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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手河山 by张瑞(完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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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来顾怜声音中的颤抖。
子卿一惊,身影摇了摇,顾怜看着那不稳的身影,心中又惊又怒,心跳加快却不敢再开口,待到子卿站稳后,她才抚了抚胸口,低声诱哄道:“子卿……你过来,怜姨有话与你说。”
子卿慢慢的回过身来,看了看顾怜,突然轻轻一笑:“怜姨……”
顾怜不动声色的走上前两步:“子卿你来这里干什么,快跟怜姨回去。”
子卿垂下了头:“怜姨走吧,我很难受,想在这里站一会。”
顾怜又上前了两步,轻声道:“你都在这里呆了一日了,身上又有伤,那里风太大了,来,到怜姨这里来,子卿听话,怜姨给你治伤。”
子卿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垂下的睫毛轻颤了颤:“怜姨不要过来了……”
顾怜不敢再动:“那里不甚安全,子卿不要站在那里了,宫里的人找你都找疯了,你快过来,同怜姨回去。”
子卿听到‘宫里’二字,身子猛的瑟缩了一下,垂下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可双手却紧紧攥起了拳头:“我不回去了。”
子卿瑟缩懦弱的样子让顾怜心中说不出的气怒,她深出了一口气,努力抑住骂人的冲动,轻声笑道:“不回去便不会去,你和怜姨走,怜姨带你回云南,咱们回寨子里去。”
子卿垂头不语,许久许久,无声的摇了摇头,慢慢的转过了身躯,背对着顾怜,哑声道:“怜姨你替我去看看国师……我对不起他……”
顾怜看到子卿如此的懦弱不争气,怒到了极致,再也顾不得什么,起身跃起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了子卿的衣襟,子卿的听力本来就比普通人弱上许多,此时被顾怜拽住了衣领朝后拽才有所反应,可到底不是常年习武的顾怜的对手,顾怜毫不怜悯的在岩石上朝后拖拽子卿,当拽在了安全的地方。
顾怜抬手就是一巴掌,怒声喝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为了一个贱人连命都不要了吗!”
顾怜这一巴掌打的很重,子卿却并未抬头垂着头静静的趴在岩石上,这样无声无息死气沉沉的子卿让顾怜更加的生气,可子卿的体制有多弱,顾怜却比谁都知道,虽是恨子卿不争气,可真正的动手,倒也真不敢了,只怕多打几下,这人不跳崖,也会被自己没轻没重的打死。
昨夜云觞如梦游般回到摘星阁,虽是恍恍惚惚可到底是放不下这个混账,让顾怜来寻,可直至天色大亮,顾怜也没找到这个人,回废殿依然没有人,去了摘星台却看见云觞还浑浑噩噩坐在昨日的地方,此时顾怜才感知事情不妙,两人分头去找。
直至中午时分,两人才在冷宫的归兰山的峭壁旁,找到一些棉絮和石壁上断断续续的干涸的血液,夜半时分从峭壁上攀爬归兰山,这人明明是铁了心不要性命,平日里风轻云淡的云觞早已六神无主,顾怜也真的慌了神,轻声安抚着云觞后,两人分头行事,一个去了前山崖,一个来了后山崖。
本来顾怜看到子卿满身划痕,心中的怒气早已去了大半,可就这混账东西,却为了那么个更混账的混账,命也不要,这般轻易的放弃性命,却让人一点都同情不起来:“你以为你跳下去就一了百了吗?懦夫!你若如此轻易便放弃了性命,那赵德顺不白死了!”
子卿身体一僵慢慢的坐起身来,那双满是伤痕的手因使不上力气而轻轻颤抖着,一双脚更是惨不忍睹身上的袍子早已残破不堪,苍白的脸上无悲无喜,死寂的双眼仍然没有一点点的光亮。
顾怜看到如此的子卿,怒极反笑,她单手扣住子卿的衣领,粗暴的将他拖回了悬崖边,子卿因为石壁的摩擦不禁痛吟出声,顾怜冷笑连连:“你这么个不开眼的祸害!赵德顺为了让你活的更好才拔剑自刎,你不知珍惜也就罢了,居然跑来跳崖,真真好本事!难道除了那个人,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可以让你留恋了吗?”
顾怜在愤怒中又将无动于衷的子卿拉向悬崖两步,喝道:“……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成全你!你现在跳下去,明日那个人便会笑着说昭告大煜朝的所有的子民:你——凌子卿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皇位和在乎的人一个都保不住,你这个一无是处懦弱无能对不起天下人的前废帝,羞于活在人世,畏罪自杀!到时候整个大煜朝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凌子卿是个愧对天下的罪人!是个丢了皇位一无是处的废物!”
顾怜蹲□来看向子卿的双眸,低声道:“凌子卿,想想出废殿后遭受的那些非人苦难,想想那个陪了你近二十年却死于非命的赵德顺,想想那些羞辱你的人,却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享尽荣华富贵,想想你全心全意的付出得到的那些残忍的回报和□,凌子卿……甘心吗?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跳下去吗!?”
顾怜看向还是无动于衷的子卿,心中已说不出的泄气,有些疲惫的说道:“你跳下去,只会让那些在乎的人伤心难过,还给那些恨你入骨的人留下无穷的笑谈,这便是你要的吗?这是那一心为你的赵德顺愿意看到的吗?”
“人生一世不过几十秋,你为了那么一个人耗费了人生最美好的十年,耗费了大好的性命,兜兜转转吃尽苦头用尽心思,得到的只有苦痛与痛苦,你既有勇气踏出这一步,难道便没有勇气为了自己,为了赵德顺,为那些在乎你的人,活下去吗?”
顾怜垂下双眸,轻声道:“子卿……你还想让赵德顺,让那些在乎你的,失望多少次?”
子卿抬起眼眸,侧过脸去看向万丈悬崖下,夕阳的辉光中,山下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晚风过,宛如一片绿色碧波荡起层层波浪,连绵的青山在飘渺的云雾与橘黄色的残阳中若隐若现,隐约间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音。子卿一点点的伸出双手,残阳的余晖轻轻的打照在手掌心,似有浅浅暖意逐渐散开,仿佛那双满是伤痕的手真的触摸到那温暖的光线。
峭壁之间有一窝山雀,雏鸟在温暖的窝中叽叽的叫的酣畅,远远的飞来一对山雀,只见那一窝小山雀争先恐后的张开了嘴,那对山雀将虫子喂给雏鸟后,便收拢了翅膀一起卧在了巢穴中,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逐渐黑了下来,子卿慢慢的坐直了身子,回过头看向顾怜:“怜姨,我想我明白了……”
40我要我们在一起(一)
暮秋时分,落叶纷纷,所有的植物都已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转眼月余,子卿的皮外伤好了个彻底,在顾怜的调养下,身体都精神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总算有一些神气,双眼也不复以前的暗淡,脸颊也逐渐丰韵了起来。
这一个多月,子卿在废殿过的很平静,在这段时间里隆帝一次也没有召见过子卿,倒是刘福来了几次,送来了秋日的锦衣与棉被,刘福看起来比子卿还要憔悴,神情暗淡,说话间支支吾吾的,却再也未在子卿面前提过隆帝。
子卿偶尔还会开导他几句,刘福总是不置一词,眉宇间的愁容更重,也曾明示暗示许多次,愿意帮助子卿离开皇宫,但总是被子卿婉言拒绝,每次得到子卿否定的答案,刘福总是显得更加的愁苦,隐隐有些着急。
刘福想不通子卿为何能如此平和的继续呆在这里,隆帝还在和子卿置气,所以才会对子卿不理不睬,等到拿不住劲的时候,固然还会故技重施的折腾子卿,前几次均是如此,这次憋了那么久,只怕会比往时折腾的更厉害,每每刘福着急的时候,子卿反倒会安慰刘福,说自有打算。
子卿起了大早,换了一件能找到的最好的衣袍,将自己收拾整齐后,来到了摘星阁,本以为能顺利的见到云觞,只可惜这次摘星阁的门人倒是让他进来,可他在客厅已站了一早上了,还是不见那人过来,但子卿历来耐心最好,悠哉哉的站在不算大的客厅里,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子卿站在摘星阁偏殿,看向窗外的菊花丛,深秋各色的菊花早已枯黄,可隐隐还能看到原本的色彩,以前这些菊花,总是被照顾的很好,等到开的最旺盛的时候,赵德顺便会让宫人将这些摘下来,风干后给自己做成枕头,这个习惯,一直从废殿保留到子卿做了皇帝,想到以前两人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子卿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个浅笑。
云觞从内堂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子卿侧脸上那一抹浅笑,这是自去年以后云觞第一次看子卿穿上尚好的丝绸白袍,从云觞明白自己对这人的心思,两人便在逃亡,条件极其有限,他有些银钱都给自己买药医手了,一段时间里,两人三餐不继,莫说是尚好的丝绸,便是粗布衣袍也穿不起,后来在寨子里,他也总是给自己买一些棉布衣袍,自己反而穿着破旧的粗布袍子,南方的冬天虽是不冷,可他穿那些松松垮垮的厚衣更显难看,尤其是笑得傻兮兮的时候。
后来,他回到了宫中,那人待他更差,让他穿上更为粗劣下等仆役的衣裤,苍白的脸在灰土的布料中更显憔悴不堪,眼窝一片青紫,眉宇间说不出的苦涩,整个人不禁看上去又傻又呆,而且显得更加沉闷,让人看着就心疼,压抑。
可此时,那人一身白色锦绣白袍站在窗口,漆黑的长发用米白色的发带整齐的束了起来,金黄色的阳光,仿佛给他整个人镀上了浅浅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俊逸非凡,白皙的侧脸上那一抹极柔和的微笑,让云觞迷醉不已,心砰砰乱跳,呼吸都有些乱了。
子卿感觉到了那专注的目光,不禁侧脸看去,正好撞上了云觞水润的双眸,子卿心更显柔软了,嘴角的笑容不禁加深,轻声叫道:“云觞……”
云觞恍然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敛下眼眸,半垂着头躲避着子卿的让人看不明白的目光,极冷淡的说道:“你若有事便快说,本座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子卿自然听出来云觞的冷淡,但并不以为然笑道:“没有事便不能来你看你了吗?”
云觞不能判断子卿话中的意思,这段时间虽也是想他,可那日……那日的事,却成了云觞心中解不开的结,想到那日冰冷的床与森冷的空气,云觞对子卿的态度又不禁冷了几分:“你若无事便请回吧,恕不奉陪了。”话毕转身朝内室走去。
子卿却快步上前,伸手拽住了云觞的手腕,云觞不禁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的看向子卿,子卿的杏眸对上云觞的双眼,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慢慢的套进云觞的手腕上。
云觞看清子卿手上之物,不禁微微一怔,只见那在逃亡的路上本已摔成两瓣的暖玉手镯用银子浇注修好了,子卿对上云觞疑惑的目光,低声道:“这东西对你的身体多少有一些好处,当年耗费了多少人力和匠人的心血,虽是有了瑕疵,可老金匠手艺还不错,你看看是不是比以前还好看了?”
云觞收回手,可手腕传来的温度却一下下的敲打着自己的心,想起了当年子卿送给云觞手镯说起的话,云觞的心又慢慢冷了下来,板起脸来,冷笑一声:“你若有事求本座大可直说,拐弯抹角阿谀奉承倒不像你了,说吧,又要本座帮你做什么?”
子卿一愣,柔声道:“莫非我以前只有求你的时候才会如此吗?”
云觞心中有些苦涩,却不敢看子卿,拼命压抑着因这一句话而变软的心:“本座还要忙,恕不奉陪了。”话毕几乎是逃一般的进了内室,子卿楞在原地,皱着眉思索着什么。
顾怜从门口走了出来,嘴角还挂着浅笑:“不是说来给人赔不是吗?还不快追过去。”
子卿回头看向顾怜:“是不是因为那日的事?……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顾怜一愣,想了想才知道子卿问的是什么,她有些气恼的点了点子卿的脑袋:“这不是废话吗?平日里看你很机灵,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呢?”顾怜看向还是不明所以的子卿低声道:“他和你怎么相同?他自记事以来便已是大煜朝的下一任国师,便是前朝陛下也要对他礼遇三分,众人对他尊崇有加,他性子冷淡又孤傲,那日非是情急心切,怕你想不开又怎会如此的作践自己……他虽有一颗玲珑心,可却在某些事上极为不开窍,自然只能想到用最简单的方法让你能好过一些,你倒好……”
子卿的脑海中闪过那日的片段,那时虽是极伤心,却也看出他眼中的不安和惶恐,他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却如此的小心翼翼,这些年的相处,子卿也知道云觞为人冷淡的很,本就是一个极为不善于表达自我的人,子卿自问不是不懂世事的人,云觞对自己的好,子卿都能感觉到,但是那时却只会逃避,故意误解,因为子卿懵懂间知道云觞要的是什么,只是那时一心……一心憧憬着另一个人,却故意忽略他,不去深思甚至逃避他的感情。
这一个月,子卿将自己关在废殿中,并非只是养伤,还想了很多很多,想清楚一些很重要的事,幼年时被四方的废殿围困,子卿六七岁才能说清楚话,只因赵德顺虽是会给他送吃的送喝的,可子卿接触的人太少,记忆中照顾着自己的那个宫女,胆怯而内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有赵德顺来的时候,他才会逗着自己说话,一直到六七岁的时候子卿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在子卿看到璟奕之前,从未见过赵德顺以外的人,那宫女也在子卿不大记事的时候变已去世了,在子卿的生命中只有废殿、小院、赵德顺、还有不再挨饿的愿望、乍一见璟奕时也许被那样耀眼的容貌迷惑了,他待自己又是如此的平和、温柔、将自己带出了废殿,给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这样更让子卿第一次产生了被人珍惜被人重视的错觉,十年没见过任何外面的人,可第一次见到一个外人又是如此出色俊秀的人物,他温柔又有耐心,并且将自己带离了苦难。
幼年的子卿将璟奕当成了天神一般的存在,认为是璟奕拯救了自己,自然心生憧憬,也有了崇拜的迷恋,还有一些属于孩子的占有心思,这种种的种种最后转化成了执着,让子卿以为这便是爱情。
如今那一切的幼稚的心情和错以为的爱恋都随着赵德顺的死烟消云散了,经过了最绝望的悲痛,子卿才知道原来以前自己竟然是如此的不成熟,原来自己居然丢掉了那么多的美好,若真爱,该是多么幸福呢?又怎么会让自己舍弃友谊和亲情,却换来了如此痛苦的煎熬呢?
子卿想通一切后,又想到了逃亡路上的种种,那时自己待云觞只是愧疚,若非是自己任性一心要让出皇位,若非是往日的行为让璟奕以为自己与云觞感情很好,也许璟奕便不会以为云觞是个威胁,那么云觞并不会遭受那些灭府之殇,更不会伤了手,所以对云觞做那些,主要是为了赎罪,替自己也替初初登基隆帝赎罪,那时还天真的以为隆帝所做的一切,还是自己的责任。
如今回味一路,子卿才懂得什么是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相依相伴,这些也许才是感情的真谛,只是子卿却不再轻易给这样的感情下定论。
经过了最轰轰烈烈的感情错觉后,子卿却不敢再轻易说感情,但是他知道自己和云觞在一起的很舒服,很自在,虽不肯定这是不是爱,可子卿却知道自己不想再离开他,也不想再伤害他,虽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久了,可在有生之年,子卿却还是想对他好一点,哪怕过不久,自己不在人世,也希望他会偶尔想一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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