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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绝代之玉娉婷-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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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意内侍退出,肖彦环视四周,眼光落在殿角的漆金大箱子上。他让穿针在榻椅上坐定,在地砖上踱着方步,沉吟片刻,道:“这皇宫也好,王府也好,多的是镶金镀银的,就是一般官宦之家,也少不了贝雕砌玉、珍珠玛瑙。我怕你沾了奢靡之气,变俗了,一直没给过你什么。”
  
  “王爷给了臣妾景辛宫,是最大的奢侈了。”穿针笑道。
  
  “景辛宫是我心中的一道魔,”肖彦凑近穿针,抬起她的手背,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你给了我平静,我就拿景辛宫跟你换,或许你能帮我驱走心中的魔。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让你又搬了出去,结果事情更糟,你又倔得要命。”
  
  “王爷又拿引线来刺激臣妾。”穿针抿嘴笑着,毫不客气地揭他的短,“臣妾以为王爷真的喜欢引线那类型的。”
  
  肖彦有点不自在地干咳一声,一手攥她更紧,拿灼灼的目光望定她:“又调皮了是不是?要不要我现在再罚你一顿?”穿针笑着讨饶,肖彦总算放了手,向殿角方向走去。
  
  穿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肖彦的动作,肖彦掀起了箱盖,烁烁金光映亮了他的脸。莫名的,穿针的心急跳起来,她希望肖彦挑的是那块玉帛,又希望不是,两种矛盾的心理交织缠绕着,让她如坐针毡。肖彦凝神看着满目珍宝,并没有探下手去,似乎也在犹豫,他默默地看了一回,开口道:“针儿,你过来自己选一个。”
  
  穿针无奈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她的眼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玉帛上。“挑吧。”肖彦一手揽住她的肩,鼓动她,“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你挑一个。”穿针咬牙,拿起了玉帛。
  
  肖彦却释然的笑:“对女人来说,确实是个宝贝,百毒不侵,永褒美貌。”
  
  玉帛轻得像绸丝,外表又滑腻而莹然,而在玉色与烛辉交加之间,有流动的五彩艳影划过。
  
  “是她的吗?”穿针缓缓开口。
  
  肖彦敛了眉,接过玉帛,回忆道:“据说这是柬国皇帝珍爱之物,冷霜儿是皇帝妹妹所生,足见她在柬国受宠溺程度,可这东西从没见她用过。后来我想留一物作纪念,派手下人去景辛宫里取了它回来。一直放在箱子里,竟然没敢去看,后来也就忘了,这一放就是四年多。”他自嘲地一笑。
  
  “这是她的东西,臣妾万万拿不得。”穿针想,这是她对他唯一的东西,还是放回去吧,她当真想这么做了。
  
  肖彦按住了她的手,神情坦然:“该回忆的印在脑海了,如此好物,岂可束之高阁?你一眼看中它,说明你跟它有缘,拿去吧,它就属于你了。”
  
  “谢谢你。”穿针收下,盈盈有泪光闪动。
  
  玉帛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的手中,她真的踏实了。自己不想做什么百毒不侵的九魔仙子,倾世容颜与她何干?她还是做那个普普通通的龚穿针,守在他的身边,心无旁骛的,足矣。
  
  他在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双手缓缓在她的腰间摩挲:“围在你腰上,我还嫌麻烦呢……这样才方便。”她仰起头,轻轻靠在他的身上,摇曳的烛光映照一对重叠交错的人影。
  
  余下的时日,肖彦不在王府。穿针开始去娘家请庆洛教她识读诗书,庆洛明年可以参加朝廷殿试,她借此还可以督促他用功。
  
  那块玉帛静静地放在她的橱柜里,曾经暗地面朝大铜镜将玉帛缠在自己的腰间,除了清凉而润滑的感觉,没什么特别之处。腰围倒涨了两寸,看起来臃肿不堪,想着冷霜儿大概不想坏了婀娜的姿态,才弃之不用?自己也觉别扭,撤了收起来。
  
  开斋日又一次来的时候,她在裕仁街旁的寺庙里,等到了南宫老夫人。
  
  天色暖和,满城繁华,沿街飘散着陈年花雕的香气。南宫老夫人的鬓边插着鸾凤步摇,依然风韵卓绝,雍容华贵。
  
  她将用青布包得严实的玉帛交到老夫人手中,慎重的,仿若放下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
  
  老夫人的眼睛专注地定在手中的玉帛上,穿针发现,老夫人的双手在无意识地颤抖,嘴里喃喃着:“穿针……傻孩子。”
  
  穿针微笑,心里涌起甜蜜的亲切。那个静窦寺的春日,他淡淡地望过来,那一刻,她看见满眼的飞花在抖落……只缘感君一回顾,她感谢他。现在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供回忆的人,有一个,便足够。
  
  她走了,听不清后面的老夫人在絮絮的自言自语。她走得不快,却很稳,。
  
  他的家人,连他自己,从此安心无恨。她只能做到这里,不负于他。
  
  她又去了龚府,娘将婴孩冬天用的黄棉袄都赶制好了。穿针笑起来:“线儿的肚子才六个多月呢,看娘急的。等孩子生下来赶制,也不迟。”
  
  龚母面色有点肃然,教导穿针:“但凡女人生产期一到,娘家就派舅老爷抬了做好的小衣服催生去,这衣服越多,扔得越厚实,滚到产婆娘旁边,大胖小子便出来了。”
  
  庆洛听了笑得直嚷肚子疼,穿针与龚母开怀而笑,满屋子都是笑声。
  
  这时,佣人从天井方向跑进来:“娘娘,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穿针吃惊,连忙扶了龚母出屋,天井里,一宫里的嬷嬷朝着她们行了礼:“启禀珉妃娘娘,蕊嫔突然见红,嚷嚷着要见你们。皇后允了,马车候在外头呢。”
  
  龚母脸色大变,手脚发起抖来:“见红……怎么会呢?老天爷呀!”
  
  穿针镇定下来,安慰龚母:“线儿不会有事的,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娘,我们一起去宫里。”
  
  龚母已经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玉娉婷  世事茫茫难自料(二)

  在里堂闭目养神的龚父也跑了出来,跺脚道:“哭有什么用,快去啊!”
  
  因只允许女眷进入,穿针带了龚母直奔皇宫。进得宫里,步辇抬着她们快走,龚母一心记挂着引线,惶惶然地面对着连绵不断的殿庑楼阁,唠叨着:“针儿,怎么还没到呢?这皇宫,路又长,走都走不完,线儿有事,叫个御医费时辰……。”
  
  引线的瑶华宫就在前面,穿针扶着龚母刚进院门,就听见殿内一阵阵凄惨的叫声。龚母听出是引线的声音,两眼发黑,顿时瘫倒在地。
  
  “线儿啊——”龚母哀号出声。待在殿外的嬷嬷、宫女见是珉妃,慌忙将龚母扶去坐定,穿针直往里面闯,帘外的两名宫女急忙将她拦住了。
  
  “娘娘,使不得,接生婆也在里面。皇后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穿针急得五内俱焚,直唤着线儿。里面的引线停止了凄叫,痛苦地呻吟着,用近似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愤恨地吼道:“他们要杀我的孩子,姐,他们要杀我的孩子……”那吼声钟鼓般敲击着穿针的神经,痛得她哭不出声。
  
  一名嬷嬷提了木桶从里面出来,整桶水如胭脂粉掉进染缸里,那鲜红的颜色明晃晃地闪动,熏得穿针一阵晕眩。她的身子无力地靠在石柱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日,宏大沉重的钟声轰鸣不断,穿越大漆斑驳的红色宫墙,悠悠传向四面八方。京城的郊外,劳作的农人抬起头,又默默有条不紊地翻地收麦。甚至城头守卫的老卒,也只是对着皇宫方向漫不经心瞥上一眼,继续朝进出的人流吆喝。
  
  引线静静地躺在瑶华宫里,惨白的脸上没了以前的光泽,双眼空洞,无望地定在锦绣幔帏上,整个人就像雨打霜冻后残败的花,连丝生气都没有。
  
  眼泪已干涸,手指间遍布因扳床棂而磨出的血痕,然,一切都于事无补。她的孩子,在还没尝到降临人间的甘甜,就被生生夭折在娘的肚子里。就如活活在心头剜了一块肉,除了凄绝的痛,整个身心都随那小生命远逝了。
  
  那个襄芍药花瓣的玉色夹纱枕已经不在,那是她最珍爱的东西,无数次她闻着花香一飘入梦,奉旨调查此事的宫人却在里面找到了毒花——胡兰。无香便是有香,那似兰似花的瓣叶由胡人传入中原,香气清淡得让人丧失警惕。闻者伤其内腹,毒气久俳难除,小小的胎儿怎经受得住?此花向来是宫中禁花,引线更是从未见过胡兰,纱枕却是她亲做亲绣。
  
  宫里人都认定其责在她,冤枉不了别人。唯她明白,自己纵是百倍提防,一万个小心,绝不会怀疑到纱枕上。究竟是自己太年轻,还是阅历不深,她终究敌不过……于是,唇上渐渐浮起一丝凄楚的冷笑,一抹泪水再次从眼角滚滚而出。
  
  龚母和穿针都回去了,是她劝她们走的。当一切皆被掏空,唯有亲情最宝贵——她现在才明白。可她不愿看见眼前哀伤的脸,更多的,她朝着穿针还能说什么?她要安静,她疲倦不堪,她要睡去。满殿的烛花犹如她零落的心,醒来时,惨烈的痛如潮如水,纷至沓来,她只有咬牙默默忍受。
  
  一道颀长的身影烙在幔帐上,她转过头去,肖沐无声地站在面前,依然气度从容。
  
  “皇上也来可怜臣妾了?”她沙哑着声音,转脸不去看他。
  
  他沉痛地叹了口气,声音幽怨的:“可惜啊,是个成型的男婴……朕已下旨厚葬。”
  
  引线的眼睫剧烈地抖动,她勉强咬牙,唇上浮上了一丝阴阴的冷笑:“现在臣妾什么都没了,定已成了全皇宫的笑柄。皇上也不用等孩子出世,再见到臣妾了。”她干涩地笑了笑。
  
  肖沐缓了语气:“遭此打击,朕也难受。没什么安慰你的,明日起封你个蕊妃吧。”他又觉得不够,补充道,“刚进宫才几月,到了这个位置该满足了。”
  
  引线淡淡的口吻,不见丝毫起伏:“臣妾求皇上追查此事,给寒界的皇儿有个交代。”
  
  不久前她还在扳着指头盼晋升的日子,如今她已万念俱灰,对名利不在乎了。做了蕊妃又如何,能唤来死去的孩子吗?
  
  肖沐见引线淡漠的样子,刚才自己也是硬了头皮进来的,巴不得早点离开,便留给引线一个挥手的背影:“朕会查,改日再来看你。”明黄的背影隔着支离的烛影渐渐模糊,隐出了殿内。
  
  过了几日,瑶华宫的宫女全换了,原先的一律交到宗人府法办,此案就这样揠旗息鼓,不了了之。引线知道肖沐是敷衍她,只能隐忍着保持缄默,心里对肖沐的恨愈深。
  
  五月中旬,一道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柬国皇帝亲率数十万大军,准备讨伐翼国!
  
  老百姓奔走相告,议论纷纷,没过几日又恢复了平静。百年来,翼国安享天下贡赋,除了边境受小国***乱,时有摩擦外,国内从未有过覆巢之危。人们在久远的平静中变得麻木,加之当今晋王又是英雄盖世,一心庇护天下,而柬国又是战败国,早被肖彦杀得片甲不留,怎会冒出十万大军?谣言不攻自破,皇室的作坊依然叮叮当当,街面上绮罗飘香,伴着侬词丽曲,满城飞絮如雪,一派升平。
  
  穿针也有所闻,心内难免担忧。肖彦在王府少有逗留,每次也是匆匆来,匆匆去,两人连碰面的机会也没有。这不由让穿针心内愈发忐忑,传了晋王寝宫守殿的内侍,关照如若王爷回来立即告诉她。
  
  这日黄昏时分,内侍急急地跑来,恭维地禀道:“娘娘,王爷刚到,奴才就跑来告诉娘娘。王爷今夜在府里歇了,定会派人传唤娘娘,请娘娘稍候。”穿针心内欣喜,让珠璎赏了。
  
  等了两个多时辰,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肖彦那里毫无音讯。穿针在景辛宫内徘徊,猜测着那内侍是不是搞错了,或者肖彦改变了主意,又回去了?她胡思乱想着,索性唤了步辇,独自去晋王寝殿瞧瞧。
  
  芙蓉洲清水潺流,水上漂浮着碧澄的荫,每到初夏,乍起的暖风便将田田的莲叶吹成帘幕。穿针看见了晋王寝殿的檐角,隐约还有束甲侍卫五步一哨,幽情在心里漫漫荡漾,仿佛看到他俊逸的模样,眼神温柔,朝着她微笑,对她说“傻女人。”
  
  从寝殿里姗姗走出一个绿色身影,一对八宝青鸾金步摇簌簌抖动,伴随环佩的铿锵,身姿依旧华贵绰约,雅度宜人。
  
  她也看见了穿针,微微一愣,渐渐地有了一点似无微有的笑意。两个人对望着,她们虽在同一府里,却很久没见面了,一时谁都没开口。
  




玉娉婷  世事茫茫难自料(三)

  还是陈徽妃打破了彼此的沉寂:“有段日子不见,珉妃妹妹可忙?”
  
  穿针客套地应了。陈徽妃也不多套近乎,她的眼睛从始至终落在穿针的脸上:“王爷在里面呢,心情欠好。见了珉妃妹妹,定会拨开云雾见阳光的。”浅然一笑,从穿针面前走过,从容而去。
  
  望着陈徽妃高扬的身姿越行越远,穿针疑惑片刻,又猜不出所以然,回身碎走几步,进了寝殿。
  
  穿过屏风,入眼的就是肖彦挺拔如竹的身影,他侧身站在雕窗前,窗纱撩动,外面是清浅暗淡的夜。清光如纱,他凹凸分明的侧脸依旧端凝,透了一丝的阴冷。不知怎的,穿针竟有些怔忡,她迟疑着,微微咳嗽了一下。
  
  听见动静,他突然侧过脸来。穿针惊诧地发现,他的眼神如两簇刀锋,隐隐含着骇人的光亮。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臣妾。”她抚住跳动不已的心口,笑了,很自然地向他走去。
  
  “别过来!”蓦地,他大喊一声,把穿针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停滞了脚步,莫名其妙地看他。
  
  肖彦沉默着,审视她的眼眸里激流暗涌,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王爷。”穿针柔和地唤他,他似乎惊醒过来,惘然地望了望室内的幔帐,仿佛累了,重重地坐在了榻椅上。他颓然地叹息一声,一道阴影投落在眼帘,晦暗沉重的。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干涩。
  
  穿针并没在意,她想去抚慰他,便找了别的话题:“刚才碰见陈徽妃娘娘了。”
  
  他窒了一下,缓缓应答:“我让她去办一些事。”声音又低,很迟疑,似乎费了很大的劲。
  
  “王爷可是遇到什么困惑了?”她关切地问。
  
  他锁了眉头,极不耐烦的:“有必要告诉你吗?”
  
  穿针顿时脸色苍白,心里一阵抽紧的疼痛。她万没想到在肖彦面前受了冷遇,一层潮意迅速地漫上了她的双眼。
  
  “臣妾只想知道……”她试图解释。
  
  “你想知道些什么?”他高声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的,“我刚回府,你就自各跑来了,这种投欢送抱真希罕,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心里很虚?”
  
  那样的神情,让穿针感觉两人明明很近却又极远的,她的胸口一紧,一阵一阵的酸楚:“臣妾只想知道王爷好不好?有没有累着?会不会有事……”她的声音依然清柔,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你是希望我有事,对不对?”肖彦涨红了脸,情绪难以控制,冲口而出。
  
  “如若王爷嫌臣妾烦,赶臣妾回去好了,何必拿这话损人?”穿针身子有些许的晃动,但她勉力咬牙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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