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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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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指挥使以下的武官,是由讲武学堂训练,从第二期起,人员还会逐渐增多,一期培训两到三千名武官。而什长以上未入流的武官,就由骁胜军、宣武第一军、神卫军第一营进行训练,每次也要淘汰三成到四成人。”文焕压低声音,说出听来的小道消息。“这真的是整编吗?”段子介若有所恩的问道。
“何出此言?”文焕与田烈武都怔住了。
段子介沉思了一会儿,方轻声说道:“五年时间,每年整编七到八个军,算来全部禁军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十五到四十个军左右,每军一万五千人左右一一这不是裁军吗?”
“啪啪啪……”段子介话音方落,便听隔壁桌上传来击掌之声,又有人高声赞道:“好见识!”他不料自己压低声音说的话还被人听见,当下回过头去,却见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已经走了过来。文焕见着此人,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抱拳说道:“章大人。”他识得此人是新任卫尉寺卿章惇,只没有想到会在此处偶遇。
章惇也不料有人识得自己,吃了一惊,拿眼打量文焕,却不认识,不由奇道:“你怎的认识我?”
文焕微微一笑,却不解释,只说道:“下官文焕,这厢有礼。”段子介与田烈武也连忙起身行礼。章惇笑道:“不必多礼。”一面大大咧咧拉了张椅子坐下,又打量三人一回,才说道:“本想出来散散心,不料倒有这番奇遇,竟遇见几位青年俊杰。”
三人连忙谦逊道:“不敢。”
章惇望了段子介一眼,说道:“这位段公子,颇能知微见著,一语中的,在下端的十分佩服。不知却是在哪里高就?”
“渐愧,下官不过一区区宣节副尉。”
“咦?”章惇真是吃了一惊,说道:“我看段公子是读书人,怎的换了武职?”
段子介被他问到痛处,当下摇头不语。
章惇微微一笑,随即道:“班定远当年也是投笔从戎的。”旋又道:“方才听到几位谈论,这位文公子和田公子,都入了讲武学堂。不知段公子?”
“下官却是没有抽中。”段子介淡淡笑道,声音中却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沮丧。
章惇却附掌笑道:“我还道郭逵要将武官中杰出之辈一网打尽,却不料终有漏网之鱼。”三人听得莫名其妙,文倏便笑道:“章大人,这又是怎生说的?下官听说这次抽选的武官,也都是在京师附近禁军中抽调,驻边禁军,轻易不敢动的。”“那也已经了不得了。”章惇笑道,“我现今要在禁军中找些识文断字的人来做军法官,实在如大海捞针一般难。段公子若是有意,不如便进卫尉寺如何?”
“卫尉寺?”段子介怔了一会,立刻大摇其头,说道:“多谢大人厚爱,但是下官志不在此。还望大人恕罪。”章惇盯着段子介看了一会,见段子介虽然拒绝得非常委婉,神色却很坚定,知道不能相强,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又岂敢相强?既如此,我便有一言相劝,方才段公子所猜测之事,千万不可泄露,否则于国于身,皆有大害。”段子介猛然醒悟,正要道谢,忽然便听到远处传来“轰隆”数声巨响,隐隐似从西南面传来。他正感愕然,章惇已经快步起身,走到窗边向外张望,只见是西南城外浓烟直冒,似要蔽住天日。他不禁顿时脸色大变,也来不及和三人告辞匆匆便即下楼而去。
待章惇下楼,段子介三人立时好奇的走到窗边察看一一眼前之景,也顿时让三人全都怔住了,文焕脱口说道:“白水潭……”段子介脸色煞白,转身就向楼下奔出。
三人一路驱马狂奔。到了白水潭学院,却发现白水潭虽然学生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议论,神情中惊疑不定,但是学院却安然无恙。段子介下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出事的地方,竟是兵器研究院!兵器研究院的研究员,这几年也陆续有招集别处人员,但是骨干力量,始终是白水潭格物院的师生,可以说与白水潭学院同气连枝,这时发生爆炸,学院的学生自然非常的担心。但是段子介等人打听半晌,却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
段子介三人便又驱马向兵器研究院行去,不料在两三里之外,就被士兵挡住。
三人皆是禁军军官,却也不敢擅闯,只得悻悻在外围远眺,却发现附近一裸树下,桑充国、程颢、蒋周等人也站在那儿焦急的等待。三人连忙过去,下马行礼毕。
段子介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桑山长,究竟是出什么事情了?”
桑充国忧虑的摇着头,一面说道:“只听到数声爆炸巨响,本来我们以为是在试验震天雷什么的,但是后来才发现响声巨大得多,而且更引发了大火,这才知道是出了事故。我们几个担心,来探问情况,谁知却都被拦住了。”蒋周低声道:“一定是研完什么新兵器出事了,我听说……”却听桑充国突然高声唤道:“子明!”众人连忙循声望去,见远处一群人驱马而至,中间一人,依稀便是石越。
石越听到这边呼唤,连忙拨转马头,过来问道:“长卿,程先生,蒋先生,文兄,段兄,田兄,你们怎么在这里?”虽然眼前之事迫在眉睫,他却从容不迫一一唤出名字来。段子介等人连忙上前参见。桑充国急得直摆手,道:“子明,这时节就不用管虚文了。兵器研究院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也是刚刚赶到。”石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们且随我进去看看便知。只是兵研院里规矩甚多,你们不要到处走动。”一面说着已经当先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进入兵器研究院的警戒圈内,石越才发现竟然所有的卫哨都已经动员。从三里之外开始,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的士兵都脸色严峻,如临大敌。石越看到这个场面,心也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于是众人在兵器研究院一个官员的指引下,无声的向出事地点走去。
约摸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出事地点才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几乎是看见的第一眼,所有的人便都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了!
大地的某一块似乎已经被烤焦了,地面被烧得黑糊糊的,大火虽然扑灭了,却不时还有地方在冒烟;到处是被炸飞的物什,巨大的铁块东一块西一块的满地都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残肢!连流动的空气中,都夹杂着刺鼻的焦味与血腥味……
石越不由颤抖起来,心中立刻明白:“大爆炸!这是大爆炸!”
“究竟是在试验什么兵器?!”他的心里转过一个个的念头,难道……
桑充国难以致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声音颤抖得几乎不能成声,“死……死了多少人?”
“二十五名研究员,八名工匠,三十名卫兵,当场殉国!还有四十余人受重伤,已经转移。”章惇不知道什么时侯也已经来到了,听到他的询问,便声音低沉惨淡的回答。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桑充国已经颓然的跌坐到地上,没有听到章惇刻意的加重了“殉国”这个词的语气。
“大夫到了吗?”石越缓慢的转过身子,似乎不能逃避掉眼前的惨状,声音呆滞的问道。
“已经到了。正在医治,只是……”章惇的声音也已经颤了,他在任判军器监的时间里,就一直亲自兼任兵器研究院知事,这里所有的人,他基本都认识,并且,这个研究项目,也是他亲自批准并给予巨大支持的……
“二十五名研究员,八名工匠,三十名卫兵,一共六十三人殉国。”石越身子颤抖,喃喃的道,“究竟是什么试验?究竟是什么试验?”他的声音逐渐由低到高,说到最后一字,几乎已经变为咆哮。
“山长,我们在研究一种远程攻城火器,研究院命名为火炮。”章惇身后的一个研究员轻声说道,被浓烟薰黑的面上纵横着一道道的泪痕。
“火炮?难道是……难道是炸膛?!”石越颤声问着,只觉脑中一阵晕眩。
“我们以前试验过几次,威力很大,于大哥说,再多加点火药,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结果、结果……”那个研究员早已经泣不成声,他口中的“于大哥”,显然也是研究员。
“该死,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可能有这样的结果,可我忘记提醒……”石越喃喃的说道,自责、痛惜诸般感情啮咬着他的内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几乎要把他一口吞没掉,令他几乎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他才勉强轻声的问道:“遗体已经清理了吗?”
“一定要找全!”石越铁青着脸,几平是声嘶力竭的吼道,“一定要找全!”
桑充国此时已在程颢的掺扶下站起身来,缓慢的走到章惇身边,颤声说道:“章大人,我想去看看我学生的遗体不知可不可以?”
“请一一”章惇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做了个手势,一个研究员便引着桑充国走向一栋平房。
石越呆呆的站着,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一“他的”研究院,竟然因为一次炸膛,导致了六十余人的死亡!其中还包括二十五名最优秀的火器研究专家,这已是全部兵研究火器专家的二分之一!六十多条生命,他的头脑之中一片混乱,无数的面孔在他的心中交递着闪过,他的心中忽然隐隐的浮现出一个想法:“如果不是我,他们都不会死去罢?”这种可怕的想法才一出现,便立刻象附骨之蛆般缠绕住他。
“这是可以避免的。如果我事先……”他喃喃的说道,不敢正视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可是却又无法逃避,只是他睁着眼睛,就能够看到眼前的悲剧,这是六十多条人命呀!
“子明,总要付出代价的。人之一死,有轻如鸿毛,有重于泰山……”
“他妈的!这是可以避免的!”石越再也忍耐不住,高声的向章惇吼了起来,在这一瞬间,泪水迅速的涌上了他的眼眶,他喃喃的说道:“六十多条人命呀!”
章惇并不知道“他妈的”是什么意思,但却能明白他的心情,于是将安慰的话咽回了口中,静静等待石越的平静。
这一天,是熙宁八年的七月初七,传说中的这天晚上,牛郎与织女将在鹊桥相会。但是在人间的汴京,却因为一场意外的变故,令得六十多人再也见不着他们的情人了。并且,死亡的人数在三天后上升到八十二人。
火炮研究是保密内容,自然不能公开报道,无论是《新义报》还是《汴京新闻》,都只是约略的提到:“七月初七日兵器研究院发生意外事故,造成爆炸云云”,但是八十余人死亡的大事,却无法瞒过和死去的研究员们朝夕相处的白水潭学院的师生。
整个学院第一次陷入了完全的悲痛当中。曾经朝夕相处的伙伴,在一声巨响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你的身边一一第一天时,这种的感觉是一种不敢相信的退钝,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就变成了一种抓不住东西的惶然。只觉得身边的东西,一件件失去,至关重要,却无可挽回。这种失去的东西,无法描述,却能感觉得到,就象自己的一部份也被带走了。几天来,桑充国每天晚上都会坐到兵器研究院的山下,燃起香烛,静静的哀悼。
那些死去的人中,有他的得意门生,他还清楚的记得熙宁三年他们来报名的情景;他清楚的记得:有一个叫赵铭仁的学生,为了撰写的论文能在《白水潭学刊》上发表,是怎么样深夜来敲他的门,求他把论文给蒋周看看的;他也还记得他在开封府狱中的时侯,这些死去的学生,就曾经悄悄的买通狱卒来看他……他曾经亲手发给他们毕业证,曾经和他们一起参加技艺大赛,曾经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
这些人,都是白水潭的精英,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朋友,是他整个生命的一部分……
但现在,却全都失去了。
为了一个理想,他们被炸得四分五裂,尸体不全。
第一天,他还会低声的哭泣,到了现在,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他只能静静的坐在那里,远远望着这些学生工作的地方,死去的地方。当他专注的时侯,他的眼前就会出现幻觉:_那就是他们还活着,还在那里研究着火药的配方,试验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为了一张设计图纸而争吵不休,那声音都似还在他的耳边……
“长卿。”程颢和蒋周一人点着一只香烛,轻轻坐在桑充国的旁边。想劝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死,死得其所。长卿要节哀。”程颢低声说道。
“他们还年轻。”桑充国静静的说道,“他们还年轻……”
程颢与蒋周对望一眼,无言的叹息一声,坐在旁边,没过多久,欧阳发、晏小山也捧着香烛静静的走来,坐在旁边。然后便是白水潭的其他师生,一个一个,有些点着香,有些捧着香烛,密密麻麻……在兵器研究院外,便见数千只烛光摇曳闪烁,伴着压抑着的低声抽噎之声,那是平素相好的同窗,抑制不住悲痛之情。
忽然有人悲声作歌唱道:“薤上露,何易睎!露睎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起先还只是一个声音,慢慢的,许多声音便都加入进去,悲歌渐转低沉,最后变成数千学生齐声合唱,他们低声的,反复的和唱:“薤上露,何易睎!露睎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薤上露,何易睎!露睎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悲凉凄婉的歌声,在旷野中久久的回荡着。众人一边唱和着,一边已是泣不成声。便是程颐那样淡然生死的人物,也不禁惨然动容。
在这样一首无可挽回的哀歌声中,桑充国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哀恸,他奋然站起身来,张开双手,仰望星空,厉声呼道:“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他凄厉尖锐的声音似平要将天地裂破,直穿入九霄黄泉。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众人一齐沧然合应。
桑充国却忽然转过身来,注视烛光点点下泪流满面的师生,高声说道:“我们大家都要记住,死去的同窗,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而死的!他们用自己的才华,替大宋研究最先进的武器,以守卫我们的国土与人民;他们用自己的努力,证明了一个个理论,积累了最宝贵的经验!他们比秦国的四良更加伟大!他们的死,不是没有意义的……”远处田烈武、段子介、文焕、秦观四人默然站立,静静望着这一幕。
田烈武低声问道:“少游,方才他们唱的歌,是什么意恩?”
秦观显然也被这情绪所感染,眼前隐有泪光,轻声说道:“《薤露》是汉朝的挽歌,意思是说人生就像薤上的露水一样,容易消逝。但是露水干掉了,明天早晨还会再有,但人死去了,却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回来?”
田烈武本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在此情形之下细细思忖秦观话中之意,不禁想到果然露水易逝还能复结,人死却不知魂归何处,又想起失去亲人朋友,一时竟是痴住了。竟没听到秦观又说道:“后面桑山长念的诗,是《诗经》中《黄鸟》里面的句子,那是指责上天为什么要夺去国家的栋梁,如果可以挽回的话,就是自己死上一百次也愿意。那本是秦人悼念四良的诗……”他们都没有看见,在不远处的树下,还站了一个人,树下的阴影似乎已经将他包裹了起来,令得他整个人都象是处在黑暗之中。他静默的站立着,在他的心里,正反反复复的想着:“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消逝的生命不会再回来,我的过错,要多少人来赎呢?赎得回来么?”
兵器研究院的惨剧,白水潭学院的哀伤,到了朝廷中,却变成了怀疑。
虽然官制改革与兵制改革依然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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