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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烈-凤凰无双·释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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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江又跑出内室,不久返回,递给我一支上好狼毫笔。我拔掉笔头,再教鬼一从中切断,自制一根导流管,插到寿王的食道里,然后吩咐福江。“给王爷喂食牛奶,保护他的胃黏膜,中和可能的毒素。”这一招,是看少女漫画学来的。可见看漫画也不是全无建树。
  趁鬼一和福江照顾寿王时,我转身研究他吐出来的呕吐物。
  消化这一过程十分复杂,从寿王进宫到他返回王府途中昏迷,这中间大约是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排除他去时用掉的时间,实际上他中毒不超过两小时。如果毒药是经由消化系统被吸收到,那么这一过程才刚开始,还能从他的呕吐物里找到线索。
  果然,他的呕吐物十分的有趣呢。既要他死,又不能查出原因。
  “多给王爷喝水。每半个时辰喝大描金水盏一盏水。”用以稀释血液中的毒素,随下泄排出体外。在没有洗胃这等现代条件下,惟有如此了。
  “这样就能救回王爷么?”福江忧心忡忡地问。
  我虽不想让她担心,可是也不想给她太大希望,否则她失望落差会更大。“他体质先天不足,后天又曾遭受重创,心肺两经俱损。很多药材都对他的身体有潜在伤害。这种方法是目前最温和有效,最不伤害他的了。你们及时找到我,没有延宕救治时机,这是最幸运的。现在我们已经尽人事,剩下的惟有听天命了。”
  说完这番话,我才惊觉自己早已经汗湿衣襟。
  福江和鬼一齐齐沉默。
  我太息。再坏的人,于自己的世界里,都有人牵系挂念。
  那么,在我的时空里,母亲可知道了我的失踪?可会伤心焦急?
  “我累了,先到外间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再叫我。”我拖着脚步朝外走,忍着小腹的疼痛。“你们最好轮流照顾他,免得他还没有康复,你们的身体倒先给拖垮了。”
  睁开眼,我发现外头已是天光大白。折腾一夜,倦极入睡的我,竟睡得格外沉。一夜无梦,甚至不曾听见里头的响动。伸个懒腰,没有梳洗令我自觉蓬头垢面、牙干口臭,发稍还沾有干了的呕吐物。即使如此,我还是按着小腹,蹒跚着脚步,踱进内室。
  福江正在清理寿王的排泄物,听见我进来,一张因熬夜而显得疲惫的脸上竟露出微笑。
  “小师傅,你来得正好。你看,王爷已经渐渐好起来。体温正常、呼吸稳定,还可以自己喝水了。王爷一定可以醒过来!”
  这时,矫健结实的魉忠端着热水走进来。“小师傅、福婶、鬼侍卫,先洗把脸吧。”
  接过福江拧给我的布巾,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寿泽院里,所有打点寿王日常生活起居的,竟全都是男性。
  他不会是有分桃断袖、龙阳之癖的同性恋吧?内院那群侍妾根本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所以倒霉的佟轻羽才会耐不住寂寞偷人,落得一个凄凉下场?我漫不经心地擦脸,一边胡思乱想。
  “王爷!”突然福江发出一声惊喜的轻呼,却仿佛在静谧的瑞永居里形成巨大回响。
  我手一抖,险些打翻漱口用的镏金盏。胡乱抹净脸,也顾不得形象规矩,狂奔向寿王床榻。
  福江以锦帕拭泪,鬼一沉默地肃立在床侧,而魉忠则悄无声息地退出瑞永居。
  躺在床上,昏迷整夜,脸色苍白的男人,在缓缓翕动数下睫毛后,终于慢慢、慢慢睁开眼睛。
  当他适应光线,看清楚围在床边的人时,唇边浮现一抹若即若离的笑纹。
  “咳咳……咳咳……今次阎王又未拘走本王魂魄。可惜苦了你们两人。我若就此去了,也并非什么坏事。唉,何苦不让我走,让我为祸人间。”他温润声音中带着虚弱的低哑。
  “王爷!”福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眶又红了。
  “倘若我死了,你们去金陵,在冉惟身旁伺候着,比跟着我,要轻松不知凡几。”他幽幽叹息,复又阖上眼。
  我在一旁听得火气上扬,气不打一处来。挤开福江、鬼一,我一屁股坐在床沿,粗鲁地执起他的手腕,按住腕脉。很好,脉象基本平稳,可以承受一定刺激了。
  “你若死了,非但他们不会独活,整个王府的人也休想活命!”的确想装聋作哑,可是,他心态太不正确,对人世毫不眷恋,大有说死就死的淡然。一个人抱有这种心态,谁还救得活他?一次、二次、三次……终有一次他会真的死掉。
  问题是他自己死也就罢了,还要牵连王府上下,连累我这过客,那就很麻烦了。
  寿王原本已经阖上的眼帘倏忽扬起,直直盯着我,看得我心惊肉跳,但关乎性命,有些话不得不说。
  “家师早年曾劝王爷茹素。可惜王爷不听劝告,是以体质未能好好调养。及至今日,真是一具残败之躯。想害死你,连毒药都不必。奇毒?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不过是加重你脏器负担的植物罢了。正常人大可以高高兴兴吃下去,然对于王爷你来说,便是穿肠毒药。”我小腹越来越痛,口气也越来越冲。
  “即使我今日设法救醒你,王爷若不改变生活习惯,绝活不过三十岁。你一死,王府上下人等就得为你陪葬!并非坏事?你以为呢,王爷!?”
  一口气说完,扔开他的手腕。“我言尽于此,王爷自己掂量罢。”
  在他幽远黯沉无边眼光的注视下,我起身向外。
  “小师傅!你……流血了。”福江又是一声低呼。
  血?我低头前后检视,在衣服后摆看见一块血渍,视线一转,又看见寿王床榻褥子上也染着一摊血迹,忍不住有些恶毒地挑眉。古人视女子经血为秽祟不祥之物,不得近帝王之身呢。气死他!我决定。“不是流血,福江,是暌水。”
  然后,我在他幽邃莫明的视线凝睇下,昂首走出内室。
  等到了外间,我才蹲下身,埋头哀号。白痴!逞一时之勇,痛快了嘴巴,自曝身份!那家伙手段毒辣,不懂怜香惜玉,心不慈手不软。猪头!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根本是当出头椽子嘛!你不是拥有特权的人,没有免死金牌象狗牌一样挂在脖子上。你谨言慎行的金科玉律呢?
  “小师傅?”魉忠见我蹲在地上,不解地唤。
  “请送我回哀筝馆。”我站起身,白衣上的血渍要处理,头发上的污物也要清理。还有,我讨厌有人对人生毫不留恋,恨铁不成钢似的怜惜的心情也要整理。寿王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我可怜他做什么?!“他近日只能喝瘦肉粥,配水煮青菜,少盐、少辛辣,不可食用油腻。你告诉厨房。”
  我闷声交代。父亲,我儒雅温和的父亲,前一日还笑语如珠地教我背诗学画,次日却永远地离开了我。医生说,若他及早注意身体状况,及时调养休息,不会因心脏病突发猝死。他过身那年,才三十八岁,正值男人最黄金的年龄。
  所以,我更讨厌这个该死的寿王!明明有机会,却不珍惜。这样不热爱生活,珍视生命的人,救他何用?死不足惜、死不足惜!白痴!白痴!白痴!
  我埋头疾走,把那人抛在脑后。
  回到哀筝馆,将整夜折腾下来的汗污洗去,换上干净白衣,不免怀念起黑衣时代,即使浴血,也不会太明显。
  转身走出内室,喜云已端着托盘进来。“小师傅,请用早膳。”
  我坐到桌边喝清粥,托盘里还有一碟切好的凉糕。没吃几口,我就意识到喜云在我房里忙碌不停。
  “喜云,你忙什么?”
  “福总管吩咐下来,请小师傅搬去寿泽院。”喜云将我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了,连同我的包袱,捧在手里。
  “为什么?”
  “听说是王爷吩咐下来,想与小师傅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我夹桂花凉糕的手僵在半空。去寿泽院和寿王做伴?晴天霹雳啊!救回一个心思诡谲难测的王爷之于我,究竟是福是祸?
  以银头牙箸夹起精致凉糕,我慢悠悠放进口中,细细咀嚼,缓缓咽下。唉,有助消化的同时,能拖多一会儿是一会儿。我悠悠太息,真是时不我予啊。
  “小师傅不满意王府膳食么?”福江微笑着踱进来。
  我吞下凉糕。“福江,贵府的膳食美味无比,我哪能挑剔。”
  “那……是嫌弃下人手脚不够勤快,怠慢了小师傅?”她似笑非笑地问。
  我瞥见一旁喜云已然煞白的脸,诧异福江竟绵里藏针至此,忍不住暗暗怀疑她的身份。忙不迭摇头,免得累及喜云。“我在王府,直似富贵闲人,岂有不满之理?莫误会,我只是想念师傅罢了。此间有家师气息,令我感慨万千。”
  福江慈祥地凝视我,“王爷也甚是想念令师,是故想请小师傅移驾寿泽院,可以就近与小师傅谈经论佛。”
  厉害,明知我的性别,还可以这样不动声色,只这一点,已非常人所能及。我看着眼前一小碗清粥、三块凉糕、一小碟玫瑰豆腐乳、半只松花蛋,已经胃口全无。这是强迫,绝对是强迫。奈何,人在屋檐下啊。
  “承蒙王爷看得起,在下无上荣幸。”自觉口气虚伪。
  “时候不早,我陪小师傅过去吧。”福江接过喜云手里捧着的什物,一边陪我往外走一边吩咐:“喜云,你把哀筝馆打扫干净,就到寿泽院明寒雅筑伺候罢。”
  “是。”喜云小脸上闪过惊喜交错表情。
  等走出哀筝馆,我侧首望着淡然平静,全看不出稍早惊惶哀伤的福江,轻问:“福江,你是何人?”
  她听了,并无意外神色,只是和蔼微笑。“我道小师傅真是不动明王,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好奇呢。”
  “若不入世,岂能济世?”我微笑反问。
  “福江只是王府里的下人罢了。”
  我不出声,暗暗在心里默默背诵“人生而平等”的警句,免得自己在王府呆久了,被彻底洗脑。
  到寿王的内院,我才了解明寒雅筑意味着什么。它就位于寿王卧室瑞永居对面,两处的厢房,只隔着一道走廊,推开雕花西窗,便可两两相望。
  “小师傅,王爷的身份地位处境,皆不允许他在宫中贺寿中毒的消息泄露一丝半点。这消息若传了出去,不知会在朝野上下引发怎样的波澜。我们不能冒险。”福江低声说。“我们信不过王府里的大夫和药师,惟有拜托小师傅了。”
  “王爷在朝中位高权重么?”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不得势,有名无实的病鬼王爷罢了。
  福江很是诧异地睇我一眼,似觉得我太过孤陋,不谙世事。
  “王爷乃兵部尚书,握有军机大权,统御皇城内外十万禁军。”
  啊。我低呼。失敬、失敬!手握重权的病鬼王爷,想必是挡了某些人的路,令人欲除之而后快的角色罢?若他真一命呜呼,不晓得会在朝堂内外掀起怎样诡谲难测的惊涛骇浪?
  “小师傅,令师是唯一救得了王爷性命之人。如今令师云游在外,却留小师傅在府,可见令师亦料到早有今日。我们也都相信小师傅。王爷……”福江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喜云推门而入前,打住。
  “喜云,寿泽远的规矩,你可晓得?”她淡淡问。
  “喜云知道。”喜云垂睫回答。
  “很好。你好生侍侯着,若有什么闪失,王府的刑责,你理当知道。”福江面色和蔼,语气也一如以往的温和。喜云却诚惶诚恐。
  我没有注意福江还交代了些什么,径自陷入沉思。
  我究竟卷入了怎样的漩涡?能全身而退吗?几时才能摆脱这些纷繁?我低头思忖。究竟是我跌回古代,还是一直在做一场荒诞不经的梦?这逼真到让我错乱的梦,要到几时才会醒?无解啊!
  第四章
  撩开重重帷幔,我蹑足接近寿王床榻。
  被我瞎猫走了死鼠运,竟然蒙对。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得所剩无几。数日来,他昏睡的时间居多,不过听福江说,他每醒来一次,精神就更好几分。
  这消息于我,喜忧掺半。喜的是一条小命暂时保住了,忧的是不晓得得罪了寿王,下场会不会象佟轻羽一样凄惨?唉,忐忑啊。
  所以我一直选在他熟睡时过来替他把脉,一来是不想影响他,二来则不想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中,蕴藏着毁灭的欲望,那种毁天灭地的引力强大到让人恐惧的程度。
  无声叹息,我坐在床沿坐下。外头阳光正好,桃花已然开尽,只余满地落英缤纷,化成春泥。夏天渐近,我却困囿在寿泽院中。虽说可以自由走动,然总觉得压抑,反而提不起兴致。
  他的脉象已趋和缓稳定,遗憾的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心肺始终太虚。仔细调养三五年,大抵才能恢复到常人五分之三的程度。除非天降奇迹,否则在这个没有先进西医外科技术的时空里,那便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极至。
  收回自己迢遥无比的思绪,垂首闭目,调匀周身气息,集中精神,浮、中、沉取他的三脉,半晌,我吐出一口气。始终,是气血两虚之象。
  将他的手轻轻放回锦被之中,我一抬眼,乍然映进他一双已然清醒的幽邃黑眸。
  “王爷,你醒了。”我意识到自己还坐在他床侧,忙想起身。
  他被我塞回锦被的手却迅捷无比地扣住我的手腕,没有片刻犹豫。
  “王爷?”我心里不可谓不骇然。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竟然还有这样的速度和力气,太出乎意料了。也,是我太想当然尔,疏忽了。
  “……咳咳……”他没有放开手,一双冷然幽魅的眼,淡淡地望着我,声音黯哑地命令。“不许走,把你那晚说的话,详细解释给本王听。”
  我有伸手戳瞎他魅惑到魔性的美丽双眼的冲动,可惜,是无胆匪类。
  “令侄太子殿下威胁我若不救活您,就把王府上下统统宰了送到阴曹地府陪您,连我这个客人也不能幸免。”我言简意赅地解说。
  他幽冷的眼缓缓眨动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笑纹。
  “墨慎?原来是他。他不怕养虎为患么?呵呵……”他菲薄的唇即使勾出讥诮的弧度,仍然好看。我不得不很没有志气地承认。
  “所以,为了你同所有人的性命,你救了我?”他紧紧盯着我不放,象鹰隼盯视着猎物。
  “王爷说是,便是。”这话,是跟优罗难学的。
  他黯沉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同先生,倒真是师徒,连讲话的口气,都如出一辙。”
  当然,我以达到优罗难之优雅从容淡定气质为终极目标。
  “王爷若无事,请容优释傩先行告退。王爷也请好好休息。”我淡淡看向锦被边缘被他捉着的手腕。死人,再不放开我,就叫你二度中毒!
  他抵是感觉到我心中的恶念,眼神倏忽一深,抓住我腕骨的手更用了三分力,并不令我觉得疼痛,可是警告意味却浓厚无比。
  “本王的性命,早已抛诸脑后。”他眼中冷冽无边的黑洞,又深了些许。“本王不会感激你,优释傩。”
  啊?这算不算是中山狼或者农夫与蛇?我一顿腹诽,好想给他两脚。
  “王爷好生将养,莫辜负在下拼命相救,便已是对在下最好的感谢。”我轻轻转动手腕,试图抽回手。
  这次,他没有阻止,任我将手抽回。
  “王爷保重。”我微微一揖。躬身后退。既然没有人来追究我的女性身份,我自然乐得以男性打扮行走。
  “傩……”他润雅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性感得叫人想喷鼻血,意志力薄弱点的,只怕立刻倒戈,做他的裤下拜臣。若不在此时此地,我大抵也会扑上去。而此刻,我只觉颈背一凉。我的名字,被优罗难这样叫,仿佛长辈慈爱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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