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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龙戏凤-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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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轻拍他肩,安慰之情不必言喻。
“如果高远真有您说的博学多才,那我倒是愿意结交。”
“我想其他男人没有我分得这般清楚的。一如你所言,绝大多数的男人欣赏女人之后,就会想娶回家,你还是小心些吧,别惹来一身腥。”
“是,受教了。”她斜睨他。
“好了,我得走了,明日再一同对奕如何?”
“当然好,恭候大驾。”
他点头而笑,走出勤织院。
柳寄悠待他走远,才想要回屋内绘图,却不料一转身便撞见一双威严的眼,吓得她忘了该行大礼,只能抚住心口,退了一大步地低呼:
“皇……皇上!”
老天!他怎么进来的?又几时进来的?她刚才谈话的地方正是面对大门,不见有人来呀?还是在她瞧桂花失神,而三王爷忙着推销画像中人之时,恰巧在那时进入?只是……为什么没有人通报呢?他又怎么老是出人意表地出现呀?
龙天运不介意她惊惶一时的失礼,反而趁机端详她。为什么有似曾见过的感觉?不是前日的印象,也不是初入宫时被拜见的那一次——老实说当时他压根没正眼看她。
而这种普通的相貌又怎会令他日渐感到深刻呢?
昨夜在张德妃那边过夜,搂着柔媚入骨的美丽妃子,领受着她比往日更的伺候使媚,他竟满脑子想着一张平凡的面孔。
此时再看到三弟谈笑风生的面孔,他可以肯定这个柳寄悠身上别有一股魅力让人想亲近。
来自哪方面的魅力呢?是因为她对人事物的无欲无求吗?可以让任何男人放心地谈笑,而不必应付其使小性子或有所求的时刻吗?
这是他要找的答案,所以他才会又莅临此处,是吧!?
惊吓过后,她连忙拜见:
“柳寄悠拜见皇上万安。”
“起来吧!朕无意惊吓你,你亦无须太过戒慎。”
不知怎地,他希望这女子可以回复刚才谈笑风生的面貌来面对他,而不要再三拘束于他这君主的身分戒慎不已。
如果她可以对天淖平等看待,那么对他也可以吧?
他看了她一眼,走向榕树荫下:
“这儿几时装上了秋千?”仔细一看,才发现由树藤纶织成绳,而坐板来自废弃纺织机的平台切割而成,粗拙的材料,却实讨喜,不染一丝俗鄙轻率。
柳寄悠悄悄抬头看他挺拔的背影,心中却不清一个合理解释皇上会再度出现的原因,一如前天相同的神出鬼没,突如其来。
“初搬进来时,恰巧有许多老旧不用的纺织机,木头部分尚堪使用,便与丫鬟们打理了起来。”
她这么一说,龙天运才发现散落在廊下、树下,更甚着花圃四周的低栏,都来自废物品的再利用。没有一番巧思,岂会有这种成果?
但这同时也点明了他这皇宫的主人对外来客吝啬到什么程度,居然丢给她一间破屋子任其自生自灭,真是令他汗颜。一旦女人不是“美”人,就不该得到良好的对待吗?以往他或许是顺理成章地这么以为,但一旦这平凡女子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后,他难得地自省了会。
“看来,朕是亏待你了。”他看向她。
“不敢,我以为在自己可以应付的范围内,没有什么亏待可言。皇上言重了。”她讶然于堂堂一国之君会对区区一名女子说这种近似道歉的话。自古以来,以天神自居的君主,即使知道自己有错,也无须低头的,天子、天子,岂是叫假的?
那么,这位少年君王可取之处又多了一项。
“你自己将桌子裁成这般吗?”他指着放置的木桌问着,但眼光灼视在她的眉眼间不曾稍离。
她习惯性要抬头看着人回答,不料却看入一双深沉含威的眼眸中,忙别开了去:
“我有两个巧手的丫鬟。”
他点头,忽尔看到她布衣打扮,与一个平民女子差不到哪儿去,哪像官家小姐的派头?
“朕不会连衣物都没派人送来吧?”
“回皇上,有的。只是今日栽种花籽,不合适穿宫内革服,于是这等布皮旧服污皇上双眼,是我的不对。”
“不是吧!”龙天运欺近一大步,抬起她下巴:“上回朕看到的,似乎亦非宫服,没有比这一套好到哪儿去。”
这女人居然是不爱打扮的?天下有这种女人吗?
柳寄悠不得不直直看向面前那张俊美的脸孔,突然发觉他的长相好看到足以令人晕眩。太近了些,所以威势迫人。生平与男人相处,也不曾有过这么近的逾矩距离对视,实在……失礼又足以箝住人的呼吸。
她轻咬了下唇瓣:
“上回奴家正在绘画,亦不能穿华服来弄脏。”
“哦!”龙天运俊目闪亮,兴味更浓:“那朕就好奇了,有什么时刻是可以穿宫服,而不必怕弄脏的?”
她悄悄地、不着痕迹地转头看着大门,脱离他手托住她下巴的姿势。
“如果皇上前来此,大老远请公公们先行传唤呼叫,那民女依礼恭迎时,当然就必须着宫服以对,不能马虎,亵渎圣颜。”
“你不爱美吗?”
她转身面对他,才发现自己扎成一条辫子的青丝末稍正被握在他的大掌中。她心窒了一窒,直觉地抽回自己的长发辫,惹他威目以对。
她深吸口气,退了三大步下跪:
“奴家并没有多少姿色足以去点,倘若惹皇上不悦,日后奴家必会在外表上多加注意,不会再邋遢率性,请皇上恕罪。”
龙天运压下心中的不悦。这大胆的女子居然敢这么无礼地对他?从没有人敢这么做?而她一语双关地道歉,又教他发作不得。
他绝不是气量窄小的男人或君主,只是他活了二十八年以来,从没有人敢从他手中抓走任何东西,而她居然做了,而且还是两次!她就这么讨厌他去碰吗?即使她不是他要的妃妾,但能被他的双手碰触。是何等的荣宠啊,而她竟不要,而且还敢嫌恶!?
不!不!他不会为女人生气,他这辈子顶多会厌倦某个女人,但绝不会生气,当然也不会从这一个他不要的平凡女子开始破例。
没了兴致,他拂袖而丢,决定去找他那些美丽又拼命央求他恩宠垂幸的妃妾们玩玩。
留下吁了一口气的柳寄悠,原本该惶恐、害怕的面孔,却逸出了一抹笑,久久不止——
第四章
忿忿离开勤织院,皇上在“含元殿”召来舞伶、歌伎献艺以愉龙颜,再传唤目前最受宠的几名妃妾伺候着。
“皇上,请吃奴家特地为您制的葡萄。”张德妃柔若无骨地依偎在龙座的扶手旁,乞望圣颜的一笑。
龙天运享受着美人恩,吃过水果,顺道轻抚着张德妃以百花香精养护的秀发,洋溢花香,沁人心脾。仔细看了会,他又侧转一边,看端坐左侧的赵昭仪;她在人前总是冷冰且不屑于同流合污,除非他特别待她亲切,她才会扬起笑容回应,这种美人型态,当然也是迷人。他伸手握住她背后的青丝。得到冰美人嫣然浅笑,轻偎了过来。
懊死的平凡女子,因那些微的抗拒,让他心绪随之浮动,竟四处注意起女人们的长发。
柳……叫柳寄悠是吧?以柳寄悠那头不刻意养护的长发而言,哪里比得上眼前宫妃们的柔光亮泽、香气逸散的风情?
但……该死!不到半天光景,他气消了之后,又想找她、看她,与她谈话!
她哪来这种撼人力量让人一再一再地想接近她?无礼的女人,早该驱逐出宫才是,反正他又不要她!
“皇上……”
“什么?”他懒洋洋地瞄向张德妃。
张德妃吐气如兰,细声细气道:
“皇上觉不觉得妾身新裁制的宫装好看?”
他扫了眼,确实华丽炫人,并且充分展露她身材上的优点……这倒令他想起柳寄悠老是粗衣宽袍的穿着,从未有机会得知她的身段如何。
“挺好。”
“皇上,但妾身并没有合适的首饰搭配哩!”
总而言之,就是讨赏。
他轻笑,叫着:
“江喜。”
“奴才在。”江喜立即跪在一边。
“将上个月南绍国进贡的金饰、玉器端出来,按她们的品级一一封赏。”他起身交代完。听得妃子们大喜过望地跪地叩谢皇恩,他只是微笑,走出含元殿,摆手不让人跟随,迳自走向御花园。
而原本想赏花的心思,却控制不住双腿的方向,硬是又走向皇城南端,往那勤织院而去。
月上中天,秋凉时节,他心情又复愉悦,与往常相同没有通报就走了进去。
阗暗的庭院因皎亮的月光依稀可见,寂静的空间只见到在厢窗口亮着的一盏灯光,溢满温暖。他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走近后,便听到谈话声,他忍不住停伫而听——
“小姐,我看三王爷挑的人不错呀,为什么你都不要?”
“霞儿,别吵我。”柳寄悠正在画荷;这是明日要教冷宫女子的东西,她得先做出教材。
“先把衣服换了吧!省得袖子不小心扫到画纸。”挽翠不由分说地剥下主子外衣。
“你们去休息吧,别吵我。”
“不行。不盯着你,搞不好又看书看到天大白,这样对身体不好。冬天快到了,再瘦下去就没有肉了。”落霞拿过寝衣要给主子套上,顺带挑剔地看她罩衣底下隐约可见的细瘦身段;以金壁皇朝重丰腴的审美观而言,小姐简直像是终年吃不饱的难民似的,找不到有肉的地方。
柳寄悠调皮地在丫头额上画出一朵花,让俏丫鬟低叫一声,忙不迭去洗脸。
“小姐!你好坏!”
挽翠忙抢过主子的毛笔,放一边:
“快生穿整好吧,着凉了可不好。”
落霞擦干了脸,气虎虎地回来,趁主子手中没笔,立即为她梳头、更衣。
“只是叫你多吃一些、多睡一些就捉弄人。”
柳寄悠眨眨眼,无辜道:
“所谓颊生芙蓉,面泛桃花,不都是这么来的吗?我这是称赞你们美丽无双呀!”
落霞嘟嘴:
“都是小姐有理,咱们哪辩得过呀!人家也都是为小姐好。”
“是,小女子知道错了。姑奶奶们,回房休息吧,我保证再一刻就熄灯。”她举手发誓告饶。
任丫头们又唠叨了会,终于退回房休息去了,柳寄悠才得以耳根清静地迅速画完教材。
贝勒完最后一笔,她将长发全甩到身后,双手小心拈起棉纸,移动到门口让风吹晾。
“画得真好!”低沉的男音在寂夜中扬起。
“呀!”她大受惊吓,手中的画纸离了手,让近在咫尺的人接个正着。
皇上!?他怎么又来了?又是夜深时刻?
她第一个动作是抓住睡衣襟口;这种不合宜的扮相,别说是面对九五之尊了,连任何一个外人都不许看到的。
而……老天!她低叫:
“您来多久了?”
问得慌乱而无礼,但龙天运好心情地不予介意,并且邪笑了出来:
“你瘦得很,但倒还算有模有样。”
不理会她的杏目圆瞪,他拎着半干的画纸走入房内,移近灯火处,细细欣赏起荷花之美。品画先神韵,赏诗重性情,其道理不会有错的;而柳寄悠不仅将荷的神韵勾勒得十全十美,连画工也精致得无可挑剔。
人人都说京城第一才女是赵吟榕,但此刻龙天运才明白容貌的好坏可以造成多少谬误的传言。太傅才是对的,这柳寄悠何止不下于赵吟榕,根本是才高一着了。
“朕也来画上一幅吧!”他将画摆一边,拿起未清洗的笔,沾着墨,直接挥于棉纸上头。
柳寄悠悄悄要退回内室着上正式的衣袍,却被他叫住:
“不许走。”
“皇上,这是不合宜的。”
“朕还看过完全没着衣的,你这又算啥?”他笑着。
“我并不是您的宫妃。”
“只要朕愿意,天下的女人都可以为朕所有。”他望向她:“包括你。”
“皇上何须屈就至此?”
“你不明白愈得不到会愈想要的道理吗?”
她收摄心神,尽量以持平的口吻道:
“皇上真爱说笑。这个道理的前提是得不到之物必然是一位佳人,而不是貌平无奇的女子,古往今来,还未曾见过有例外的。”
龙天运搁了笔,走近,伸手握住一束她垂在耳前的发,凑近鼻端轻嗅——散逸出一股暗香,不是来自香精所沾染,而是纯粹常常洗涤自然而生的清净气味。
“如果你存心要朕打消念头,怕是白费工夫了。如果朕没记错,你是被封为才人吧?”
他在宣告事实,而不打算理会曾答应康大人的事吗?
柳寄悠无路可退,轻道:
“如果皇上当真记得,那么柳寄悠会相当感激。”
他浅笑,摇头:
“能受朕临幸,相信令尊会更觉荣幸。这比出家为尼或嫁给平凡男人而言,是更好的归宿。”
“如果——会这么认为的,只是皇上,而不是我呢?”她不再退却,昂首直视君王。昏黄烛光闪动下,是两张互视的面孔,与灼灼燃动的阗黑星眸。
他伸手轻抚她触感柔嫩的脸蛋:
“女人想引朕注意的手段很多种,其中当然不乏以退为进,欲迎还拒。”
“所以,皇上才会看不出来何谓“拒绝”吗?”
“无礼的女孩,你已惹怒朕许多次了?”
她淡淡一笑:
“请皇上恕罪。但,同理,倘若您不是皇上,那我根本是无须受这种侮辱的。”
被了!他容忍她放肆太多了!堂堂一国之君,他何必纵容她的过分?那只会使她更得寸进尺罢了!女人不全都是一个样吗?
“今晚到甘露殿侍寝!”他挥袖欲走。
她在门口处抓住他衣袖:
“皇上,您不能……”
他冷冷一笑:
“你很清楚我能!”手背滑过她脸颊:“而且你最好开始想怎么取悦朕,让朕忘了你的种种不谦逊!”
她一直漏了计算男人天生的劣根性,因为她不以为平凡如她的抗拒,竟也可以令男人兴起愈得不到愈会想要的心态;看来即使是兄弟,她亦不能把亲切直率、不介意尊卑之分的三王爷与眼前的皇上相等看待。
皇上是天之骄子,为所欲为的,只能曲意承欢,不能惹、不能抗拒,否则饶是明君一位,也随时有杀头之虞。她以为……他与三王爷本质是相同的,而显然,她是看错了一回。
怎么办呢……
“皇上——”她跪下身子,立即下了一个决定。
龙天运原本想不予理会,但仍是冷声应着:
“说。”
“倘若皇上要我的身子,那我给您,但不要以一般臣妾侍寝的方式,也不要让女史去记载,只在这儿,也在此刻。”
“为什么?”他强健的手臂一把捞起她纤纤柳腰,一瞬间他们脸对着脸,近在咫尺!
她懂不懂在甘露殿临幸才能正式记载他宠幸过她,日后倘若有孕也才会被承认?她在想什么?
“皇上只是贪着一时新鲜,所以要我,但从未准备放更多的临幸在我这平凡女子身上吧,自然,也不会有封衔上的、宝饰上的恩赐。而民女也不冀求其它,但求皇上让我依然苟安于此,不要卷入妃妾间的争宠中。”
他只是瞪着她,久久不语。
柳寄悠咬着苍白的下唇,纤白柔荑微抖着,但仍坚定地拉住君王的手,移着步伐,缓缓往内房中退去。他没有抗拒,任她拉着,感受到她的害怕与沁冷。
她……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
她要给他身子,就是为了不要他;要他断了一切念头,所以什么都给他!这是什么想法!?
而……他更明白她当真是那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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