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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烈-凤凰无双·释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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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耳朵贴在他胸前,他的心跳,比稍早时,略慢一些,然仍杂乱无比。仿佛失序的时钟,不知几时会突然停止运做。
  蓦然升起这里的担忧,我下意识去号他的脉,他却轻轻一拧手腕,反抓住我的手。“我没事,傩,我很好。”
  相处久了,即使是对住一件家具,也难免会有感情罢?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才会担心他罢?我这样问自己,也这样回答自己。
  “回爷,他们把路堵住了。”魉忠在外头回禀。
  “唉……”渊见幽幽太息,“天不从人愿,看来今日去不成镇北台了。”
  我点头,不可谓不遗憾。东有山海关,西有嘉峪关,中有镇北台。号称长城第一台的镇北台,的确是不可错过的景色。若能有幸得见狼烟四起,烽火诸侯的雄伟场面,那就更妙。
  只是,顶好不必死人,就象角色扮演游戏,下次开机,大家都还会出现在屏幕上,没有人需要付出真正的生命为代价。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万物之灵?无论怎样,都该好好活下去。所以我平生顶恨两件事:战争和自杀。只就这两点而言,人类是丑陋的。
  渊见揽住我,吩咐调头,回客栈。
  他其实很想带我去领略镇北台的风光罢?
  “无妨,以后有机会再来。”我轻拍他手背,安抚道。即使我深知,错过今次,谁也不知是否还有下次。可是,善意的谎言,有时必须要说。
  他听了,低喟一声。“傩,不知多少女子,一生也未能有幸亲见江山之秀美壮丽。倘使错过,亦或会憾恨终生罢?”
  我默然。可不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女性,困囿于小小一方庭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操持家计,侍奉公婆,照顾子女。幸福亦或不幸,一生便这样行过。想到便觉得凄恻。那是多少女子被葬送的人生呵!
  “我自幼丧母,由德妃娘娘嫂代母职,将我抚养长大,想必你也略有耳闻罢?”渊见侧首,将下巴抵在我额角。
  我点头。“令嫂想必是非凡女子。”
  皇嫂抚养皇叔长大成人,还能视如己出,实非易事。如果有机会,我倒很希望见见这位德妃娘娘。
  “是。大嫂她原是江南首富的幺女,自小活泼好动,生平之宏愿是随家里的兄弟上山下海经商行医,做古往今来第一人,以女子之身,遍游天下。”渊见徐徐讲述,声音淳润,带着深不可测的缅怀。
  我无声地太息。一入侯门深似海呵,何况身在帝王家。听渊见描述,德妃本不是弱质女流,更有做女徐霞客之志。可惜,进了后宫,被深宫内院的礼仪规矩束缚,很难有真正的快乐罢?所以,被她抚养长大的渊见,深深感染她的遗憾,一直萦萦于怀。
  “我少时体弱,宫里的皇子们学文习武时,我却躺在床上吃药扎针,多得大嫂陪我度过。她会给我读游记,讲述山川壮阔之美,并微笑着告诉我,只有从小好好调养身体,他日长大,才可以去游览华夏大地。听得冉惟、墨慎都向往不已,嚷着以后要一起游山玩水去。”渊见抚摸我的头发,一下,又一下,轻柔徐缓。“可是……这个愿望,终究是无法实现呵……”
  他怅然寥落无比。“我不想你也错过,傩。我多想让你见见此间风光,就算……”
  渊见低回的声音,就此沉寂,我却已经明白。
  抬起头,望着他带着些许黯然的眼,我淡淡微笑。“渊见,我没有错过。人生何处不风景?珍惜眼前每一处景致,已是最美丽的拥有。”
  不是要灌输什么现代理念给他,而是,人要懂得自处,寻找细小的幸福。我复又将耳朵贴回他胸前。
  “我本该和家人出游才对,然,我想独处,那种,可以摆脱家长,恣意做回自己的独处。是故,我未曾随行。或者,会有人笑我罢,放弃大好机会。我却不悔。”所以,我才会来此,遇见优罗难。也,遇见渊见。
  穿越时空的经历,将是我这一生最不平凡的遭遇罢。
  与之相比,其他事,实不足挂齿,小菜一碟。
  “不悔?”他轻轻重复。
  “一切有为法,皆悉归无常。恩爱合和者,必归于别离。诸行法如是,不应生忧恼。”背段佛经给他听罢。毕竟这话放诸四海皆准,比我搜肠刮肚劝到口干舌燥更来得言简意赅和有效。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悔么,傩?”渊见问。
  他的声音里,是不是有一丝窃喜?如果我不是太过敏感,听错了的话?
  稍微考虑片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悔吗?
  我把一切,都交给命运,我可以后悔吗?
  然后,我轻笑起来。为何要后悔?每时每刻,我都比前一秒更热爱生活,更珍惜生命,更享受人生,我何须后悔!
  不,我的人生,没什么可后悔!
  “是的,不悔。”我,第一次,在人前,以无比肯定语气,承认自己的人生哲学。我,优释傩,只想过悠淡无悔一生。为此,即使,自私也好,冷酷也好,伏低做小也好。我,就是这样的女子。
  “记住你今日所说的每字每句,傩。”渊见笑了,快意优雅。
  “若我忘记,请提醒我。”我也微笑,还有什么比可以活着看日升月落更幸福,更值得微笑的?
  马车再度停下来,这回不用魉忠禀告,我们也晓得发生什么。
  外头有女子凄厉哭诉,拼命哀求:“大叔,求您救救奴家!奴家不是韩府逃家的婢女,是他们仗势欺人,要强抢奴家回去做妾。奴家抵死不从,他们竟然放火烧了奴家一家人维持生计的一亩薄地,打伤奴家爹爹,奴家有冤无处伸,逃无可逃。求大叔救救奴家……”
  “让开!否则休怪马蹄无情,鞭不长眼。”魉忠沉声冷斥。
  “不!奴家宁可死在大叔的马蹄之下,也不愿给那恶绅做第十七房小妾!”女子声声涕泣,几乎听得人落下泪来。
  也,只是几乎而已。
  “爷?”魉忠低声询问,抵是不想多一条蹄下亡魂。
  渊见只是淡然一笑。“夫人,你说救是不救?”
  啊?又来这一招?他玩不腻么?我啼笑皆非,脱出他怀抱,却看见一双染上邪肆杀伐之意的深眸。
  我突然意识到,悠闲旅途,已然结束。我们此行,本就不是游山玩水。
  “爷,陪我去看一眼罢。连人也没瞧见,怎能说救或不救?”我低头整理衣服,戴上纱帽。
  渊见懒洋洋支颐闲坐,既不拦我,亦不支持。
  等我整装完毕,他也起身,撩开马车上的帷幔,先下了车,然后将手伸给我,搀我下来。
  那拦车求救的女子,见我们下车,立刻扑将上来,不去抱渊见的腿,倒来抱我的腿。“夫人,救我!”
  有见识,有胆量!晓得往女性身上下功夫,不是直直扑到男主人身上卖弄风情。我暗暗道好,却轻轻闪开她跪扑之势。
  “姑娘,你起来罢。”我轻声规劝。何苦动辄下跪?路见不平,肯拔刀相助的,你即便不跪,也自会上前。事不关己者,你就算是跪死,也自无动于衷。我么,目前介于两者之间。视情况而定。
  “不!奴家只望夫人救我于水深火热。奴家愿为奴为婢,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夫人大恩大德。”女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手脚都被划破,可见是经过一番挣扎的。
  不过,确是美人,有教人强抢的资本。小小脸膛,柳叶细眉,弯月笑眸,直鼻檀口,即使染了污渍,也不掩其美人之资。
  我失笑,这样的奴婢,我可收不起,或者寿王爷渊见君有兴趣也未可知。
  且不说此行实是诱敌上钩,随便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奴为婢大大不妥,紧要关头很可能碍手碍脚。至要紧是,此女颈后皮肤白皙细腻,决看不出是穷人家三五七日甚或个多月才洗一次澡的样子。更有甚者,她散乱发丝间,还有淡淡桂花香气飘浮于空气中。古时,有几个寻常女子,用得起这样清幽淡雅,芬芳久长,又毫不刺鼻的桂花油的?
  综上所述,此女出身并不简单,全不是她自己所说一亩薄田人家。
  而且,出来马车,我才发现,此间正是一面依山,一面密林环绕的羊肠小道,仅容一辆马车通过。地势低狭,易守难攻。若有人前手夹击,后果不堪设想。凭她这样一个女子,独自跑到这样荒芜山野,而不往人多处求救,于理不合。我对她,起了万二分的小心。
  收留她?开玩笑!打发了她罢。
  我挂起顶和蔼笑容,这个笑容跟优罗难学得纯熟了,自觉不自觉都会流露出来。骗死人不偿命,真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姑娘,你考虑清楚,真想被我所救?落在我手里,比落在那些人手里,未见得幸运。”我将月白绣瑞云纹的袍袖轻负到背后,微笑,可是无情。“被他们捉回去,顶多是一个人的妾室。然一旦你跟从我,就不只如此了。我家老爷,在繁华鼎盛之地,开了间青楼。此番往漠北走这一遭,就是想觅些不同江南水乡纤柔细腻之美的北地女子回去。姑娘如今还想向我们求救么?随我们走,你就要落籍,从此一双玉臂千人枕,一张樱唇万人尝,迎来送往,生张熟魏。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戏,我演到三分真,七分假。路,我给她搁在眼前,虎穴龙潭,任她选择。不为难她,却要她知难而退。
  女子一愣,显然未曾料到我会这样说,水眸里闪过愕然与阴狠。
  “夫人难道要见死不救么?”女子绝望地转向渊见。“公子,求求您,让夫人救我一救!”
  渊见幽还冷魅的眼没有一丝波澜,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他,只是静静望着我。“夫人的意愿,便是我的意愿。姑娘,你好自为之罢。或者,姑娘情愿为妓?”
  说罢,渊见不等那女子反应,挽住我的膀臂,反身欲上马车。
  原本仆跪在地上,神色哀怨凄惶的女子,倏忽“咯咯”一笑,以诡异身形,逸开数米,可怜委屈尽数散去,换上的,是截然相反的表情。“二位真是好狠的心,竟见死不救,太让奴家伤心了。”
  “爷,夫人。”一直小心戒备的魉忠以快绝之势,挡在我们身前,冷冷注视。
  渊见菲薄好看的唇,徐徐勾起。
  “姑娘伤心与否,与我等何干。”润雅无比的声音,说出顶漠然的话来,更形无情。
  女子弯月似的水眸,眯了起来。大抵是在揣测我们是太过不知死活,还是迟钝到没看出情形不对。
  “公子不懂怜香惜玉,夫人不知救死扶伤,这令奴家分外不快。奴家要恼了。”女子娇声细语。“二位既不怜奴家,奴家又何必对二位客气?来人啊,给本座将他们拿下!”
  娇喝方止,两边山头树林里,立刻涌出许多覆面玄衣大汉,黑压压一片,阵势惊人。有人张弓,有人持剑,在夕阳下,寒光凛凛,杀气腾腾。
  “本座要将他们活捉,回去献祭。”女子,不知何时,已将凌乱外衣款去,露出一身玄色劲装。蛮腰尺素,玉靥凝霜,由鼻翼到两耳,挽了一面青纱。很有些异域风情,煞是好看。
  唉,刁蛮原也是美人一味,可惜,刁蛮太过,则流于凶恶了。我暗暗太息。
  “傩,上车去。”渊见润雅的声音,始终不疾不徐,只是他把住我臂弯的手,却稍加重三分气力。
  我立刻依言上车。此时此刻,不谙轻身功夫如我,绝对是累赘。若想保住一条小命,就要乖乖听话。
  爬上车,我正襟危坐于马车门后,挑开一线帷幔,向外观望。
  渊见却没有跟上来,而是淡定自若伫立在车轩前,展开魅惑冷笑。
  “果然,是玄幸宫。朝廷派出的军队,果然是被尔等再三击溃。真是大明朝之耻。”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放在身前,把玩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女子冷冷嗤笑一声。“不简单,一眼便能看出奴家来历,奴家就更不能放公子归去了。”
  她已戴上极精致的玄色镶水晶链子护手的右手,轻轻一挥。
  渊见听了她张狂无比的话,却只是徐徐阖上眼。
  咦?难不成要束手待擒、坐以待毙?我小小怀疑了这位兵部尚书寿王爷千岁一下子。然后淡然失笑,他这样子,更象是胸有成竹。既然是诱敌之计,螳螂捕蝉,黄雀自然在后。
  果然不出所料,女子示令一下,立时杀声四起,却并非全然是往我们身上招呼,而是有大队着简洁灰衣、行动迅捷、下手狠辣的男子,突然自玄衣人群后现身,伏击他们。
  就在日薄西山、残阳似火,山风呼啸而过的狭窄山道上,他们展开一场杀戮。刀光剑影,乱羽纷射,血肉飞溅,哀声四起。直似人间地狱。
  有乱箭“哆哆”射在马车上,有金石之声不绝于耳,害我分神观察。原来这辆看似平实无华的马车,竟有以铁板制成的夹层,刀枪不侵。
  只要我不贸然出去,应该会很安全罢?
  忍不住,我的视线瞥向负手站在车轩前,岿然不动,屹立如山般的渊见。山风带着由人体内喷溅出的血沫拂过,掀起他滚着金边的褐色衣袂,猎猎作响。
  在血花飞溅中,我看见他脸上的淡然表情,隐隐然,带着快意和残忍。
  那种,乐见生命自眼前流逝的邪魅畅快,在他冷凝的眼瞳中,未曾稍做掩饰。
  他,淡漠地任血液溅染在他苍白瘦削清癯的脸庞上,嘴角始终勾着一抹邪肆幽魅的笑纹。褐色的外袍因沾染太多血渍,竟透出诡异的深紫色,散发出魔魅般的气息。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说我救醒了戾鬼,要我站在他身后,注视命运。
  优罗难无情,是窥破生死无常的超然无情;渊见的无情,却是蔑视生命尊严的残酷无情。
  他对生,竟然没有任何热情和执着。他象渴望血腥的野兽般,向往着死亡呵。
  我闭一闭眼,倏忽不忍。无法再这样注视他消瘦得仿佛能随风而化的身形。
  即使,他有想保护的人,即使,他有过美好的回忆,可是,这些却不足以教他对“活”有任何眷恋。是故,若今日,他就这样死去,他也不觉得遗憾。或者,他会觉得是一种解脱罢?
  我胸口觉得疼痛无比。为什么呵,为什么,他对生的渴望,是如此的微乎其微?为什么呵?
  我睁开眼时,玄衣人已倒下去大半,但仍有人不顾伏兵,直冲过来想擒获渊见。
  魉忠此时却在稍远处与两个人缠斗。
  “渊见!”我轻叫,我没信心空手解决两个手持利器的壮汉,反而成为妨碍。又不想眼睁睁看他丧命利刃之下。
  突然,一道迅捷无比扑来的黑影,伴着一声隼啸,猛地掠过那人头顶,那人本能地伸臂格挡。同时,寒光随之一闪,一整条右臂连着半边膀子,喷溅着血水,已然落在地上。
  我再次闭上眼。冷兵器时代的对战,无论大小,都一样残酷血腥。敌我双方,人手一件利器,近身搏杀,拼个你死我活。能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这一场伏击战已接近尾声,玄衣人不敌灰衣人,溃不成军,死伤大半。只余少数几人仍在负隅顽抗,领头的玄衣女子更是功夫了得,竟无人能轻易近她的身。只是,她也逃不脱重围。
  魉忠浴血奋战,终不教敌人靠近马车附近。
  我注意到渊见左近多了一个青衣男子,仗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笑悠悠立在一旁。
  而,稍早干扰过敌方的那抹黑影,原来竟是一只神气无比的大隼,倨傲地站在青衣人肩上,顾盼自若,偶尔振翅,用褐色鹰眼紧盯住敌人动态。
  仿佛察觉我的注视,大隼拧过头来看我,并威吓般地猛一振翅膀。我大抵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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