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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佳佞-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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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声音不高也不低,正好让后面的众宫娥能够听到。那孙公公便笑起来,转头对众宫娥大声道:“丫头们,小侯爷可说要打赏呢!还不快来谢过?”
那些宫女儿早巴不得这一声,连忙一拥而上,叽叽喳喳笑开:“就知道小侯爷没忘了我们呢!”“小侯爷,流丹姐姐可好么?”“小侯爷累了吧?快坐下,让婢子给你捏捏肩!”
楚歌一时哭笑不得,连忙从袖子里拿出许多小金锁来,给她们一一分了,这才得以清净。
孙公公早已走了。众宫娥分了金锁,也都心满意足,在楚歌的要求下,各各退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侍立。楚歌原本是要她们离开的,但是宫女们强调是皇帝传旨要她们侍候小侯爷,故此没有皇帝的命令,便不可离开。楚歌便也只得依了她们。
说实话,看到绿绮阁这般情形,楚歌心中还真是颇有些疑惧:莫非这是个陷阱,故意让她在这里现场表演僭越的戏码,借此定罪?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怀疑纯属多余。难道现在皇帝治“她”的罪,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大概如今在皇帝的桌案之上,罗列楚郡侯和小侯爷的罪状的奏章,已经足可以活埋她了。
如此一想,她便也安下心来喝茶,吃点心。
谁知过了半晌,还是不见圣驾,楚歌有些不耐,从手边随便捡了本书来看。
是一本蔡邕的《琴操》。
又捡一本,是元稹的《莺莺传》。
楚歌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抛了书。看看字画,看看香炉……周围,宫女们各个笑嘻嘻地,在那里偷瞄她,见她转过脸来,便急忙垂头肃立。
对这情景,楚歌也是莫可如何。现在是在她不熟悉的地方,面对她不熟悉的人,稍微不注意便能够露馅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沉默是金的好。
想到这里,她索性向后倚靠到椅背上,假寐。
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也许顺便可以等到,小侯爷归来。
……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仿佛到了一个黯淡阴寐的世界,她一个人站立在暗影之中,向外面望去。一个白色的背影正在她面前消失,带走了她最后一线光明。
她心中急切,想要呐喊,喊不出;想伸手去抓住那背影,更是徒劳;挣扎着想要撕破所处的黑暗,却只是越陷越深……忽然一瞬,她终于挣脱了,从暗夜之中探出半个身子来,伸出手,居然抓住了那人的衣襟!
满心欢喜,连世界都要变成彩色的了……那人缓缓回头,她的心也随着越跳越急……横空中扫过一柄大刀,拦腰斩断……血溅五步!
颤抖着睁开双眸,正看见面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近距离担忧地审视着她。
“楚卿,你做噩梦了?”眼睛的主人执了巾帕,在她额上轻轻揩拭。淡淡檀香味道从他的身上传来,她的心神随之渐渐安定。
叫她楚卿……应该是皇帝吧?她定定神,仔细看看,果然,这人一身黑色衮龙袍,头上简简单单一支血玉长簪,丰神俊朗,贵气天生。
“陛下……”
“怎么,楚卿睡迷了么?”桃花眼似笑非笑,仿佛能透查人的内心。
楚歌正惊疑间,他又开口:“朕准你没人的时候称呼朕的名字,端木兴。”
楚歌微笑,开始执行“三缄其口”的策略。
绿绮阁里的众宫娥早已消失不见,偌大的宫殿,只得他们两个。
“朕,不喜欢你这样和朕生分。”
桃花眼随手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也仰首靠在椅背上,注目向前。
重重的纱幔后面,依稀看得出红毡和罗列的乐器。
“人的感觉很奇怪,原本要和你商议什么问题,次次都要全套的鼓乐鼓舞、醇酒美人来掩人耳目,还遮遮掩掩的说不了几句;如今楚郡侯已经不在,难得能光明正大聚在一起说话,却觉得再没有原来那种附耳密谋的气氛了!”
原来小侯爷果然是皇帝这边的人。
“楚卿——”皇帝的声音放柔,“从那日,朕在那侯府的鸣鸾苑——那个偏僻的院落遇到你,到如今已经五年了吧?”
楚歌轻轻叹息一声。
“这五年的时光,朕知道你为朕付出了很多……”皇帝执起她的手,桃花眼里,竟有几许柔情。
“你为了朕,不得不与楚缙虚与委蛇,曲意逢迎,甚至不惜自毁名声,博得他的信任……朕知道你也有自己的考量,但你为朕所做的一切,朕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楚歌摇摇头,“陛下,这是为臣者的本分。”
“楚卿……不要这么说……其实,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的勉励和支撑,朕如何能够坚持到现在?更不用说一步步架空楚郡侯楚缙手中的权柄,找到他最薄弱的环节给予最后重击,让他终于绝望自裁、连反击也放弃!”
“可是现在,”皇帝攥住楚歌的手越发紧了,“一切只能说是略有小成。你却要坚持当初的约定,离朕而去?朕这些日子常常在想:虽说处在楚缙阴影下的日子灰暗晦涩,现在也终于得以走出阴霾,重见天日;但那样灰暗日子里的温暖,彼此相知的友情,又何尝不值得铭记终生?”
皇帝扳过她的身子,深深凝视她的双眸:“富可敌国的财富、朕的挽留,这一切,真的抵不过,楚卿你对江湖的向往,对,自由的渴望?”。
正文 第十六章 她的决定
皇帝扳过她的身子,深深凝视她的双眸:“富可敌国的财富、朕的挽留,这一切,真的抵不过,楚卿你对江湖的向往,对,自由的渴望?”
楚歌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一瞬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皇帝这是在逼她表态了。但“小侯爷”的本意,到底是去是留?从流丹的话和各种迹象判断,小侯爷还是要坚持曾经有过的某个离开的承诺,可是在她心中,对这里的财富和眼前这个人,是否还有留恋?
皇帝的所作所为,是故意试探,还是真心挽留?
她如果现在选择留下,是否可以算做是改变小侯爷命运的关键一步?
或者,反过来,才是?
假如小侯爷还在就好了。起码她可以不用思考得这么辛苦,只需,选择和小侯爷相反的答案。
她虽有种种念头,可当前的情形却并没有留给她思考的余地。也就是在这一刻,紧张到极点,神智反而瞬间变得清明:其实她何必辛苦选择?她是来改变别人命运的,自然她的选择,便是对别人命运的改变。那么,只需,按照她自己的心意而已。
一瞬间,她血脉贲张,再无犹豫,清清朗朗一字一字回答:“是的,陛下,我一定要做回我自己!”
其实并不知道这样回答是对是错,甚至弄不清楚那句话,到底是出自她的口,还是由另外的灵魂做出决定;但,她只是,单纯的为自己的选择释怀,仿佛打开了窗子,已经看到外面蓝蓝的天。
即使,这也证明,从前她都不过是一个,关在屋子里连天都看不到的人。
“楚卿……”皇帝端木兴黯然长叹,放开了她的肩,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做回自己,可是,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混迹淤泥,可还保有当初的心?”
楚歌再次选择了沉默。
小侯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醒来开始,几乎就没有躲开过这个问题。可是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忽然了悟,不再关心。小侯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要做的,原本就是自己。
“罢了,离开这里也好!”端木兴忽然感叹,起身撩开前面重重纱帐,走到那个象是表演的舞台一样的红毡地面上去。
“楚卿,除了帮我对付楚郡侯这件事以外。你向来能选择到对自己最有利的……这一次,若你留在京师,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端木兴轻轻抚摸放在墙角的一只箜篌,仿佛在抚摸心爱女子的纤纤玉手。
“这几日卢太傅都在不断上奏,请求将楚家入罪,将你入狱拿办……你知道为什么方才我临时命人将你带到这里来吗?若不是因为那个襄阳来的莽汉……”他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却不再说下去。
“莽汉?是那个武青?”楚歌不自觉地起身跟过去,问。
“是他带来的偏将,”端木兴的神态已经回复正常,但愤恨的语气依旧,“叫邓隼的那个,十足的莽汉一个,听风就是雨,被别人卖了也不知道的东西!他居然,居然扬言说要毁了楚卿容貌!幸亏朕的人及时报上来,不然朕不小心让你们同处一室,岂不危险?”
“毁我的容貌?”楚歌愕然。
“是啊,毁你的容貌!”端木兴回过头,牢牢盯住她的面颊。清风透过窗槛,习习而来,扬起的冰縠纱幔轻柔地抚戏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清朗如夜空明月。当真无法想象上面若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会是什么样子。
“他,他居然骂楚卿狐媚,说——若早知是你,前儿见你的时候,就该除了这个祸害,至少,也要在你的脸上划上几刀!”
她居然被说成狐媚?这人应该就是那天跟武青一起离开刘府的大汉吧?那次见她的时候不是还口口声声把刘家公子打成猪头任她处置?后来武青应该给他解释了她的身份了吧?但是这和毁她的容貌有什么关系?
楚歌轻笑,“陛下何必上心?不过是武人妄语而已。”
“武人妄语……”端木兴蹙眉,“怕只怕并非仅仅如此……”
对上楚歌探询的眼神,他又道:“这两日朕没有召见武青,听说他昨儿到了卢太傅府上……”
这皇帝介绍起事情始末原因,倒也是利落清楚;再加上自己的了解和猜测,现在楚歌这对朝中局势一知半解的假小侯爷,也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前儿刘府之事过后,刘尚书果然象小侯爷预料的一样,把事情当成了脱离楚氏阵营的筹码,四处宣扬;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去拜访了清流领袖卢太傅卢敦儒,将楚歌说成是奸佞小人,专门祸乱人间的妖精入世一般。大意就是说这些日子皇帝迟迟不肯处置楚家,就是受了楚歌蛊惑;又说楚歌容貌美丽,专门喜欢勾搭男子行龙阳之事,他的儿子,原本德行正直,却是深受其害,被楚歌反咬一口云云。
而卢太傅向来刚正清明,听了此事,自然勃然大怒,打探了一番之后,便将在场的两个“人证”武青和邓隼请来府上,研讨此事。两人对事情的经过说得也不清不楚,但他们所看到的却也证明楚歌的确假冒了“春官”与刘家公子苟且。刘尚书口才了得,把事情分析得越发透彻,结果便是坐实了楚歌狐媚惑主的名声,也就有了邓隼誓要毁去楚歌容貌的一段。
而皇帝的耳目今日来报告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因此借着皇帝如厕的机会,把消息传了过来。
事情果然是闹大了。这是楚歌听了以后的第一感觉。
卢太傅卢敦儒,她这些天来也有所了解。听说皇帝归政以来,已将从前楚郡侯打压排挤的一批老臣重新重用,其中就包括端木兴当年的帝师卢敦儒。这人被誉为大赵第一清官,据说是博学刚正,素有贤名的;在楚郡侯当政期间,曾屡次遭贬,受陷入狱,差一点就死在了牢里。不过他终究熬了过去,重见天日之后,自然是大有后福;现在若论起大赵最有声望,说出的话最有分量的人,除了皇帝外,怕也就是他了。
若是他也认定楚歌便是妲己一流的人物,那楚歌便是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了。
而偏偏就是这样清高自诩的人,最容易受人利用。
不过,也许,当初小侯爷定下这样的计谋的时候,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呢?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能够离开京师,过她想过的生活,便是她当前的最大愿望。
“楚卿,”端木兴抓住纱幔的手,微一用力,竟然“嗤啦”一声将整幅浅红冰绡撕了下来,飘飘摇摇洒了楚歌一身,“其实,那莽汉敢这么说,定然是有卢太傅给他壮胆!这些人,怎么敢如此?!莫说你我不过是挚友关系,就算你真是朕的男宠,又如何?难道朕堂堂大赵天子,居然这等事也要他们管吗?”
“陛下……”楚歌手忙脚乱地从纱帐中钻出来,咳了一声,有点窘,“外人误会而已,不足挂齿。”
“是啊,是误会,”端木兴蹙着眉,看楚歌的窘态,怒气倒平息了不少,“楚卿,朕一直想问你……从前楚郡侯在时,你做戏给人看,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呢?为什么朕屡次说要为你正名,你都不肯,真的是铁了心要离开朕,所以连后路也不要了吗?
楚歌倒是心中一惊。仔细想了想,慢慢说道:“陛下,你真的以为楚歌有什么名可正么?”
看端木兴眉头越发蹙得死紧,楚歌叹息一声,把怀中纱幔随手一抛,“如果要正名的话,陛下打算替楚歌说些什么呢?说楚歌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其实是谋害乃父的罪魁祸首?还是说楚歌与陛下私交甚笃,出入后宫与陛下谋划商议,连家中侍女都是出自陛下宫中?陛下觉得如此正名之后,卢太傅是会象以前一样请求将楚歌下狱审讯呢,还是直接奏请陛下杀了楚歌这个无父无君的逆臣贼子?”
楚歌这一番话,听着似乎有理,但其实不过是她大着胆子的一番试探罢了。对于皇帝陛下的态度,她觉得还是真的不好捉摸。她想离开,皇帝真的就会让她离开吗?如果皇帝是真心要她留下,又会是以一种什么身份,什么态度来对待她?
她不知道小侯爷会怎么应对,却想找到自己能够应对的法子。
让她失望的是,皇帝端木兴眯起了他那双桃花眼,只是轻轻一叹。
风越发大了。
半晌,皇帝靠近了几步,来到楚歌身边,伸手,轻轻从她头上取下了一缕冰縠,极其轻柔地在她耳边慢慢地说:“楚卿,你不知道,有的时候,朕真的想——就这样把你幽闭在绿绮阁中,陪伴朕一生一世。”
皇帝接着又摇了摇头,说:“如果你是一个女子,只怕朕早已真的这样做了。”
忽然有些明白,小侯爷的刘府之旅,到底是做给谁看。刘府公子的证词,大概,只是为了证明,她的男儿身?。
正文 第十七章 一斛凉州
楚歌入了皇宫,却没有回来的消息,当夜传遍了整个新京。
朝中众官早已观望已久。从楚郡侯去世的那一日起,各种各样的猜测就一直没有断过。虽然朝中主流早已从卢太傅等清流一派复出的消息中看出了皇帝的态度,但是,毕竟,楚郡侯府邸犹在,楚小侯爷风流依旧。
最近几日,暗地里又有消息透出,说楚小侯爷当日和皇帝陛下关系密切,并非彼此虚与委蛇,而是……当真的宠冠后宫。
当初媚楚那一派官员,不知道是惊是喜。
新京百官这一夜,注定无眠。
楚歌也是未眠者之一。
她真的被留在了绿绮阁,幽禁。
阁中有塌有床,有菜有酒。
楚歌并没有愁苦到睡不着觉,也没有真正担心自己的未来。她之所以不睡,是因为,有酒。
那起宫女并未再来服侍她,倒是有一个梳了双环髻的小丫头儿,悄悄地隔着帘子向里窥望。半晌,那小丫头静静地退了下去。
“你是说,他在那里饮酒吟诗么?可有忧愁之态?”
“启禀陛下,小侯爷好像还算高兴,倒是记挂着军情。”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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