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 沁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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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回眸，浅笑，“只三四年后你就会明白，又何用我多费唇舌？”
她们被噎得张口结舌，气得俏脸煞白。
她四两拨千斤，扳回一局。
走到公司的茶水间，横波淡笑后又暗叹，她得名师传授，倒也赢得无甚稀奇。
只是……这涵养二字，委实难以修炼。
终忍不住反唇相诘，失了大度。
呵，明姗，看来我还远未出师呀。横波呷着咖啡想。
　
　
闲来横波总感觉生活中少了点寄托。
她毕竟不如艳旻等一直在职场打拼的女性，如今事业已做得有声有色，足以占满所有的空闲时间。稍有功夫歇下脚步，恨不得一头扎进床里去睡它个昏天黑地。
总有女儿们不需要她、母亲与连波也各有各忙、朋友们亦分不开身的时候……横波承认，自己骨子里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女人，害怕面对整间空荡荡的屋子。
若是以前，总还有佣人可以说说话，“花园的草坪该请人休整了，顺带清一清游泳池”，“先生那套灰色西服和衬衫洗好了吗？记得快点取回来，明天要穿的”或者“让我看看今晚准备了些什么菜色……这个不行，昨天我们在外边刚喝过老鸭汤，就换作火腿冬瓜汤吧”；等等诸如此类的碎碎念。
或是邀上几个相熟的太太做美容加遛街，容光焕发地拎着大小购物袋回来，轻松打发掉一天的时光。
今时……不同往日。
她又没有像连波那些不失高雅的嗜好，弹琴，插花，弈棋，搜集许多在旁人看来稀奇古怪而于她却不啻宝藏的种种东西……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伏在电脑前奋“指”疾书，将灵感所及的千种思绪，诉诸于文字。
亦不同罗陆那样的标准白领一样爱在忙碌了一天后去酒吧喝上几杯，松弛一下过度紧张的神经。
艳旻倒是她最默契的伙伴，无奈假期已过，早在月前便飞回纽约了。
香港与美国隔着数小时时差，所以她总找不对打电话的钟点。
便只得在电邮中联系。
可那妮子嘴皮子虽厉害，笔头子却不行，写信往往粗粗拉拉，几个字便匆匆结束。
横波愈发觉得百无聊赖。
看书与上网，亦不失为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可最近总是兴趣缺缺。
最终她决定去报名参加了厨艺班，自此如鱼得水，快乐得无以复加。
还是烈太太的时候她就对烹饪极感兴趣，一有机会便往厨房里钻，与大厨探讨各种料理的做法。
后来……却因烈尚伦不喜她身上沾染的油烟气而作罢。
现在想想，横波真是无法相信自己在漫长的七年间竟一直碌碌过活，以那个男人的旨意为天，还自以为生活在幸福的蜜罐里。
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人？
的确，艳旻说得没错，过去的她……是那样。
现在的她，虽依旧是小女人一名，却已真正长大。
回想起往事，像穿越了时空隧道无限怜惜地审视着过去的自己。
以前天大的事情，现在之于她恐怕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她……真的很高兴找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做。
还是会在做完饭后沐浴净身，洗去身上和发间沾染的气息，一双青葱玉手也总是不厌其烦地洗上数遍。
但已不是为了某人的不喜欢，而是她叶横波本人不喜欢那种味道而已。
横波于厨艺课上发现了一块新天地。
单只中国人一日三餐不可或缺的米，便分了白米，粳米，糯米，香米，糙米，黑米，薏米，五色米……等等若干种，貌似可根据焖饭或煮粥的不同需要随意搭配着来做，其中又包含着不少学问。比方说糙米、黑米等营养价值虽高，却必须与白米依比例来做成粥饭才更为可口。薏米虽对人体有益，熬汤煮粥均可抓一小撮进去，但吃得月余，总要停上一阵子，不然弊大于利。糯米……可以做成嘉嘉和小莲爱吃的八宝饭团，但切忌贪多，不然小孩子难以消化。
调料也有细分。只醋此一味来说，便分了米醋，陈醋，香醋，还有比较时尚的寿司醋和果汁调味醋等等。横波祖籍宁波，更喜欢用浙江的玫瑰米醋，红得有点像葡萄酒那种，醋香极其浓郁。香醋以江苏镇江出产的居首，亦有色醇味香酸浓的特点。老陈醋是醋中佳品，按陈放期分1年至10年的不等，色泽黑紫清亮，闻之香酸，食之口味绵甜柔和，实是佐餐上品。小时候母亲跟北京来的邻居还学会了泡腊八醋。在腊八那天喝过粥后，在大桶米醋中放入适量剥好皮的紫蒜，等到年下的时候学着北人蘸饺子或淋在更合她们口味的肉丝大白菜炒年糕上来吃，倍及美味。酱油亦分生抽、老抽，前者颜色较淡但味道较咸，宜做一般的炒菜或凉菜调味用；后者颜色重而回味鲜美微甜，适合做红烧肉等需要着色的菜肴。西餐的调料更是区分的精细，只不过横波已打定主意让女儿们少碰那些高热量的食物和调味品，除番茄沙司例外。据老师介绍，番茄沙司是最利于人体吸收茄红素和Vc的一种形式了，次之是西红柿炒鸡蛋……最不好吸收的，便是生吃了。
自课堂上回来，她对于一家人乃至朋友们的饮食健康更为关注。
很快，叶家和罗陆等的早餐饮品一律由牛奶果汁或者清粥改为鲜豆浆一品。
因为……家庭营养师叶横波小姐称国人体质对植物蛋白吸收得更好，且大豆异黄酮是纯天然的雌激素，可预防衰老及乳腺癌的发生。酸奶和牛奶也是要喝的，但一为白天一为睡前。
蔬菜？当然要吃的，但每天红黄绿各色都要兼顾，不然少了部分营养素可不划算。
肉蛋类？必不可少但要适量，小朋友更宜每周吃三次左右的鱼虾类海产品，有助于智力发育哟。
……
鉴于叶横波小姐的新发现过多，每天挨个向大家转述又过于麻烦，她便勉为其难地在厨房里开始试练起来。
效果……还满不错。
近来她家中常会在用餐时分聚来一群饥肠辘辘的人们，如蝗虫般将满桌的菜肴一扫而光，然后抹抹嘴抚着肚皮心满意足地离去。
呵，别人自掏腰包请客还待去不去的她们……竟完全心甘情愿地将休息时间花在费时甚巨的车程上也要来这里讨口吃食，最后竟发展到连早餐会也如此热闹的地步。
就像今天早上，横波累得抹一抹额上的汗水，微笑着望着她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意外的收获是……近来罗珊娜早上从没迟到过，嘉嘉与小莲亦多了位陆陆阿姨做免费司机。两个小丫头最喜热闹，不知有多高兴呵。
她的闲情偶寄，被她们奉为美味佳皋。
呵，没有什么事……比给她所爱的大小人儿们做她们爱吃的菜更幸福的呀。
第六章　　满口秋香
（秋糕熟，桂花香满喉）
　
　
转眼已到金秋，横波对工作做得越发上手。
莫言毫不掩饰他的追求之意，令得她无奈对他明言，“抛开一切不谈，令妹正与我的前夫在密切交往中，不排除缔结婚姻的可能，所以……”
莫言轻声打断她，“所以对我们并无任何影响。”　
“呃？”横波不明其意。
他凝视着她，“你是自由身，我亦未婚娶，不是吗？”
她从未遇过如此阵仗，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便又欺近了些，却依旧保持在不失礼的范围外，低声说，“我真希望……七年前便结识你。”
他的声线从容而高贵，恍惚间竟使人以为是来解救落难公主的王子。
但……她早已过了那种爱做梦的年纪。
所以……仍以极大的自制力，转身离开。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背后他灼热的视线跟随着，几乎要烧着她薄薄的单衣。
　
　
“哈哈哈，莫家矜贵的冷面公子动心了，而目标正是我们美丽的刚刚恢复单身的横波……太有趣了，有趣！”罗珊娜大笑过后却是一副满怀期待的损友面孔。
横波笑着瞪了她一眼，又心软，在其“哀怨”的目光下不计前嫌地过来给她添上一勺桂圆粥。
罗珊娜先舀了一汤匙，在鼻尖陶醉地嗅了嗅，“最近你煮粥的技艺也精进了呢……那个天目山的笋丝，还有没有？”她指的是横波新学会的一道小菜，制作比较讲究：嫩笋切丝，加以盐、糖、火腿汁、红辣椒、茴香等一起煨干，吃到口里除了笋的鲜还有肉的香。
“说也奇怪，竹本是至雅之物，烹调上却是无肉不欢。”横波跟她探讨自己的心得。
罗珊娜吃得不亦乐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也不是啦，上次那道笋片炒雪菜也蛮清爽的嘛！”
横波好笑，恨不得像对玛嘉吉莲般敲上她一记，“那是因为我加了牛骨熬出的高汤呀。”
“对了，最新消息，莫大少自小随其母在国外长大，莫云则跟其父。所以虽然目前来看他行为还算保守，与本港二代阔少们无甚区别，但不排除思想开放的可能。”她说着自陆明姗处打探来的第一手消息。
横波释然，怪不得。
一般人即使再仰慕，也会在听到“离婚妇人”这几个字后退避三舍。
不消说她还带着两名幼女。
“不过……也不排除莫言是个怪胎的可能。”罗珊娜说，她看到横波不以为然的神色，坏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有点动心了？”
横波摇头，“我现在不是很好？”稍沉思，“拜烈先生所赐，目前我对标识为‘男人’的一律敬谢不敏。”
“亲爱的，你这是标准的草蛇与井绳论调，最不可取。还有……真受不了你，还文质彬彬地称那个负心汉什么‘烈先生’！要不是我这副好牙口还要留着吃你做的香香饭，怕早八百辈子就酸倒了！”
横波但笑不语。
若是真能忘记，她罗珊娜大小姐又何必一直独身至今？
可以辩白说，是没遇上合适的那个人吧。
亦不排除心伤未愈。
也许早已遗忘了伤我们的那个人，但依旧为那伤痕所苦。
女人，本就是不容易遗忘的动物。
她凝视着她的笑靥，不欲揭好友伤疤，转而言其他，“明姗什么时候来？妈妈叫你们去吃饭。”
这恐怕是现时唯一能令罗珊娜放下碗的一句话了，她立刻止箸看向横波，“今晚？”显然在盘算着留多少肚子。
横波终不忍看罗大律师的形象被她毁坏至此，抚着头转身离开餐厅。
也许……是她的错？
　
　
公司里负责跑外务的Susan休假，横波暂时兼做她的工作。
今天他们便因工作原因来到了TVB，香港规模最大的电视台之一。
这个单子是给一个美食栏目做广告，其监制是圈中有名的傅增湘，TVB身价最高的王牌节目制作人。
横波低头翻着随身带的小本子，同事阿森奇怪地问她，“有事要记？”
她抬头，浅笑，“老母亲和女儿们都想要签名……我先准备好。”
阿森也笑了，“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们去的是综艺节目组，可能碰不到那些大腕明星啦。真正红的那些，大部分在出外景或接通告，向来是记者追着他们跑，很少有时间能坐下来进综艺节目通告的。”
她亦附和，“这样啊，那只有等机会了。”
阿森看到她略带些失望的神色，便有点怜香惜玉，“都想要谁的签名？我看看能不能跟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说说。”他一向在外头跑，倒是与哪里都熟。
横波有些不好意思，“郑少秋和……陈浩民。”
母亲追的自然是经老不衰的师奶杀手香帅，嘉嘉和小莲则爱上了孙大圣和俏哪吒。
阿森松口气，好在不是一线红星，“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他拍拍胸脯说。
横波感激地望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对了，我带了桂花糕，你尝几块！”
阿森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伸手自横波擎着的食盒中取出一块糕来，只见那糕饼小巧而呈微透明的玉色，用糖糕模子做成了花形，中间嵌着几粒松子，周围洒满了金黄色的桂花，煞是可爱。一口咬下去，软软的，糯糯的，齿颊生香。
“好手艺！”他忍不住满口称赞。“横波，谁娶了你谁有福呀！”　这就是传说中的嘉湖细点了吧，细软滋润，清香无比。
横波摆手自谦，“我的老师祖籍嘉兴，一手祖传下来精工细作的点心绝活儿。我这点微末伎俩，只得其皮毛而已。”
说归说，终还是忍不住唇角微翘。
对一个喜爱厨艺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称其成品美味更能恭维她的了。
今天下班后要直去接玛嘉和吉莲。女儿们正在长身体，最耐不得饿，所以她才带了这一盒糕点来，原是预备先给她们垫垫肚子的。
“阿森！”有工作人员叫他。
“嗳，就过来！”阿森忙吞下口中最后一块桂花糕，把盒子递给横波，“我去一下，你先在这儿等会。”
横波点头。她没什么外洽经验，一切正在摸索着学习熟悉。
TVB在香港也算是家喻户晓了吧，许多经典剧集和综艺节目几乎伴着她从一个小姑娘成长为两个小姑娘的母亲。莫氏公司还是在代理TVB成立37周年台庆纪念时与其建立的合作关系，此次更是被广告客户钦点要在傅增湘的美食节目上打广告……不过，据阿森讲，那是个极不易打交道的人。
横波想着，一边正要合上食盒。
“小姐！”有人在喊。
她回首，只见一个年轻人笑吟吟地望着她。“小姐，你好！”他又叫了一遍。
“你……叫我？”横波忍不住问。
那是个极英俊的男人，个子很高，朗眉星目，轮廓有如刀刻般。她喜欢他穿着的一件白衬衫，很清爽利落的模样。
这个人……不像坏人。
横波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他欲言又止。
她心跳逐渐加快，呼吸也细密了起来。
“……可以尝一块吗？”他终于说，指着她手中的食盒，笑了。
笑容很干净明亮，使得他更像个大男孩。
她松口气，同时注意到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有这样一口健康白牙的人……是好人吧？
她无法拒绝，双手将盒子递过去。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糕来，似乎手中捧着的不是普通糕点而是什么艺术品，而后同样十分慎重的咬了下去。还闭上了眼睛，慢慢一口口咀嚼着，似乎在仔细品尝着滋味。
真像……电视节目里那些专门品尝菜品的美食家。
横波便再度提起气来，紧张地等待他的评判。
他却赫然睁开眼睛，眼神晶亮地摄人，“可以把它们都给我吗？”他问道。
“啊？”横波惊得微张开口。
又脸红，想着自己对着个陌生人摆出张不雅的O型嘴，“好……啊，当然可以。”说罢她把盒子塞到他手上便走。
那陌生人……好像又在后面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
今天……她是怎么了？糗得……如同思春的二八少女般？
横波啊横波，她拂着自己兀自发烫的脸颊想，“你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人”，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莫云终于在这一日找上了她。
“你究竟打算怎样？”劈头便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
横波不明所以，凝神定睛望她，“莫小姐，恕我愚钝，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指我大哥。”莫云高傲地微昂着下巴，又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呵，原来如此。
她在暗示她，之于烈尚伦她有绝对的信心；而她大哥……她最好别有什么痴心妄想。
横波深吸口气，“也许……这个问题您应当问您大哥。”
“哦？”换莫云不解。
“我也一直很奇怪，莫言先生究竟要干什么。”横波说，叹口气，“不过……莫小姐，我们都是成人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不应该感到我对您的生活存在任何的威胁……”
莫云闻言轻“嗤”了一声，有些不屑。
她不理她，继续说，“进入莫氏，纯属偶然。而没有离开……正因为觉得没有必要。”稍顿，又及，“当然，如果您真有此意……”
莫云貌似无甚表情，但她知道这番话她听进去了。
也不奇怪，商场上的莫家千金，一直是个聪明强干的女子。
可能她迄今为止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便是自以为正确地自她手上抢走了烈尚伦吧。
也许她不信，她……一点都不恨她。
相反还有一丝丝感激。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