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骸-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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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岁的男人，送什么东西比较好？”
　　坐在街尾的露天咖啡店里喝饮料时，花奈问湛，这让芳龄十六的湛沉默了好一阵。
　　“这个问题……学姐你明显是问错对象了。生日吗？”
　　花奈低下头咬着吸管，“生日早过了。那时候奈落身体一直出状况，柯南哥哥失眠睡不好觉，哲哉又刚好进医院，乱七八糟事情一大堆我就忘了，他倒是什么都没说肯定也气死了！这几天才有空闲，想给他补个礼物又不知道该买什么好。我哪好意思去问啊。”
　　“心意到就好啦，不用太费心。男人不计较这些。”
　　花奈皱着眉想了一阵，撅起嘴说：“不行啊，不能再送花了，什么日子都送花，他又不是女人！”边说边跺脚，肩膀也跟着微微摇晃，“衣服他不缺，配饰他不带，娃娃没兴趣，花草养不活，玩具……”
　　湛单手支着脑袋，闭眼浅笑着点头，遭到花奈一眼狠瞪。
　　“他用不着！”
　　“你又知道喽。”
　　“为了他能专心工作，绝对不行！”花奈用力捏扁吸管，言辞坚决。
　　“你好像他老婆噢，什么都管。”湛看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着实好笑，“他老婆都不管这些。”
　　花奈泄了气，低下头，拿起吸管戳杯底的冰块。
　　“我比他老婆难搞。”
　　“确实。”
　　吸管戳弯，丢掉。花奈拿过从千代那借来的提包起身就走。
　　“学姐你去哪？”
　　“再去逛一圈！”
　　“脚力真好……”湛翻了个白眼，趴倒在桌上。
　　花奈回来的时候湛正戴着耳机在听音乐，身体随着节奏摇摆，右手搭在桌上，敲击一个小的长方形白色礼盒打点。
　　“选好了？”
　　“随便挑了件。”
　　湛点点头，把白色礼盒推到花奈面前。
　　“给我？”花奈指指自己，然后拿过礼盒，拆包装。
　　“刚无聊去咖啡店后面的精品店逛了逛。”
　　是一条红黑两色条纹的发带，发带两端各系一枚小铜铃，红黑两色间交错点缀着白色樱瓣的图案。
　　“喜欢吗？”
　　“嗯。”花奈拿发带绑在马尾上打了个结，轻拨发尾，铜铃叮当作响。“好看吗？”
　　“很适合你。”
　　“嘴这么甜，又这么体贴，以后做男公关吧。”
　　“……”
　　“开个玩笑。”
　　樱吹学姐有一双爱笑的眼睛，深海一样的青蓝色。
　　相比天空更高处浅到如幽灵一般的蓝，湛更希望学姐能一直这样笑下去。
　　无法想象学姐眼中清澈的笑意变得黯淡的样子。但命运往往就是如此，你越惧怕，它就越强大。
　　一直逃避、一再说服自己那只是梦境的梦境，终照进现实。
　　去公车站的路上，湛就发觉两边的街景眼熟，眼熟得可怕。
　　经过一条宽阔的马路，红灯，车流停滞，行人快速穿梭马路。
　　——正是他梦中的车祸现场。
　　恍惚地走过斑马线，安然无事，湛松了口气仍然不敢怠慢，拉过学姐的手就要逃走，却被甩开。
　　“唉，发带——”樱吹学姐抬手摸了摸脑后，空荡荡的，回身便看到湛送她的发带落在斑马线中央。街上噪声作响，铜铃落地的响声她竟没有听到。
　　趁着红灯还没变绿，学姐毫不犹疑地快跑向马路中间。
　　湛意识到如果现在不抓住她，她就会永远离开。于是他伸手想阻止她，却抓了个空。她柔软的白色衣袖滑过他的指尖，像一只翩然离去的蝴蝶，扑向死亡等待已久为她敞开的怀抱，没有看见他眼中凄厉的悲伤。
　　无法阻止。
　　秒针滴答计算着生命的流逝。
　　就在学姐低下身去捡发带的一瞬间，那辆失控的厢式货车果然歪斜着出现，先后撞过三辆车，最后卷带着两辆本田扫向斑马线中央的四名行人。
　　鲜血的温热的腥甜肆意地弥漫在空气中。
　　她狠狠地摔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骨头碎裂的响声吞没了她的气息。
　　那句“不要去”还哽在喉咙里。
　　哽得他一阵酸楚，想要呕吐。
　　人群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震得耳膜嗡嗡地响，鸣笛声、呼喊声、警笛大作，现场乱成一团。
　　学姐静静地躺在那，静得不像样，青蓝的双眼呆滞着望着前方，中长的黑发略有凌乱，沾了血污粘在脸颊和颈间，血从她身下流出来，浸湿了藏蓝的裙子，在道路中央，开成一朵艳丽的，血莲花。
　　学姐的手里，还攥着那条发带。有血顺着指尖滴下，染红了白色樱瓣。
　　湛站在原地呆住了。
　　他分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学姐会掉头回去是为了捡发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梦里没有那条发带……
　　风回湛，学姐会死是因为你啊！
　　是你害死学姐的！
　　想救她，却害死了她。
　　他是帮凶啊。
　　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几分钟后警察和救护车赶来，运走伤者，清理现场，疏散交通。
　　樱吹学姐的尸体被抬起时，她手中的发带掉在地上，警察没注意到，小心地把她放在医护车上。
　　湛发疯地想要冲过去捡起发带，被交警拦在路边。
　　载着伤者的救护车远去了。
　　湛静静地站在路边，不知该作何表情。
　　不想哭。
　　再一次环顾事故现场，那条发带已然不见了。
　　去哪里了？害死学姐的不祥之物。
　　正当湛慌忙地四处张望寻找时，有人从后面踮起脚拍他的肩膀，抬高手递给他一条发带。
　　——一条蓝黑两色条纹的发带，发带两端各系一枚小铜铃，蓝黑两色间交错点缀着白色樱瓣的图案。
　　“你找这个？”
　　她青蓝色的大眼睛转动着，充满了清澈的笑意。
　　“你在难过吗？对不起。”她低下头，歉疚地说，“我把你送我的发带弄丢了，所以刚刚去买了新的，抱歉让你久等了，而且我觉得，蓝色的比较好看……真的对不起。”
　　这一刻，不知该作何表情。
　　“你不会怪我吧？”她小心地抬眼问他。
　　湛摇摇头。
　　“太好了。”她笑得很开心，绑上发带，打了个蝴蝶结，然后拉过湛的手，有说有笑地离开车祸现场。
　　“说来确实很壮观是吧？我是第一次见呢！真正的车祸现场，不是电视剧！”
　　湛任她拉着往前走。
　　他怕是梦，背过身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脸。
　　疼。
　　下午四点二十一分，荒川区发生连环车祸，起因是一辆厢式货车刹车失灵。
　　共计九名伤者，五人重伤，六名死者，四人当场死亡，两人到达医院后不治身亡。
　　——其中包括樱吹典子。
　　三十分钟后，现场通车。
　　行人，车流，不断变换的交通灯。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2
　　刚刚发生了车祸，因而花奈和湛不得不放弃公车，绕道沿荒川走去捷运站。
　　一向灵体活动频繁的荒川，今日晴空之下格外的不一般。
　　因为荒川里多了个人。
　　味道青涩得很，至多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气息杂乱时断时续，明显是呛水了。
　　20岁及以下的年轻人有两成半死于自杀，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格外容易受伤容易抑郁，眼里重重叠叠满是散不尽的雾气，各种来由的恶意点滴累积在心脏直至腐烂，终于熏瞎了双眼。
　　不足为怪。花奈从一开始就打算路过。
　　这种不爱惜生命的废物，长大了也是社会垃圾，还不如早早自我了解了，给贫困人家省些粮食。
　　湛却被他愚蠢的善良绊住了双脚，他无法视而不见。说来，她这个不懂事的小学长，似乎四年来还没真正见过人类的死亡呢。
　　“学姐，荒川里，有个人……”湛的声音略微发颤，脸色惨白，一时间跟千鸟英二那个弱到不行的人类真是相似到极点，“他快死了……”
　　“你跳下去救他啊。你不去救他，过会儿他就死透了。我不会帮忙——你真的去啊？”花奈一把拉住跑向荒川的湛，试图阻止他，却被狠狠甩开。
　　“他真的会死啊！”
　　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跳进荒川，救人，换做是千鸟英二的话恐怕也是一样的反应吧。湛把那寻短见的少年拉上岸时，少年已经止了呼吸，好在心跳没停，还有救。
　　花奈顿时有一耳光打醒他的冲动。
　　“神经病啊你！没事惹这种麻烦！赶快走啊，被别人盯上还以为是你干了什么！”花奈冲湛大吼，抛下那半死的少年，拉着他跑远拦下一辆计程车，报了神佑家的地址。
　　花奈忍了一路的气，直到神佑家门前，四下无人，她才站在台阶上数落湛的不是。
　　“他是自杀自己跳河的你明不明白？你就是救活了他，他还会寻死第二次，有意思吗？注定没结果的事，做来有什么意义？就因为你是个好人？还是蠢货！你看看你这副狼狈样子，千代若是知道一定被你气死！”
　　湛低着头不敢看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真的好怕会死人，今天学姐差一点就死了，我真的好怕……”
　　“……不要哭，求你了。”花奈拿面纸给他擦眼睛，她受不了男孩子哭，“我不是没事、好好地站在这吗？死亡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尤其是，自己放弃生命的人，他们不值得你去救。记住了，以后别再做这种没意义的傻事。——无论如何，先来我家换身衣服再说，不要感冒了。”她叹口气，找钥匙开门。
　　“四枫学长在家吧？神佑君也在的吧？”
　　“不要紧，哲哉他早晚会知道。”
　　进门就看到神佑，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在看花奈买的娱乐杂志。
　　“回来啦？”神佑放下杂志，回身对她微笑，没有丝毫惊讶。
　　花奈回以微笑，应声道：“嗯，回来了。柯南哥哥呢？”
　　“吃了药睡了。刚才电视上播新闻了，很完美的抛物线。”眼光撇向花奈身后低着头的湛，看得他瑟缩了一下。
　　“打扰了。初次见面。风回湛。”说罢湛小心地鞠躬行礼，标准的90°。
　　——真是跟千鸟那个家教太好的软骨头一模一样呢。
　　神佑被他拘谨的幼小模样逗笑，右边嘴角微翘起：
　　“好久不见。神佑哲哉。”
　　3
　　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说过那般绝情的话，以那般傲慢的姿态。
　　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翻着花奈买来的娱乐杂志，语气轻蔑带着不屑，仿佛跟自己多说一句都是施舍。
　　他说，别忘了你不是家猫，是没人要的小野猫，我可以收留你，也只是收留你，你生下来就是用来抛弃的，我凭什么喜欢你，就算你费尽心思讨好我，也别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讨厌他。
　　这样□裸的把自己苦心经营的阴谋揭穿，每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刺，扎在心上，快，准，狠，疼到哭不出来。
　　讨厌他。
　　于是收起虚假的微笑，将了不起的自尊心都抛掉，不想看他一眼，不想跟他说一个字。就算寄人篱下，他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讨厌他。
　　被抛弃过，所以现在来抛弃别人填补他受过的伤？神造人的时候真是不长眼，怎么造出这样的败类！
　　虽然说，他是不信神的。
　　无论如何，再不用苦恼如何装成可怜巴巴的丧家猫的模样才能让他施舍些高贵的关怀，这样很好！
　　跟神佑哲哉玩，再怎么玩也玩不过他，不如现在就结束。
　　真的很累了！
　　可还是希望能够吸引他的眼光，假装生气对他不理不睬，幼稚地想他注意。他却也装作毫不在意，陪自己玩冷战的游戏。
　　又一次被他完全看穿了心思。
　　“要是我不先开口，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理我了？”
　　——最后还是忍不住当着他的面哭了，他说过，喜欢看自己哭的样子，很好看。
　　这个变态。
　　讨厌他！更讨厌被他玩得团团转的自己！
　　自己不先停下来，他绝不会先开口。即使看出自己在找辞典，即使主动敲书房的门，即使把辞典递到自己手上，即使知道有人盼着他能够先开口言好，他还是一句话都不会说。
　　——真的生气了啊！
　　本想狠狠把门撞上示威，却被一把拉住摁在墙上，嘴巴被堵住，舌头窜进来，彼此狠狠纠缠快要抵到喉咙，生生地疼，一点都不温柔。
　　被抓得牢牢的，却永远摸不清他的心思。
　　“不要，招惹我。”
　　炽热的呼吸重重地吐在耳后，牙齿滑过颈子，留下浅浅的痕迹。
　　从敞开的领口瞥见他颈边的齿痕，也是同样的位置，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说，没人要的小野猫，你不乖，我就把你吃掉。
　　你不乖，我就把你吃掉！
　　“还蛮烫的哎。”花奈抵着柯南的额头，喃喃道。
　　“没关系，能烧起来说明身体好。”她笑着理理头发，拿过床边柯南的手机录号码，“再睡会吗？吃晚饭我叫你。”
　　柯南坐起身，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
　　“跟我有关吗？”
　　“没有。”
　　“那算了我不想听。”录完号码，花奈把手机丢给柯南，晃晃手里另一部她一直用的黑色iPhone，“以后找哲哉就打这个手机，不想打电话也发个短信，别再把自己弄生病了，最后生病难受的不还是你么，多不好。”
　　柯南心说一句“我也没想告诉你”，接过手机来看，是以前神佑用的iPhone的号码。“谢谢。”
　　“客气。噢对了，湛来家里了，借你套衣服穿，过两天就还回来。”
　　“不用，送他好了，正好我想买几件新的。”
　　“真慷慨啊。我替他谢你。”
　　指尖摩挲着唇角，柯南叫住正要出房间的花奈。
　　“你之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我本来就是小骗子，我说是或不是，你敢信吗？”
　　“……晚上吃什么？”
　　“裙带菜味增汤，泡饭。”
　　“不是菠菜豆腐汤啊……不想吃。”
　　“不行，你生病了一定要吃东西。菠菜豆腐汤对肠胃不好，草酸加蛋白质会结石的。改改你催命的饮食习惯吧！”

　　第九章　运命

　　4
　　花奈下楼的时候，湛已经从浴室出来，坐在单人沙发上擦头发。柯南嫌大的牛仔裤，他穿刚刚好。
　　“神佑君，衣服我明天洗好还回来。”
　　“柯南穿腻了不要的，送你好了，他早想买新的了。”
　　“那真是谢谢了。”
　　“总这么客气真叫人不习惯。”
　　“神佑君，您的眼睛是？”
　　“噢，昨绿川揍的，没事，还是很帅对吧？”象征性地微笑，神佑翻完三本娱乐杂志又从书柜找了花奈从千代那借的时尚周刊来看，“风回留下吃晚饭吧，我刚给三月姐打过电话了，她说可以。”
　　“真是麻烦您了。”
　　“不用跟我客气，今天花奈煮饭。”
　　“你轮到好日子了！”花奈从背后扑过来抱住湛，拿过毛巾帮他擦头发，“跟着哲哉永远都是乌冬面和蛋炒饭，腻死人了。”
　　“我还会饭炒蛋呢！”在花奈强烈的鄙视下，神佑的辩白极为无力。
　　“是噢，你还会饭炒蛋呢！好厉害噢！”花奈干笑两声，把黑色iPhone丢给神佑，“不准不带手机，不准不接电话，不准关机，不准不充电，不准不在服务区，不准有其他人的号码和通话记录，男人女人都不行！再让柯南哥哥生病发烧，我揍你个混蛋！”
　　“喂……太超过了吧。是他先不带手机出去乱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