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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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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拨拨的人马,离开本阵,前往河边饮水。铁鹞子部队虽然没有前往河边,却也有人从河边取来清水,给士兵和战马解渴。
石门水的清水,果然清凉解渴,在这炎然的天气中,对于西夏将士来说,实是人间至美的甘露。
但是梁乙埋却看不到,此时此刻,便在对面的宋军西大营中,高遵裕与月明真人,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一直在喝茶的高遵裕,“呯”地一声,将手中定窑所产的精美瓷杯摔在地上,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传令三军,准备出战1
被西夏人的骂阵憋了一肚子气的宋军将士,在摩拳擦掌许久之后,终于有了一个解气的机会。随着高遵裕的命令一层层传下,宋营之中,号角长鸣,战鼓擂动,旌旗举起,西大营的营门,终于打开!数以万计的精锐禁军,如潮水一般从营门中涌出,长枪在前,弓弩在后,步兵居中,骑兵在两翼,背靠大营,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大战终于开始。
这是宋夏之间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战斗。
西夏军投了八万余人的军队,宋军也有六万余人的部队。
近十五万的军队,在一片狭长的地带布阵决战,若从远方的高处眺望,会感觉这块地方,密密麻麻布满了全副武装的人类。
横行西北的铁鹞子们望着如同小山一样移来的步兵方阵,眼睛开始充血,他们“刷”地拔出了战刀,高高举起,正想用他们无坚不摧的冲锋撕破宋军的方阵,但是战刀尚未举过头顶,就感觉到身子一阵发软。紧接着,只听到战马一声声的悲鸣,训练有素的良种战马竟然不堪重负一般,马腿一屈,全部软了下来。身披重甲的铁鹞子们,如同一个个铁铊,重重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西夏人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继铁鹞子之后,不断传来的战马的悲鸣声,一匹匹战马与骆驼,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倒下;一个个的战士,突然发现自己手脚发软,四肢无力,别说战斗,连张弓的力气都没有!
“中计了!”每个人的心中,都闪过同样的念头。
在这一瞬间,梁乙埋只觉得脑海中一阵空白。他尚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军的箭雨,便已经到了眼前。
“快撤!”梁乙埋在一阵慌乱之后,下意识地做出一个相对正确的决定。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将领,这时候,都已经知道战争的胜负已定。现在唯一要紧的,是利用自己的机动力,赶紧逃走。
但是逃跑有时候亦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军两翼的骑兵,在一阵战鼓的催促下,抛开方阵,加速冲杀过来,切入西夏军阵中,屠杀着几乎毫无抵抗力的西夏军。与此同时,西夏人赫然发现,在石门水对岸,又有一支宋军部队不知从何处冒出,开始攻击守卫浮桥的后卫部队。高举将旗上,赫然绣着一个斗大“狄”字
“水!河水!”在回望北岸的一瞬间,梁乙埋突然明白过来——高遵裕拖住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疲兵,而是想让自己的人马,去喝石门水的水。而毫无疑问,此时在石门水的上游,一定有一只宋军部队,在那里不断的往水中投毒!
仿佛是为了印证梁乙埋的猜测,梁乙埋果然发现,尚能一战的部队,正好是没有来得及喝水的部队!而与此同时,从石门水的上游,又漂下来几只烈焰冲天的火船!
梁乙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听到一阵“轰隆隆”地巨响,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在战场上弥漫开来。他知道,这是宋军使用了霹雳投弹。他回头望去,便见自己的士兵,一部分拥挤着渡河,一部分干脆开始四散逃跑。战场上传来宋军震耳欲聋的喊叫声:“活捉梁乙埋!”“莫叫梁乙埋跑了!”
“大事去矣!”梁乙埋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刷地一声,拔出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第七集 国之不宁
《熙宁年间诸事纪事本末》卷第五十四:
先是,章楶议筑平夏城……高遵裕遂使狄咏、韩处下书,约梁乙埋决战,阴使种谊毒石门水上游。是日,高遵裕撤沿河之防,示敌以诚,使狄咏、包顺绕道渡河,伏兵北岸。梁乙埋率军渡河,成列。遵裕闭营不出,且使人遗书梁乙埋,曰:“午后决战,不为失信。”西夏军远来,久不得战,天燥热,人马皆困渴,梁氏遂使诸军分饮石门河水。遵裕觑知,遂出营击之。西夏军饮毒水,马不能负重,人不能张弓,大溃。诸军争相渡河,践踏而死者不可胜计。种谊沿河放火船而下,焚浮桥;狄咏、包顺起伏兵袭其后……石门之水塞……梁乙埋夺李清兵权而大败于遵裕,奔逃无门,羞愧欲自刎,为部将所阻,仓皇夺桥渡河……会梁乙逋引援军至,狄咏、包顺不能敌,梁乙埋方得脱困。
是役,西夏死者万余,被俘者四万余人,得免者不足四万,所失马匹、骆驼、辎重,不可胜计。三千铁鹞子,兵不血刃,尽为所擒;泼喜军皆死于乱军之中。西夏自元昊以来,未尝有此败绩。河西震动……
遵裕遂筑平夏、灵平寨二城,自此渭州无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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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夏主李秉常气得发狂,拔出佩刀,朝着面前的一张书案狂砍,一直将书案砍成块块碎木,李秉常犹自眼睛充血,面目狰狞!
“这是国耻!这是我白上国的奇耻大辱!”李秉常的咆哮声,响彻了兴庆府那简陋的宫室。
一旁侍立的臣子,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生怕将李秉常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李清!”
“臣在。”
“朕要亲征那什么‘平夏城’,你以为如何?”李秉常的眼睛里,都快冒出火苗来。
“这……”李清心中知道这时候再去攻平夏城,不过是在平夏城的城墙下,多增加几具尸体罢了,但是面对冲动的小国王,他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要如何设辞回答。
“若不铲平平夏城,是从此以后,我大夏军队,不能再入渭州!”李秉常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正因为是事实,才越发地让人无法接受。
李清不得不谨慎地措辞,回答李秉常:“自战报传至兴庆府,已有十余日。再点兵出征,最起码也是一月以后的事情。那时候宋城早已筑成,坚城难克,只恐劳师无功。且眼下新败,士气不振,更难以成功。臣以为,眼下之事,迫不得已,只有静候良机,再缓图之……”
“良机?!”李秉常勃然大怒,吼道:“何时才是良机?”
“宋军不可能十几万人常驻于此,其城筑成后,必然退兵,最多留下万余人驻扎。臣以为,待几个月后,宋军放松警惕,再突然出兵,将宋军困于城中,断其补给。则二城未必不可克。”李清从容答道。
李秉常沉吟半晌,终于冷静下来。“也罢,便且依卿之议!”
他刚刚说完,便见一个内侍脚步匆匆走至殿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陛下,讲宗岭军情急报!”
李秉常心中一凛,快步下殿,抓住内侍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讲宗岭怎么了?”
“陛、陛下!”内侍几乎被李秉常凶恶的表情吓昏过去,“讲、讲宗城,被、被宋人烧了!”
“啊!”李秉常手一松,浑然没有在意瘫倒在地上的内侍,只是转身望着李清,呆呆地说道:“讲宗城也被烧了!”
李清也完全没有料到竟真的会“祸不单行”,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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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夏城惨败、讲宗城被烧……石越的这两手,还真是漂亮啊。”说话的人,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西夏国命运的真正主宰者,当时地球上最有权威的女人——梁太后。她说话的时候,不急不徐,神色从容,似乎是在说一件与她完全无关的事情。
“太后!”谦恭地站在下首侍立的,是西夏老将翊卫司马军都指挥嵬名荣,“现在大夏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梁太后微微一笑,眼角竟然还带着一丝妩媚,但是话语中却极度的从容与平和,“绥州被夺,横山不稳,讲宗城被烧,平夏城大败,熙河归汉,董毡亲宋……宋朝对我大夏是全线进攻,咄咄逼人啊!”
“正是如此。”嵬名荣忧心忡忡,“平夏城之败,不仅仅是失去了进出渭州的门户,而且熙河与平夏城,如同一对张开了的钳子,威胁着天都山一带;而一旦横山有事,与绥州相连,整个银夏地区都会受到威胁。董毡又时时刻刻觑视我凉州……太后,到时候,我大夏所能倚赖的,便只有沙漠了!”
“嵬名荣!”梁太后悠悠说道:“纵然你说的全是事实,又能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担忧会有用么?想不出对策的事情,烦恼会有用么?”
“这……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还记得建国初年的事么?”
“建国初年?”
“不错,当年可是连灵州都在宋朝的掌握中啊,但是祖宗还不是一样复国成功、奠定下今日的百年基业?”梁太后笑道:“什么地理形胜,都不是绝对的东西。我大夏国的立国之本,只有一样。”
“臣愚昧。”
“那便是——我们是胡人!”梁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沉稳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似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大夏是在马背上建立的,只要各部落不离心,只要每个党项人都不忘记自己是胡人,不贪恋汉人的衣裳美食,绥州又如何?平夏城又如何?熙河又如何?宋朝能得意一时,焉能得意一世?只要根本尚在,那些地方,今天让宋朝人占了不要紧,迟早我们能夺回来!”梁太后的声音越来越高亢,“你以为宋朝能永远长治久安?”
这一番话,说得嵬名荣心悦诚服,拜服道:“太后圣明!臣所不及。”
“所以,我最担心的,不是边境的胜败得失,而是兴庆府的大夏王宫的主人,在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食物,行什么样的礼仪!这才是我们大夏的根本所在!”梁太后的言辞,让嵬名荣几乎打了一个寒战。
“太后!主上英武,颇有先帝之风……”
梁太后摆了摆手,笑道:“你不必说什么。接连两次大败之后,必然有些人会对国相公开质疑,说不定会有人认为宋朝打败了我们,我们就应当向宋朝学习,废除胡礼,改用汉仪。有些人会借口给主上更多的权力,来谋求他们的私利……总之,要烦的事情还很多呢。”
嵬名荣听见了梁太后笑嘻嘻地话中隐隐的杀气,连忙闭上了嘴巴。
梁太后起身走下殿来,向前行了几步。嵬名荣连忙紧紧跟上,只听梁太后淡淡的问道:“你和我说说,讲宗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被一群乡兵烧掉的?”
“是。”
“东朝的乡兵,有这么厉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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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宗城居然被一群乡兵给烧掉了?”几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然全黑,李清的将军府上,史十三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李清,递到嘴边的筷子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不错。”李清苦笑着回答,非常简短。
“怎么可能?宋军谁是主将?种家将?”
李清摇了摇头,望着满桌的佳肴,却无半点食欲。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背着手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答非所问地说道:“野利济的人头,现在大约挂到了宋朝京兆府石越的辕门之外,讲宗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等慕泽来到兴庆府,才可能知道。”
“慕泽?”史十三笑道,“就是那个袭击石越的蕃人?”
“正是他。他受命协助野利济守城。”李清淡淡说道:“此人不可小视,只是贪图功名富贵……”
“世间有几人能不贪图功名富贵?”史十三笑道:“这算不得什么缺点。”
李清转过身来,逼视史十三,突然笑道:“你果真觉得这不算是缺点?”
史十三默然一会,笑道:“你以为这是缺点么?”
“一个人如果欲望太多,就会短视。”李清悠悠说道:“若是慕泽不短视,他又岂会受梁乙埋诱惑,降夏叛宋,伏击石越?”
史十三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清,笑道:“这怎么就称得上是短视?”
“我听说过慕泽的事情,以他的才干,若是不被梁乙埋所诱,等石越熟悉了陕西形势,他必得大用!将来功名利禄,还不是唾手可得?可惜如今,却再无回头之路。”李清的声音中,居然有几分惋惜之意。
“宋朝的功名富贵,与夏国的功名富贵,又有甚么区别?”
李清听到这话,定定看了史十三一会,默然良久,方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只怕还是有区别的!”他心里头,忽然想起了那个宁死不肯投降的宋朝武状元。宋朝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清暂时还不知情,但是他费尽了心机手段,威逼利诱,文焕就是不肯投降,惟求速死,李清却是知道的。“至少,在那个文焕心里,宋朝的功名富贵与夏国的功名富贵,还是有区别的吧!”李清在心里说道。
史十三若有所思的望着李清,咀嚼着李清话中的含义——“只怕还是有区别的!”他根本没有料到,李清此时想到的竟然是文焕。
“过几天我兴许要去一趟宋朝的环州。”沉默一会,史十三换了话题说道,“嘉君还要托你照顾。”
李清走到桌前,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酒,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若是有空,何不顺道去看看讲宗岭。”说罢,自己笑了笑,用眼角瞥了史十三一眼,又似漫无边际地说道:“我离开兴庆府没多久,回来之后,突然发现兴庆府竟是出了许多怪事,让人觉得蹊跷。最可怪的,是我听说有个叫明空的和尚,自称是从西天归来,许下弘愿,要在兴庆府建一座大佛寺,竟是派出了许多和尚,前往各部落化缘,又有一般徒众,与他一道出入宫中,结交权贵……”
“这有何可怪?大夏贵人信佛者众,连梁太后也信佛……”史十三的眉毛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立时便满不在乎的笑着说道。
“和尚出入宫中、结交权贵,也是平常事。帝王信佛者,古今更是多不胜数。但是让人奇怪的,是这个明空哪里便来这许多的弟子?”李清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史十三,似乎认为史十三一定知道答案一般。
“我又如何知道?”史十三莫名其妙地答道,“这些秃驴的事情,我可没有兴趣。”
李清注视史十三良久,目光渐渐缓和下来,淡淡说道:“可是我怀疑这些和尚,根本是宋朝的奸细。若我所料属实,他们假化缘行医传经之名,深入各部落,目的是为了探知大夏虚实。一旦他们把消息全部传回宋朝,大夏国对宋朝而言,便再无半点秘密可言了。”
“既然知道,何不全部抓起来,几个秃驴而已!”史十三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清凝视史十三,叹道:“没有证据,如何敢抓人?满城的贵人,都是他们的后台。何况百姓中信佛者更多……那个明空和尚,我也会过了,似乎的确是去过西天的,居然还懂梵文,又明于佛理,我请了几个和尚讲经,都斗不过他,反为他添了不少名声。”
“何不问他去西天一路之见闻?”
“也曾问过,他说得头头是道,也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史十三沉吟一会,问道:“明空没有破绽,他身边的小和尚们,岂能没有破绽?”
李清有几分疑惑地望了史十三一眼,惊讶一会,顿觉脸红。不知为何,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李清心中一直隐隐怀疑史十三的身份,但是史十三与自己相交甚久,非比寻常,自是不便如对明空一般明目张胆地质问,因此只是出言试探。这时候见史十三毫无顾忌地为自己出谋划策,心中不免觉得惭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清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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