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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烈-凤凰无双·释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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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人不做得太决绝,逼迫他斩断亲情,那么,冉惟那傻瓜,始终还是会念系着父子情、兄弟义。除非……”渊见沉吟片刻,“他终于,看开,放下,逍遥自在去了。”
太子如遭雷殛,良久,他冷酷的眼才微微一阖,复又张开时,已是一片笑意。
“十四叔,你从来,都只为冉惟着想,是么?留也好,去也罢,由来都只是因为冉惟,对不对?”
渊见低笑。“墨慎,因为我们选择了相同的道路。你想以革新党掣肘外戚,我想以逼宫废黜皇后。区别就在这里,那是你的母后,却不是我的皇嫂。你既想保住母亲,又不愿意失去冉惟。而我,仅仅是想给冉惟一个属于他的天下而已。所以,你比我多太多牵绊。现在,我累了,去日无多,只想陪着傩,俩俩相看,天涯行走。”
“累了……”太子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反复吟了几遍,终于,折扇一展。“罢了,既然父皇已经应允了你,我此来,算是同你告别罢。”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渊见揽紧了我。
“傩,现下,真的只得你陪我了。”
我微笑,只得我么?只有上帝知道。
次晨,我们一行人,轻车简从,自王府出发。
即使如此,京畿迅雷营还是奉旨前来护送我们出城。上车前我看了一眼,只怕后头还有旁的人在暗中跟随,只不知是敌是友了。
大总管福荣红着眼睛在门口送别,他要迟一步出发,先须将王府里琐碎的事料理了。本地籍贯的家丁侍婢,昨儿个已经按年资分发了五百、一千、两千、五千两不等的财帛,还了卖身契,先都放了回原籍贯。有些是外地来的,各多发路费五十两,也都遣散了。剩下的都是世代在杭州陈家为家奴的,留下来随福荣将王府里值钱又不便携带的什物估价,能卖的卖,换了现银存到全国通兑的银号里去;不能卖的,都归置好了,落锁。然后他们再返回杭州,还籍也好,继续为陈家效力也好,都已经同寿王府无干。
眼瞅着,一夜间,繁花似锦、园林蓊郁的王府,就一派人去楼空的倾颓之色了,衬着秋风瑟瑟,真是好不凄凉。
我们上了车,撂下藏青色暗纹帘幔,宽敞舒适的车厢立刻与外界隔绝成一方静谧空间。
渊见惬意地躺在我膝上,平日里金冠束着的发,此时只是用玄巾扎着,半眯着眼,在我吃蜜饯糕点时,象个花花大少似的,张口要我喂他。若叫人看见了,决不敢相信他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十四王爷,还当是哪家纨绔子弟呢。
我知道他是多年心结方解,人一下子懈怠了,打骨子里懒散起来,又不知人生该怎样精彩地进行下去,是故索性什么也不想,只管横卧美人膝,醉看红尘路。
好在,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即使在古代,这也难不倒我。生活嘛,本就是用来珍惜与享受的。渊见抛开一身束缚,算他有福。我脑子里已经计划好了,一路逍遥地悠悠而去,看到风景优美、山清水秀处,不妨多耽搁些时日,等玩得累了、乏了、厌了,就找个钟秀灵毓的去处,过几天安逸日子。
马车笃悠悠地行着,我也不知是适应了还是心情大好所以注意力转移了,总之晕马车的症状似乎没有前两次那么厉害,还能抽空撩开帘子,偶尔看看外头风光。
渊见则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本线装手抄《集异记》来,闲闲阅读。
我对这本唐代传奇小说集倒很有些兴趣,奈何里面繁体字太多,又以小楷抄写,估计看完后我的近视度会上升到五百,权衡利弊,我放弃。
不知马车行了多远,忽听一路护送我们的迅雷营统领,一声轻喝,勒住马缰。
“十四爷,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末将祝十四爷一路顺风。”身材健硕的男子,已经改了称呼,再不是王爷,而是十四爷了。
渊见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敲车厢,示意鬼一继续前行。不是他无情罢,只是,要放下,需要狠下心肠。
待我们去得远了,早将那一队兵士抛在身后时,他在轻声太息。
“争如不见,才相见,便有别离时……”
我的反应是,喂他一颗酸梅,看他被突来的酸涩刺激得蹙眉敛目,笑做一团。
“爷,咱们已经出了京城,快到通州了,您饿不饿?要不要找家小店,下来歇脚?”鬼一在前头问。
说话间,一声尖锐的隼啸,在我们头顶盘旋而过。
鬼一警觉地停下马车。
“啧啧,十四爷真好雅兴,好福气。”一把有些油滑调侃的声音,远远响起。
我忍不住挑开帘幔,而卧在我膝上的渊见也没有阻止。
倒是装扮成随从的魉忠和十二死士,不落痕迹地趋上前去。
“呦,感情是想不认帐么?”一名青衫男子笑容可恶地站在官道旁的一株大树横生的枝桠上,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神气活现、顾盼自若的大隼。
我眯眼,想起榆林关一役,那残阳如血中,一飞而过的禽影。
呵,是他。
“接着!”他一挑眉,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衣女子,扬手抛出一包东西。
鬼一忙伸手接住,在掌心掂量过,似乎没有伤人的东西,才递进马车里来。
“我答应了保定司空,这一票买卖,拆四成给十四爷府上的一位小公子,这左右瞧着,大抵是我眼神不好,竟然没找到,不过交给十四爷也是一样。呵呵,还望十四爷今后多多关照弊号的生意。后会有期!”
说罢,他似一抹青鸿,纵身而去。他身后,是那一身雪色的女子,那么柔弱的身姿,却透着无比的坚定。坚定的,跟随着,永不回头。
“保定司空……”渊见接过月白色锦缎小包袱,喃喃一句,“君毓呵。”
然后,他把包袱交到我手里。
我打开一看,呵呵,五百万两银票,厚厚的一叠啊。嗯,路费不愁了,也算我的身家呢。
渊见笑眯眯地望着我,也不说话。
我扬扬银票。
“将来等咱们游山玩水腻了,再开一家赌坊,好不好?”我敢肯定,那青衣人这笔买卖得的好处一定不止一千二百五十万两这么些。因为当日我和君毓约好,只要赌坊当日收入的四成。
“好。”他纵容地笑,完全不认为一个女子开赌坊有什么不妥。
“嘻嘻。”我眉花眼笑,钱途光明啊!
“傩……”渊见低低唤我。
“嗯?”我尚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
他伸手,拉低我的颈项,吻上我犹自带笑的唇。
前路不知行,惟有此间风景独好……
他模糊的笑语,终止于唇齿之间。
马车,载着我们,缓缓向天涯……
(全文完)
番外之前缘
偌大的兰馨苑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息,让所有来往的宫人们无不屏息凝神,放轻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来这座城郊别馆小住的天皇贵胄。
福江淡定自若地指挥着宫女太监将一总主子们日常惯用的器物摆放到最妥当的位置,唯其眼底的轻愁,泄露了她的担忧。
如今,宫中为了争夺太子谪位,所有可能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们,无不主动或被动地卷进这场可怕的宫闱游戏之中,无法自拔。
娘娘虽然以十四皇爷身体违和,奈不住严寒,向皇上请了旨意,带着他和冉惟,到京郊行馆里过冬,暂时回避了这一波的宫闱惊澜。可是,避得了一时,终避不了一世。
“福江姐姐,这如意碧玉盏搁哪儿好?”小宫女悄悄接近,低声问。
福江敛起所有澎湃思绪,指了指雕花长案。
“放那上面罢。记得每日早午晚都要进来换上干净的水,再往里头撒几枝腊梅花苞。”
“是。”小宫女诚惶诚恐地点头应是。她们这班人,长年留在行馆别苑里,一年之中也难得有几次能见着宫里贵人的真颜,紧张,是难免的。
“你们忙完了,就留两个机灵的在这里侍候着,其他人就都下去歇了罢。”福江挥手。娘娘带王爷和皇子出来,一为避政,二为让他们放下一身约束,可以痛快地在这淡淡夏日里,放纵恣意地玩耍一番。这班宫人们前后跟着,总是不美。
“是。”小宫女倒也乖巧伶俐,弯腰退开。
一身素雅的德妃似笑非笑地自内室踱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俊美小童。
言其俊美,是因着这两个男孩,小小年纪,已能看出日后必是能引无数女子竞相折腰之相:一色式样浓长飞扬的眉毛,狭长上挑的凤眼,挺直的鼻梁。差别只在,一人唇薄,一人唇厚。两人都穿着普通富贵人家小孩儿穿的团花真丝小衫,捆脚蟹青的中绔,足登薄底皂靴。看打扮,是要演练什么。
“娘娘,十四皇爷,三皇子。”福江立刻福身行礼。
“免了这些个繁文缛节罢。”德妃微笑着摇了摇头,“难得出宫,你还惦记着主子下人的身份,累不累?”
“有奴婢替主子累着,主子才可以安心。”福江礼数不改。宫里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宫外不见得便没有,稍有行差踏错,她性命不保无妨,但若连累了娘娘,却是她死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德妃咽下一声太息。一入深宫,再无自由,她何尝不晓得?
浅笑一下,她回身问身旁的两个小男孩:
“渊见、冉惟,你们要表演什么给我看啊?”
薄唇的男孩抿了抿嘴,没说话。
唇厚些的男孩则欢悦地捏起小拳头。
“母亲,我们新学了一套拳法,想让母亲看看呢。”
“好啊,让娘看看你们的武艺可有长进。”
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在门廊前的小天井里,摆开功架,缓缓练起拳来。
看了没多久,德妃就微讶地挑眉,五禽戏!看来宫里这次请来传授功夫的师傅,颇不简单呢。
福江垂手在德妃身侧,暗暗留意主子的表情。
她的小姐呵,生平最大的愿望,是做女徐霞客,遍览华夏风光。为了这个愿望,小姐从小跟在两位兄长后头,学习拳脚功夫。然而,一纸诏书,彻底破灭了小姐的期待。大少爷更是在小姐进宫之前,忍痛含泪,废了小姐的武功。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铁骨铮铮的大少爷,流露脆弱的表情。可是,小姐却微笑着静静承受了。无他,小姐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她带着一身不凡武艺进入后宫,一旦被人觉察,等待她的,将不只是冷宫。
如今,看着一手被她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她的心里,可会浮现她少女时未能实现便已夭折的心愿?
薄唇的男孩,才方练了没多久,额上已沁出细细一层汗珠。
德妃逸出浅笑,轻轻召唤。
“孝则,来嫂嫂这里。”
男孩有些不情愿,可思及皇嫂为了救治他这副破败的躯体,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便不忍拂逆她。
收招,他走到德妃跟前。
“擦擦汗,免得着凉。”袖管里的锦帕递了出去,德妃疼惜地望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叔,这孩子生在宫闱,自幼失怙,又体弱多病,倘使没有她一直照顾,也许早就殁了。早年宫里头请到一位得道高僧,来替众皇子公主们看相,曾斩钉截铁地预言,孝则决活不过三十。
她不知天命是否可以逆转,然而,她想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这孩子更多的爱护。
“嫂嫂?”朱孝则低唤略微出神的德妃。
“好了,今儿个早些用晚膳,早点儿休息,明日带你们上感业寺进香。”
也许佛门清净地,可以让内心深处恼人的尘世纷争,得到暂时的平复。
一顶青呢软轿,两个丫环,四个精壮侍卫,在清晨薄雾渐散时,来到感业寺外。
教人大感意外的是,此时既非初一十五,亦非佛祖生辰,但感业寺的香火却格外鼎盛,香客如流,络绎不绝,寺外卖香烟火烛的小贩亦多过素日。
“主子,今儿个人多得出奇,奴婢先过去打听打听,您先等等。”
福江以眼色示意待卫小心戒备,自己先上前头探听。
隔了一会儿,福江返回轿边。
“主子,听说寺中来了一位西域神僧,正在寺中讲经传法,引来了许多信众。”福江隔着轿帘回报,“所以近日寺里人来人往,人员复杂。咱们是否改日再来?”
“无妨。”德妃淡然否决。复杂么?再复杂,又如何复杂得过深宫大内?
下得轿来,着玉色软烟罗镶银狐裘滚边长氅,头上戴着素纱软笠,露出祥云髻显示已婚身份的德妃,牵着两个干净俊美的小童,立刻引来无数注视。
有胆子略大的小贩,想上前兜售,可是瞥见他们身后面色沉肃眼光冷锐的大汉,便却步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主,看那大氅,看那上好的缎子面,看那两个小童颈子里挂着富贵长命锁,啧啧,随便一样的价,都够平头老百姓吃喝十好几年的了,他们可是没有赚她的钱的胆儿。
反倒是两个小男孩,对山门前热闹的景象,十分好奇,转着眼睛,一边走,一边对糖葫芦、麦芽糖、面人儿之类的民间小玩意,露出孩童应有的喜色。
“喜欢吗?”德妃低头问。小时,爹爹哥哥只需拿小糕点和小玩具,就可以将她哄得一展笑颜。
两个小孩齐齐摇头。即使只得小小年纪,他们也深深省得,决不能对自己所喜爱的东西,流露太多在意的神色,否则,在那深广的宫墙之内,便会给人伤害他们的机会,被夺被毁,将是被他们喜爱的事物的下场。
面纱后,德妃的美眸一暗,衣食无忧,权势通天又如何?自己的孩子,连最起码的渴望,都不敢说出口。
“那就走罢。”她所能做的,只有尽量保护他们,让他们有一个相对完整平静的童年。
进得寺中,果然善男信女众多,虔诚地跪拜上香许愿。
德妃往功德箱里添了香油钱,在功德薄上写下朱门陈氏。
大雄宝殿内人员众多,因香烟火烛之故,气味有些呛人,薄唇的男孩没过多久,便微微咳了起来。
“孝则,不舒服吗?”德妃低头问跪在自己身侧的男孩。
“是啊,十四叔,要不要到外头歇一会儿?”另一个男孩脸上也浮现担忧之色。
“不碍的。”朱孝则轻轻摇头,他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
德妃轻抚着他的额头,喜忧掺半。
喜的是,这孩子在后宫长大,却仍温良体贴;忧的是,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宫闱中,似他这样体弱,今后如果失去了依傍,要如何生存下去。
“那,我叫福江领你到外头玩一会儿,可好?”德妃怜惜地问。
“好。”朱孝则点头。他怕他呆得久了,咳得愈发厉害,教嫂嫂和小他一岁的侄儿允聪担心。
待出了大雄宝殿,走得远了些,朱孝则才掩着唇,低低咳了起来。
福江在一旁看了,心中焦急,却束手无策。
十四爷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多少太医名医来诊治过,无不摇头,只说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的了,开了些滋补的方子,便再无他法。更有耿直的,断言十四爷活不过十八岁。为了这事,主子操碎了心。
“十四叔?!”孩童诧异又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
他轻轻回头,有些意外,看见墨慎和如霆等太学里的同伴们。
“你们怎么也出门了?”
“太傅带我们来听西域神僧讲经布法来了。”
他轻声咳嗽,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阿弥陀佛。”一声温朗佛号,一袭青衣袈裟,一个浓眉虎目的僧人,停在了他们跟前。
福江戒备地挡在了朱孝则的前面。
“女施主莫惊莫怕,贫僧只是闻听这位小施主的咳声,以为他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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