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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世墨玉(出书版) 作者:金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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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圣洁的白金色,温暖宜人,偶尔迎来一波小雨,雨丝绵密温柔,虹霓欣然露脸。
  白色石子堆起了一座房舍的模样,屋后一片片晒药的竹架,屋前还有一口小小的水井,原本绑着秋千的古树,司徒烁也让人移来了一株,还有环绕在外围爬满朝颜的篱笆,那是单凤楼记忆里,她唯一的家。
  自在给她和司徒烁的……家。
  但她总是无视那座一点人气也无,不过是仿照某人记忆里堆砌而成的石头,直接来到花园中央的小坟冢。
  他们真正的家,早就让战争夷为平地了。某人这么做,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但至少她很讶异他亲手把自在的尸骨捡回来,在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盖这座花园。
  自在说,她不想当皇后,不愿住在大庙里。他依了。
  坟冢边,白发的男人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在单凤楼出现时,他并没有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只要在这座花园里,司徒烁不会穿龙祂,也不自称“朕”。
  单凤楼静静地在石桌上摆好茶具,沏起了茶。她的一手好茶艺是自在教的,而自在也总是得意的说,她的徒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自在最喜欢她泡的茉莉茶,每年自在的生辰和忌日,单凤楼都会来沏上一壶。
  帮去了她的官之后,司徒烁没禁止她到这里来,算是还有一点良心吧?单凤楼想了想,仍是摆上三个杯子。
  就像以前一样,她黏着自在,硬要挤在自在和司徒烁之间,好像生怕这个被自在救回来的男人会抢定她唯一的亲人。自在在她心里,同时是母亲与姐妹,圆满了她从出生就失去的亲情与温暖,而司徒烁,顶多就是继父或义兄之类的吧——因为始终就不到像亲人那般亲热。
  他们“一家人”常常坐在一起喝茶闲聊吃点心,看着远方阿古拉山的美丽景色,偶尔自在的义父——她和单鹰帆的师父,会带着单鹰帆,结束他们的冒险和修行,来拜访顺道小住几日,那时小小的房子就会很热闹,单鹰帆和失忆的司徒烁一拍即合,简直是难兄难弟,但这两个二百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当这两个家伙偷懒或想恶作剧时,她就用咒术整得他们哀哀叫,吵吵闹闹的,屋顶都要给掀开了。
  那是一段美好得让人心碎,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家园破碎,可以再重建。一个人彻头彻尾变成另一个模样,过去的纯良还找得回来吗?
  两人都没有先开口,司徒烁默默喝了一口熟悉的茉莉茶。
  “宫里的茉莉和茶叶都是最上等的,但味道总是差了一些。”司徒烁似乎在那一刹那,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单凤楼宛如再次见到那个不曾下令血洗天下,也没有复仇野心,总是记得在日落前回家,免得等着他的妻子担心的平凡男人。
  但也只是一刹那。他转身,将自在那杯茶倒在她坟前。
  她跟他实在没什么好说,但单凤楼惦记着辛守辰被派去查枭城太守命案一事,便道:“守辰有找过你,希望你在朝堂上答应让他在家休养,好方便他私下前往枭城查案吗?”
  司徒烁把空杯子放回桌上,神情似笑非笑,“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他凭什么用那种戏谵的眼神取笑她?单凤楼承认自己有点恼羞成怒,不过她真想回击他,不要再恩将仇报了,辛家两兄弟没欠他,却都把命抵给了他,够了!
  但她也怕她吼出这些真心话,眼前的男人可能会更加蛮不讲理。
  想不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会有必须忍气吞声,迂回地求人的时候。
  “我会答应他的请求,不过你不觉得,真正该求我的人,是你吗?”
  “……”单凤楼看着背向自在坟冢的司徒烁脸上,那副邪气又冷酷的笑容,她没有随他起舞,反而道:“这模样可别让自在看见了,好丑。”
  他狠狠地瞪着她。
  “我有什么好求的?反正再活也没多少时日。”她才不上他的当。
  “是吗?你不想嫁人吗?不想领略男欢女爱的滋味吗?”
  单凤楼不敢置信地瞪若他,仿佛眼前的司徒烁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恶心又下流的猥琐流氓,但他却只是像以前和她斗嘴时那样,恶劣又无所谓地道:“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不跟你计较你的顶撞,而且我还能把辛守辰赏给你。”
  单凤楼愣住了。
  “你不心动吗?”司徒烁仿佛恶魔一般的耳语着,却又露出慈爱的表情,“记得,自在曾为你缝过嫁裳吧?那时你还佯怒地告诉她,你才不要嫁人,指责她一定是想把你赶出去……”
  “你偷听我们说话?卑鄙!”单凤楼脸色没变,神情却是恼怒的。
  “你喊那么大声,谁没听到?”他哼笑,“记得吗?她舍不得你穿旧的嫁衣,想做新的给你,等你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她说要牵着你的手,亲手把你交给一个能让你动心,也让她放心的男人……”说到这儿,始终有些戏谵的司徒烁,眼神也温柔而感伤了。





☆、第五章

  单凤楼知道,她的眼眶一定热了,喉咙紧得发疼,尽避作为幻术站在司徒烁眼前的她,不肯露出任何破绽。
  “我,算是替她完成这个心愿。”自回忆中抽回心神的司徒烁,眼神和表情总是深沉得让人难以看透,单凤楼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一回。
  苞下场堪怜的单鹰帆或辛别月相比,她不只比他们幸运,而且她和司徒烁相处的时间也更长。她该不该因此相信,司徒烁心里真的还有一点点念旧和惜情?
  “我不想害他。反正我也活不久,何必拘泥于有没有成过亲?”而且司徒烁到底把辛家兄弟当什么了?先是睁只眼闭只眼地让黑若泽把辛别月变成她的臀奴,现在又把辛守辰赏给她。她可不想象黑若泽那可悲又可憎的女人一样!
  “你在他身边,才能更周密的保护他,就算是私下查案,过程也是危机重重吧。”
  “如果你不要老是把他扯进危险和阴谋之中,他根本不会有事。”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关于这点,我不得不感叹,满朝文武,恐怕只有他能真正做到。”
  单凤楼不知道该替辛守辰高兴,或是替他捏把冷汗。她很高兴司徒烁跟她一样明白那傻子的优点,但是那也正是她担心的。
  “战争结束了,百废待兴,这个国家正需要有能力又公正无私的人为百姓出力,不是吗?你怎么能说我将他扯进危机之中呢?”
  “……”她为什么有被他将了一军的感觉?
  “我可以把他给你,小黛。”他唤着那个只育家人才会这么喊她的小名。
  把辛守辰给她?呵!还真是诱人的奖赏,哪怕那显得多么可悲……饶是以幻影现身的单凤楼,也不得不扶住额头,不让司徒烁看清她动摇的眼神。
  “只要你保证让他永远为我所用……”
  他的条件交换,马上让单凤楼清醒过来。他以为她会只顾自己,而把辛守辰推向地狱吗?太可笑了!
  “皇上难道忘了?草民活不过三十,如果当年草民的方法不管用,那么这一两年也差不多该去见阎王了。就算有用,顶多再活个十来年,又怎么能替您保证所谓的『永远』呢?”
  在这座花园里,司徒烁允许她不以敬称喊他,但是那又如何?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指责她的顶撞,还要把为他卖命的男人像奴仆一样打赏给她,她那句“皇上”已经表明了她的拒绝。
  小黛已经不在了,没有家人的小黛,跟逝去的时光一起消失了。他别以为他当年骗了亲妹妹背叛自己丈夫、背叛炎武的那些恶心招数,那些虚假的亲情攻势和似乎没有破绽的借口,在她身上也会管用!
  “小黛,”司徒烁没有生气,反而摇头叹道:“你是将死之人又如何?重要的是在你剩下的生命中能做什么。辛守辰可不是我不把任务交给他,他就会让自己得过且过的人,你也明白吧?他需要你在他背后守护他,不管多少年。我答应你,只要你在这几年协助他替我做事,我定保他这辈子平平安安,朝野上下谁也动他不得。”
  天子开了金口,至少无论如何,他是不至于掉脑袋的吧?
  终究她也活不久,等她过世了,辛守辰还是能得到婚姻的自由,也换到一世平安的保障,对如今的单凤楼来说,这世上,有什么奖赏比这更诱人?
  她猜的没错,司徒烁没杀她,一部分是因为辛守辰背后不能孤立无援,而他的奖赏,为的是不让辛守辰步入兄长后尘,让他再失去一员大将。
  单凤楼就这样沉默而怔忡着,许久许久,连司徒烁离开了也没察觉……
  霜降才过,枫叶未红透,但城郊已是一片耀眼的金黄。
  难得天晴,想出门走走,也被云雀挡着,说是外头风大,除非她肯带上“足够”伺候她的人手,才让她出门。
  所谓“足够”伺候她的人,最起码要有四名抬轿的,外加一名大夫,一名在轿子里随时照看她的女侍,再加上至少两名能够打杂兼保镖的护院,虽然凭她的咒法,根本不怕过上宵小,可是云雀很坚持,说施咒对付宵小简直浪费元气。这般加起来至少七、八个人……光想她就头疼,跟待在家里有什么不同?
  她只好故技重施,为了不让云雀发现,没敢带上式神,又“出窍”去了。
  这几日精神较好,跑出去晃晃应该不至于碍事吧?
  城郊西北,越过一个小山头,在梨江河畔不远处的枫林外,是她的“老地方”。这里没有驿道,除非是猎户,否则往来商旅不太会路经此处,入秋过后此地景色绝美,因为梨江过了泛滥的时节,一江秋水如镜,倒映着湛蓝苍穹,也倒映着枫红与杏黄。
  偶尔一株姿态仍旧苍劲的枯树,嶙岣地突出水面,引来自鹭暂栖。
  单凤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多此一举地带了茶具,有些失笑。本来她想亲自来,那么带上茶具也是理所当然,至于以前,她和辛守辰偶尔偕行出游,她会为他沏壶茶。狼城也有喝茶的习惯,但作用与煮法不同,茶种也不一样,他本身不太讲究,以前就嗜喝浓茶好提神,想不到后来倒是被她养刁了。
  是司徒烁的提议让她心神不宁,又或者她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最近不管做什么总会想到那一一愣子。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而那家伙迟早要成家,也许因为这样,她越来越常觉得若有所失吧。
  既然茶具都带来了,白白带回去感觉像个笨蛋,就当养茶壶吧。这块老地方有她当初让式神从河道上和山上运来的,大小和形状正好可作为桌椅的石块和半截树干,她念了一串清风咒,一道风扫过来,桌面和椅面就干净了,她摆上茶具。
  没带着式神,连取水都不方便。她只好折了片枫叶,以两指夹住,抵在唇间,低吟咒语,再弹开叶片时,一个少女模样的丫头凭空翻个跟斗出现了。
  那是木灵的一部分,她借来帮忙取水,和式神不同的是只能“借”用极短暂的时间,大概刚好够她煮完茶吧。有时候如果木灵有要求,她帮忙完成,木灵会给予不错的回报。
  木灵比地灵聪明多了,不用提醒就知道这附近哪里的泉水最甘美。
  以幻影的形式游走人间,已经十多年了,虽然那种方式让她摆脱时空限制,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她的肉体也仿佛成功钻过岁月的之间,可她付出的代价却是——她几乎遗忘了真正沐浴在阳光和小雨中是什么感受,清风拂面而过又是什么滋味;她饮美酒,品佳肴,都是做做样子,“凝神咒”制造了这个世人眼里的“她”,她看得到,听得到,感觉得到,但那比较像是“知道”自己感应到了什么,而非真正的“感受”。
  包不用说坐在山林野地里品茗,多么风趣雅致的一件事,在她做起来却显得有点可笑。
  以莳她觉得无所谓,失去唯一的亲人,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
  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阳光穿透树梢,看着河面倒映苍穹,看着漫野金黄,而坐在这美景当中的她,却连过客也不是。
  茶叶慢慢舒展开来,她将第一泡茶倒在新壶里,木灵显得有点开心,茉莉和清茶的香气似乎取悦了它,但滚烫的水对树木本身不好,于是她倒了杯茶,摆在靠近枫树林方向的桌上。
  一片枫叶果然翩翩地落了下来,精致可爱的朱标色躺在盛了通透碧玉的白瓷杯前,那让单凤楼怔忡着,莫名的感伤又袭上心头。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野地泡茶,阳光与风对她而言只是树林间阴影的飘移,茶的香气,茶的甘甜,似乎都只是记忆里的一部分,比徒具形式的仪式更没有意义。还有比这更落寞的吗?她苦笑,再给火堆填上炭。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却打断她的沉思,她没打算闪避,只希望对方是正巧路过,她现在懒得应付陌生人。
  “你果然在这里。”
  清朗低沉的嗓音让她手一颤,差点打翻杯子。单凤楼看向来人,有些讶异,但因为他出现在她正觉感伤寂寞之时,好像回应了她的想念一般,因此更多的是怔忡与飘忽。
  想念?这个词用在他和她之间,明明是事实,却让她有点狼狈和胆怯。
  “怎么来了?”
  辛守辰在他的老位置坐下,泰兰替他把马拴在树林外,然后尽责地守在来时路。
  “我去找你,门役说你出门了。”
  “……”她交代过,任何来客找,都推说她不在,但只有辛守辰例外,只要他来访,定要让她知道。府里上下全知道任何事都瞒不住她,不可能阳奉阴违……
  所以,云雀应该已经发现她偷跑出来,她回去可有得受了,唉。
  “一个人喝茶,怎么不找我?”
  “你明天出发,我想应该很多杂事要办。”她挡下了辛守辰要取那杯她搁着的茶,“这茶是给木灵的,冷掉了,我给你重新沏上。”
  他想单凤楼说的木灵,应该不是一旁那肤色和发色奇异、睁着一对茶色大眼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少女。他知道他擅长咒法,所谓木灵八成是那种他最好别知道也别认识的东西,也习以为常了,并没有表示什么。
  沏茶需要感应茶温,闻辨茶香,但她已经学会靠经验判断。有人捧场丙然比一个人对着风景表演有意思多了,前一刻的抑郁感伤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就是明天要出发,所以来找你聊聊。”
  单凤楼敛住笑,想了想,“你预计这次会去多久?”
  “原本我认为十天内应该能给圣上一个答案,不过既有人蓄意阻止,加上我是私下前往,需要顾忌的也多了,也许半个月以上跑不掉。”这还是案情没有节外生枝的保守估计。
  单凤楼倒不怕他去得太久或太远,反正距离对她而言一向不是问题,只是今天出门前根本没想到会遇见他,便道:“你明天离城前,能再来见我吗?”
  “我打算清晨出发,如果你方便,当然行。”
  单凤楼突然想到她从辛别月那儿“接收”的影武卫。辛别月和她做了“血契”,妖蛊术的黑色腾蛇图腾确实出现在她的手臂上,但她却无法完全控制影武卫,两年前的东海蟒城之役,她完全是歪打正着,为了支使他们前往蟒城救援,她让式神化作辛别月的模样指挥余下的影武卫—蟒城之役结束后,她才知道,辛别月在月狼皇后墓穴中启动了寒冰阵,被困在千年寒冰之中生死未卜,而她对影武卫的控制其实并不完全。
  究竟是哪个环节有问题?她实在没有太多头绪,毕竟她不是以“肉身”和辛别月订下血契,也许真的会出差错,而辛别月并不是被任何人所杀,所以暂且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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