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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第5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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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太太扶在牢门前,几日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头发凌乱,衣衫肮脏,无论早前对慧娘有多少厌恶,可现下见她对韩绍不离不弃,世人多爱富贵,落难之时,还有人相拥相守,这便令人感佩。任她有多不喜慧娘,现在却只有感动,颤声道:“慧娘,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好歹要替我们韩家留下一条根……”听说慧娘替韩绍育了一子时,韩太太似看到了一线曙光,那到底是韩家的骨血。
慧娘定定地看着韩太太,吐字如金:“你不能再赶我走,这一次你再不能把我和绍哥哥分开。”
韩绍以为自己再不会哭,听她说出这话时,泪水不由自己的滑落而下,是暖的,是痛的,更是苦涩的。她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这样傻傻的进入诏狱。要陪他一起被发配。边陲苦寒地,就是多少男儿也吃不下那样的苦,何况是慧娘这样的弱女子。
青霞还在如疯子般地大叫着:“我不是韩绍的妻子,程慧娘才是!”
终于。有狱卒走了过来。狱卒甲冷冷地望了一眼:“给我闭嘴,再大呼小叫,小心吃鞭子。”挥着手时的鞭子,在空中“嗖!嗖!”甩了几下,吓得一干人远避天牢栏杆,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在自己身上,本是夏日彼此又衣着单薄,要是落在身上立时就能皮开肉绽。
后面的狱卒乙带着讥讽的笑,“淮阳王因牵涉此案,同样被褫夺王爵贬为庶人?还当自己是郡主。早已是庶人一个,还不如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呢。”
庶人一个!
青霞一脸痛色,她是郡主,她是皇族的金枝玉叶,她的父亲是左肩王府的老王爷……
紫霞不敢相信地道:“皇上……褫夺我们的封号?”
狱卒甲仰头笑了笑。“在这天牢,除了钦犯、便是重犯、要犯。但凡涉及‘叛贼案’的,全都是要犯。”
稍大的叶卿卿此刻吓成了一团,抱住紫霞,用稚嫩的声音道:“娘,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青霞一脸俏脸吓得苍白无血,她不是皇族郡主了。她是庶人!朝廷对于庶人,是可以斩杀的,她许要被杀头了。
早前的崔珊,最后没有叛刑,就是因为她始终没被褫夺赐封的郡主身份,而云河大长公主也是如此。离开诏狱后。虽各自降了赐封位份,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而今日,她们姐妹原是皇族郡主,竟被贬庶人,这就是说。将会随夫君一起受流离之苦。
从京城到苦寒地,千里之遥,有多少人在发配途中命丧黄泉。
紫霞大声道:“你胡说!皇上怎么为剥夺我们的封号?你胡说!我们可是左肩王府的郡主,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
狱卒乙摇了摇头,指着里面的一道门:“知道最里面关着谁么?曾经的淮阳王,不仅是他,还有曾经的庆候、晋阳候……”狱卒一脸同情,“要说尊贵,那里面的人可不比你们更为尊贵。如今,他们都成了朝廷钦犯!”
较里一层关的是韩国栋与韩纶父子,还有曹家的族长、曹玉臻的大伯、三叔等人。但那里面的天牢不会是最里一层,因为狱卒用到了“最里面”。天牢到底有多少层?他们不知。
成则是泼天的富贵,败就是人头落地。
对于这些人,皇帝会如何处治,谁也猜不出。
青霞不想死,想到自己就如同一只猫狗般地死去,心头就一阵阵地后怕,“韩绍,我要与你和离,你既有程氏,为什么还找我,为什么?”
曾经,是她看上了韩绍,定要嫁给韩绍为妻的。
韩家为了荣华富贵,这才逼走了慧娘。
韩太太为了让韩绍娶青霞为妻,更是用恶毒的语言羞辱慧娘,逼着慧娘难以释怀,不得不跳河寻短。
狱卒甲道:“晚了!你们已是戴罪之身,就算和离,也不能免除你们身上的罪责,安心待着,让大伙都安静安静。明儿一早,就要发配边陲!”
“不!”青霞捂站双耳,尖叫一声“不——父王不会袖手旁观的,父王一定会救我们的。”
狱卒甲打开了牢门,慧娘背着包袱进入,一股子浓烈的汗臭味直往鼻里钻。昔日里一个个穿戴精致、体面的女人,现今哪还有以往的矜贵、得体,一个个都如北城郊外的乞丐婆子一般。
韩大奶奶罗氏走近慧娘,神色纠结,“慧娘……能不能借你的衣服给我?我身上快难受死了……”
当晚就打入诏狱,每个人都没带换洗衣衫,如今又值盛夏,一个比一个恶臭,仿佛都快要生蛆一般,这么多人挤在一间狱房里又闷又热,虽然狱卒们每过一个时辰就送一桶水来,可那水只够喝的,哪能沐浴洗澡。
慧娘带的衣衫,都是不贵重的,但穿上后会很舒服,山野村妇们都穿这样的粗布衣衫,又透气又吸汗。
待她打开包袱,罗氏惊了一下,却是两件蓝黑底带白色染花的粗布料子。
慧娘问:“你还要吗?”
韩络扶着韩太太,看着包袱里的衣服,不由有些失望。
韩太太道:“你既要来,难道就不会替我们收拾几身换洗衣裳?”
慧娘眼帘低垂,取出自己的两套换洗衣衫,下面又有两套男人的,亦是最寻常的式样。是拿开韩绍的,便有两身瞧着还好些的衣衫,是寻常的茧绸做的,却是半新旧的。她扫过韩太太的脸,“我想过要替你们带衣衫来,韩家已被官府查封,别说收拾几身衣衫,只怕连只蚂蚁也不能带走。这两身是我娘和我早前穿过的,虽说不是新的,这料子却比寻常的要耐磨。要是不弃,就当成换洗衣衫。”
韩太太见这两身倒还合意,想她这一生,便是新衣服也有不少,何时穿别人穿旧的衣衫,如今是在天牢比不得旁处,取了其间一套石青色的换上。韩太太更衣,罗氏与韩络便将旧衣拉在墙角处遮挡,一会儿又换成了韩络。
门外,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一个女狱卒领着名婆子进来,这婆子倒也收拾得干净俐落。
韩络低呼“你是晋陵大郡主府的冯嬷嬷?”
冯婆子微微含笑,“我奉大郡主之命,从官婢里买三个年轻、貌美的回去给我家大公子为妻妾。”
就算是给人为妾,也比边陲受苦的强,至少能吃饱穿暖,还能安然度日,以韩络的娇弱,只怕未到边陲就没了;亦或到了边陲,吃不了那里苦,还是没了。怎么想给税长庚为妻妾也好过做官婢,虽是官婢就是丫头,生杀发卖可任由主家,若是命好了,被主家看中抬了身份为姨娘,如此还是妾侍。
既然最好的结局,就是让韩络为妾,韩太太决定借着相熟的关系,让冯婆子买下韩络。若在过往,韩太太只怕不会多瞧一眼,可这会儿心下一动,拉着韩络道:“冯嬷嬷,你看我家络儿如何?”韩络轻呼一声“娘”想说什么,韩太太与她使了个眼色。“听娘的,往后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刑部大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就算出了皇城还有上千里之路,就是多少男子也会死在发配路上,何况是韩络这样娇滴滴的女儿家,与人为妾幸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冯婆子用打量和审视的目光细瞧着韩络,从头到脚的看,这才几日,昔日的大家小姐如今狼狈不已,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污浊,华丽的衣衫散发出一股汗臭味。
韩太太用近乎央求的语调道:“冯嬷嬷,买下络儿吧!”就差说“求你了”。
要在以前,哪会这样与人说话。
韩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韩家获罪,只求韩络有个好去处。
冯婆子扭头与身侧的女狱卒道:“能否劳烦大嫂打两桶水来,给年轻姑娘们洗把脸,也好让我瞧得仔细些。我家公子还未成亲呢,郡主有令,让挑些漂亮可人的回去。”伸手握住女狱卒的手,将银子不露痕迹地塞到她手里。
女狱卒得了银子立时笑了起来,“冯嬷嬷等着,我这就令人取水来。”
两间女牢里的年轻姑娘们争先恐后地用水洗脸,不一多会儿,一个个原本污浊不堪的脸蛋都露了出来,有的妩媚,有的娇俏,还有的水灵动人。
冯婆子指了这个,又选那个,一时间竟选出了五个之多,除了韩络又选了一个韩姓族里的女子,不知闺名,瞧着倒比韩络还有漂亮动人些。冯婆子又选了两个曹氏族里的小姐,还有一个是受此次韩曹“私通叛贼”案的官宦小姐。
☆、915 盼被买
有落选的姑娘,立刻害怕得哭了起来;还有的握着栏杆,近乎央求地道:“冯嬷嬷,求你,选我吧!你选我吧,我什么都会干,我会洗衣,还会做饭……”
冯婆子也想多选几个,可大郡主一早就叮嘱过了,轻叹一声,“你们的赎身的银子可不便宜呢,一个得二百两银子,唉……就这个价,今儿在西市口最美貌漂亮的丫头也才五十两银子,这不得买四个了?临出门时,我家郡主就给了一千两银票,最多只能买五个,再不能多了。”
若在过往,二百两银子对韩家也不算什么,可此刻韩家的小姐竟只值二百两银子。
被选中的姑娘要随冯婆子离开了,韩络眼睛一眨,泪珠儿如泛滥的洪开始倾泄而下,拉着韩太太的手再不肯放开声声唤着“娘”,声音哽咽,竟说不出旁的话来。
韩太太轻声道:“到了郡主府你要小心服侍大郡主……”
大郡主到底是税长庚的娘,她一句话可以让税长庚丢了爵位,同样也能助税长庚重新得回爵位。
冯婆子道:“我家大郡主哪会让她服侍?公子另有宅邸,选了吉日,韩络姑娘是要去公子宅邸服侍的。”她欠了欠身,“韩太太,小的告辞了。”
韩络被女狱卒放也了牢房,韩太太抓住栏杆,巴巴地望着韩络,“络儿,你好生保重自己!”此去一别,母女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整个韩氏族人,每至一处不得超过三十人,族里有数百人,一拨发往西北长平县、仁和县等地,还有一批发往肃州、梁州,亦有一些是去西南边陲的越西,有一些又去北方,竟有十来个地方。曹氏一族也是如此。幸运的,能一家前往一处地方;要是不幸的,一大家子人就被分往几个地方。从此后,天高水远。再见不着亲人面。
冯婆子挑了五人,出了大门,又去刑部交了银子,出了张收契单,着她拿到户部开办《卖身契》,盖了官印,一并交给冯婆子。
刑部大门外,停驻着两辆马车,冯婆子让韩络与另一名韩姓女子随自己上了一辆,韩络与韩姓女子一脸凄楚。
刑部大牢原在西城外。自西门而入,经过西市口,便见砍头台上站着几个官府家奴的婆子,官府的牙婆正拿着锣鼓,扯着嗓子叫喊道:“各位看官。这位丫头年芳二八,瞧瞧长得细皮嫩肉,只卖三十两银子,能做家务,能生娃,买回去可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少女,仿佛那不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件物品,可供看者细赏,可供人点评。
韩络心头一沉,什么时候连她也如那台上的丫头一般,仿佛是猫儿狗儿,又似杂货铺里的东西。明码标价。那丫头长得确实美丽,不比她们这些曾做过正经小姐的女子差,冯婆子在天牢里说,“你们一个得二百两银子,可菜市口漂亮的姑娘才四五十两。”
有人大应了一声。“我出四十两!”
“四十二两银子!”说这话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瞧她的模样就是哪家青楼的老鸨,这样打扮的女人人群里还有不少。还有一些打扮光鲜的,似大户人家的家奴,又有的似人牙子,与人为婢,与是她们最好的下场,有的或沦落青楼,有的又落到人牙子手里辗转流离。
马车正行进着,冯婆子耳畔飘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吴婆子,一会儿我们就买一家子,可别捡那些个漂亮好看的,这种下人多是中看不中用。辛太太可指望着买几个下人回去服侍的。”冯婆子打起车帘,却见一侧匆匆走近左肩王府辛太太身边的吴婆子,又有老敬妃屋里的乔嬷嬷二人,唤声:“乔嬷嬷!吴婆子!”
二人回过身来,马车停了下来。
冯婆子笑道:“你们要去买下人?”
乔嬷嬷欠身答道:“辛太太院里还差几个下人,我们奉命过来瞧瞧,想买一家子五六口的。”年轻的女子做丫头,年轻的男子做小厮,老头儿可以做管家,女人可以做婆子,更重要的是买了一家子,他们总得顾忌自己的儿女父母会好好办差。
吴婆子好奇地往马车时探了一眼,瞧见了韩络,她见过一回,原是认识的,用手扯了下乔嬷嬷,道:“冯嬷嬷忙着,我们来晚了,得赶紧去挑几个好的。”
冯婆子道:“乔嬷嬷、吴婆子也忙着。”
曾经的韩家是何等的气派,可如今落漠至此。
冯婆子回过神来,身侧的韩络轻拽了她一下,眼里含着泪,“嬷嬷能帮我一个忙吗?”怯怯的,拘谨的,“这会子卖的是威远候府的下人,嬷嬷能不能把当初服侍我的丫头买一个给我。她们叫小兰、小莲,当是我向嬷嬷借的银子,待我将来攒了钱,就还与嬷嬷……”
另一位韩小姐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是要做妾的,谁身边有得力的下人,谁就得势些,重重一跪,“嬷嬷帮帮小女,我的丫头叫芳儿,容貌普通,也花不了多少钱,将来小女一定还嬷嬷……”
冯婆子轻叹一声,她们还真是与她出了个难题,“我得先把你们送回府,身上再没多的银子了,这事儿得问过大郡主才行。”她对外面的车夫道:“走快些,早回郡主府。”
不远处,乔嬷嬷与吴婆子看着她们的马车。
吴婆子不无惋惜地道:“当初税公子有候爵,韩家想把女儿许过去,后来失了爵位就不乐意了,如今倒做了税公子的侍妾。”
乔嬷嬷道:“各人有各命,她就是小姐身、奴婢命。我们还是去瞧瞧,挑了好的买下来。”
西菜市内,今儿因为要拍卖韩、曹两大家族的下人而变得热闹无比,得了消息的青楼老鸨、人牙子、又有需买下人的各家,自然还有大部分瞧热闹的百姓,虽是炎炎夏日,站在日头底下,好奇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上台转卖的下人。
年轻貌美的从五十两到七十两不等,一个老仆人只得七八两银子。还有的瞧上去瘦弱的小厮、丫头也只卖得三四两银子。
寻常人家买人,不挑年轻貌美的,这类人都留给了人牙子和青楼老鸨,指望着好生调养一番再多赚银子。近千个下人里,能卖出几十两银子好价的也就十多二十来人,其余的也就几两银子一个。
*
素妍在小书房里练字。
青嬷嬷到外面转了一圈,回禀道:“乔嬷嬷与吴婆子买了一家祖孙三代六口人去新梦小筑。”
素妍继续握着笔,静默地听青嬷嬷说话。
“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带有儿子、儿媳一家三口,有个小男孩瞧上去和辛少爷的年纪差不多,也就四五岁模样,又有一个十五六的女儿和十三四岁的小厮,说原是一家子。听说这婆子原是威远候府大厨房里的管事。他儿子儿媳原是在韩家大爷屋里服侍的。”
对于这一家人来说,从此不分开倒也是件好事。
“这一家六口,统共才二十八两银子呢。”青嬷嬷摇了摇头,一家人才这么点钱,“听乔嬷嬷说。有的一家七八口也才几十两银子呢,这次卖的价倒也合适,但凡是一家子的,也没拆开来卖。王妃,我们各处店铺子、庄子上可还差人,要是差人,不如买上几家。倒也合算。”
官府原是要价三十两,结果没人买,直至乔嬷嬷压了价,最后只给二十八两银子就买了这一家六口,又当场在官衙交了银子,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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