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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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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的是一曲最寻常不过的流水,叮咚之声激越飞扬,每逢婉转处,又恰似美人回眸,媚眼如丝。

  唯独有点儿缺憾便是演奏之人满面不耐,似乎恨不能早点儿结束这种欢场卖笑。

  其实……

  他从头到尾一点儿都没笑。

  一曲弹罢后,那个叫墨兰的,脸上的不耐烦更胜,满面不甘不愿,但还是起了身要过来给我和东玄两人见礼。

  本闭着眼像早已随着的东玄忽然挥了挥手,“坐下。”

  他似有些诧异,转了转眼珠子,难掩轻蔑冷嘲,又听东玄道,“阳春白雪会吗?”

  那墨兰懒得答话,但一抬手,清音掠过,便从指下流出清晰明快的调子,这回他闭上了眼,白衣袖口那圈子朱红的花串随衣袖而摆动,倒有几分令人惊叹的清素艳丽。

  安情的小厮回来,捧着套紫砂茶具,他低眉顺眼地垂着头,但眼风若有似无,小心翼翼地几次瞟过我。

  见我仍噙着笑,那清冷的面上也略带了丝笑意,似是受到鼓励一般铺陈开点茶的用具,动作做来也十分熟稔。

  “素日来楼中品茶的客人不多……这套茶具也许久没用过,见笑了。”

  没料到他如此费心,我对这个脾气温厚的男人顿生了三分好感,本打算调笑几句的,也收敛了轻佻。

  等到茶水入喉,确实清润回甘,于是端起一杯来,递到他眼前,“你也喝!”

  一丝惊诧掠过他眼底,随即又掩饰起来,恭顺地接了去,这人腕子上有一条不易辨察的刀痕,不经意露出了一瞬。

  这一曲结束,东玄猛然起身鼓起掌来,弹琴之人似被他吓到,随即又半带了然地低下头,露出三分自嘲来。

  “这琴,比荀千雪丝毫不差啊,怎么就做了小倌儿……轻蝉,待会儿把他也买下来送我吧?”

  我忍不住嘲他,“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可我喜欢听琴啊,你就把他买下来送我,今晚见不到荀千雪我也不怪你。”东玄着迷地望着那个人,连带他的琴。

  陡然间墨兰却冷冰冰地起身拒绝道,“客人说笑了,墨兰不卖身。”

  说话的声音同他的琴声全然不同,带着几分刚硬。

  “那一定是没人出到合适的价格,你的身价是多少,自己没有数,妈妈总有数。”说着东玄起身往门口走,就要去找鸨儿。

  我顿时傻了眼,那墨兰也抱起了他的琴,本以为他会追出去。

  谁知他往身后扫了眼,我心道不妙,他身后是个窗户,刹那间小倌儿眼底闪过丝决绝,疾步走到窗口,不带一丝犹豫地举身投向空荡荡的窗口。

  我猛地起身,冲他身边最近的茹薰大喊了句,“快拉住他!”

  茹薰像个木头人一般,抿了抿红艳水滑的唇,虽伸出了手,却没见半点惊慌。

  墨兰动作极快,起身太快带翻了身后的椅子,我猛地攒到窗前,本以为只能听见一声闷响看见一滩血光。

  岂料一道白绫从连接后院的湖面上伸来,飞卷住墨兰的腰身,鸨儿的尖叫和混乱的人声从身后传来。

  从湖面上掠过的人影,踏着白绫而来,一身素衣恍如仙人般,白纱覆面,青丝长垂如同流瀑。

  若是没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恐怕我也会被迷了去。唇边露出丝笑来,被人一个大力挤开,我回脸正见惊慌失措的东玄大吼大叫,“人呢!他真的跳下去了?”

  片刻后维叶随着白衣人上楼来,鸨儿见了他,本要斥骂墨兰的话也收回嗓子眼儿里,面色极为难看。

  “没事儿了,都散了吧。”

  听我这么说,鸨儿回过神,扭曲着脸抖了抖三寸白粉,簌簌往下落的粉渣让东玄脸色难看地抿起了唇。

  “那这位爷说要买墨兰的事儿……”

  “他以死明志,我还买什么买,滚出去!”东玄一拂袖,脾气暴躁地将挤进来看热闹的人全赶了出去。回头再望着墨兰时,眼底却掠过一丝狡黠。

  等维叶再回到座上,我手边跪坐的安情此时脸上也有了血色,见我盯他,脸上又浮出一丝红。

  我噙着笑似有意地问了句,“那你呢?”

  安情眼内闪着不懂。

  “他是不卖身的,你卖吗?”

  “嗡”的一声琴音,本来坐着的安情这会儿才想起什么地站起来,恭敬地冲白衣人福了福身。墨兰惊魂未定,但也侍立在白衣人身旁,那茹薰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的身,收起了想要勾人的媚眼,垂下的长睫不断抖动。

  “客人问你话,怎么不知道要答?”白纱下传出的声音虽好听,却没什么温度。

  安情转过脸来,一双眼睫像蝴蝶翅膀样抖个不停。

  “安情签了卖身契,若是客人想要……那自是……”

  自是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已了然,对维叶打了个眼色,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来,嘴巴里还咕哝了句,“凉得很,回头我给你开两剂药,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安情抽了两下手,抽不回去也就由得我了,眼底却颇有些无奈。

  大概以为我是哪个富家的小小姐,买他回去是为暖床一类。南楚民风开放,富家女豢养小倌儿的事也不少见,只是不知道能得几时喜欢。

  旁边传来冷冷一声哼,不必看也知道是东玄,果然他不满地抱怨,“阻着我买人,现在倒好,你自个儿先买了。”

  把还吊着的手臂抬高,瞥他一眼,我冷冷哼道,“我行动不便,总要找个人近身伺候,你这种被仆役前簇后拥的人是不会懂的。”

  东玄咬咬牙,鼻腔里重重哼了声扭过头去不再理我。

  “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客人由我来招呼,这三位的账,让妈妈记在我的账上。”平直的嗓音响起来,三个小倌儿都不敢说什么地默着声退下去。

  我喝着温凉的茶水,见东玄还盯着那个墨兰的背影瞧个不停,嘴巴里慢悠悠地念,“你还真是有眼无珠朝三暮四,不是说想见荀千雪,这会儿人在跟前,又对着别人瞧个不停。”

  “啊?”东玄扭过脸来。

  白衣人垂目不曾看他,手下不停地调试着墨兰的琴。

  “这不就是了。别说你其实从来没见过他……”我轻笑道。

  “是没见过啊……”

  “那你还嚷着要见!”

  “我只听过千雪的琴声,不曾见过,不过今日真是好福气,又有机会大饱耳福了。”东玄豪气地举起酒杯,遥遥敬荀千雪一杯。

  那双冷淡的眸却只从他面上不着痕迹地滑了过去,他声音不大,却好似打在每个人耳膜上,“鄙人今日不弹琴。”

  酒刚滑下喉咙,东玄张大着嘴忍不住问,“为什么?”

  荀千雪恶意地睨起眼,静静地说了句,“因为你很碍眼。”

  那声音钻入耳蜗,便如毒蛇一般,震得人霎时间回不过神,东玄就这么,圆张着嘴倒了下去。我好心地摘了颗葡萄放在他口中,又替他合上嘴巴。

  紫瞳已然空茫,像是张着嘴待哺的两只小鸟,空荡荡看不见眼仁。

  荀千雪走近过来,拉开他的襟口,锁骨以下的两枚银钉闪着微光,他拿手指在伤口旁一按,就逼出银钉来,渗出的一点血迹,被他的手指擦去。面纱遮着口鼻,露出来的一双眼十分疲惫。

  “你要我扮的,就是这个人?”

  手捏着东玄的下巴,将其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荀千雪站起身,闻我一声“是”,随即对维叶摊出手。

  我这才发现维叶抱着一把琴,当是荀千雪自己的琴。抠开琴底,露出个暗格来。荀千雪取出来一个泛黄的小陶罐,并毛刷子等物事,又对维叶吩咐了两句。

  维叶就从窗口翻了下去。

  他的目光在我受伤的手臂上一扫,声音听起来高兴了几分,“谁伤的你?”

  “寒虚宫。若是发现寒虚宫的人,递个消息给我。”

  他不置可否,又问了我一句,“疼吗?”

  “当时挺疼的。”我不满地撇了撇嘴。

  “真好。”

  在心内暗道一声神经病,随即我笑着解下吊着手的绷带,活动了下胳膊,低声道,“不过已经恢复如初,让你失望了。”

  他眸中微光轻闪了一下,直起身从陶罐里取出些像泥糊的东西往东玄脸上刷,不带一丝感情地道,“让我失望的事太多,你这一桩不算什么。”

  站在他身旁,望着这个青丝中夹杂了白发的男人,我忍不住在心头叹了声,撇开脸站到窗口,微凉的夜风拂面,低头看了看我的左手,心里略有些怅然。

  这只手既好了,再没什么借口能拖着不给师兄治伤了。
第十四章 薛凝玉(上)

  同东玄身量差不多的荀千雪换上他的衣服,捣鼓一番后,又粘上维叶带回来的银发,他撑开眼皮,往里头滴了两滴药水。

  再睁开眼,就有了一双同东玄一样的紫瞳。

  唯独是这紫瞳没有动人心神的妖媚,颜色看上去一样罢了。

  而东玄,自然是穿着荀千雪的素衣白裳,加上荀千雪素来是白纱覆面的,他又昏迷过去,自然不易发现。

  将东玄带回荀千雪那间坐落在湖边的竹楼里,将他置于榻上安放好,我坐在那儿捏了捏他的鼻子,忍不住叹道,“这次算我欠你的,回头还给你,就委屈你几个时辰。”

  荀千雪冷冷哼道,“既是已经用了,还道什么歉。”

  大抵是对当初被我用“蚀心”迫着让他接下千雪楼一事还耿耿于怀,荀千雪懒得看我。我也不敢多说什么,适才他从湖上来的身形已让我辨出,多年不见,荀千雪的武功见涨,如今让他再同当年缉捕他的武林盟主对上,胜负恐还难料。

  走近理了理他身上原本属于东玄的墨色绣花袍子,荀千雪目光冷冷地望着床上那一动不动的人,“南楚皇帝也太没用。”

  “他不是江湖中人,别打他主意,他是我的好友。”

  “呵,好友也被你利用,你说他醒来还稀罕不稀罕当你朋友?”垂下的眼中掠过一丝熟悉的冷嘲,荀千雪就是这个样子,脾气不好,专往人伤口上撒盐,一把不够还踩一脚。

  “为了让他稀罕继续当我朋友,我们动作得快。”

  已经候命在旁的维叶把个黑色斗篷穿戴在我身上,兜帽垂下勉强能看到我半张脸,若是不抬头,就看不清脸。

  我阴测测地在兜帽下扯起唇,“你看我像不像‘鬼医’?”

  荀千雪鼻腔里哼了声,不以为然地从床下拉出来个箱子,然后扯出我的手去,在手背上捣鼓了一阵很香的乳白色汁子,双手就如同鬼魅般惨白,拿了枝细笔仔细勾画,东玄的睫毛是很长的,这会儿荀千雪也是,认真的神态让我一愣。

  他对上我愣着的眼光,不知想到什么,讥诮地抿着嘴唇,又拿出两个小罐,把我的指甲画得血红。

  如此一来,不必拿下斗篷,就我这,惨白十指配上好像刚从人心窝子里拔出来的手指,像透了深山鬼魅。

  荀千雪满意地看了看,把兜帽两端压低,“你自己留意点,别露出脸就好。非露出来,只好自求多福了。”

  又觉还不稳妥的荀千雪丢给我个人皮面具,我笑笑戴上,如此万全,便是露出脸也没什么。

  马车到东奺府上的时候,维叶先去敲门,我和荀千雪对坐着,看了他半晌,我忍不住道,“你这易容术,出神入化。不如教教我。”

  荀千雪调转目光望向冷森森的车外,“拜我为师就教给你。”

  “你不介意做我第三个师父?”

  “不,我荀千雪从不收弟子,你要拜我为师,就得将其他师父都杀了。名门正派最不齿弑师,就算是邪魔外道做得出弑师这事的,也是大奸大恶之徒。你要是能做到,我荀千雪就收你为徒,别说是易容术,我这浑身武功,待过两年我玩儿腻了,内力也可尽传给你。你肯吗?”

  我“嘿嘿嘿”地笑了,“算了,我还是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回头我做了你徒弟,被武林盟主追杀怎么办。”

  荀千雪闭起眼靠在车厢内,唇边挂着惯常的冷嘲,“就知道你胆小怕事。等你死了,我也死了,鬼医清苑的名头也可以从江湖中消失,我就找个地方孤老一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仿佛一晃眼已是百年身,荀千雪说话的语调没有半分悲切,他现在顶着东玄的皮囊,却明明白白装着荀千雪那个孤苦的魂灵。

  大概,他同我还是有几分同病相怜。否则这喜怒无常的前辈,早就一巴掌劈死我了。

  ☆☆☆

  当东玄带着我出现在皇长女的府邸之中,训练有素的下人都显得有几丝慌乱,府里本有一丝洞箫之声悠扬飘荡,片刻后却戛然而止,接着出来个婢女,略显张皇地跪在地上,“不……不知圣上驾临,殿下刚回府来,那……等……送薛公子回玉楼歇下,立刻就出来接驾……陛下千万恕奴婢之罪。”

  “又是薛公子。”荀千雪冷着声,来来去去两句话,他向来机敏,千雪楼又不啻是个安在南楚的情报机构,想必皇室那点事,他也大概听人报过。

  见皇帝有所不快,那婢子顿时慌得有了哭音,“陛下恕罪,奴婢这就再去请殿下来……”

  还没等她起身,荀千雪一拂袖,就听见茶盏落在地上摔个粉碎,随即他扫一眼跪着浑身一颤的婢女,“愣着做什么,茶没了就不会去再备?”

  “是是是。”

  等下人慌忙退出去,我才饶有兴味地从兜帽下打量他,荀千雪昔年被称为“千面郎君”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擅长易容,又精通察言观色。只和东玄匆匆一见,再听那下人一席话,不难辨出每回东玄来此,都是不欢而散,且脾气大得很。那个“薛公子”恐怕就是东奺藏娇的病怏怏之人,箫声戛然而止必然是下人通传说东玄来了,中途打断了人家两个有情人的眉来眼去。

  果不其然,东奺来时,也是满面不快。

  本以为皇长女让东玄那样头疼,必是个满脸横肉脾气古怪的中年女人。不想也是一样的倾城之姿,标致的瓜子小脸,一管直挺的鼻子傲然于面上,眼角勾着,内侧两点朱砂,竟似狐狸般妖媚。额间金灿灿的花钿,映着她艳丽的面容,似繁花盛开一般耀眼。也同东玄一般的银发紫瞳,想必是因为南楚皇室近亲通婚的缘故。

  两瓣花朵般冶艳娇嫩的红唇还微肿着,下唇上一点咬痕。

  忍不住低下头,憋住笑,听见荀千雪质问的声音已经响起,“皇姐同薛公子好逍遥自在,倒让朕久等。”

  “此前进宫时四儿不是不在么,姐姐才回府来的,怎么?先前不想见,这会儿又想姐姐了?”开口之声如同糖般蜜意酥声,正好茶来了,东奺亲手将茶捧给荀千雪,才又低声道,“这位又是,别说是四儿给姐姐又找来个侍宠,好将大婚之期继续后延。”

  “哼,”荀千雪把茶随手一放,“怕是皇姐不想与朕成亲吧。可惜了……朕找来的这个人,只要见过薛公子,皇姐你就得照当初约定,即刻与朕行大婚之礼。”

  “哦?”东奺的目光这才真正落在我身上,垂着长而密的睫毛,摩挲着臂上披帛,“装神弄鬼见不得人,四儿找的大夫可越来越新奇了。”

  “她是西陌江湖中难觅行踪的鬼医,当年受尽折磨又被武林盟主弃之不用,还被人围剿追杀而险些丧命的千面郎君都能救得回来,听说那千面郎君的脚踝曾被铁钎对穿而过,后来既然这人能消弭无形,自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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