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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山楂林-尤凤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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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了口气。可她拼命反对,不行,这门亲事是不行的,她不应。谁都觉得她的想法
是十分古怪的。问她不应的理由,她说不出理由,自然不能说他不是她心中的那片
“叶子”;只说怕他,怕这个天神般的“高人”。真的,“见面”后好久她还觉得
全身像真叫刷子刷了般火辣辣地疼。可家里人都认为,她这么说话岂有此理。她终
于没应,事情便搁置下来。她以为从此不会再和“高人”见面了,可命运又偏偏给
她安排了一次,而且安排得结结实实,结实得需乖乖跟人家进洞房。她记得牢牢,
是刚过了阴历年,回家过节的“高人”托人带来口信儿说,已通过关系给她弟弟在
社办企业要了一个合同工名额,让她赶紧去办手续。全家人欢欣鼓舞,要她快去。
她极不情愿,可为了弟弟又不能不去,不去所有人都会骂她无情无义。她冒着纷纷
扬扬的大雪,去到“高人”的村子。当晚,风雪把村子弥漫住,她回不了家。那雪
实在太大!“高人”全家苦苦挽留,使她没别的选择。“高人”的妹妹伴她度过这
个风雪之夜。啊!她好悔恨呀!她无比刻薄地咒骂自己:冯若仙,你这个大笨蛋!
你轻薄,你不长脑子,你潦潦草草把自己卖了!已经没有人不知道她在她男人家过
了夜;没人不认为她已是“高人”的人;谁见了她都要这么问:“冯若仙,啥时候
过门呀?”她就只剩下过门了,就像叫人买下的牲口只等人来牵走。她痛不欲生,
一遍一遍地哭。这莫名其妙的一夜就定了她的终身啦?就注定要当“高人”的老婆
啦?她不干。家里人可不再和她客气,那么难听地骂她:“事到如今又变卦,是正
派女人吗?不害臊!”爹竟然要用棍子“量”她。后来,她渐渐略白了:这门亲是
“悔”不掉啦!要那样所有的人都不容,要那样她一辈子得背恶名声。她得认命。
那么多人说她找了个好“主”,那一准是啦。她就老这么想。她就这么认了,就这
么在三年后的今天上了火车……这就是她的“生活”啊,是她正走下去的“人生之
路”……

    “唉——”她不由又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对面的李聪明。此刻,她觉得心里有
说不出的烦乱,像压着一块石头。她真想问问李聪明,人就该心里压着块石头吗?
他会告诉她的,一定会的……

    可李聪明不肯把目光从书上移开,他只关心那个罗伯特和玛丽亚的命运,把她
完全撇到一边了。她很生气,赌气要抽下他的书,可她没有。你冯若仙怎么能向人
家使小性子呢?你有这个权力吗?你没有这个权力呀!哦,这时李聪明的面庞真好
看,她觉得心有些颤,啊,这个人,就像那怪酒。以后还会有人灌她那怪酒吗?她
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有了……

    她心里突然涌出一阵酸。

    四点钟,火车正点到达东峦。然而汽车却晚点。候车室里空气污浊,令人窒息。
李聪明建议到外面等候。他们站在清新的旷野里。

    这里便是所谓的鲁中小平原,也是著名的小麦产区。阳光照射着一望无际的麦
田,看不见一个隆起的丘岗。整个原野显得那么丰厚,那么浑然一体。唯见一条白
带子似的公路小心翼翼对原野做了切割,伸向远方,这是通油田的路。

    傍晚稍有凉意的风徐徐吹拂。她的心情比在车上好些了,她和李聪明说着话。
她问了一些李聪明的情况,也告诉他一些自己的事情,后来又谈到男人和女人。李
聪明不大的眼里忽然射出笑意,对她说:“每到割麦子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我们村
一个馋女人的故事,你想听吗?”

    “她很馋吗?”

    “你听我说呀,”李聪明掐下几颗麦穗在手掌里搓起来,“哎,我说你们女同
胞的坏话,不在乎吧?”

    “我也可以讲你们男人干的那些不光彩事。”

    “当然可以。”他说话不耽误搓麦粒儿,“那些年,我们那里分麦子少,我说
的这个女人总早早把麦子吃光,然后等下年分新麦。每年队上分麦这天,她总能以
最快的速度在当天把别的女人几天才能做完的事做完,捞麦、晒干、磨面,然后在
当天把白面吃进肚,在村里传为笑谈。这一年,队长有意难为她,故意捱到日头偏
西才开始分麦,而且最后一户分给她,断定这次她不能在当天吃上白面了……”

    “她吃上了吗?”

    “到了晚上,队长便去她家探听虚实,问她吃的啥饭。那女人理直气壮地回答:
‘分麦子啦,还能吃啥?白面烙饼。’说完还端出吃剩的饼叫队长尝。这下队长真
宾服了,冯若仙,你不宾服?”

    冯若仙笑了。

    李聪明把搓好的麦粒递给她,又掐下几棵继续搓着:“好了,轮到你说男人了。”

    她望着手里的麦粒,住了好久才说:“人家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李聪明怔了一下,接着笑了笑:“这么绝对?”

    “我不知道。在我们那儿,姑娘平时不大和男人接近,所以我不知道。”她沉
思了一会儿又说下去,“反正,我觉得女人比男人要倒楣。”她低下头去,忧郁地
看着脚下的土地。

    李聪明沉思起来。他感觉到她心中的忧伤。其实,自从她上了火车,他就看出
她心事重重。他便有意和她搭讪,还怂恿地喝啤酒。这当间,他又发现她是一个让
人喜欢的美好姑娘,他和她很谈得来。也许她也有同感吧,所以才会这么直截了当
地向他倾诉心中的哀伤。

    他觉得应该认真和她谈点什么。他没看她,望着天边,说:“冯若仙,这个问
题我没认真想过,男人不大想这些问题,所以我说不出女人和男人谁比谁倒楣。可
我觉得软弱的人要比坚强的人倒楣,因为他(她)缺乏同命运抗争的勇气……”

    “人是有命运的吧?”她张大美丽而困惑的眼睛看着他,“你相信命运吗?”

    “我相信。”他回答。

    她很惊讶。她本以为他会说不信,而他竟然说信。

    李聪明仍然凝望着遥远的色彩分明的地平线,说下去:“比方说,一个人掉进
洪水中,洪水要把他卷走,淹死,这不就是他面临的命运吗?可这命运不是上帝给
的,而是大自然,大自然要把他毁掉。这个人一定不甘心死去,就要挣扎,搏斗,
命运不又掌握在他手中了?”

    “可有的人是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怎么挣扎都是白搭。”她抓住一颗麦穗,
目光忧虑地看着顶端的针芒,声音有些发颤。“你说有的人就注定要心上压着块石
头过日子吧?”

    他摇摇头,肯定地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可有人就是压着石头呀!”

    “那就把石头搬掉,丢得远远的。”

    “有的石头是搬不掉的,会压你一辈子……”她说完使劲咬住嘴唇,不使自己
哭出来。

    “我也常遇见要把我压住的石头,可我不在乎,一次又一次把它们甩掉。我说
一件我当兵时的事情,”他看了她一眼,又重新让目光从麦田上空越过去,“我在
海岛上当兵,当到第三年时得罪了连长,因为我不肯按他那套不正确的射击要领射
击,可我的成绩在全连拔尖。后来团里考核神枪手,连长有意撇开我,带着其他参
加考核的人坐船下岛了。我在心里发了狠:奶奶的,游我也要游过去!我就把军装
脱了,顶在头上,枪背在光脊梁上,就跳下了海。已经是秋天了,海水挺凉,我觉
得支撑得了,就向陆地游去,游过了三公里的海峡……”

    “后来呢?”

    “后来我打了个全团第一,调到教导队当了射击教员。再后来,连长去教导队
集训,就轮到我给他讲射击要领了……”

    “哦,你这人……”她吁了口气,觉得轻松些了。

    “人生在关键时刻是不能含糊的,是进是退能管一辈子的事。这是我的经验。
给你。”他把搓成的麦粒倒进她的手心里。

    这时,他们已看到公路上向这边驶来的红色汽车。

    当汽车在被麦田挤得窄窄的马路上奔驰时,她的心境更糟了。尽管刚才曾一度
被李聪明甩掉“石头”的故事所感动,但此刻她却更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石头”
已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更无法甩掉。那个人一定等在车站上,一定还是那副天神
模样,见到她也一定会象那次“见面”那样刷她一下,然后转身走去。她这次就得
乖乖地跟着他,一直跟到……她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啊,莫名其妙,稀奇古怪。她心里忽然蹦出这么一个邪念头:要是和她成亲的
人不是“高人”,而是他——这个坐在身边的李聪明,那又怎样呢?啊,那又怎样
呢?

    她全身不由倏然一颤。而与此同时,她却恍然大悟了,一下子明白心情怎么这
样越来越糟。本来她认了呀,打谱和他过日子啦,上火车时她还让自己这么想。可
后来,她的心情一阵比一阵烦乱。她现在懂得是怎么回事啦……

    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啊,可是——你想一想,假若是他,那会怎样呢?你也
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不,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她会高兴,她会喜欢。他这人,让人觉得亲近;
这个人怪,见了就不觉得陌生,就像认识了八辈子,就想冲他使性子;他这人宽厚、
和善、有趣儿,就像那怪酒,和这样的人一块过日子,会让人轻松,可以放开心思,
可以逗乐,可以撒娇,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哦,那有多好!

    啊,你在瞎想什么呀!你疯啦?身上带着同那个人登记结婚的证明,心里却对
这个人胡思乱想,你和人家认识不到半天,无非在一块喝了一杯怪酒,你就钻出这
没边儿的怪念头!你怎么啦?莫非真像爹骂你的那样,变成一个坏女人啦……

    她乱了方寸。

    夕阳已靠近麦浪啦。

    到达目的地时天已黑下了。冯若仙看到原野上不断升腾的火焰,看到各种建筑
物在火光下呈现出忽明忽暗的粗犷轮廓。

    她却没看见来接她的那个人。这使她产生一种莫名的轻松。汽车晚点,那个人
一准以为她不会来了,回去了。她这么猜想。

    李聪明四下给她寻找去机修厂的汽车,没有找到,却有一辆去他井台的车,他
能在当晚赶回去了。自然,他不会丢下她不管。他想了想,建议她先去总部招待所
住一夜,明天不费事儿就能搭上去机修厂的车。而除此,也别无他法。

    她就这么住进了招待所。

    李聪明要走了,但好像还有点犹豫,可汽车在等待着。她从提包里拿出煮鸡蛋,
一个劲往他口袋里塞。也不说话,脸绷得紧紧的,只知道没完没了地塞。后来,她
把他送到招待所外面。

    李聪明不许她再送了。她在路旁一根水泥电杆下站住,像害冷似地缩着身子。
他第一次觉得她的身体是那么单薄,他用无限爱悯的目光看着她,说:“你……回
屋吧,风太凉。”

    “你……走吧。”她说。

    可他依然没走,却突然向她这么说:“过几天,你不想去井台看看?看看原油
是怎么喷出来的……”

    “是吗?”她颤着声问。

    他点点头:“你要想去,我就去你小舅那里接你。”

    她咬着嘴,不吱声。

    他诚恳地说:“我真心希望你去,看了喷油,再去看黄河入海口。那景色让人
迷醉!咱们还可以好好谈谈,我们很谈得来,你说不是吗?”

    “嗯。”她点点头,喉咙里有些酸。

    “一言为定!”李聪明高兴地向她伸出手。她却没握,眼里显示出惊吓的样子。
李聪明缩回手,和蔼地一笑:“我走啦。”

    “等一等,”她眼睛瞪得很大。

    “你……怎么?”

    她抖着嘴,语无伦次:“现在,不……不是有车去……那儿,井台,我……”

    李聪明一下子明白她的心思了,惊愕地看着她:“你,现在就同我一起去?”

    她低下头,局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知道,自己提出一个“出格儿”的问题;
可她更知道,如果此刻与李聪明分了手,他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肯定不会了。可
她不甘心!

    她抬起头,小心探询道:“现在去,……不,不行吗?”

    “当然行,太行啦!”李聪明兴奋地扬扬手,冯若仙,你这人……性格真棒,
我太高兴了!”

    “我……轻浮吗?李聪明?你说……”她怯懦地问。

    “胡说!这谈不到,根本谈不到!”

    “我是一个不正派的女子……是吗,李聪明?”

    “不沾边儿,完全不沾边儿!你,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这么过。今天就像做梦,自己管不了自己的事儿了。”
她突然抱住头,“我知道我在办怪事儿,我知道……

    李聪明却不再回答她什么了。他抓住她的手,说:“走,若仙咱们走。”他忽
然记起在车上同她开的那个关于“拐骗”的玩笑来。这不正应了吗?而且“拐”的
是个“值得”他一辈子满意的女孩子。他心里无限舒畅、振奋。

    他说:“咱们去把房间退掉,再给你小舅打个电话……”

    “不,不……冯若仙像烫着似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站着不动了。

    李聪明宽厚地笑了,说:“应该告诉他呀。”

    冯若仙执拗地把头转向一边。

    “要不,我替你打。”

    她突然用手捂住嘴,哭了起来。

    “你,怎么啦?”李聪明吃了一惊。

    “他不是我小舅……”她终于说出了真相。肩膀使劲耸动着。

    李聪明怔了。他想问她是什么人,可他没问。他是个聪明人。他的心情一下子
变得很坏。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问她:“你说怎么办呢?冯若仙?这得你自己
拿主意,你有这个权力。”

    “我要跟你去看喷油。”她擦了一下脸。

    “好的,这样好。”李聪明松了口气,“我们走,到了那里,再跟他讲清楚。
我跟他讲,如果有必要,我就去机修厂当面和他讲,他在哪个部门?”

    冯若仙告诉他“高人”在保卫科及他的名字。

    开始,李聪明像没听清,直瞪着眼;随后,尖厉地“啊”了一声,身体便僵住
了,两眼射出极为可怕的光。

    “李聪明,李聪明,”冯若仙恐惧地向他嚷,她顾不得哭了。

    李聪明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的意识在瞬间倒退了五、六年,他眼前呈现出那个
黄瓜形海岛,闪现着那难忘的日日夜夜。那是他人生的第一个高潮。他的那个身体
高大、多少有点憨气的班长总喜欢这么向大家发号施令:“都给我听着!”他文化
低,但为人不坏。

    “怎么啦?告诉我,李聪明,说话呀!”她迸着哭声嚷。

    “他是我战友……班长。”他说了,痛苦万状。

    “班长?班长怎样?”她开始没懂,后来懂了,吓了一跳,又立刻嚷:“那又
怎样!我和他不合适,也没登记。怎样呢,李聪明?”

    “倒楣,我们真倒楣呀,冯若仙。”他悲惨地摇着头。

    “你说些什么呀!”她眼里又涌出泪。伤心极了,“求你别说这个了。你说,
你说这是一块搬不掉的石头吗?”

    李聪明抱住头,绝望地说:“要命的这不是石头,他是我的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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