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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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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根指头捏着师兄的衣袖,极轻地牵了牵,“师兄……”
他没搭理我。
“我刚太着急,就有点儿口不择言,师兄不要生气。”
望着窗外的侧脸线条坚毅,大眼望着窗外夜空,夜空里也没有星星,到底有什么好看……
“我没生气。”他淡淡道,放下帘子,调回眼来看我,似乎看不透我,看得很仔细,仔细得我觉得大概脸颊上有几颗芝麻大的痣都被数清楚了。
“那我给师兄上药!”我摇起了尾巴。
“一点小伤,方才上的药差不多了,别折腾了。”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后头还有话没说完,却似乎不打算说。
我跪坐在垫子上,眼巴巴瞅着他方正的下巴,不敢看那双明净的眼睛,他眼中总是含着些温润的光,像是慈悲却有力的雄鹿。
“那我给师兄说笑话。”
“不用了。”他闭起眼,面带疲惫。
“师兄……”我又牵了牵他的衣袖,声音比之前还要放得轻,多少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有一点风吹草动,我都生怕他不再理我,若说我们没有一路跑出来还好,可现在跑出来了,我自是要和师兄赖在一块儿的,谁丢了谁都不行。
我也不想接下去的一路师兄心里都有疙瘩,他那点疙瘩从来都不会遮掩,我不想他讨厌我。
他下巴上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圈青碴我刚透着微光看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师兄猛睁开眼。
那双黑得像没有星月的夜晚的眼底翻涌着复杂不明的情绪,猛然间他抓着我的手,眉头紧皱了起来。
半晌,我动了动手指。
“疼……”
他几乎立刻放开了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有刹那不知道方才他在做什么。随后师兄按着额,难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两个字,“难受……”
我抿紧唇,紧张地望着他。
“最近常这样,头疼,像脑子里塞着什么东西,那些东西想出来,挤得我想吐。”他的眉头越来越紧,近乎无力地抵在车厢上。
麻木不仁地看着,最后我看见自己伸出手,把师兄的头抱过来安放在怀中,他的身体无意识蜷缩起来,手勾着我的手,低低说了句,“办完事不要回去。”
我一愣。
随即心疼起来。
原来他不是生气我方才对待那些人的态度,只是不想我回寒虚宫而已,这么一看我小心眼着不去搭理难受着的师兄,当真该挨两个耳刮子。
师兄的侧脸有些烫手,发起了低烧。我摸着他的胡子,薄薄一层像是看不明的磨砂,低下脸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睁开了眼,我躲闪不及,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但他的眼底刹那间有些晃动,像是一支长篙捣碎了满池子的波光。
我从不知道师兄的眼神是这样深邃,也可以这样专注地凝望我。
已有许多年,我在他眼里就是避而不及的洪水猛兽,我早已忘记这种浑身温暖如堕冬日明媚又温暖的阳光里的感觉。
我舔了舔嘴皮,“师兄……”
猛然间眼前一黑,坐起来的师兄结结实实撞上我的脸,我就埋在他心口,不敢动弹。师兄抱着我呢,两只手臂都牢牢抱着我。
我几乎不能呼吸了,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这间隙没能维持太长,兴许只有一小会儿,师兄猛推开我,紧紧抱头地缩成一团,口中还低喝着什么。
终于我听清了那句话,“不要讨厌我,快跑……你快跑……别离开我……”
他似乎看不到我,手在车厢中乱舞,像是要抓住什么人。安情一把拉住要扑上去的我,师兄出手很重,打在车厢上激得马车一阵摇晃,我能听到车夫失措的叫声。
维叶也闻声牵马在车外问怎么回事。
我愣愣望着击中车厢就渐渐安分下来的师兄,他把自己团成团,缩在那块坐垫上,脸上挂着难受至极的神情。
我知道,他推开我的刹那,已经陷入另一个梦。
第二十六章 樟树
师兄长手长脚的,团成团也是个巨大的团子。
他安分下来之后,我盯了安情一眼,他松开拉着我胳膊的手,略显得尴尬。
方才我偷亲师兄,和师兄拥抱,他都在一旁看着,把自己安妥地伪装成影子样,缩在一隅不曾露出任何痕迹。这会子男人垂下眉眼,撩起的车帘下透进来点儿冷风,把我吹得清醒了点。
慢慢蹭过去把师兄拉进怀中,我听见安情答应维叶一声,说没事,只是被梦魇着了。
马蹄声渐远,我解开师兄的头发,手指头捋着凉悠悠的发丝,在心底里默道,他不是魇着了,他心里看到的,才是最真实的世界。
到达惊雷山庄的一路,离朱的人再没出现过,见着大师兄回来,惊雷山庄上下雀跃沸腾。师娘拉着大师兄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细敲了一转,眼中泛起微光,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只连道了好几声,“瘦了……瘦了……”
我远远站在朱门边上,看着他被众人簇拥着往演武堂去,好几个师弟,当然,是我的师兄们,吵嚷着要和大师兄比枪。
倒是二师父没说什么,虎目生光地远望我,等大群人往演武堂去,就大步走了过来。
师娘也跟在师父身后,弱柳样的身姿仍旧楚楚动人。
“轻蝉也瘦了,这模样……多年也不见长……”师娘说得担忧,望了二师父一眼。
“年轻才好,多少人求不来这福气。”我甜甜笑着,拉着二师父的袖子撒着娇,“师父说是不是?”
锋利如同宝刀的目光收敛起来些,大掌在我头上揉了揉,“你说是,就是吧。一日前收到书信,你师娘做了你爱吃的八宝香酥鸭,还有桂花蒸糕,新拣的桂花,香得很。”
我心头一热,匆忙低下头,再抬脸又是那样讨人欢喜的笑意盈盈。
“嗯!师娘的手艺自然好,我一定多吃!”
☆☆☆
晚上我睡不着,让维叶把我抱到庄子里最高的一株樟树顶上坐着,然后我摆摆手让他躲到我瞧不见的地方去。
从这个高度环视四周,整座惊雷山庄都尽收眼底。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我熟悉的,桂花香气夹杂在空气里,潮湿又甜蜜。
倏地一道人影飞掠上来,坐在我对面树杈上,一条腿蹬在树干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手指还在下巴上敲个不停。
我顿时愣了,怔怔看着师兄,半晌才找到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哪回回来你不是找个树杈发愣。”
原来每次我回来的小动作,都没能躲过他的眼睛。
在这株最高的樟树上,我曾无数次远眺南边靠近师父师娘主卧的那间屋子,师兄的屋子不大,他自己说的,屋子要那么大干啥,睡觉而已,又不是要打拳。
灰扑扑的青瓦都长得一样,但举目一眺,我总能准确找到师兄的屋子。
我撇开目光,扯下一片樟树叶子抓在手里掐,树叶汁子的气味顿时四溢,不浓烈,却足够我同师兄嗅到。
他还是歪着脸,敲打下巴,那么定定地望着我。过了会儿他换了个姿势,屈起另一条腿,背靠在树干上,遥遥望着星月无存的深沉夜幕,像梦呓样的问出声,“你生的是什么病?是因为生病,所以模样停在十四岁就长不大了吗?”
“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傻呆呆地顿了下,才说,“是种怪病,而且,谁说我没长大!”某些地方也不是完全没长……不过总不能说,不信你来试试这种奇怪的话吧。
“你不是响当当的名医吗,还有难得到你的怪病?”
“医者不自医……”我迅速把话题带过去,问师兄,“你今天头疼过吗?还有那种想吐的难受感吗?”
“有一点儿,不过不妨事。”
冷不防师兄转过脸来,我眼底的狂热或是倾慕或是憧憬又或是难过的情绪来不及收起,只飞快低下头,还好师兄似乎是没看到,眼光从我身上滑过,扯起片叶子贴在唇上,吹出几个杂音就松开手。
看着叶片在空中急速打着旋落下。
然后又扯下一片捏在手中。
“轻蝉……”师兄似乎有话要说,又有些犹豫。那双黑漆漆的眼直勾勾看我,让我心底里有点发毛,却又很好奇他想说什么。
“嗯?”
“这些年,我对你很不好,你怪我吗?”师兄挪开眼,两只手叠在脑后,头靠树干,“那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不喜欢你胡乱杀人,又没办法阻止你。你的那些胡闹,让我无力招架,所以我只好躲得远远的。这些日子里,我时常很迷糊,时而却又似乎从未有过的清醒。我失忆时候那些事情,一件件都记得很清楚。好像是人生过了两次,而第二次,才是我的现世。”
失忆的时候……
他像个孩子,浑身上下都是柔软的,毫无防备的,而我仗着自己是清醒的,仿佛神祗一般俯视他,怜悯他,放纵自己的欲念。像对待小孩一样,亲吻他,拥抱他,逗着他说奇怪的话。
而这些,师兄都记得。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差点坐不住,还好是抓着树枝才没掉下去。饶是这样,枝桠也颤了颤,我愧疚地低着脸,小声道歉,“对不起……”
仰着头的师兄,侧面十分清晰,夜色里那点微光映出他脖子美好的弧度,平直的脖子上,喉结是最精致的记号。他是我憧憬着的人,所以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我都轻易会觉得内心柔软,好像所见所闻都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我记得你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照顾我,也记得你喂我喝药吃饭,记得你找人替我裁衣,为我训斥下人不许他们轻视于我,我说你好看,你的脸登时就像朝霞那样绯红。”一桩一件他如数家珍,他真的都记得,师兄猛转过脸来,好像能看穿我心里那点蹩脚的小心思,“我那时候虽不清醒,却知道你可以依赖,所以缠着你不放。你来破庙找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呆了多久,多久于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你出现了,受伤之后我一直是混沌的,但那天你出现在我跟前,我心里忽然好像能看到一丝光,能让我恢复过来。”他说着就笑了,夜色太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有那双眼睛是亮的。
“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想,想问你一件事。”犹疑从那双眼底褪去,他捏紧了手上的叶片,侧着身问我,“那次我让你……亲我……你亲完脸就红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有一点喜欢我?”然后他又扭着身坐正,目光眺向别处,不自在地抚弄着指间的樟树叶,“当然,你不用给我面子,如果我猜错了,你告诉我就好。”
一阵风吹来,樟树叶在耳朵边沙沙地叫。
我有些愣神。
时间越久,师兄手上的叶子被摩挲了越多遍,直到那叶子猛地破了。师兄好像被惊醒一般,头顿了顿,搭在膝上的手臂似乎都僵硬住,他要说话了。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里,堵住了师兄要说的话——
“我喜欢你。”
耳朵边的沙沙声变成了嗡嗡声。
“我一直喜欢师兄,很多年里都喜欢师兄。”
然后我就捂住了嘴巴,捂住被我脱口而出的秘密。
师兄扭过头来,一双眼笑得眯成了线,连尾音都上扬着,“真是这样?”
我懊恼地没答话,望着树下,大声叫道,“维叶!”
叶字没能顺利落下来,师兄脚蹬着树干,一回身坐到我坐着的树枝上。两只眼睛还是笑得弯弯的,盯我左边脸我就扭头给他看右边,他又对着右脸看得起劲。
猛然间两只手腕子都被人抓住了,我扭了两下扭不脱,正十分着急,耳朵上传来师兄温热的呼吸,还有他温柔得好似春水夏花的声音,“刚好我也是。”
也是什么?
师兄托着我的脸,让我望着他的眼睛,他微微张动的鼻翼,脸上的一点儿细汗,近在咫尺的热气。再这么看着我,我觉得我的脸会烧出个洞来,他试探地离我近了点。
近得我能看清师兄唇上冒出来的那一点点胡茬。还有他唇上的每一条纹路。
樟树猛摇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影,停在师兄方才坐着的树杈上,维叶蹲着算是给我行礼,声线平直地恭敬道,“主子叫属下,可是要属下把这人弄走?”
呃……
我来回望了望垂着头的维叶和脸色不大好的师兄,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
☆☆☆
当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三百个回合之后,我确认自己睡不着了,翻身爬起来整理我那些毒药。
师兄说了,不许我使毒,从前我对师兄向来阳奉阴违。
可如今不同了啊!
虽然也说不清我们是什么关系,但师兄都说也是了……总是有点儿不同的。那我要不要把毒药都扔了,可一想到它们的妙处,我又觉得很心疼。
最终还是通通打包让维叶找个地儿去埋了。
翌日上路时,大概是我乐呵呵的样子太扎眼,师娘心疼地摸摸我的脸,把三个食盒交给维叶,拉着我的手说,“都是你爱吃的点心,够你吃一路的,到了杭州也有许多精致的小点,我都吩咐好你师兄了,届时也带你去挨家吃个够。”
“师娘真好!”我一面甜甜笑,一面在心里傻笑,将来可不一定就是师娘,没准是婆婆呢。婆婆……
越想我的嘴巴越咧得大,袖子被人扯了扯,我扭脸去见安情抿着唇低着脸。我轻咳了一声,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些。
“师娘放心,我一定带回来个毫发无损的师兄。”
刚发完愿,脑袋上就挨了一记。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会管束好小师妹,等回来,我有件事要同你们商量。”师兄一本正经地说。
有件事……
该不是那事。
我还没准备好呢!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师兄就催促我上马车,活生生阻断了我同师娘的深情对视。
这回师兄骑马去,膘肥体壮的大白马,衬着我一身竹青色武袍的师兄,显得特别高大、俊逸、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天下无双。
马车忽然颠了一下,车帘子落下去遮住了师兄的背影。一杯茶递到我眼前,安情小心地瞟了我一眼,让我喝茶,脖子却略缩着。
“怎么了?”我乐呵呵地喝着茶。
“你能不能别笑了……”
“嗯?我在笑吗?”
“晨起见到你第一眼,就在笑,昨夜没睡好吗?眼圈全青的。我给你垫个垫子好好睡会儿吧,笑得怪渗人的……”
我这才看清楚,敢情安情眼底一直闪烁的那点儿怪怪的神情,叫做胆战心惊。
我摸了摸脸,硬是把咧开的嘴合拢过来,茶喝光了还真有点困。又打起帘子望了望那袭青影,心说师兄怎就那么好看!
我袖起手来,弯着嘴角,“睡吧睡吧,我睡会儿。你不用顾我了,想睡也睡。”
说罢我就真睡了,心底里却好像是开了一池子的花,艳光四射的潋滟了我满心的阴霾,好似打生下来,我便是一帆风顺如沐春风的。
第二十七章 佳偶天成
到杭州城的一路,我都是傻笑着的。
用安情的话来说,我有点像中邪。
只是落脚当日,在杭州街头找了一个下午都没能找到地方入住,我终于正儿八经收起了傻笑,从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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