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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世墨玉(出书版) 作者:金吉-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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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杀了你们——”
  “凤楼!是我!”他伸手想触碰她,却发现邢些锁链全都像熔岩一样滚烫,他的手甚至还没碰到铁链,焦灼疼痛就已经逼得他缩回手。
  单凤楼好像终于看到了他,但她却只是冷笑,开口时却是陌生的、低沉的女子嗓音,“你很了不起,凡人,但是你只是通过我的考验,不代表吾主就能跟你走。”
  “既然我通过了你的考验,照约定,我恳请你帮我唤醒小黛。”
  被铁链捆绑的单凤楼狂笑了起来,“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不代表她也能通过,你看着吧,妄想与神匹敌的凡人,你们连自己的梦魇都战胜不了。”女子的声音突然拔尖,变回了他熟悉的单凤楼,“你以为凭你就能改变什么?世人的愚昧?还是人性的自私?这世间所有人都该死!他们都该死——”单凤楼狂怒着大喊,灼热的气漩在她周身旋转着,也把辛守辰给轰得老远。
  他的意识被这股力量给震得飘远了。
  当他再次清醒,他发现自己没了形体,他飘浮在一个摆设简单却窗明几净的房间上方,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房里有口窗,窗外斜洒进来的夕阳照亮了一室,而靠窗的桌边,坐了个小女孩,又黑又亮的长发被梳成了辫子,她穿着一件略显宽大不合身的炎武族妇女服饰,双腿悬在对她而言有些高的椅子上,瞪着面前那张自纸上鬼画符般写成的三个字——
  单凤楼
  “呐,凤呢就是……呃,鸟王的意思,很了不起吧?哈哈哈……”一名少女坐在小女孩身边,手上拿着毛笔,看样子那鬼画符似的字就是她写的。
  “……”小女孩面无表情,只是用一双大眼瞪着少女。
  “楼呢,就是……有钱人住的就叫做楼,所以这是个很有王者气魄而且又很有钱的名字。”
  “我不要。”笔画好多,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每次都罚她写自己的名字,葛如黛的炎武字已经够难写了,这三个字更难写!
  “臭丫头,我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名字,你竟敢嫌弃?看我的!”少女拿起毛笔,把小女孩右眼画个圆,然后哈哈大笑,“怕了吧?”她又补上两撇胡子。
  小女孩也不甘示弱,手掌拍在砚台上,直接两巴掌抹在少女脸上。
  “啊——臭小黛,你死定了……”
  小女孩大笑着溜下椅子跑开了,她们屋里屋外追赶着,两个都是捣蛋鬼,连默默旁观的辛守辰都忍不住笑了。
  他的意识随着追逐的两人来到屋外,熟悉的古树与秋千,远方的阿古拉山,让他一愣,甚至没发现斗转星移,向晚很快来到白昼。
  小女孩再次出现在秋千下时,笑容已不复见,她的长发披散,脸上和身上满是瘀血与抓痕,衣裳又脏又皱,却倔强地抿着嘴,惨白的一张粉嫩圆脸,落寞地一个人荡秋千。
  少女走来,对她的狼狈与一身的伤瞪直了眼,辛守辰看着小女孩低下头,他感受到她的害怕与防备。
  她害怕被责骂,那不知怎的,让他心窝揪紧疼痛。
  少女弯下腰,与她平视,好像问了她什么,在小女孩嗫嚅着开口后,随即将她抱下秋千,牵着她的手,气势汹汹、雷霆万钧地往山下冲。辛守辰的意识跟着她们来到山下一户人家,就见那名少女像化身为母老虎般,张牙舞爪地和村人吵架,个头娇小的少女完全不畏惧比她粗壮的妇人,两人泼妇骂街似的叫一番。
  阵显然令村里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跟着少女一起下山的小女孩。
  那夜,她们回到家,少女仔细地替小女孩上药。
  “笨蛋,下次被欺负,要赶快跑回来求救啊,知不知道?老娘让那些家伙知道我的厉害!”她表情狰狞,折得手指啪啪响。
  小女孩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仿佛这一刻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挡在她身前保护她,会心疼她受了伤,心疼她受了委屈……良久良久,她粉唇微颤,豆大的泪珠在大眼里打转。
  “笨蛋。”少女又好笑又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小女孩终于放声大哭。
  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景物再度快速转换,直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茫茫展开。
  少女已经长成了女人,她带着一群贫病交迫的老弱妇孺,在旷野中寻找水源,他们走了一天一夜,队伍已经没有力量再前进,他们必须立刻找到饮水,她才有办法让他们休养。这些人当中,很多人感染了热瘦,靠着仅有的几匹驼马背负,队伍里的妇女和孩子若不是这些人的家眷,也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前面不远处,就是天朝边境的城市,她想,他们终于得救了。
  “如果不让我们进城也没关系,可否给我们一点饮水,我有钱,我们只需要一块地方休息,让我们待在城外也行,我会治好他们……”
  “滚开!”
  他们听说炎武的边境瘟疫横行,绝不能让这女人遥城。
  “这些病不会由人传染,你们相信我,如果不信的话至少给我们一点水,小孩子需要……”
  城垛上,有人倒了一桶热油下来,幸好女人机警地躲开了,但手腕和脸颊还是被溅到了一些,那是彪城城主的少爷,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脸嫌恶地看着一行人,他们关起了城墙,不愿意让这些有可能带给他们瘟疫的人进城。
  “去死吧,妖女!”少城主命人放箭,想赶走他们。
  “我们走就是了,住手!”女人大喊,“要是我们死在这里,尸体会把瘟疫传给你们的!”不得已之下,她只得这么恐吓。
  “快滚!不然我用火烧死你们!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了……”
  女人也怪不了他。人们对无知的事物总是感到害怕,但她本想借个地方让这些人休息,她会治好他们,这样一来不管是炎武部落或天朝的城镇里,其他感染瘟疫的人也会愿意让她医治,而不是把他们关起来等死。
  但这已经是第五个拒绝伸出援手的晟朝城镇了,就算经过那些小村落,村民也武装起来赶走她,甚至围在井边害怕她下毒。其实那些村民都认得她,也曾经接受过她的医治,只不过瘟疫传开之后,不知道是谁说,其实她才是散播瘟疫的主谋,他们会染病都是她害的,否则为什么那些奇怪的症状突然出现在村里,却只有来自村外的她能医治?
  至于炎武人——他们现在正被炎武人追杀,跟着她的这些老弱妇孺都是原本住在炎武部落的非炎武族人,包括天朝人,也包括其他族群,但他们全被赶出来了。
  他们找了一处小小的林子暂时落脚,孩子们都累了,她只能找几个跟她一样勉强还有力气的人,一起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吃的。
  但是当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休息地时,那些一路追杀他们的炎武人也已经找来了!
  “你这个散播瘟疫的妖女!”
  女人百口莫辩。这些炎武人的部落被马贼袭击,马贼不只抢了他们赖以为生的马,还烧死其他牲畜,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所以炎武人开始驱逐部落里的异族人,部落里的巫师唯恐她取代了他们的地位,联合诬陷她串通马贼,还散播瘟疫。
  有仇必报的炎武人把她抓回去,巫师已经摆好了祭坛,要烧死他们,把他们献给天神。
  “只要烧死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平息天神的怒气,天神就会收回惩罚!”巫师对着众人道。
  火炬落下,凄厉的哀号让人心惊肉跳,黑色的浓烟像死种的魔爪,毫不留情地将所有无力反抗的弱者掐进掌心里蹂躏至死。
  辛守辰瞬间明白了。
  那女人是自在。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你们全都该死!懊死!懊死啊啊啊——
  烈焰冲天的景象再次消失,他回到红色云海上方,单凤楼早已陷入疯狂,双眼泛着血丝却泪流满面,长发如腾蛇飞舞,炙热的铁链因为她的挣扎而激烈舞动,云海因此而翻涌,卷起了风暴与浪涛,天地间只有她凄厉的尖叫和铁链的撞击声回荡着,直到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天地间再次恢复平静。
  须臾,单凤楼再次悠悠转醒,但这次显然不是她自己。
  “她输了。”陌生的女子嗓音冷笑道,她脸上的表情也充满嘲讽。
  “那是她过去的伤痛,用不能改变的过去困住她,根本不公平。”
  “难道未来就能改变吗?人们不就是困在过去,并且恐惧着未来吗?”女子冷哼,“当然,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这次我可以让你们一起接受考验,但是这么一来,你得把自己的命当成筹码一起赌上,你敢吗?”
  “只要是我跟她一起,我赌!”
  女人的表情因为狂喜而扭曲。
  “你输定了——”
  这一次,魔魇远离,他回到思念已久的故乡。
  他看到了他的哥哥,他未曾受困冰层之中,他和嫂嫂自婚后便相守相随,烈扬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他还看到了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亲友,他们仿佛不曾经历生离死别,拥抱着所爱的人。
  他甚至看到了他的母亲,她与父亲,数十年恩爱如一辛守辰迷惘了。
  “守辰。”





☆、终章

  他转过身,看见他未曾饱受病痛折磨,健康而充满活力的妻子,他的小黛,他的凤楼。
  “自在和大朗刚刚回来,我想去看他们,好吗?”她笑嘻嘻地,神情有些娇憨,像从不知生离死别为何物的小女孩。
  接着他还看到了自在,她没被炎武难民烧死,而司徒烁也未曾因为疯狂而一夜白发,他不是皇子,也不是皇帝,只是自在的大朗。
  妻子从身后抱住了他,“守辰,我们留在这里好吗?”
  辛守辰看向依靠着他的单凤楼,转瞬间,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病弱却无助的小黛,楚楚可怜地哀求他。
  “我们不要回去,不要醒来。在这里多好?每个人都在,战争不曾发生,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永远不需要承受生老病死的折磨,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妻子的笑容,甜得好虚幻。
  辛守辰想起魔域领主的冷笑。
  你输定了!
  他茫然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努力让他们两人回到那破败的世界与残酷的现实?
  但是他环顾着每一个他所熟悉的人,却始终不能说服自己,那真的就是他所爱、所念,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一切。
  “小黛,如果我们都不需要变老,没有所谓生老病死,那我们还能期待什么?我们还需要守护什么?”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啊。”
  “那太阳能够落下吗?我们需要期待明天吗?”如果他动摇了,他们就输定了!“我不在乎一个人孤单地走完下半生,因为我期待你会在另一个世界等我。你说过的,你一定会等我,记得吗?”
  单凤楼一脸迷惘,“我不懂……”
  “不要被假象骗了,小黛。这世上没有永远不落下的太阳,除非是死寂的世界,那幸福还有意义吗?”
  不要被他骗了,小黛。另一个声音却道,只要留在这里,你所爱的人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小黛!”
  别执迷不悟了,你还不知道现实多可悲吗?那个声音又道,我就让你看看吧,看看你离开这里之后,未来的你们有多凄惨——
  时光迅速地流逝,她看到自己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但那时,她已发鬓霜白,垂老凋零。而守在她床畔,握着她的手,双眼噙泪的男人也是。
  看吧,就算你们白头到老,总有一天也要分开。
  她被葬在一座熟悉的山坡上,墓旁有棵古树,古树上,绑着秋千。
  那个冬季的第一片雪自天空飘落,轻轻躺在一张绘着牡丹的油纸伞面上。
  那个白发苍苍的男人,一个人撑着伞,站在坟前。
  下雪了,但那男人始终没离开,雪花在她坟头围成个圆,那男人一边的肩上却湿了。
  单凤楼的心窝,紧紧地,被扭疼了,泪雾泛上了眼眶。
  这就是你要的吗?多可悲啊!那声音依然讽笑。
  “爹,天冷了,你会着凉的。”一名妇人捧来雪裘,披在老人家肩上。
  她却听到老人家开朋的嗓音道:“你娘很怕冷,我再陪陪她。”
  “嗳,你这样,大宝和二宝他们也不肯进屋啊……”
  啪!一颗雪球砸在那与单凤楼神似的妇人脸上,雪球往下滑的同时,妇人的脸狰狞如夜叉。
  “谁准你们打雪仗的?给我过来——”
  “奶奶好凶啊!”两个小表尖叫着跑开,却不忘一边打雪仗。
  “小黛,你看,都是你把他们教坏了。”辛守辰苍老的脸上,露出微笑,依然有着温柔和眷恋,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那般,充满了想念。
  他每天上山来,对着坟冢说话,有时吹着箫给她听,有时沏壶茶,说着昨天发生什么事,也有很多时候,牵着一堆萝卜头。
  终于有一天,他不再出现了……
  看吧。美景不常在啊。那声音依然在,但已经没了镇定。
  年老的他也累了、病了,躺在床上,只能孤独地遥望着山坡上,那棵古树下长眠的妻。
  床边,他和她的儿孙依然承欢膝下,可是他一天一天的憔悴。
  多悲惨呐……那声音又回复了尖锐。
  叮……
  有时候,病榻中的他,会拿出一只陶铃,让它被风吹响,一个人默默地对着陶铃微笑。即便妻子再也无法在陶铃被吹响时,来到他身边……
  单凤楼的眼,早已模糊,丈夫满是岁月刻痕的眼角,那抹仿佛拥有人间最美最甜回忆的笑,却深深印在她心里。
  我不在乎一个人孤单地走完下半生,因为我期待你会在另一个世界等我。
  你说过的,你一定会等我,记得吗?
  “凤楼?”床上默默聆听着陶铃声音的辛守辰,仿佛穿越了时空,看见了泪眼婆娑的她,病得憔悴的容颜,却露出了她记忆深处那抹有些稚气、让她心疼又没辙的笑。
  陶铃果然是他的护身符,总是替他传达对妻的想念。
  他朝她伸出手……
  幸福原来不是天堂永不凋零的花,而是人世浮沉间,有个人,愿意陪着你,同甘、共苦。
  魔魇再次破碎。
  “凤楼?”
  睁开眼,她看见辛守辰紧张的脸,有些恍如隔世地伸手触碰着他仍然年轻,却胡碴凌乱的脸。
  一旁的云雀和翠鸟,抱在一起哭了,阁里的姐妹又是谢天又是谢地的,还说要买头神猪来酬神呢。
  “你还好吗?”辛守辰让她靠着他的怀抱,有些担心地问。
  单凤楼忍不住笑了,“虽然你老了也很帅,不过我还是想慢慢看,看久一点,从年轻到老,每天都不要错过。”
  他们依然能够白头到老的,是吗?只要不放弃希望,一定能找到治好她的方法,他们将拥有属于他们的家,属于他们的孩子,属于他们的幸福。人生那么短,悲欢离合那么多,但是他俩终将不离不弃,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
  “就这么说定了,嗯?”他的笑脸埋在她发间,默默地,藏起欣悦的泪水。





☆、尾声

  “爱卿认为,何谓信仰?”
  太和殿上,只剩下他们君臣俩,司徒烁又问道。
  他想起魔魇里的结局,低下头,几番沉吟,最后仍是决然道:“臣以为,所谓信仰,应该是世人走向正道的指引。”
  司徒烁大笑,“哈哈哈哈……说得好,果然是爱卿会说的话。”辛守辰定定地看着司徒烁自龙椅上走了下来。
  “所以,百姓该相信的,是他们的领袖拥有高尚的情操,所以能指引他们向善。”司徒烁温和而轻柔的嗓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
  “有些事,能做,但不能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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