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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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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顺利进驻了六合。与此同时,东进军也顺利地袭取了南唐的东都扬州。一个多月,柴荣又接到捷报,从西线出击的将领已攻下了南唐的光州、舒州、蕲州等地。自正月出兵以来,已近半年,将至盛夏,兵力疲惫,军粮短缺,加以雨季来到,暑热潮湿,兵士多为北方人,水土不服。于是柴荣听从阻劝,决定先班师回朝。 
  柴荣是个军人,他不曾明了一件事情:沙场一日,宫闱深处,已是千年万年…… 
  正午时候,几个宫女缓慢的挥动着巨大的羽毛栾扇,上上下下,只是疲沓。烟洛坐在宁宣殿的窗旁,低了眉,了无心绪的拨调奏琴,香炉袅袅,隐约着小脸一片清愁笼罩。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在地上打破了宁静:“启禀娘娘,皇上预备班师回朝,三日后进京。” 
  “锵!”弦断了,在烟洛的指头划出一道血痕。烟洛顾不得什么,甩了手一跃而起,冲到符宁的床边,脆脆的嗓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姐姐,皇上就要回来了。你听到没有?” 
  符宁靠着明黄的靠枕,搭着龙凤织锦的华被,却是玉容苍白,手细如柴。她咳嗽了几声,惟有乌亮的眼珠光彩乍现,似乎不敢置信:“皇上真的要回来了?” 
  烟洛这一阵子,没少背着她落泪,这时眼眶复又潮潮的,仍旧不敢哭:“是啊,姐姐,皇上身体无恙,这就回来了。姐姐也要养好病,漂漂亮亮的迎接皇上才行啊!” 
  符宁闻言叹了口气,低声道:“幸好,还赶得及见他!” 
  烟洛不禁心头大恸,实在憋不住。扭头假装去倒茶水,一时不稳又烫到了手,皱着眉,边笑边哭,却似在撒娇:“我笨死了笨死了,好烫,烫的手都麻掉了!” 
  符宁忙道:“妹妹快去擦点伤药!今日大喜的事,妹妹可不许哭!”说完气喘神虚,很是脱力。 
  烟洛赶忙过去搀着,两下擦干泪水,强笑道:“皇后娘娘太专制了,被烫了手都不许哭吗?我好怕呢,今日就算被劈成两半,也决不敢再哭了!” 
  符宁吁口气,摇头:“你呀……” 
  烟洛赶紧接口:“哪里像个姑娘家?” 
  符宁轻笑,推推烟洛:“上药去吧,身体要紧!” 
  烟洛木然,点头飞快的转身出去,却是狠狠蹙紧了眉。符宁啊,你聪明一世,温柔果敢,为什么知道要别人保重,却作践自己的身子?自从柴荣率兵走后,眼见着义姐日渐消瘦,时常长跪佛前,诵经不断,却无心饮食。三月的那场大雨,她若不是坚持要去大相国寺求佛,怎么会赶上?从此伤寒发热,直到夏天到来,仍是未曾痊愈。可恨今年的夏日来势汹汹,东京一月大旱,烤得河边的树全都打了焦黄的卷。符宁复又受了暑气,一病添上一病,弄得御医们焦头烂额应接不暇。 
  符宁始终平和,也喝了无数的汤药,病却就是不见起色。柴荣去得越久,符宁的病便越重,烟洛明白那全是因为义姐对丈夫情深,忧思过深所致。然而无论如何劝慰,全是没有作用。只能看着符宁似朵夜晚的昙花,迅速的憔悴下去。她的病情日益加重,渐渐已虚弱到无法下床,一班资深的御医们完全束手无策,听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烟洛曾经冲动说要请人带信让姐夫回来,被符宁死死拉住,气喘吁吁的说:“你是不是想要为姐作个为害夫君的女子?皇上前线辛苦,我不能为皇上分忧,至少不能拖他的后腿。所以你绝对不许说,听到没有?你若说了,就是存心逼我死!” 
  符宁那么坚持,烟洛再也无可辨答,只能咬唇应了。心中恨极了柴荣:还说什么夫妻情深?姐夫,为何大半年了,你还不肯回来?不过是几个破州破县,为何争来争去不肯干休?难道江山于男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你毫无顾忌,把心爱的人丢在深宫半载不归? 
  此后几日,全城忙得鸡飞狗跳,就似要过年一般。符宁精神略强了一些,身子却仍是迅速的衰弱下去。这一两天,连汤药都很难服下去了。吃了什么都全数吐出来,整个人形销骨立,瘦脱了形。烟洛无限后悔没在现代学到些医学知识,如今却是一丁点儿忙也帮不上,守着守着,每日见太医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心便一直一直往下沉。 
  七月的晚间煞是闷热,夏虫在庭外殷殷嘈杂。低低的气压,压得人呼吸困难。烟洛一天没吃,眼巴巴守在符宁床前。符宁睡着了,面颊不正常的潮红,旁边伺候的环妃锦妃也是一身娇汗,却老实立着,不敢稍动。一会子突听传报,“皇上驾到!” 
  大门洞开,柴荣风尘仆仆,快马流星踏的进来。全没理会一旁跪着的几个妃子,直接跨到符宁床边,见到了人面,却是一呆,眼底浮出一层痛色。兀自拉了符宁的手,轻轻唤:“符妹,我回来了。” 
  烟洛木木的站起来,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昨天折腾了一宿,白天未睡,才刚盹着,容她休息片刻吧!”你不是说今天早上就到?为何却待到了晚上方回?害得义姐折腾穿衣梳妆,咬牙拼命靠着痴痴等了许久。无数个怨责,几乎便要脱口而出。 
  柴荣扭头扫一眼烟洛“平身!”目光再次紧紧锁住了床上病重的妻子,牙齿顷刻间咬得咯咯作响,沉声道:“所有伺候娘娘的宫女太监太医,统统到外殿听候发落!”转身便出去了。 
  烟洛抬头,见到伺候符宁的香凝浑身打了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守了符宁四天三夜的小太监,也满面惊恐欲绝,一双不大的眼珠子,瞪得似要迸出眶来。心底一寒,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柴荣坐在殿前,气息沉重,满面急怒攻心。对着下面呼啦啦跪的一群人,声音冷得结了冰:“你们这群混账奴才,疏于职守,致使皇后病重,藐视朕威,明日通通送往午门,斩首示众。” 
  扑在地上的一群人顿时一阵悲鸣,齐刷刷的磕头不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烟洛大骇,柴荣平日虽然有些军人的暴躁,但还算明君,不会妄杀无辜。而今日,却是非不分,要杀了所有尽心尽力伺候陪伴符宁的下人们。想也没想,急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大殿,清执的嗓音坚定无比:“请皇上收回成命!”   
  伤逝   
  柴荣正当怒极,一掌拍翻了茶水:“你敢求情,连你一起斩!” 
  烟洛突然觉得好笑,这个男人,真是失去理智了。心里却越发的恨:既然如此在乎她,却为什么一走半年不计归期?御医这几日恐慌无度,任人也能觉察出符宁已是命如悬丝了。这时刻他却先问起别人毛病,只晓得大开杀戒。心中的积怨霎时像是被点着了的干柴,烧得腾腾。再不顾别的,扬了头盯住柴荣,声音清脆却是咄咄逼人:“你若杀了他们,就是个大昏君!” 
  话语一出,殿里登时一片抽气,此起彼伏人心凉凉。柴荣浓眉已然竖起,厉声喝道:“你道朕真的不会杀你?” 
  烟洛挺直了腰,不等柴荣允许便款款立了起来,坚决的面色再无丝毫畏惧:“皇上乃万人之上,想杀谁,不过都是金口一开,便人头落地。只是皇上,要罚要杀,也该先杀了加害皇后娘娘的罪魁才对。” 
  柴荣一呆,不禁探出了身子,急问道:“有人害了皇后?是谁?” 
  烟洛扫了扫四周,还想为地上一群人留条性命,于是道:“请皇上屏退众人,烟洛自然回禀!” 
  “好!”柴荣根本不作考虑,一摆手似赶走一群虫蚁:“都给朕滚出去,好生伺候着!皇后醒了速速来报!” 
  一句话,众人如蒙大赦,面朝着皇帝往后飞退,那速度连鲍威尔看了都得含恨而死。诺大的殿宇一会子便空荡下来,只余了孤孤单单两个人。柴荣捏住椅靠,骨节毕露,眼底丝丝狰狞,问得凶狠:“到底谁害了皇后?赶紧说!” 
  烟洛垂了手,轻薄的裙摆勾不出半点风的轮廓,只在脚边沉坠聚集,被手一压,愈显得繁复深暗。自己站在五米开外,仰头对定柴荣,凄然笑了一笑:“就是您,皇帝陛下!” 
  “放肆!朕怎可能害她?”立时,柴荣咆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皇后从皇上您一走,就开始恹恹不进饮食,白天烧香念佛,夜里无法安枕。军情不利了,淮南热了,冷了,传回来的只字片语,姐姐都要反反复复想几个过子。她日思夜想,却见不到皇上归来,只剩忧心忡忡,任谁劝,也是无用。生病吃药,太医们尽心尽力,可是姐姐的身子,一天差似一天。为怕拖累皇上,却一点风声也不许人透漏出去。她这是心病,念一个人,想一个人,担心一个人,爱到骨髓里的治不了的心病!皇上您一走半年,只顾着四处征战,可曾想过殷殷守盼的妻子?姐姐好好一个人,现如今变成这样。皇上一回来就杀气腾腾治罪杀人,难道不用问问自己的心,是谁害她这般吗?”这一番话,在心中脑里曾经转了数遍,烟洛再也不愿忍耐,今日拼着要柴荣斩了自己,也要帮符宁出这口气。 
  柴荣受了一篇话,却没有大发雷霆。只是面色越来越是惊愕,虎目瞪足了烟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末了,猛地伸手托住了头,似承受不住这种念头的分量。思索思索,整个殿里只穿梭着沉重的静寂。半晌,他开口了,问句扬起带了几分迟疑:“此言属实?” 
  烟洛苦笑:“烟洛胆小怕死的紧。若不是为了姐姐,烟洛敢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吗?” 
  柴荣终于抬了头,不敢置信的摇着脑袋,一向森严的面容布满从未有过的颓丧,兀自低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烟洛看着,又恨又是心酸,想想符宁,逼着自己行了过去。一低头,瞧到姐夫的黑发里几线参杂的银丝,撇开了视线,只是稍稍按按柴荣的肩,道:“姐夫,姐姐时间不多了,你要撑着,好好陪她,用心让她欢喜。” 
  柴荣赫然一惊,眼神里头复又凶暴的一闪,对烟洛怒道:“谁敢说她会死?定斩不饶!” 
  烟洛不由得扭转了身子,垂头喃喃道:“我也希望,这只是场噩梦!” 
  片刻工夫,大殿里静谧寥寥,一个小太监屁滚尿流的冲了进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柴荣猛地撑身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烟洛搀了他一把,嘱咐道:“姐姐现在身子虚弱,姐夫要多小心,别累坏了姐姐。” 
  柴荣微一点头,几步去了。烟洛腿一软坐在阶前,一点点地,觉出后背沁凉一片,这才发现方才几刻工夫,自己已是汗透重衣。时间流逝的缓慢无比,空气被幽光推开一波一波的明暗,潮湿而涩腻。烟洛树着耳朵等啊等,幻想听到几句符宁甜美的笑声。长夜寂寂,寝宫那边却是悄然无声。不知过了多久,烟洛的腿也麻了,眼也花了,勉强喝了一口不知何时送来的水,润了润干燥冒火的喉咙。门口终于有了响动,那个小太监又来了,跪道:“皇后娘娘宣洛兰郡主觐见!” 
  烟洛飞快地起身,拽住小太监急问:“皇后娘娘怎么样?好些了吗?”心里知道是不可能,却仍是希望从别人口中得到一星半点否定的答案。 
  小太监眼中泪光闪闪:“皇后娘娘精神这一刻倒好一些了。郡主的大恩大德,奴才无以为报!奴才给您磕头了!”说着便要跪下。 
  烟洛拦住他,苦笑:“不必谢我!”心里头却为小太监的话惊惶更盛,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心脏紧张的一悸,跌跌撞撞奔向宣宁殿。跨进红木雕花门的时候,柴荣踉跄与她擦身而过,轻声道:“别讲太久!” 
  烟洛心跳一停,难道,难道……顾及不了礼节,冲过去符宁的床边,身后的门也带上了,“吱呀”一声响。 
  符宁却难得精神不错,脸上虽然已经没了肉,轮廓依然是秀丽绝伦,黑发散着,在面颊两旁一幅幅自然的弧度。她虚弱无奈的笑了,拉住烟洛递过来的小手:“妹妹,为姐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一句话,烟洛几乎摆不稳身子,泪水就要破堤,拼了命忍住,强用了欢乐的调子:“姐姐惯会说话吓人!现在姐夫也回来了,你们一家子还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姐姐哪里舍得?说这丧气话做什么?” 
  符宁叹了口气:“是啊,为姐也是舍不得。”说着便是一通大咳,面红气喘。一面示意不要紧,一面勉强着开口,对烟洛道:“妹妹,姐姐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答我。” 
  烟洛忙答:“姐姐请问!” 
  “你可愿意嫁给赵将军?” 
  烟洛一怔,诧异了几秒钟,敛颜回话:“烟洛说过,不会嫁他。” 
  符宁握烟洛的手变得有力了一些,浅浅几字,重逾千金:“那你可愿意,帮我照顾皇上和宗训?” 
  霎时间,烟洛目瞪口呆,瞅着符宁呐呐无法成言。 
  符宁吸一口气,道:“皇上对你最是特别,为姐心里清楚。你终究是个姑娘家,我走了,只怕你无所依靠。原谅姐姐也有私心,有你在他身边,我也能放心一些。” 
  烟洛倒抽一口冷气,回过神来,心慌意乱的摆手:“姐姐,烟洛对皇上只有亲人之情,别无他意。姐姐的病虽然来势沉重,不过身体慢慢总能养好,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符宁摇摇头,抬起无力的手指,为烟洛把散下的几缕乌丝顺回轮廓细巧的耳朵:“妹妹,你我相交一场,姐姐也想你幸福平安,你可懂得?这件事,就交给姐姐计较。” 
  烟洛惊跳,看看义姐消瘦的面容,淡淡的恳求,一时却是哑巴了一样,不懂得再发出任何声音。符宁又叹息了一次,柔声道:“你去吧,下剩的时间,我想陪陪皇上和宗训。” 
  呆了呆,过去很小心的抱了抱符宁,却抬头冲义姐一笑,灿烂似三春阳光:“姐姐,等你病好了,烟洛陪你去爬云梦山,那山很高很美,像个葫芦。姐姐一定要养好体力,我们比赛时你才不会输!” 
  符宁倚住銮枕,唇边逸过一朵晴云,温声道:“好,等好了我们去爬山,皇宫里也住得腻了。” 
  二人对视一笑,快乐就似昔年夏日,艳阳高照,莺啼燕舞,她们惺惺相惜谈笑人生,浅歌娇语串串,一空浮云散淡,那时风光,却似金兰一梦…… 
  烟洛竭力维持,扯出的笑容仍是一点一滴地退散,唇线颤抖,终于说不出“再见”两字,旋身便走,再不敢回头。 
  柴荣守在门口,几乎立刻就冲了进去,手中还抱着胖墩墩的“华仔”。“华仔”扭着小身体,笑眯眯的对烟洛眨眼伸手:“姨姨……” 
  烟洛逃命般出了房门,浑身似脱力了一般,身子顺着门边溜溜的往下滑,直接跌坐到了石头地上。闷热的空气仿佛被生生关住了,凝滞不动,蛙鸣也低了许多,三声两声,上不来气似的潦草。烟洛毫无形象地坐着,大睁着眼睛,似个没有思维的木偶。 
  猛地一阵环佩叮当,清淡的桔色褶皱下面,一双浅挑金丝的绣鞋若隐若现,停在眼尖尖前,不再动了。烟洛惊喜的抬头,却失望之极——面前的人,只是环妃。实在没有心绪和她搭话,也不想再理会所谓的谨慎,烟洛收回了视线,复又静静看地。 
  环妃却难得没有挑礼挑衅,沉默着站了半天,又往屋里张望了一回。突然轻轻叹道:“如果我是她,死也心满意足了!”语气淡淡,却蕴着无限幽怨。 
  烟洛面无表情抬头瞅她,环妃皮肉紧实的脸上是一层无奈又羡慕的苦笑,一身浅桔却凛冽着寂寞:“他们至少两情相悦,我呢?”摇头又道:“我以前总是想,皇后那么聪明,只是太过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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