,——就算是真的成了猪圈吧,你们也得住进去。你听我的,老罗。没错。先
住进去。”
“那我们呢?”高个子白岭甩一下中分的长发,双手抱着两臂,一副超脱文人
的样子,讲出的是一口南方音调的普通话,“我想好了,实在没办法,我们只好…
…住到办公室里来。”
“很好。”于新声音极轻,显得中气不足。但罗白两家人都听得真切。
白岭就先自跌软了,慌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于局你知道我这
个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找领导麻烦的。……我这儿没亲戚,要是有
一个亲戚可以投奔的,哪怕就真是猪圈了,我也会……”
于新慌忙伸出两手,高高地比划着,幅度极大:“别再提猪圈了小白,我求求
你。”
“怎么不能提?!”白岭的爱人突然插话,“现在我们连个窝都没有,提一个
猪圈,就得罪局长啦?!”
于新看出白岭的爱人不太好惹,便暂不说话。静默了一会儿,他快速地扫一眼
面前的这一溜人,还是开口了:“好了,听我话没错,你们,都回去吧。”为了表
示态度的坚决或固执,他两手向上,坦白地一摊,“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会想办
法尽快解决的。这有个过渡,不可能连个过渡也没有,是吧?”
在于局长缺乏激情的催促下,罗白两家人终于灰溜溜地走了。
瞧着两家人走远了,于新才疲乏地站起身,去隔壁办公室,找办公室主任孟凡。
孟凡刚刚上任还不到一个月。教育局前任局长和前任办公室主任因挪用公款,被法
院判了刑;于新原先是副局长,现在走马上任,担任了局长;而原先任小教科副科
长的孟凡,就顶了办公室主任的缺。于新对孟凡说:“才上任两个月,事就来了你
看!本来我是打算新官上任,也烧个三把火的;现在嘛,老罗和白岭家的房子烧没
了,我这边,哪还敢再烧?熄火吧!……我考虑,教育局这摊子工作,你替我顶着
些,——你别有什么想法小孟,别推!人家罗一成都要跟小舅子打架了,我能不管?!”
于新不等孟凡接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先去找分管分房工作的陈副区长。陈副区长说,这事闹得大,全区上下都挺关
注的,现在全国都在强调稳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任务,你去找政府办的童主任,
看他能不能临时解决两套房子。于新说,陈区长最好给我写个条子,拿着你签的单,
我心里踏实。陈副区长看他一眼,像是愣了一下,也就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
于新去找童主任。童主任不在,去临江镇开会了。于新旋即和司机小韩驱车前
往临江镇,找不到开会的地方,就堵在会议室门口。童主任中途出来上厕所,于新
尾随着跟进厕所。童主任说,这事我们都挺关心的;具体房源我不太清楚,是由行
政组直接操办的,你去行政组找老魏吧。于新说,最好童主任你出面,你是他的顶
头上司。童主任说,你看我忙的,哪能分身?还是你自己去吧。于新就讪笑着,把
陈副区长写的条子要回来,小心叠起来,放进衣袋。
于新到处找老魏,就像寻找丢失的钱包那样。终于找到了。老魏说,于局长你
别把问题说得多严重,失不失火不是我管的事,我也管不了;我关心的就是房子!
现在房子一间也没有。再说了,现在的分房原则你也不是不清楚,区里没钱,指望
区里肯定不行,现在都是哪家有钱哪家解决。于新低声下气地说,不是情况特殊吗,
老魏你照顾照顾,过渡嘛,主要是把眼前的困难解决掉。老魏一脸严肃,公事公办
地说,话不能这么讲,要说照顾,谁都该照顾!我没有屙房子的本事,要有本事,
我干脆给你们局的人一人屙一套算了!
于新看着他,很想在他的脸上扇一耳光。
“官路”看来是走不通了,于新打算走一走别的路子。
他花了四天时间,约见了一些旧相识。找了房产局的马科长,找了工商所的张
所长,找了港务管理局的袁队长……。结果竟不理想,原因,全都千篇一律:现在
房源实在太紧张,自己单位的职工都闹得不可开交,哪还有空闲的房子资助外单位?
于新想到了自己的荒唐。他清楚得很,出现眼下这尴尬局面,全是自己这性格
闹的;讲起来他是白岭的上司,论性格,他和白岭如出一辙,都带着点与生俱来的
清高,平时见到熟人,连客套话都懒得说,更别说去巴结谁,去跟谁套近乎了。现
在麻烦一来,平时的功夫下没下,下了多少,就水落石出,凸显出来。
汗水淋漓的于新,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于华。
于华如今在区广播电视局工作,属于事业编制人员,正削尖脑袋,苦心经营如
何改变现状,成为行政编制人员。机关的编制大体有三种:一是“旱涝保收”吃官
饭的行政编制,二是由本单位发工资的事业编制,三是签合同或不签合同的临时工,
有人戏言,机关工作人员就像大家庭里的一群孩子。行政编制的人是大老婆养的,
事业编制的人是小老婆养的,而临时工呢,是改嫁的娘“拖油瓶”带来的。于华本
来是区属企业的一个小干部,写得一手好文章,早几年,宣传部决定抽调两名写手
去帮忙,于新就顺手推舟,把自家弟弟介绍给宣传部,算是借调使用。于华文章写
得勤快,工作也实在,没过两年就转成了事业编制的机关人员,后来又调到广播电
视局。现在,于华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乘着哥哥新任局长的东风,赶快将自己的
事业编制转为行政编制。于新一个电话打过去,也就是抽半支烟的功夫,于华就油
光粉亮地来到了哥哥家。
“行政编制……解决啦?”这是于华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听了这话,于新不悦。于新僵着脸,也不让座。
于华却不吃这一套,面对哥哥的不悦,他居高临下,愈加显出不满来了:“我
太急了是不是?!我从三十一岁进机关,都呆了八年了!八年是什么概念?!抗日
战争都结束了!你看人家,看人家童主任,跟我一同进宣传部的,比我还小两岁呢,
不但早就转了,还干了政府办主任!一个天一个地嘛!……四十岁是个杠杠,明年
一到四十岁,再想转——哼!”
于新干脆拿起桌上的晚报,把于华晾着,不理他。
于华眯着一双和哥哥相似的小眼睛,似乎还陶醉在自己的喜悦中,见哥哥生气
了,就解嘲似地说:“你也犯不着对这事内疚,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嘛!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
于新见他态度有了转变,就懒懒地将罗一成和白岭的事说了。
“这事我知道。”于华说,“本来,我是想写一篇大稿子的,怕写出来起负面
影响,效果不好,就没写。这种事,听起来耸人听闻,实际上,只要不死人,都算
不上大事。我们嘛,也就是在报上发个豆腐块的事。”
于新说:“你写文章到处骗吃骗喝,头绪那么多,我也不要你帮大忙,只要你
帮我搞两套过渡房,能快点解决最好。”
于华便皱起眉毛,摆出一副思考样,眼睛在思考的时候虚眯着,更小。末了说
:“两套我可没本事。倒是有一套,真的是过渡房,差得很,人都不愿意住,所以
也谈不上什么租金。不知道那房子你们单位的人敢不敢去住。”
“是危房?”
“那倒不是。那房子死过人的。有一对小夫妻原来住在里面,闹矛盾,男的想
不开,服毒自杀了,就死在家里。女的就搬走了。已经搬走一年多了,没人敢去住。”
于新兴奋之情已经写满了一脸。于新说:“那你把钥匙给我吧,我明天就让他
们去,去打扫房子!世界上除了南极洲、北冰洋,你说,哪一寸土地上没死过人?!
还顾得了那些呢!”
第三章
罗一成真的跟小舅子打起来了,仿佛预谋好的一样。罗一成不是小舅子的对手,
被打得很惨;硕果仅存的半颗门牙,就是最好的例证。那两天,罗一成的情绪十分
低落,整天用手去活动那半颗还残留在口腔里的门牙,执着地试图把它从口腔里清
除出来,却又怕疼,小心得如同带电作业。相对来说,白岭的处境要比他好得多。
白岭夫妻俩带着刚上一年级的孩子,白天上班或上学,一家人分为三处,作鸟
兽散;到了下班和放学以后,就都去教育局的办公室,胡乱地吃晚饭,吃过了,就
把办公桌上的东西统统往地上堆,然后把几张办公桌拼到一起,拼成一张“大床”,
在上面铺上席子,虽然生活节奏明显比以往加快,但也还像是过日子。只是,睡前
的准备工作过于烦琐,又要拾掇玻璃台板,又要搬桌子,直到忙得夫妻俩全无睡意
了,才能实实在在地躺下来,正式睡觉。一旦遇到谁来加班,夫妻俩还不能急于拼
“床”,只能在旁边不动声色地干等。这时候,孩子已经困得眼皮不听指挥,随便
往哪儿一放,就睡得跟打了麻药一样,再也不肯醒来。起床后的扫尾工作同样烦琐,
是将破坏了的事物重新建立起来,夫妻俩常常丢三拉四,张冠李戴,搞得办公室的
其他人都大有意见。
只有罗一成能理解他;岂止是理解,都有点羡慕了。罗一成说:“我要是能有
你这福气,办公室就是猪圈,我也认了!”
但白岭的苦楚,是罗一成难以体验的;那是小夫妻之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自从搬进办公室居住以后,每到晚上,睡在办公桌上,迎面是无遮无挡的玻璃窗,
窗外是一盏路灯,那灯晚上七点半准时亮起来,像忠实的走狗守候着,照耀着,一
直亮到天明;睡到透亮的灯光下,所有隐私都暴露无遗,夫妻俩的心情异常恶劣,
同床同梦,这恶劣的心情里,还充斥着焦躁与不安。
于华为哥哥联系的,是一套简易过渡平房。说是“套”,实际上只是两个十点
几平方米的小间,外加一个四平方米还不到的厨房。这房子,只能由罗一成或白岭
一家居住。通过对比,罗一成的理由更胜一筹,白岭只有急迫性,罗一成不仅急迫,
还有相当大的危险性。这样,过渡房就由罗一成一家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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