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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红荷 作者:张丽-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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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外鼓着。
王庆海是个有点驮背的小老头儿,正在院中为老伴熬中药,见有客人来,便连忙把我们引进屋去。我们坐在炕边,老太太挣扎着想坐起来同我们说话,被我扶住,让她重新躺下去。怪不得他们家穷成这样,原来老太太患慢性类风湿病,还有严重的糖尿病,已经卧床几十年了。王木匠叹道,这些年为了给她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现在吃的这些昂贵药,都是靠儿子寄回来的钱买的。
问及他们的儿子,老两口美得脸上绽开幸福的笑容。王木匠下炕从破桌子的抽屉里摸索出一大摞照片,都是他儿子穿军装照的,每年都寄回几张。这些照片一定是被老两口看过无数遍,也许被很多村邻们、亲朋好友们看过无数回,照片的边边都卷了。王木匠介绍说:“儿子名叫王小海,在西藏当兵,那地方可艰苦。他一个人守着一个维护站,管一百多里路长的电话线,现在是官了,立过好几个三等功。怕他一个人太辛苦,每天跑很多路回来吃不上热汤热饭,前年俺就打发媳妇美萍过去了,照顾好他的身体。”
我端详着一张张的照片,惊喜地发现,这孩子长得像极了九九。
高高壮壮的身材,细眯着一双笑眼,看上去要多憨厚有多憨厚。
老两口的确没有别的孩子,把小海视为珍宝。听他们不住声地夸儿子,说他从小就听话,勤快,知道孝敬父母,当兵之后干得相当好,给老两口长了不少脸……
还没有见到王小海,我不便对老人们说什么,只对他们说我也是军人,过些天要去西藏出差,要一下王小海的地址和电话,有可能性的话去看看他这位小老乡。
王木匠一听很高兴,立该找出地址,让我抄了下来。听说我要去两藏,老太太喘气吃力地问我,可不可以给她儿子儿媳捎点东西过去。
我说当然可以。老太太便吩咐老头子装一小口袋黏小米面子,说儿子儿媳最爱吃小米黏蒸糕,给他们带些面过去,他们可以自己做着吃。
从老两口对儿子的挂念和关爱,我断定,这一家人虽然不富裕,但非常亲近,他们生活在一起,是温馨而幸福的。
出了她们的家门,我回望那扇旧的木门,蓦然发现在门的右上方最高处挂着鲜红的“光荣人家”木牌牌,那上面的红漆好像刚刷过不久。
这就是胶东人! 永远不会改变的骄傲与荣誉观念! 崔支书跟我并肩走在村路上,突然用一种仰慕的口气说:“听说你一直在北京当兵? 官衔一定挺高的吧? ”
“大校。”
“噢,大校啊! 你应该穿军装回家乡! ”
在北京,习惯了出门换便装。而回到故乡之后,所有的亲朋几乎都很失望地对我说这句话:“你看呀,你怎么不穿军装回来呢? ”我爸妈也对我没有着军装到我姥爷姥娘的墓上吊唁而责怪我。在他们眼里,再高级的名牌便装,也敌不过军装炫目。
事情还算顺利。在故乡呆了三天,我便告别乡亲和舅舅姨姨等亲戚,飞回了北京。
三个月之后,我把工作安排好之后,就准备利用休假这段时间去找寻万星和王小海。我的第一站就是直飞成都找万星。
第十八章
我离开成都奔西藏去的这一天,一大早又是细雨霏霏。这样的天气很容易使我想起江南水乡的那些湿漉漉的雨巷。
这些年没少去南方水乡,每去一回,都遇雨。撑着一把伞,独自走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寻常巷陌,傍水人家,享受被雨丝荡涤得纤尘不染的心境,这种情调只有在南方才寻得到。
这一个要离开的雨天,我的心境却纯净不了。万星的案子不知道会怎么判,想到这个,我便黯然神伤。阴雨天更给我这种心情蒙上了浓重的黑暗,加重了压抑感。
在小雨淅沥沥的站台上,我以道别为由给万星的女律师林佰草打了电话,实际上再次请她同我随时保持着联系,一有万星的情况就尽快通知我。林佰草爽快地应着,并祝我一路平安。
列车在小雨中悠悠出站。我乘坐的这一软卧包厢里,除了我,那三名分明是同路人,两男一女。我睡一张下铺,上铺那个男青年正坐在我的铺上,矮矮胖胖的,满脸横肉,真让人怀疑他是不良青年。这年头,有钱,什么人都敢穿“阿迪”、“耐克”之类的名牌,不管人长得什么品质。我进包厢以后,他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只顾着与对面的那一男一女胡吹神侃。
我只好先在床铺的一角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随便翻看着,反正还不太想睡觉。他们谈笑的声音很大,尤其那时髦女性。我用眼睛的余光注意观察着他们。那女孩子真是美啊! 完全知识女性的气质,秀丽的面庞,皮肤保养得细腻亮白,一身波西米亚大花的短西服裙,长发飘曳、优雅、知性,一忽儿妩媚,一忽儿俏皮,一忽儿沉静,一忽儿热辣,一忽儿做出淑女举止,一忽儿又扮性感女神,搞得她身旁的那半老男人,一直用欣羡的眼神看着她,一直不舍得把搂在她腰际的胳臂放下来。
这是几个我不能理解的“新新人类”。那半老男人与那年轻貌美的姑娘,大概是老牛吃嫩草的婚姻,太没创意。而我旁边这位男青年却喋喋不休地对婚姻性爱大放厥词,内容是生活在活色生香的圈子里,审美疲劳,产生了和尚式的奇怪想法。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过报道这样一些人,一句“审美疲劳”给无数蠢蠢欲动的婚姻找到了优美的借口,接着纷纷嚷嚷“婚姻过时了”,不久“性也过时了”,现在全城只剩下看不起性也不相信婚姻的时髦男女,睥睨着婚姻的城门看进出风景,吐着烟圈微微冷笑。
接下去他们的谈话,更让我头皮发麻。原来他们正在策划一起对某个人的报复行动,如何如何把人骗出来,如何如何给以暴扁,如何如何让其把店铺转到他们名下,再如何如何……越说越恐怖,越说越邪恶。
我听着,越听越气愤。世间固然不乏伪善、世故和虚假,可也没有如此恶毒,如此大胆在光天化日之下策划着一场犯罪! 我忍无可忍,开始向他们指出这样做是要负法律责任,是会毁掉自己的。我旁边这个矮胖子瞪着我问:“你是什么人? 管得着吗? ”我说,我正是宣传法律知识、维护法律尊严的人,要不要看看证件。他们立刻不作声了,大概以为遇着了警察。那个半老男人讪笑说:“我们胡吹,胡说八道,闹着玩儿的,哪里会真那样干? 说说解气。那仇家太嚣张。”
我不再理他们,低头看书。他们也不再放肆,旁边那个矮胖子挺没趣地爬到上铺去睡觉。我在心里哀叹,这当今世界命案太多! 许多人不是不懂法,但就是拿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回事。读许多古书,看许多历史故事的影视剧,发现占代人没有现代人胆儿大。
古代人大多数是这样干的,恨上一个人,恨得恨进骨髓里面去,就做个小人儿,权当仇人,夜晚避开人的耳目,悄悄躲在房里拿根针扎扎扎,发泄得挺痛快,意念是“此人万箭穿心死球啦”。还有人干脆把仇人做成小面人,丢到油锅里炸炸炸,然后再吃掉“仇人”。现代人可不同了,对谁有仇恨,直接掂上板儿砖去拍,拎上刀子去捅,甚至开车撞,抱炸药包上人家去祸害……最后换来的是法律的严厉制裁。这日子好过了,却有些人活得不耐烦。
漫长的旅程中,我始终提高着警惕,防着这三个人。一路上不是睡就是看书,再就是在睡不着的时候,琢磨如何同九九的儿子谈他的身世,谈他的母亲九九,谈他的姥爷郭璋,谈他的父亲是谁,以及谈老家里挖出的财宝。我当然不会讲他的爸爸不知为何人。其它问题都好讲。
不如就给他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吧。他的爸爸就是战斗英雄刘正信。我原打算对万星这样说,但是却未能见到她。我只想告诉他们,他们的爸爸是一个值得他们骄傲的功臣。我还要向他们解释,由于他们的母亲要照顾双目失明又失去双臂的父亲,才把他们交给没有小孩的人家抚养。我相信,他们姐弟俩都会理解父母的困境。
长途颠簸,我总算到达格尔木。王小海独守的那个维修点远在青藏高原大陆的西南门户普兰县境内。普兰是边境小城,因其有众多雪山环绕的缘故,故被称为天界雪山环绕的中外古商道,又是名扬天下的著名佛教朝圣地。要去那里得乘汽车。
格尔木后勤某部有几位首长是我从前采访过的熟人,离京前也曾同他们联系过,所以在我到达这里时,他们已安排好了为我查体,随后跟着去拉萨执行运送药品的面包车,到拉萨后再换乘别的车去普兰。
休息了一夜,也做了身体各方面的检查,第二天清晨不到五点钟,我便搭上运送药品的面包车出发了。开车的是位一级士官,姓陈。小陈是四川人,个子不高,圆圆的一张娃娃脸,好像稚气未脱,活泼而机灵。别看他才二十三岁,是个老西藏,跑这条运输线有六个年头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闭着眼也能跑到拉萨去。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前后没有过往车辆,惟有我们的车子在飞驰。小陈驾车的技术很过硬,加之路况不错,车速到了一百一十迈。就是这样的速度,两天到达拉萨就算快的了,中途还要夜宿兵站。
高原的风光无比奇特、无比壮丽。以前曾来过这里采访,每天被这里的奇特风光吸引着,被官兵们的高尚精神感动着,几天下来,精神始终处于亢奋状态,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缺氧头疼。
高原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一簇簇一团团的白云仿佛就在头顶之上、伸手可触似的,清晨薄如蝉翼的雾,浓浓淡淡、缥缈高远,仿佛为每一位来往这里的稀客成就一片消魂的粲然。
太阳冉冉升起,薄雾一点点地化淡、消逝,眼前整个世界色彩亮丽、无限通透、浩瀚辽远! 人常说美丽景色如醇酒,许是醉了这天地间,我感觉疾速行驶的汽车浮起飘下,如行云端,我也任心儿云里云外,柔情缱绻。
车随路转,行过一片碧水,一位身穿鲜艳藏袍的姑娘蹲在水边洗她黑亮柔润的长发,一边冼一边用梳子梳理,那姿势真是美极啦! 在她身后,是一片开满紫色花朵的草滩,牛儿、羊儿、马儿们低头徜徉其间,对于我们这辆呼啸闯来的汽车没有丝毫的惊吓,头也不抬地自顾自享受那份安然闲适。
越走太阳光线越强,风光越加壮丽。看路边被阳光染亮的一树树的金黄、翠绿、亮红在闪闪烁烁,枝叶在风中跃动。路两旁的绿坡上草地更青翠,处处都涌动着云层一样的羊群,徐徐自得。
一路上,高原所具有的扑朔迷离的异域风情吸引着我,感动着我,所以几天路途奔波都丝毫不觉辛苦,不觉乏味。
到了拉萨又换车,这回换了一辆“巡洋舰”,开车的是位二年兵,姓赵。我心里着急,谢绝了省军区同志留我住几天的盛情,跟上小赵登车出发。
从拉萨西行,经日喀则、萨嘎到达普兰,全程一千四百多公里,也同样需要晓行夜宿。这一路的风光更加奇峻。从旅游图上看出,普兰县是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西南部的边境县,东南接尼泊尔,西南接印度,有着三百多公里长的边境线。普兰这座边境小城,古往今来因了她的神山圣湖而名闻遐迩,驰名中外,千年香火旺盛,一批又一批的僧人、佛教徒、游客、文学家、摄影家以及探险者都涌向这一佛教“朝圣”地区。
越是接近普兰,路越发有些颠簸,有许多地方正在修路。在一处窄路上竟然拥堵了几十辆大小车辆。大概已堵了不短的时间,前边几辆旅行车上的乘客都下车在路边自由活动、拍照。小赵说,修路堵车是最急人的,有时可以堵上三五个小时呢。
小赵把方向盘一打,开到旁边一条黄土路上,说是绕道而行,顺便还可以让我看看鬼湖。走了大约半小时,路边出现了一座小石山,山间耸立着白色的喇嘛庙。我们的车沿着山下行进,穿过一堆堆刻满经文的玛尼堆和牛头骨。
鬼湖拉昂措蓝亮亮地横在前方。成群的鸟在湖面上方低翔,翅膀时而划过水面。湖边尽是不毛沙丘,偶有大片沼泽。湖水沉静,水天一色,碧蓝碧蓝地映着纳木那尼圣洁的雪峰,云影光波间透射着无限神韵。
越往前行,地貌变化越明显。忽而驮上红色的土山,忽而轧过暗绿色的大丛大丛毛刺草棵,忽而又蹿上大片的鹅卵石滩……到处是牧场,遍地有牛羊,不断地有羚羊、野牦牛、山豹、旱獭等野生动物旁若无人地大胆从车前横穿公路。
在一段盘山而下的公路上,红柳白桦密集排列两旁,掩映其中的是道道围着鹅卵石矮墙的藏居,我们在穿过宁静的藏族村庄。
小赵这时才告诉我,他同王小海通了电话,王小海同他的妻子王美萍此刻正在普兰县城的一个饭店迎候我。他怕我不习惯在条件简陋的小站上食宿,特意在县城宾馆给我找了一个房间。
只好先进县城。汽车行至一座山崖,一眼就看到崖底下宽阔而壮观的河流,山崖中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窟,大概是古人居住的遗迹。
小赵说这就是恒河的上游孔雀河,在异常干旱的阿里高原,普兰算是最为温暖湿润的地方,全县呈南粮北牧的特征,而孔雀河沿岸水浇地颇多,主要作物有青稞、小麦、豌豆、油菜、土豆等。河中鱼产丰富。
孔雀河,这个遥远而美丽的河流,铭刻在无数关于藏地神奇浪漫的文学和影像中。如今踏上这片边境谷地,才真正领略到了它那脱尽尘埃气的一种清澈秀逸的意境! 很快驶进了普兰这座依孔雀河山崖而建的边境县城,扑面而来的却是“国际化”色彩。沿街店铺林立,商贩们繁忙地销售着皮张、羊毛、酥油、青稞酒以及藏区、印度和尼泊尔的特产。饭店宾馆新建了不少,处处给人全新的感觉。漫步街头的尼泊尔、印度阔绰的朝圣人,举着摄像机、操着不同语言的海内外观光客,兴致极高地同商人们讨价还价。街道上还有不少衣衫肮脏、穿梭人群之中的尼泊尔背夫,他们都是往返于东风桥与“国际市场”贡噶村之间的尼泊尔边民。
在一处藏家风味的宾馆门前,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军人和一名清秀的年轻女子,正朝我们的车子迎过来。想必他们就是王小海和王美萍夫妇了。
车停住。下车。王小海眯着一双笑眼,憨憨的笑,纯纯的笑,笑意中有一份灿然的开朗,上前同我握手。迎着他这张笑脸,我心倏地震惊,这是多么熟悉而久远未见的笑脸啊! 那分明就是九九在对着我笑! 天哪! 他像极了他的母亲! 心中无比的欣慰。从他的笑模样中,我一下子就找到了那种内外兼具的热忱,是九九留给我的印象。他的长相也酷似九九,身材高大,微胖,细眯而喜气充盈的双眼,阔鼻、厚唇,白净面庞上在两腮处有两块“高原红”,显得更加憨厚可爱,至真至纯。
他身边的媳妇美萍,也热情地上来拉着我的手,甜甜地笑着,问我一路上有没有受着高山反应的痛苦折磨。美萍具有胶东大姑娘那种大方美丽,中等个子,很健美的身段,上身一件双色混织衫游走在黑与白的对比之间,下身一条绿色军裤,淋漓尽致地挥洒出她独有的特质,返璞归真的清新气息,如露珠般的纯真味道。只有她那包裹乌黑长发的藏式长纱巾,却燃烧着炽热红色的大胆放纵。
两个可爱的孩子已为我和小赵准备了一桌丰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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