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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烈-凤凰无双·释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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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已想不了那许多了。
  我的双腿似有自主意识般挪动,奔到渊见身边,跪了下来。撕下腰间的汗巾,堵住他胸口的血洞,一边以手搭他的颈动脉。
  他的脉搏,已然停止。
  不!我知道失去我,母亲固然伤心,可是有继父陪伴她,她会度过。可是,我不能再让一个我在乎的人自生命里就这样消失成一缕青烟,一如父亲。
  我才开始了解他啊!开始愿意同他一起去看风景,开始尝试爱自己以外的人,他怎么可以抛下我,独赴黄泉?!
  他说过的,即使死,他也要把我一起带走。
  他怎么可以食言?怎可以?!
  我解下外袍,卷成枕头,垫在他颈下,保持气管通畅姿势,深吸一口气,捏住他的鼻尖,以唇对唇,吹气。
  一次,二次,三次……
  然后我左右手交叠,按压渊见的胸膛。
  一分钟二十次胸外按压,我做了足足五分钟之久。可是,他始终只是闭着眼,静静躺在地上,象是坠入梦乡的王子。表情那么安详释然,仿佛,很高兴死亡终于征服了他,可以摆脱这喧嚣浮华充满倾轧的尘世。
  “我放弃回家的机会,选择留下来和你同生共死。可是,我还不想死!你怎么可以死?”我咬牙切齿,太狡猾了!他太狡猾了!“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我何苦留下来?别让你成为我人生中唯一的后悔!”
  五分钟,心脏停止跳动五分钟,就已是大脑缺氧的临界点,若是西医,就会两手一摊,肩膀一耸,宣告脑死亡。
  可是,我不放弃。凤凰卫视的刘海若在英国,已经被宣布脑死。专机送回中国,全靠中医,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渊见的客观条件不比她逊色,传授我医术的优罗难,寿王府里有无数珍奇药材,还有希望他活下来的人。所以他可以,他一定可以!
  “除了你,别人休想取走我的性命,除非死亡自己来临。所以,我不会与你黄泉相随,你听到没有?活过来,你回来啊!亲自带我下地狱啊!”
  可是他,仍无声无息地,将所有人,都抛在人世。
  我一边敲击他的胸膛,一边低声咆哮。
  “你还没有看过天堂,我要带你去看的天堂,渊见,回来……”
  我想起春风缭乱花似雨的王府庭院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沐在金色光芒中,亦幻亦真,似要随风而去的情景;想起他幽冷缅邈的太息;想起,他只求莫负于他的低回祈求……
  “傻瓜!白痴!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即使只余一日生命,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享受美女佳肴,歌舞笙箫,你救我做什么?我这么怕死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去?我可以躲开的!你救我做什么……”
  我眼泪鼻涕齐流。
  大傻瓜!十年前舍身救德妃,因为她是他敬爱的嫂母,无可厚非。即使落下终身顽疾,也是应该的。可是,刚才,他又冲出来救我。
  “……我不会感激你啊……渊见,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感激你……”我一点也不感激你这个笨蛋男人,你听到了吗?你若死了,我必定做尽负你之事,你听到了吗?
  我拼命诅咒着,纵情哭着,也全力做着心肺复苏术。
  咳咳……呃……
  突然,我听见细微的喉音,然后,是液体涌入气管的汩汩声。
  那么细小,可是却有如天籁般在我耳中形成巨大轰鸣。
  我抬起头看渊见的脸,一丝血沫自他口中溢出,伴随着咳呛喘息。
  掌下,原本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又恢复了微弱怦动。
  扑通、扑通、扑通……
  “渊见!”我已全然顾不得形象,嘶声呼唤,坚持住,求你坚持住!
  “难道……老夫来迟了不成?”一管困惑不已的声音,天外飞来一问。
  “不迟。来,便不迟。”优罗难润雅好听的声音里有淡淡笑意。“白先生,来得正好。”
  听到优罗难这样说,我知道,渊见,不会这样死去了。
  整整五个时辰,灰衣老者白先生、优罗难还有我,在感业寺中一间干净禅舍里,为渊见施行“开心”手术。
  白先生主刀,优罗难以金针为渊见止血度气,我做两人下手。
  我死死抓在手里的急救包,恰逢其会,派上大用场。手术刀、止血钳、酒精棉、抗生素、生理盐水包、葡萄糖包、肾上腺素针剂、杜冷酊和一次性针筒等一切必备物品一应俱全。简直是小型移动急救室。
  白先生没有对我手边这些现代医疗器械和药物有太大反应,只是“啧啧”称赞铸造工艺之精巧。然后,他毫无异议地听取我的建议,采用自体输血技术,抽取渊见的血液在适当时候回输给他,并在手术过程中为他输液,稀释血液浓度。以尽量减少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大出血时的危险。
  切除三分之一个曾前后两次遭受重创的左肺叶,修补他的心脏瓣膜,这是白先生和优罗难及我在有限医疗设施情况下,所能执行的最佳方案。也将缠绕他多年的痼疾中最可能致命的那部分给彻底根除。
  当我看见渊见的血液重新流回他体内,胸口上的血洞和刀口都被缝合,而他的心脏在这一过程中始终保持跳动时,竟两腿一软,委顿于地。
  “傩,你没事罢。”优罗难俯瞰我,唇边有笑,眼中有莫测而神秘光芒,似让人永远无法触及的神祗。
  “小女娃是弦紧则断,紧张过头了。”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白先生扶起我。“这后头的事,还全要有劳小女娃你呢。你可得坚持住啊。”
  我含泪而笑。“多谢前辈指教,晚辈知道。”
  术后四十八小时是危险期,最怕感染并发症,在如此落后简陋医疗环境下,渊见没有第二次机会。稍一疏忽,所有努力都会化为泡影,灰飞湮灭。
  后续的消毒消炎,护理照料,营养补纳才是关键。
  我知道。
  “师傅,徒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傅应允。”我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不在现在,不是这个时候。
  优罗难深邃的眸中精光一闪,微微颌首。
  “今夜来袭三人,决不能放他们轻易归去。傩知道佛门清净地,不可造杀孽,傩亦无意违反。可是,弟子要他们生不如死,有口难言。请师傅莫阻止徒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三人身份本就大有问题,行为更是罪不可赦,死不足惜。
  “呵呵,女娃儿发脾气了。”白先生一捋长须,笑眯眯对优罗难眨眼,一副老顽童型格。“呵呵,多年不见,先生风神依旧似当年。让老夫很是欣喜啊。走走走,老夫既然被先生寻了回来,自然要同先生把酒言欢。来来来,你我饮茶下棋叙旧去。这儿就留给小儿女罢。”
  “阿弥陀佛,药王请。”优罗难双手合十,眼中笑意渐浓,那是故人重逢的喜悦。
  “先生请。”
  望着两人推开禅房的门,并肩离去,我微笑。原来,是优罗难寻到这位医术直比扁鹊华佗的白先生;原来,优罗难早就预知了此情此景。可是,天机不可泄露罢?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而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留我在渊见身边,一次又一次救他于生死边缘,而他自己,则四处去寻找那位药王。
  那位白先生,也真乃不世奇人也。一个古人,能掌握如此先进的外科技术,足以让他青史留名,流芳百世才对。可是,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和蔼风趣的小老头罢了。
  若非此时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我会向他讨教许多问题。
  返回渊见身边,我坐在床沿,握住他没有进行静脉滴注的手,贴在脸颊上。
  他苍白容颜上,一派平静,浓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浅淡阴影。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手术后四小时不能饮水,我只好以脱脂棉花条沾上水,湿润他的口唇。
  我望着他平静祥和的表情,知道他现在还处在杜冷酊药效中,待药效退去,疼痛将会席卷全身。好在有感业寺药僧提供的生肌活肤冷香膏,敷在伤口上。药膏清凉活血去淤生肌,还可消炎止痛,促进肌理生长。刀口愈合越快,越能减少感染发炎的几率。
  渊见,我留下来,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其他的,要靠你自己呵。
  轻吻一下他的手背,我展开最灿烂微笑。
  我舍弃亲友,舍弃过去,舍弃一切的一切,留在这个时空里。可惜,我从来不是无私奉献型格的女子,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更不是我的风格呢。
  所以,渊见,你要活下来,任我予取予求。
  这可是我应得的报偿哦。
  不知,他有没有听见我的心声,可是他的嘴角,仿佛荡漾开一丝笑纹……
  第十二章
  经我严格把关,衣物器皿只有经过高温消毒后才可以进入精禅雅舍,进去探望照顾渊见的人必须遵循我的规定。探视时间每日下午一次,不得超过十分钟。饮食更是严加控制,杜绝油腻,低钠。蔬菜水果打成新鲜的蔬果泥,随时备用。
  福江和鬼一轮流在房中照顾他,魉忠则在门外守卫。
  我在将一切都吩咐清楚后,早已精疲力竭,拖着蹒跚步伐,我先回到原来的禅房,倒头大睡一觉,把精力体力统统补回来。八小时后,生物钟自动把我叫起。起床洗漱,形象全无地埋头狠吃。
  在我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这段时间,没有人跑来打扰我,看起来是情况良好。我暗忖。胃口因此大好,多吃了两碗斋饭。
  吃完饭,换上干净儒衫,我先跑去给优罗难请安,却扑了个空。寺里的小沙弥说,他和方丈还有药王白先生一早用过斋,就相偕进讲经阁去了,交代过谁也不许打扰。
  这样啊……
  我瞥了一眼又是残阳如火的远天,一日,原来已过了。
  只是……看着外头香火鼎盛,人头攒动的样子,我有点儿好奇。
  “今天是什么日子?香客如织,人潮汹涌。”这和昨天我们来时的景象真是天壤之别啊。
  小沙弥笑出一对虎牙,羞涩地摸摸光头。
  “昨儿个夜里,寺中舍利塔中的佛舍利显灵,有白光灼灼,将一阵山摇地动的地牛翻山给镇了下来。直似圣人出之。这不,即刻在京畿传得沸沸扬扬,善男信女全都来朝拜,希望佛光普照,保佑平安康泰。”
  啊?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厉害!原来谣言是这样产生的,而且以光速传播开去。
  这时不免庆幸,还好,昨夜那一场生死挣扎,没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在场目睹。不然,被传为妖人临世,也未可知。我可不希望象中世纪女巫般被烧死在火柱上。
  “多谢小师傅。”我谢过小沙弥,绕过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快逃快逃,免得心虚。
  在返回禅舍的路上,我暗暗思忖,那夜的白光,究竟算什么?真是舍利子有灵?还是虫洞理论的一次活生生地演示?折叠了的宇宙,从A到B之间最短的距离?
  还是,那么圆、那么大的赤月,只有在月球近地日与月蚀同时出现时,才会有罢?月球与导致月蚀的行星的引力,影响了地球的磁场,而佛舍利本身经常带有磁场异常现象。当三种力在彼时彼刻凑巧发挥到一个极至,便扭曲了时间与空间,撕开一道时空裂缝,象一道可以穿梭过去与未来间的门。
  有些遗憾自己没有致力于研究物理,更没有爱因斯坦的大脑。即使了解相对论,也不可能提出更合理的解释。
  那么,关于昨夜发生的一切,还是当它是一场真实的幻境罢。
  一场,测试我灵魂的幻境。
  这时候觉得,还是古代人幸福,不用想破脑袋琢磨出一个所以然。安心地当做是一场神迹,不知信得多开心。
  不过——我淡淡蹙眉,刚才在大雄宝殿前,眼角余光瞥见许多穿干练素衣,头戴皮弁的年轻男子。可惜因为离得太远,所以看不太清楚他们衣摆下盘云篆纹究竟是什么,更不知他们代表着京城里哪股势力。但愿是友非敌,我寻思,看来要找福江恶补一下世俗之事了。
  也希望我白衫青帻打扮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将他们引到我们目前住的精禅雅舍。
  推开禅舍古朴的木扉,浓浓药味扑鼻而来。
  我知道,渊见,醒来了。
  药王白先生交代过,以渊见的体质,只可慢慢食、药同补,不可躁进。所以他开出一系列温中补益的药方,交代每三个时辰进一次药。
  福江自是亲自煎药,决不假手他人。
  我轻轻敲门,走进渊见现下暂住的雅舍,先到以屏风隔开的小空间里,以清水皂角净手,然后自一旁待用的蒸笼里拿出高温蒸煮过的外袍套上,布巾缠头,戴上自制口罩,最后弯腰把鞋子也包上,才转出来,往里头走。
  守在渊见床边的鬼一,见我走近,连忙躬身为礼,然后静静退到一旁。
  “鬼大哥,你先去休息一会儿罢。这里有我照应着。”我看见他露在口罩外的眼下浮着青痕,知道这铁骨铮铮的硬汉,不眠不休地守护照料着他的王爷。如果没有人叫他去歇息,他真会继续守下去直到他自己也倒下。
  “是。夫人。”鬼一并未迟疑,干脆利落地退出去。
  我缓步踱近床侧。
  渊见平躺在青色草席上,左侧背部垫着一块隔菌垫,枕着一只百蝠瓷枕,上半身赤裸着,胸口敷着黑褐色药膏,腰际以下盖着薄被。有些不修边幅的落拓感,脸上淡淡青髭为他增添了许多狂野气息。
  真奇怪,他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男子。
  他饱满的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是因为疼痛?还是术后发热?
  我伸手覆上他的额,体温偏高,但还不至于烫手。
  当我的手,自他额头收回时,渊见的睫毛轻轻翕动数下,然后慢慢掀起。
  一双迷离的眼,与我,乍然相视。
  我与他,视线胶着。
  他的眼神,由迷离而清晰,由清晰而温柔,由温柔而深邃,仿佛幻化无边的星云,因色彩太过浓厚,终至成为一潭深沉的墨色。
  我的眼神,有生的喜悦,留的坚决,和他若不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安心养病,我就要化身母夜叉的威胁。
  我们的眼波,就这样交织纠缠,良久,他先笑了。
  “……傩。”他声音干涩低哑,可是听在我耳中,竟也不觉得难听。
  “是我。”口罩令我的声音怪异无比,也,成功地掩饰了我此刻真正的情绪。
  能把他救活,是一个奇迹;能见到他清醒过来,是另一个奇迹。
  现实如我,真不习惯同时承受太多奇迹。
  渊见眼中的温柔,透过那无边黯沉,弥漫开来。
  “……你……有一双……世上最璀璨的……眼……”他更形清癯消瘦的脸上,有真正温柔笑容。
  “嘘……别说话。”我阻止他。
  他说的费力,我听得吃力。
  这会儿可不是甜言蜜语的好辰光。
  按理,我听了这话,应该感动得扑将上去,热吻狂吻,涕泗横流。
  可惜,我能忍住心间怒火不在他伤口上补几拳,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还心平气和地说话,第一是因为我个人不主张暴力,自卫和攻击有本质不同;第二是因为救活他不易,我不想承受再一次他生死未卜的煎熬。
  要不然,我真想上去狠狠咬他踢他揍他!
  我宁要一个活的枭雄,也不要一个死的英雄。
  而眼前这个任性已极的男人,完完全全、不折不扣是个利他主义者!怎不教人气恼?
  他何曾为他自己想过?!
  舍己救人?Who care?
  由来好人不长命,他为什么不彻底做个坏人?
  我想大抵是我的眼神越来越狰狞之故,渊见略带迷茫地眨眨眼,然后乖乖噤声,不说话了。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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