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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清-问情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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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泠自是无从反对。
事实证明柏年讲得太过轻描淡写。“几位”老师均是各领域的专家,负责教授雪泠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继续深造英语。
本来还有日语,在雪泠的坚持下去除了。“我曾对着祖父的牌位起誓,难忘中华沉沦日寇铁蹄下之耻辱。”她轻轻地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柏年点头,这女孩子轻易不会说“不”,一旦出口便不再改变心意。
他只是在礼仪、公关等课程外增添了骑术课。“别辜负了萨尔兹堡培育出的良种马。”见雪泠讶异,他说。
雪泠微笑,想起了奥黛丽。赫本那部出名的电影《窈窕淑女》。卖花女在教授的改造下脱胎换骨,再世为人。连始作俑者都为她未可预料到会散射的万丈光芒所惑,深堕情障。
每个女人都如珠宝,却看有没有这个造化,遇到贵人挖掘。
雪泠并无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对诸般繁重的课程,她欣然接受,甘之如饴。有时累得趴在桌上,犹自感激柏年创造的机会。
因为学习而不是打工疲累,原是她以前最大的梦想。而今终于成真。
所有的课程里雪泠最下功夫的是护理课。基本的医学原理,如何照顾病人起居,服药,静脉注射及输液等等。
她从没忘记自己的“陪伴”职能中重要的便是陪护。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三个月过去。
柏年在小住半月后回港,只留雪泠一人。
罗律师中间匆匆探过她一次,住了一宿后便离去。
他们只是怕她寂寞,并无交待别样事。
雪泠间或掐好钟点给之娴打越洋长途。
那厢总是快乐欢闹的,“还好你没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兼死党,否则……哼哼!”
之雅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且忽大忽小,分明与某人在争夺话筒,“否则老姐会把我念叨死!‘小雅,雪泠怎么还不来电话呀……唉,你说她在那边过得可好……这死丫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就知道她总提那个Amelia不是什么好事。’哈哈,简直要笑死我!”之雅刚说完,便乐极生悲,很明显被人狠K了一下,哀叫连连,“老姐,干嘛总打我脑袋?考试通不过没文凭可拿找你养我哟!”
“切,找你小男友去!脑袋是谈恋爱才谈成浆糊的,与人无尤,少赖在我身上。”之娴成功抢过电话。
“雪泠,怎么样?一切可还顺利?”话语里是殷殷关切。
雪泠感动,“我很好。说实话,忙得有时想不起你们。”她开之娴玩笑。
之娴反倒放心,“太好了,那样我便不用担心。”她真正怕她孤独寂寞。“对了,骑术课怎么样?”
“骑术教练Mike曾在多项国际赛事上获奖,肯拨冗时间来教我真是大材小用。”
“哈,是否已能策马驰骋?”
“惭愧。堡里众多纯种马,高大神骏,难以驾御。我只被允许接触一匹性格温顺的小牡马,至多持辔小跑而已。”
“世上无难事,只怕你心先怯了,无法放开怀抱去全力学习吸收。啊,可见到了小雅心心念念的苏格兰折耳猫?”
“堡中的厨娘有一只灰黑色折耳猫,血统纯正。据闻其夫死后便一直与猫为伴,亲昵甚过子女。之娴,这里猫狗等宠物被人们当作家庭成员对待,比我们想象中地位还要高很多。”
……。。
与之娴煲起电话粥来,时间转瞬即逝。
待放下电话,听筒已然发热。越洋电话呀,照以往的节俭看,简直罪过。
人在异乡,最难做到的便是放下这维系着亲情、友情的电话吧。自知无法克制,所以刻意控制自己打电话的次数。
虽然被奉为公主般学习着种种贵族课程,并不代表她丧失了清醒,混淆自己的身份。
这日清晨牵了“初月”出来,独自驰往海边。
“初月”才三岁大,皮毛栗色,额带白星,眼神温存。与雪泠甚为相投。
天色略黑,只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萨尔兹堡笼在一阵忽浓忽淡的云雾中,状极雄伟。
露水沾湿了鞋面,哈出的热气立刻消逝在雾气中,仿佛正与这片大地融于一起,给人莫名的欣喜。头顶浓云密布,却给人感觉与天空前所未有地接近。
海平线上是一丝清冷的淡蓝色晨曦,不断驱散着灰黑色的云团,为天空增上一块明亮色彩。只喂了初月一把方糖的功夫,那淡蓝色带已被红霞取代,随后火烧云绚绚烂烂地燃烧绽放,将整片天空染上无比瑰丽的万道霞光。
随即一轮红日从浓厚的云彩下一跃而出,光芒万丈,恩惠泽及众人。
萨尔兹堡的日出,真是很美。饶是已经见过数次,雪泠仍禁不住被感染地眼眶微微湿润。
“在苏格兰语中;Skye代表云彩。有机会带你去Isle of Skye,品味彩云之岛的独特魅力。”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雪泠猝然回头,是久违谋面的Chris。“你……好。”奇怪,分明记得每月第一个周四才是萨尔兹堡向公众开放的接待日。
“你好。来看晨曦?”分明是来看远近驰名的日出,他却刻意强调“晨(陈)曦”,一语双关。
雪泠只得微笑着不理会。
此刻太阳已升高许多,红霞渐渐转淡,天空明亮空净。白色的云彩镶着金边,倍极美丽。
他们牵着初月由来路返回。爬过一个缓坡后,海浪的声音渐小,各种绿色植被茂密起来。陈曦快活地微扬着头,把采到的大捧五颜六色的野花奉给雪泠,她则为他对道路的熟悉感到困惑。
“晨”,“陈”,音同字不同,难道……
“雪泠……曦少!”柏年的声音为她解开疑惑。原来“晨”即是“陈”,是自己糊涂,怨不得旁人。
“你们……已经认识?”柏年的声音同样的困惑。他亦骑着马,神情略显疲惫,显然是刚到便出来寻雪泠。
“不。”
“是!”
雪泠与陈曦几乎同时回答,答案却炯异。两人互望了一眼,陈曦目光如炬,雪泠则借着初月的不安骚动,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
柏年何等敏锐,立刻识趣的建议,“这里风寒露重,我们回堡里再说吧。”
一路沉默。
雪泠回到堡里才觉出异样。
梅姨回来了,指挥着大队仆人上下打扫卫生。
罗律师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三小时后真身抵达。
加上柏年与陈曦双至,一切都预示着,某位大人物即将莅临此“简陋”城堡。
当然“简陋”只是梅姨的标准。以雪泠的眼光来看,这里室内装饰豪华而又恰如其分,风格协调,庄重高雅。地板擦得锃亮,昂贵的瓷器和陈设品上一个指纹都没有,实在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看着正与柏年站在壁炉前侃侃而谈的陈曦,健康得如初升太阳般。她暗想,要陪伴的,是另一个“陈”吧?
柏年忽然走过来对她说,“雪泠,随我来一趟。”
她一凛,跟着他走进与大厅毗连的藏书室。
“‘他’下周就到。可做好准备?”关上门,柏年直入主题。
雪泠深吸口气,点头。又鼓起勇气,“我可否多了解些详细情形?”
柏年神情有些古怪,“‘他’并不乐于……”话音至此便嘎然而止。
雪泠明白自己不该多问,“……有什么我该做的,尽管吩咐。”向他略欠身带上门出来。
待回到自己房间换过身上骑装;却在门口碰到陈曦。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他神情认真地俯看着她,双臂在头顶上方的墙壁做支撑,形成一个暧昧的环形将她包围起来。
雪泠出乎自己预料的镇静,“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陈曦并不恼怒,高高的个子却配上一副委屈的神情,“……只是做个朋友而已。”
雪泠有些想笑,又忍住,轻轻地说,“我受雇于……”
“与我无关!”陈曦打断她,英俊的脸庞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雪泠待说些什么,忽然想起柏年适才所说,“可做好准备?”只字不提她与陈曦的邂逅,实则意有所指。
她挺起背脊,硬起声音道,“曦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回房了。”
说完转身带上房门。
她,不过只是某人的“陪伴”而已,效期三年,实不宜与陈家人有过多牵扯。
也许半生过后,冬夜与家人在壁炉前促膝谈心,可有如爱丽丝漫游仙境般的奇遇作为谈资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雪泠为回避陈曦,常籍故留在房间不出来,或在古堡中徜徉,让他逮不到行踪。
捉迷藏般的游走中,她对萨尔兹堡的建筑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便向历史教师珀斯讨教。
珀斯从堡里的图书室中找来书籍和画册,为她详细讲述。
萨尔兹堡是一座典型的帕拉迪式大厦,建筑风格独特。石梯呈螺旋形蜿蜒而上,屋顶具有交叉穹窿的非凡特点。室内镶嵌有大量壁画,与陈设的古家具、雕塑、瓷器、字画等布置显得十分谐调,浑然一体。巧妙的是,置身其中又觉得很舒适惬意,并不因其古老而感到拘束和不便。最令人惊叹不已的是该堡能够利用地下水自动调节室内温湿度,比任何高档空调的效果要好得多,很适合病人在此休养。
陈氏家族修复了古堡,又在附近栽种花木,使之成为一座优美的园林。此时正值春季,茂林深处,结翠成荫,鲜花盛开;泱泱碧水,轻风柔波。在堡中走上一圈,常使人有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好像与红尘熙攘的外部世界完全隔绝。
这日雪泠照例去远方探幽,近傍晚才顺着小溪折回,穿过黄色旱水仙和郁金香的花丛,来到古堡的入口处。却见梅姨正对着几个仆从吩咐着什么,扭身看见雪泠,明显地松口气。
“你可回来了。我先带你去见柏先生。”
雪泠心中一紧,“陈”,让所有人战战兢兢恭敬以候的“君主”终于要驾临了吗?萨尔兹堡的无冕之王,陈氏家族说一不二的家长,到底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在大家小心翼翼筹备,唯恐但有一失的漫长时日中,她的紧张已累至极至,此时却似手术全麻,反而无甚感觉。想到这里,不禁浮上丝苦笑。祸兮福所倚,如此一来,多时苦候便跃为幸事,总比因过度紧张而在第一次“觐见”时就被贬出局的好。
柏年在大厅等着她。对雪泠上下审视一番后,举起双手轻击一下,侧厅中变戏法般走出一众人等,望之即美容、美发师之流。顺着柏年的手势,那班人便要作势上前。
雪泠警觉地退后半步,有些抗拒地望向柏年:“我……有何不妥?”
柏年很平静:“雪泠,我只想使你更得体些。”
雪泠明白自己不应忤逆,还是忍不住微扬起下巴,“柏先生,能否问一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指示?”
言毕却并不等他回答,甩头随众人离去。
侧厅中,她平静地任那班专业人士在身上摆布,努力平复着心绪。雪泠,雪泠,平凡如你,也学会恃宠而骄了?数月来被奉作上宾,并不等于改变“陪伴”身份的事实。柏年之流,岂是你可以随意出口顶撞的?主从之分,不可人昝越,切记切记。
半晌后,她在镜中打量自己。浅蓝色裙装,头发自然顺贴地垂在肩头,铅华淡淡妆成, 整个人只得“干净”二字。
柏年显然也是满意的,但仍未敢有丝毫懈怠。“跟我来。”他低声说。
雪泠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最后一关终于要来到了吗?滑稽的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她竟有种觐见古代君王般的错觉。
穿过陈设着雕塑、瓷器、油画和17世纪世纪刀箭的大厅,尽量对平日难以抵御其吸引力的艺术品视而不见,来到东侧的图书室外。
这里全部由古老枫木装潢,数万册珍贵图书珍藏其中,一直是雪泠在堡中最喜欢流连的地方之一。
柏年到得图书室外便止步,与一守候在门外的中年男子低声交谈几句后,转向雪泠:“你可以进去了。”
雪泠颔首,深吸口气,推门进去。
室内温度比外间略高,镶嵌着大理石的壁炉旁,炭火噼啪作响,桔色的火焰令人温暖。
一年轻男子坐在壁炉前的高靠背椅上,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书,似乎对雪泠的到来闻而不觉。
雪泠走到他面前约三米处便止步。微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静候对方发话。
短短一分钟,仿佛漫长的一个世纪。随着书页翻过的清脆声响,那人终于抬起头来。雪泠维持原姿态不动,却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凌人的气势暗暗压来。她暗哂,这便是书中写的王道之气吧。可以想象,遑论小人物如我等,即便再聪明绝顶自恃英才的人物,身处如此强大的气机下,均不免收敛气焰,噤若寒蝉了吧。
“你就是檀雪泠?”主人终于发话。声音清越,却自有种摄人的魄力,让人不由不恭敬。
“是。”
“柏年他们对你一直称颂有加。你认为自己可否胜任工作?”
雪泠一怔,不明他话中机锋,“我会尽力。”面对正主儿,小心翼翼些总没错,日后工作自会检验谬赞与否,多说无益。
“你很谨慎。这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
雪泠心惊,忍不住抬头望那声音的主人,却对上一双好整以暇等她抬眸的眼睛,坦然中带丝玩味。
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黑发的莱茵哈特,对牢一张媲美太阳王的俊美面庞,说不出话来。
柏年俊逸,陈曦帅气,但比起眼前这位却又差出十万八千里,有如星月之别。
“我是陈煦。”他说,眉宇间磊落中不掩一股高贵气。
陈家的煦日,雪泠默念,真是人如其名。又有些迟疑,以她的身份,难道真要如此称呼?
“叫我名字便可。”陈煦洞悉了她的心思,淡淡地说。神情自然,丝毫不使人感觉纡尊降贵。
随后他轻抚眉间,有些疲倦的样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请教梅管家和均叔。”
便是在暗示她退下了。雪泠点头,仍不多话,放轻步子带上门出来。
柏年神情略显紧张地侯在门口,见雪泠神色如常,不由面色一轻。
他向雪泠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去。
雪泠脚下未停,只微一顿,还是忍住没发问。
今日的柏年可不比往日柏氏的掌权龙头,充其量只是陈氏一名得力幕僚,君威难测的情况下自身尚且惴惴,实不忍再增他烦忧。
忽然想起以前看金庸先生的射雕。江南七怪和邱处机先声夺人,初出场时个个均是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越往后看精彩人物才逐个出场,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各胜疆场,便是俏蓉儿的靖哥哥也进步神速。柯镇恶与全真七子之流便沦为陪衬,不复初幕时的神气活现。
柏年身后是整个财力雄厚的柏氏,尚为陈氏如此卖力效劳,这其后定有奥妙。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总有种感觉陈煦和陈氏家族神秘莫测,绝非人想象能及。
正如雪泠预见的那样,柏年去见陈煦并不轻松。
陈煦半阖着眼睛,微微疲倦的神情,靠在椅背上半晌不说话。良久才道,“你,又自作主张了。”
柏年早有准备,忙躬身道,“您身边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陈煦却突然张开眼睛,一瞬间精光四溢的一双眸子盯牢了他,不复刚刚的倦怠无力。
柏年猝然对上那犀利无比的目光,不禁打个寒颤,遂垂目以待。
只听得他冷哼一声,“柏年,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啊。”嘴角浮起抹冷笑,瞬时又消于无形,让人难以捕捉。
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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