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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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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坠子落在他掌心,我脚步沉稳走进屋去。
也没有我想象的可怕,他并没有纠缠,没有叫住我,我完好无损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手里捏着个掉渣的龙须酥,还是一样的甜。
安情点的茶很香,比什么时候都要香。
唯独是离朱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分外惹人厌,我把龙须酥一口塞进嘴里,喝茶水冲下去。他把那人也叫到我屋子里来了。
没等我问,“我爹”先开了口,指着那面色青白的人跟我说,这是新给我安排的下人。
我眉微扬,旋即笑了,“爹你真当女儿这么好胃口,我这院子里已经有两个人伺候,我也没有三头六臂,要那么多人干嘛。”
“这话说得不对。堂堂寒虚宫的少宫主,只有两个人伺候,说出去多丢人。”
说出去也没人听好吗?
“再说,爹养了一院子的歌舞伎,你也不爱和她们闹着玩,我看你和维叶、安情两个处得很好,但毕竟是下人。你眼前这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下人。”
“他呀。”离朱睨起了眼,略带三分得意,“他是惊雷山庄的少主子,这个惊雷山庄可是一杆长枪挑遍江湖好汉,兵器谱上鼎鼎有名的,不信你让他舞一个给你看。”他低头来,凑在我耳畔,压低的声音却恰好能让人听见,“爹可是验过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我一扭脸。
离朱默了会儿。慢条斯理地道,“既然是讨不得你欢心,那就剁碎了拖出去弃在乱坟岗,让土坡上的鬣狗饱食一餐也算做功德。”
我心头一跳,不情不愿地拉扯着离朱的袖子。
他很得意,离朱什么都知道。
我无言地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他肚子里打什么算盘,只能走得一步算一步。
“人给了我爹就不许再过问。”
“当然不问。”
我又对着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有点儿惊讶,眼珠动了动,离朱的手搭在我肩膀上,理着我的头发,“我这个女儿前些日子被人截杀,受了惊吓,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
“解释这么多干嘛?不过是个下人……”我不满地拍开离朱的手,双手搭在膝上,扬着下巴,任性又跋扈,“不过你叫什么都无所谓,进来寒虚宫,从前你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你前头,我已有两个人伺候,你也该见过了,维叶武功很好,是保护我的。安情不会武功,但他性子温柔,专事近身伺候。你是第三个来的,我叫你小三儿成吗?”
他“嗯”了一声,好像比维叶还要沉默,怎么我身边一个二个都是闷葫芦,看上去不该啊,器宇轩昂的,除了憔悴点儿。该当鲜衣怒马才对,何以竟似湖边垂钓的老蓑翁。
“我想不出留着你干嘛,除了舞枪,你会什么吗?”
他掀起眼皮来,望着我。大眼睛澄澈得像是见底的湖水,似有水波流转,但他很快低下脸,开口也冷淡得很,“我识得几个字,写字也……”
没等他说完,我就有点儿不耐烦,“这些个安情也会,琴棋书画他也精通,算不得新鲜的。”
男人沉默了。
我转了转眼珠子,嘴巴里喃喃道,“爹,伺候你的那些个姑娘家,你都让她们做什么?”
离朱笑得意味深长,“那就暖床吧,反正天也寒了。”
沉默着的男人,腰背挺得很直,但抖颤了一下,很细微,我没有放过。
“这个你会吗?”我刻意地问。
他猛抬起脸,屈辱的神情很淡,却似乎透过眉眼烙在了我的脑子里,烫得头皮都疼。我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好心好意救他一命呢,人还不乐意。好像我过去也老这么干,救人一命,别人犹嫌不够,还要养得白白胖胖,最好连带他全家阿猫阿狗的都养起来,才算是够。
“不会。”
他自己不给自己活路,我正觉得讪讪,无话可说,又听见峰回路转的一句话——
“我可以学,只要让我留下来。”
☆☆☆
这给人暖床要学什么,我还真是不知道,没给人暖过。
于是我就带着他,大摇大摆地,在大半夜地,闯进了离朱住的地方。离朱有各式各样的宫殿,和各式各样的床,玉石雕成的,铜铁浇筑的,水上也有,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反正不会漏水。
院子里有个嘴唇厚红的女人,被年轻貌美的女子们称为琴妈妈,琴妈妈就像是青楼里的鸨儿样,专司各种调教。
本来是想要让她教教新来的三儿,但你看她教出来的姑娘们都什么样啊,跟没长骨头似的,东一个西一个地歪在离朱身上,也亏得离朱不嫌弃,我身上伤还没好全,个头又没有三儿高,让他不长骨头,那我大概就得断了骨头。
两个傍晚我都带着三儿去离朱那儿围观,俗话说,事不过三,这天用完饭要出发时,我一面伸手让安情给我套上外袍,一面侧着脸问三儿,“看了两天了,你到底会了没?”
他眨眼睛的时候,眼睫毛像是一对蝴蝶翅膀,在我心里挠得痒痒。
随即我挪开眼,盯着眼前的镜子,镜子里也照着他的脸。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
看他犹豫的样子,就是不会的。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随便拿起根簪子,安情替我斜插在头发里,我又臭美地照了照,簪子上摇曳的就是一对儿花蝶,一闪一闪地晃。
“这最后一天了,明天再怎么着也不能厚着脸皮去看,我爹脾气不好,他生起气来绝不是吹胡子瞪眼那样和风细雨,待会儿惹毛了他,小命不保。”我抿了抿嘴,很红。
“好看吗?”我问三儿。
他目光闪烁不仔细看。
我心底里有点儿光火,冷声道,“看着我。”
他勉强是看了,勉强嗫嚅,“好看。”
生怕谎言不被我戳穿似的即刻又调开眼,我在地下暗掐了他一把,向来他是不吭气的,今次掐的是腰,我也没使多大力气呀,他竟似惨叫一般地叫了声。
吓得我脸一白,就要去撩他衣服。
“快走吧,再耽搁……宫主生起气来……小命不保。”他学着我的话,低着脸我还是能看见他的下巴。
那上头还挂着道血痕。
是我弄出来的。
我拉着他的宽大手掌就往外头走,裙子太长拖曳在地上老绊住我。在我第三次碰到他的腰身时,男人闷葫芦似的低下身来,横抱起我。
不得不承认,我就是在等这一刻。
然后把脸埋在他怀中,静静的,贪婪的,呼吸他怀中温暖的热气,我一定是个吸人精气的妖精变的,只是落地的时候摔坏了手脚。要是我没中毒就好了,要是能长成个倾倒众生的样儿,也不要倾倒众生,能让我好好学点儿武功,从小跟师兄扎马步,在阳光下流汗不流泪,不用趴在窗台上偷看把上衣扎在腰间露出精瘦上身的武汉们。
也许我也能弄个将军当当。
我又觉得难受了,攥着拳头抵着心口,皮肉一疼,心里就没那么疼。放空了脑子,收敛起表情,我是失了忆的寒虚宫少宫主。
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一遍一遍低低喊“三儿”,他和我一样,没有过去,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只是个暖床的下人,最亲近也最疏远。
第三十七章 暖床【福利】
那天晚上离朱召幸的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姑娘,这院子里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我认不全。
只要不让我叫娘,啥都好说。
我听着那屏风后头的声音,时高时低,忽急忽缓,那女人没到了着紧处,叫得就跟被夹住了爪子的小猫一样,细声的,挠人的。
今天八宝果盘里的葡萄干儿不错,甜得很,不见酸。
屏风里的美人儿手里捎着根藤草,逗猫玩儿,倒同里头的声音相映成趣。
我一面吃葡萄干儿,一面望着地下卖力舞动,细白脖子上汗涔涔一层亮晶晶还在飞快旋转舞步的舞娘们,丝竹声不绝于耳,也掩不过里头越来越激烈的声音。
我面不改色地看着,舞娘们白生生水灵灵的脸蛋儿,不知道是胭脂化开了,还是臊得慌,脸都红了起来。
映着天花顶上的琉璃吊灯走马一样转动出的光影,舞步也变得凌乱。
离朱真是放得开。
要是我才不肯让这么多人在旁听,听见我没什么,听见三儿……
牙齿不小心咬到了手指,我猛一把把果盘推到地上,舞娘愣住了,我凶巴巴地瞪着眼,“看什么看,都散了!”
片刻后从屏风后懒慢地走出来个人,光着白晃晃的脚丫子一步步走过来,连脚趾甲都涂了红,红白相映地让人心惊肉跳。
“宫主……”屏风后的女子,身软如泥,声音也比枣泥还甜软。
我扯开嗓子喊了声,“三儿,该走了。”
心里头恼恨,连离朱都起了身,他还在里头,那姑娘得有多好看。
这么一想,我大踱着步子直冲冲杀进屏风后,和正要走出来的三儿撞了个满怀。他怀中有股子甜味,怪好闻的,可不是他身上的味儿。
抬眼一瞧,他颧骨上染着薄红,我低下脸,穿过他胳肢窝里的缝看过去,红绡垂了满床,美人儿的身子不是躺在床上的,白得跟嫩藕似的颜色好似悬,也不是,还是拖在床上的。
青帐红影白身子,颜色俏得抢人眼,我正想看个明白呢,眼睛就被人掩住了。
“三儿……”
我家三儿捂着我的眼,也不多捂,引着我走出屏风,就放下手来。
他的手很烫。
“爹,我可走了啊。”
离朱似笑非笑地看看我,看了眼地上凌散的果仁,我撇了撇嘴,撒了个让我心底里直翻白眼的娇,“葡萄干儿太酸,下回买别家的。”
☆☆☆
回到自己院子里,天上挂着轮大月亮,又圆又大。我盯着看了会儿,在院子里坐着也能听见屋内传出来的零星水声。
我家三儿在洗澡。
我让安情伺候他洗澡去了。
维叶不出声,站在我身后,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他的影子都打在我眼前了。我手上理着串足铃,手不够长,又不想弓身。
我把手往后一递,维叶就知道我意思,蹲下身来替我系上。两串细小的足铃贴着我的脚踝,凉凉的。我成心把袜子脱了,脚底踩在凉凉的石板上,右手提拎起细细的毛笔。
“这种颜料,长久不会褪色,我跟爹求了好多天才要来的呢。”
我歪着脸,自说自话,不对,是自说自画。蜿蜒的藤蔓缠绵纠结上细白的脚背,青色的,像血管一样,瘦骨突出的脚踝上回勾一笔,换了个浅一些的青色画上叶片,又取了深色一笔笔勾勒叶子上的脉络。
再有就是艳红的花,画成什么形状好呢,我口中呵着冻笔,在红色里蘸了下,仔细而小心地画出张牙舞爪的红花,这画叫做彼岸花,据说是生在忘川两岸,十分不详。
不过我不在乎这个。
拥有的向来短暂,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生死相依,福祸相依,本就是人生常态。
搁下笔,我摇摆着两只脚,脚趾上的那几点浅粉是两日前刷上的,在白蒙蒙的月光里,显得分外柔和。
风荡过脚背,颜料渐干,凉凉的。
“好看吗?”我盯着我的脚。
“属下不知。”
维叶总容易害羞,恭敬地垂着脸,耳根子却红了。
铃音像是女子的欢快笑声,随即一阵水声,我嘱安情要把三儿的头发都洗干净,大抵是水从头顶哗啦一下倒下来,又黑又亮的头发铺了一桶。
“维叶。”
那双眼动了动,他正看着我。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是想对他说,还是想对自己说,总之我是说了。随即从石板上跳下来,踩着鞋子回屋搽脂抹粉去了。
等我给自己盘个十分复杂的发式,说复杂,也不过是把所有头发都拾掇到头上拿钗环固定住,像个已婚的女子一样。
虽说这身子总不急着长,但两个月后我就十八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再说了,十三岁的女子就能出嫁,我看上去,怎么也得有十五岁吧。
嘴巴涂着略突兀的红,我涂好了,又觉得太艳俗,擦了去,结果嘴皮太干,翻起死皮来。我咬了几口,更红了……
眉毛是又浓又弯的,不必画了,再说,也不该我来画,多寒碜。
我懒怠地坐在镜子前的小板凳上,等着院子里的水声彻底小下去,总还有一阵子要等,忽然灵光一闪,让维叶去烫壶酒来。
我向来不喝酒,没喝两口就有点犯晕,而且这酒不辣口,甜甜的,酒气淡得像酒酿圆子。我一个没留神就把酒壶喝见了底。
第二壶被我拎在手上,然后我摇摇晃晃地,像个急色的鬼,走进他房里,看着安情出去,在他背后关上房门,冲他诡异地一笑。
然后我扭过身,动作太大,险些把腰扭了,继而急色地叫了声,“三儿,我来了。”
☆☆☆
暗漆漆的屋子里没有点灯,我打了个酒气十足的嗝儿,是个甜嗝。摇晃着脚走两步,铃声伴随我的脚步。
“三儿,在哪儿呢?”
屋内好一阵没有声息。
我疑惑地皱起眉,怀疑压根这是走错了屋子,又喊了声。
听见有人应,我心里头顿时放下了块大石头,一面蹒跚地又往里走了两步,眼前亮起来一点朦胧昏黄的烛光,烛光里照出来个模糊的人影。
“你怎么……你喝酒了?”他不过来,大概真学会了暖床,不是有招叫做欲擒故纵来着。
我笑了笑,竖起根手指头,“一点点。”
“你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他一定是关心我,可人就是不过来,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结果英明神武的我刚走了没两步就绊住了凳子。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跌了个满怀,满怀都是甜甜的香气。我满足地吸着鼻子,拉扒着他的袖子,甫一触及他的胳膊,体温就从薄透的缎子底下传出来。
他可真是烫得厉害。
我拨冗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嘻嘻得由着他搀扶我坐在桌子边上,倒出一杯温凉的茶递到我手中,又拿火折子把桌上那对红灯也点亮了。红通通的光一照,他就瞧不出我脸有多红了。
我心说三儿学得真周到,嘴上也不住夸他,“你身上真香。”
他不大自在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裳,像做梦一样低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离朱那儿……回来……就觉得不大对劲。”
我望着他只是笑,摇了摇头,“不是我爹作怪,是你紧张。”
他不太明白地望着我,眼神坦白而湿润,真像是一头雄鹿,高大而又温驯的雄鹿。
“我给你带来一壶酒,你也喝点儿吧。”他脸上露出点儿拒绝的意思,我立刻补了句,“可以壮胆。”
他的眉毛皱了起来。
然后看我懊恼地咕哝找不出酒杯,把紫砂的茶杯拿出来斟上酒,给自己也斟满一杯。
递给他一杯,我举起了杯子,同他的手臂勾缠在一处,意味深长地道,“我看过旁的男男女女这么喝,也想一试。”
说着我就又喝了一杯。
一杯是喝,千杯也是喝,犯了戒以后再犯,就没什么了。
他盯着杯子半晌,终究还是低下了头。那张脸很红,像是被落日的暖光染就,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得厉害。
细微的铃音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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