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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君侧(帝王攻,古文,宫廷,将军受,虐)作者:鱼巫巫-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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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被你给察觉了。」蔚念苦笑道,翻起柔软的掌心,狠命一捏,抵住渐渐逼近的剑身,「魏远争。」她咬着牙念,有绝望在她眼中,一闪即逝。
忽而她放开手,利刃失了力兀地往前侧刺去,狠厉非常。她转身,粉衣翩跹,仍是被剑翻开了一寸白肉。蔚念一个却步磕在西角的绣墩上,带血的手掌捂住脖颈,另一只在鼓形的青瓷墩面上抓下道道殷红。
「柳庄主身手不错。」魏远争施施然将剑尖点在她腹上。
「不要,不要……」蔚念往后退去,狼狈不及,猛然脊背撞上墙壁,她一怔,随即失声尖叫:「不要杀孩子!」
剑锋轻轻颤动了几下:「哼,没想到柳庄主,也有怕的时候。」
黑白分明的眼瞳在闻声后骤然缩紧,惊怔地盯着他,目不转睛:「魏远争,你对我,竟没有一分情……」她战抖地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你平生害了多少人,此刻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谈有情无情?」魏远争看她神色痛苦,竟也没再说下去。
片刻过去,蔚念忽然张了张口:「你……是还有什么话问我,对吗?」她艰涩地问着,只是眼睛仍不曾睁开。
「……那次,是你亲口传令?还有什么人一起?」
「对,是我自己,亲口下的命令。无论老少妇孺,一律不能活着走出府门。」
「你一个人?」
「是,蔚念从来,孑然一身。」
魏远争身子一僵,为女子铮然的自嘲所动,他努力镇静着语气:「你作恶多端,怨不得他人。在我身边时,你仍旧在替晏永肇做事,是不是?」
蔚念听闻笑起来,两个梨涡在饱满的脸颊上深陷下去:「是。是我欺你骗你,我说过,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你!」魏远争怒不可遏,若是再早几年,他就可以决然杀了她,若是早几月,他决绝不会让她怀上魏家的孩子。
可现在,他手中的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果断为之。
在他犹豫之时,蔚念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寒冷的铁剑:「我要告诉你,我杀了曹府的人,魏府的那场火,却不是我放的,你能放过孩子吗?我要是告诉你,这两年,我没有再杀过一人,你能让我……把他生下来吗?」
「你说什么!火不是你放的?」剑一晃,蔚念紧附的指节便划开细碎的伤口,丝丝溢出血来。
「呵,事到如今,我还骗你做什么?让你更恨我一些?」
「那你要怎么解释那个!」魏远争手指向门边,兽骨骰子悬着在缝隙里,半面已然断了,红光黯淡。他继续森森说道:「两年前我才知道,扬州客子山庄中,一粒骰子便是一桩死令。而这两颗,柳庄主您不要说您不认识……」
「它们,正是你灭曹魏二府的两道令!」话到最后,牙关难以抑制地碰撞起来。
蔚念见他要失控,忙往侧里躲闪:「是,可我的手下迟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放了火去。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五年了,你说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她隐隐腹痛,更是心急:「干爹早让我离开,我却情愿做个废人,你说我为什么?」
魏远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她的,却被她一句,「若孩子也死了,你要怎么向老爷子交代,说你妻子被你亲手正法?」,生生扼住了手腕。
他越是无法下手,越是对自己痛恨鄙夷。
「陛下是料定了我会爱上你……」蔚念抽噎起来:「我为了你,竟去害死了干爹,你又哪里知道……」
「难道那日,你竟然……知情?」
蔚念抬头,泪光凝涩。她那时候爱他,隐瞒了一切她所知的消息,她眼看着养育自己的干爹步步落入他们陈年挖下的陷阱,而她自己,亦无可自拔。
相王最得力的干女儿,着了情,也不过一介凡人。即便手眼通天,却情愿画地为牢,自断耳目。
因她以为她能幸福。
「从今日起,我魏远争休妻弃子。你今日所说,但凡有半句谎言,我便第一时间,来取你……狗命!」
阳光像被人抽去力气,急急奔向屋外情人的怀抱,从暗黑的屋里遁逃。
原来,穷极五年,她也仍旧,是一条贱命。
近来秋日,尤甚春朝。
「老爷已经五天没回来了……」小丫头端的是唧唧喳喳,雀儿一般的本事。
「夫人也一直卧床,还不让我们跟太老爷说……该,该不是?」
「胡说,夫人那般美貌,要我是老爷,疼她还来不及。」
「说你不懂吧,夫人有孕,就不能伺候老爷啦。」
她们一说一是理,真正的情况,却是她们老爷正在大理寺,对着成堆的卷宗,听着最新的线报,猛地拍案而起。
「你说五年前,扬州商帮帮主在同一天失踪?」
「是,帮主唐骁死后,其后商帮遂内乱不断,势力大为削减,几乎是同一时间与客子山庄共同消失。」
「你说他叫什么?」
「唐骁。」
事情不得不又一次抽丝剥茧。
凭他五年来的调查,唐骁此人,他有印象。此人与江南家中自小交好,他当初听来不以为意,万万没将唐骁与扬州那场纵火案联系在一起。
此刻再想,却是绝大的疏漏。
而他与曲休,自上次大理寺门口一别,已是月余未见。
秋月高悬,「叩叩」,夜华正浓。魏远争一袭玄衣,侧身等在曲休家门口,几乎要融进黑幕里。
是忐忑,或是焦急?
「吱呀」开门,门边人心头一热。他想他了。
第五十三章:忍把平生系只影
「哎!别关门!曲……」魏远争来不及回味,看那门才露了一条小缝便又要关上,急忙上前用手挡住。
关门的人收势不及,差点要把他的手夹伤。
「我来是向你证实一件事情。」魏远争的身子忙不迭地往门里边挤。
曲休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把门重重一带,又险些砸到魏远争额头。「曲休,曲休,等等我……」
坐在屋内,四处一瞬静下来,曲休撇过头去不说话,魏远争倒是难以启齿起来。
「我来……」
「魏大人想证实什么?」那头打断他,眼神恢复了从前的漠然,这多少让魏远争心酸。
「五年前……」
他刚一提,对面端正的身形禁不住怔了下。「你还记得,那时你是怎么火里逃生的吗?」魏远争狠心问下去。
他用力盯着曲休的表情,却发现他脸上始终没有什么波澜。
「那天跟朋友出去,回来时房子已经被烧了……」若水的眼眸凝视远处,仿佛看见了那友人,那回途中无边无际的火焰。
魏远争没听完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走过去一把拎住他的手腕,反手扭过来:「出去了?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手腕上的伤疤描绘着火舌炽烈亲吻下的形状,像是带着当时灼烫的温度。
「你在骗我。」魏远争想甩开他,却下意识地更加搂紧了那手腕,把它凑近胸口。好熟悉的温度,仿佛冬天里拽下的冰凌揣进衣裳里,粘着单衣,还冷到彻骨。
手的主人挣扎着,憋红了脸,正待说什么,忽然紧一拧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的神情。
纵是粗神经的他也看出来异样:「怎么了,怎么了?」他一上心,就顾不得攥怀里的手腕了,没想到只稍稍一松开,就被迅速一抽,抽了出去。
「曲休!」
魏远争眼见着曲休夺门而走,却没走几步,就在井后发现了他。曲休看他走近,忙转身背向他,身体还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魏远争惴惴不安地蹲下来,用手掌捋着他的背脊:「你病了?」手上传来的温度单是凉,凉的没有一丝人气,沉重的呼吸带动着身体一弓一弛,伴着窸窣难受的呜咽。
「咳,风寒罢了。」曲休一怔,又往前逃了一步。
魏远争的手落了个空,尴尬地收起,藏在身后:「我听说风寒重了也是大病,看你这样,已经很重了,别……」
「不会的。」曲休手扒着井沿站起来:「我有分寸的。」
方才着急,他倒差点忘了曲休自己是个大夫。可看着他神色慌张,却真是风寒吗?
「你在做什么?」
曲休被他一问,手中的水桶蓦地跌倒了井底,溅起好大的回音。「想要洗手,你看——」,他无奈地指了指身前深不见底的一汪水月。
「那么冷的水,你去洗手干什么?」魏远争上前随手一捞,把他的手握在掌心。曲休被吓了一跳,徒然想要挣开,却被踉跄着拉回屋里。
室内很暖和,手上湿湿冷冷的印记已经干了。
「魏大人,我不舒服,想要睡了。」曲休忙不迭地下了逐客令,低下头不去看他。
魏远争小小喝了口气:「你一天不说,我一天不走。」他神情庄重:「这事关乎几十条人命,也关乎……关乎了我们五年。」
「哼,是不是还关乎一辈子?」曲休未假思索,话一出口便隐隐后悔。他与他,岂有一辈子可言?
魏远争一时接不上话来。要是没那件事,他们也不会错过五年,可要真没错过,他们,就真能够一辈子了么?
想起远纷,想起他令人唏嘘的信念。他那样一个人,放弃了一切去爱,甚至于连性命也放弃,却果真能得到了爱吗?
爱若不能生而长相厮守,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遗憾、缺失、当爱止于信仰,幻做梦中触不到的罂粟。它美丽招摇,却许你缠绵的毒瘾,留下的或许只有困惑无端的一缕轻风,于谁有意?
「一辈子这东西,得到如何,得不到又如何?」
曲休张了张嘴,眼睛中漫是迷茫。
「有人本来什么也不争,最后却要去争,你说他是想争什么?」
这么一问,曲休想到了六幺,想到他生前百般执着,死也非得痛绝:「有人也是,他本来什么都要争,好不容易快争到了,最后却要放弃,他,他是……在想什么……」
这世道,争与不争,为了什么,又要如何是好?
他们没有闲情去思量这种问题,却都一齐把念头转向了这里,轻轻地,暗里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非得要知道吗?」叹气过后,曲休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等我说完了,你便走吧。」
魏远争呆呆地点了点头,心里仍旧在咀嚼那句「说完了,你便走吧。」他忽而意识到,从前的事,又怎么会比现在来的要紧呢?
曲休却已经开始讲了。
「那天,我和满月好不容易走出了屋门,发现院子里面被人泼了油,也都是火,我们就躲到井边上。你问我们怎么逃出来的,其实没什么的,那天是我朋友救了我。」
「唐骁?」魏远争第一反应,就该是他。
曲休听到这名字,连惊讶也没有:「嗯,是唐骁。」他肯定道:「他那时候冲进来找我,用井水浇在我身上,后来火势越来越大,他就干脆用衣带拴着我的腰,把我浸在井里。我不愿意,他就把我的手脚都捆住了,等我第二天被救起来之后,他已经没了。」
「他……」
「旁边的小树都被烧了,没什么做支撑,唐骁只能把腰带另一头栓在他自己身上,不让我掉下去……可他在外面,就被活活烧死了。」
被活活烧死?
魏远争听闻一阵心惊,是怎么样的心态,能让自己面对那样滚烫的火焰。仿佛他身上系的,已经不是一条衣带,承载的,也不单单是一个人。
就好像拼尽了全部的感情。
「还要我,再说什么吗?」曲休站在那里,摆出一副多说无益的姿态。
魏远争连连摇头:「抱歉……」他讷讷地走过他身旁,忽然又不甘心:「你,知道是谁放火吗?」他有些没底,曲休那时候在府上,连着火时也是在屋里,他又怎么知晓。唯一的可能,是他们第二天见到了纵火的人,可那些人,又怎么会如此傻的,等着不走呢?
「……不知道。」
奇怪,本该一目了然的,他却好像犹豫了一下。
曲休在他走后阖上眼,一头坐在了椅子上。梨花木的圈椅圈着他,硌得生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魏远争,我又怎么能告诉你,那些人纵火,其实根本是冲我来的呢……
幸好你那时不在。
五年了,无论是作为江南,还是曲休,他都第一时间这样想着,如此感激。
「幸好他不在啊……四公子……」当自己满身狼籍时,像一条落水的丧家之犬时,摊开手,那样疲倦地说。
溪篁那时听到这话,护紧了他:「殿下,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他泄露您的身份呢?」
他惊惶地看着质疑的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力地想为他辩解。他那时候是纯洁无垢的,就像那双一下就可以望进去的眼睛。
可片刻后,当他知道自己终于辩无可辩时,是如此心灰意懒。
他第一次见他,在溪边,他觉得这人,风流就好像写进了骨子,那么好看。可那么好看的人,却仅仅是回忆。
因为夹杂着太多私欲,他们注定,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魏远争知道他的经历,他的纹身,他的玉刀,太多他的,他已经不敢去想。
以至于再见时他要逃开来。却明明,那么想他。
他为什么要去追那个太监,明知道他有猫腻,可就因为他佩着的,是那把玉刀。太监的前襟后襟都沾了血,可该死,他配了那玉刀,世上仅三把的玉刀,他于是追他追到了杜宇亭。
他怕那刀是魏远争的,他怕他有意外,可那却依旧是个局,一个圈套把自己逼到了困境里。
他再一次,辩无可辩……
「殿下?」
「好。」曲休朝站着的溪篁示意,从花梨木的圈椅上沉沉地站起来。
魏远争已经走了三条胡同,如今正在小巷子里徘徊。他发现自己手上原来捏着刚出曲休家门口时,在旁边树上摘的一个柿子。
他当时什么也没考虑,就好像只为了摘来做个纪念。
作纪念,这样的想法让他很不爽。
所以现在他在考虑是把它吃下去还是还回去。
于是魏远争举起了手,打算好好瞧瞧它。可他在手上看到了更要紧的,一片血。已经凝结了的血渍在他掌心里星星点点。
他确信自己没有受伤,他确信,那是曲休的血。
风寒……好像不会咳血……
魏远争一用力,红彤彤的柿子溢出粘腻的浆汁,纠缠了他五个指尖,和掌心斑驳的血。他一路捏着这个烂柿子,一路跑了回去。
他不记路,这一次跑的却无比顺畅。
「开门!」他把柿子拍在门上,烂柿子从门上「啪嗒」掉下来,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曲休!曲休!」魏远争一脚踩过那个红柿饼。
他在院子里踩来踩去,却始终,没有人应他。
柿子树被晨曦勾勒出金灿灿喜气的边角,像新郎官儿亮堂堂的大马褂,仿佛,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和这世人。
第五十四章:而今真个不多情
城外的长草漫过了天际,满月里凝结了一个季节的戾气。一丝丝,一丝丝血腥从荒草深处弥漫开来,像勾吻的醉意,独自开外,独自徘徊,徘徊在这天涯深处的风景。
五夜,这是他们奔走的第五个夜晚。
山地,这是他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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