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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 三零五:日食-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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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却再也没有力气从这儿站起来!只能在这孤单的地宫之中慢慢等待,等待命运给自己下一个判决。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甘,竟也没有一丝办法可想,命运的残酷之处,不过如此!
一时之间,张嫣放声大哭。
……
“大公主,”小黄门王喜的笑容有些勉强,“这儿不好玩,还是让奴婢伺候你回宣室殿吧?”
刘芷却“充耳不闻”,只是好奇的仰着头,打量着面前的这座殿室。
这些日子,她留宿在刘盈的宣室殿。繁阳公主是皇帝的爱女,初生即封长公主,这些日子,刘盈怜惜她病弱失母,也不怎么拘束于她,宣室殿上下就更加没有旁的人能够管的住这位年幼的公主。由得她在闲暇之余走遍了宣室殿的每个角落。
如今,她却在宣室殿外的一道隐蔽盘旋而下的阶梯后面,发现了一座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小小殿室。
汉九年,丞相萧何领命建未央宫,于宣室殿之下做非常室,非常室是未央前殿中一座特别的宫室,位于宣室殿的底部,为历代帝王做非常之用,非皇帝手敕不能进入。
但六岁的大公主年稚而不能听说言语,自然不会知道这套道理,只是眨了眨好奇的凤眸,迈出脚步,想要推开非常室的厚重铜门。
“大公主,”王喜暗暗叫苦,想要拉住刘芷前行的脚步,“这儿不可以随便进的——”却被刘芷回头一瞪,惊怯放开手。繁阳长公主的耳力虽然不佳,但目光却十足的有皇家气势。小小年纪,不过轻轻一记瞪眼,便仿佛是张皇后一般,让人兴不起阻拦之意。
守卫非常室门户的执戟郎卫心中暗暗叫苦,他们的刀戟,能够拦住凶悍的敌人,却没法子拦住面前的繁阳公主。小公主今年年纪不过才六岁,且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是没法子用言语说通的。但她今年才堪堪六岁,娇软的像是最最珍贵的齐地冰纨,不要说是刀戟,只怕他们一根指头上去,都能擦的这个小公主跌一个跟头,实在不知道改怎么下手,彼此互视一眼,竟都被大公主逼得步步后退。
……
“……好好竟去了那儿?”刘盈闻言,怔了一怔,唇角便翘起了一丝笑意,“也亏得她能找的到这处地方。”声音温煦。
“大公主早慧伶俐,”管升躬身站在宣室殿中,笑的带有了一点讪讪和苦恼之意,“也是有的。守候非常室的郎卫没有法子,最后干脆收了刀戟排***墙挡着着室门。想着大公主小孩子脾气,若发现进不去,也就自然回转了。却不料大公主待了一会儿,发现怎么也闯不进去,竟发起脾气大哭起来。伺候的宫人们手忙脚乱,想要哄着大公主出来,大公主却抱着非常室门前的髹漆盘龙柱,怎么也不肯下来——”
“竟有这种事?”刘盈愕然放下手中的紫霜毫笔,微微蹙眉道,“朕亲自过去看看吧。”
他知道阿嫣素来担心刘芷日后因为自身耳疾的缘故受了薄待,从小就教育刘芷对自我诉的坚持和毅力。这些年下来,刘芷受此教育,嫡长公主的底气固然有了,但发作起脾气来,除了父母及亲近的乳娘,是谁都不肯买账的。心中忧虑,匆匆从宣室殿出来,来到非常室前,远远的便见了在室中宫人的拥簇之间,刘芷死死的抱着朱红髹漆的盘龙石柱,抿着嘴,倔强的立在那儿,一双漂亮的凤眼左右微微张望,一远远的瞟到自己身上,便跃出惊喜,“啊”了一声,放开双手敞怀,似乎要他相抱的模样。
“大公主。”
王喜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接住了跌倒的刘芷,“你可别吓奴婢——”
刘芷却不管不顾,刚刚在地上站稳,便向着阿翁奔跑过来,抱着刘盈的腿,抬起头来,一双凤眸精灵忽闪的,竟是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
刘盈心中一酸,弯腰抱起了刘芷。
好好虽然早慧,但毕竟是在封闭的状态长大的,又才只有五岁,虽然常因为不见了母亲而哭泣,但内心深处,其实并不知道失去了阿娘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意义吧?他这样想,瞧着女儿便觉十分可怜,在她耳边低低道,“好好,你阿娘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再去哭她,问她就这样丢下你,她可心疼不心疼?”相同模样的凤眸微微闭了,一滴泪水滚下来,落在刘芷的颈项之间,转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刘芷却察觉不了阿翁的心思,一手急切的拉着阿翁的肩,一手回头指着室中,口中“啊,啊”作响,似乎想要催促着什么。
刘盈唇角苦涩的扬起,
“好了,好好,”
他不以为意的拍了拍女儿的背,笑道,“这非常室不过就是一间小屋子,也没什么好看的。你闹也闹够了,我们回去吧。”转身想要抱着刘芷离开。却听得一声尖利的哭声,刘芷面色丕变,发狠的按着刘盈的肩膀,死命的挣扎,力道大的刘盈疏忽间几乎抱不住这个孩子,只得将她放下来,看着她激动的模样,担忧道,“好好,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刘芷却不理他,甩开他奔出去数步,又在前方频频回头,口中发出“咿、呀”的声音,却因不能说出有效语意,而懊恼到了极限,一双凤眸望着自己的阿翁,闪烁着淡淡的水光,似乎饱含着无言的期盼。
她的一双眸子虽然随着刘盈一模一样的凤眼,但哭起来的神态样子,却十足的像着她的母亲张嫣,刘盈瞧着心中十分酸软,不知道怎么着,忽然记起了刘芷的生辰。刘芷出生在中元元年的六月初一子时三刻。
据世人说,这个时辰出生的孩子,主终生富贵,利其生母。
……阿嫣到现在还寻不到下落,她和好好是亲生母女。说起来,好好性子虽然有几分执拗,但平日里并不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任性的。今日里这般赌命坚持,是否是因为母女之间特别的心有灵犀,感觉到了阿嫣的下落,这才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刘盈忽的扬声道,“打开室门。”
中郎将袁则微微诧异,但皇帝的命令已经下下来,他自然也只能轻轻应了一声,“诺。”
刘盈的呼吸之声,不知不觉随着郎卫钥匙打开锁门的声音,而渐渐敛而急迫起来。
明明知道心中多半是奢望不羁之想,但这一刻,他还是愿意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保佑妻子和他们父女二人重逢?
刘盈急急的步进非常室,抬头打量着室中情景。
非常室虽然称作非常,但室占地面积并不算大,深棕色的帷幕用组授浅浅的挂起,站在室门进出,一眼望进去,室内一览无余,刘盈环视片刻,室中一片杳然,除了几件惯设的家具,哪里有佳人窈窕的身影?他静静站在原地,默然了一会儿,只觉得心中失望至极,所有心力都颓唐下来,若非有幼女在一边,恨不得落下泪来。
“咿,呀……”
他的衣裾被微微拉扯了一下。
刘盈抬起头,看见了刘芷小小的脸蛋闪过的忧虑神情。
“大家,”
韩长骝跟上前来,口气中充满了忧虑,劝道,“大公主看起来不对,不如让小黄门去宣室殿把大公主的乳娘桑娘叫过来吧……”
刘盈静默了一会儿,颓然一笑,对这刘芷轻轻道,“好好,我们回去吧。”
刘芷却依旧“充耳不闻”,只是固执的摇晃着他的衣带,一双小手攒的紧紧的。过了一会儿,见他不为所动,发起急来,死力的拉着刘盈的衣袖,想要将他拖进非常室深处。
“你还想要干什么?”刘盈忍不住喊道,
“你阿娘她又不在这儿,你就是再跟我闹脾气,你阿娘也不会回来……”
刘芷愤怒的“啊”了一声,索性放开刘盈,自己转身奔进非常室,步履重重的,一声一声敲击在刘盈心中,好像沉沉的鼓点。
“大家?”韩长骝看着皇帝,忍不住开口道,声音带着疑问。
地风轻微,从不知名的地方吹出,自非常室中穿堂而过。刘芷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在非常室中冲撞了好一会儿,站在台阶之上的帝座上,神情带了一丝丝的难扼的茫然。刘盈站在非常室门之前,抬起头来,远远的觑着刘芷,只觉得明明她的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作,却偏偏好像做出了一种凝听的表情。
“好好,”
刘盈苦笑,他终究是多想了。阿嫣失踪了这么些日子,又怎么会在未央宫中?
他心情慢慢颓丧下来,张口想要道,“我们回去吧!”刘芷却忽然从石阶之上扑下来,抱着帝座之下两排青铜灯架的左手雕瑞兽饕餮形状的铜柱,放声大哭起来。
非常室如同未央宫中所有帝后可能会涉足的殿堂一样,在上座下首沿着道路两侧,并行铺设着一条长长的灯架。若天暮之际,皇帝驾临,宫人们会在灯座的六十四作灯台之中殿上蜜烛,六十四支蜜烛一同点燃,照耀的整座殿堂恍若白昼。靠着帝座的两座灯台为为瑞兽饕餮,雕工惊喜,神兽身上的纹路栩栩如生,一双眸子盯着来人,仿佛铮铮有光。
刘盈怔了怔。
他没有言语,静静的走近了这座瑞兽饕餮铜灯架柱。
刘芷抱着青铜灯架柱仰起头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哭的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刘盈心中怜惜,忽觉微微悸动,刘芷的哭声固然分明,但从孩童的哭声中,隐隐约约,尚能觉出另一缕哭泣之声,哀感缠绵,似乎能够渗到他的心里去。
“阿嫣——”
他颤抖着双手去拧转饕餮的兽首,只觉得用力之下,烛台岿然不动。再行反转,依旧毫无声息,焦灼之际,忽见了眼前饕餮和右手另一只饕餮的眸子似乎有些不同,福至心灵,伸手去握那双眼眸,只听得札札数声,饕餮兽首架柱与身后灯架断裂开来,如遇机关一般,向一旁转开而去,露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地道入口来。女子哭泣之声在殿中众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之中随着轰然的尘土之中顿然大作而响,直刺耳间。
“阿嫣,”
刘盈陡然振作的喊声被地道之中惊起的无数灰尘呛咳而至,被身边的韩长骝眼明手快的拉住,只微微探出去头,与深深地宫之下抬起来的一双明亮杏核眸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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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在绝望之中,忽听得头上轰隆隆作响,重物腾挪,哗啦一声露出一个大口子,天光倏然透进来,地道顶上的积累尘土兜头兜脑的落下来,呛咳不已,于飞扬尘土中抬起头来,便看见刘盈模糊的泪眼。
当此地宫黯淡的天色之中,而她衣容消瘦,容颜憔悴茫然,唯有面上一双熠熠生辉的杏核眸子,依旧生机勃勃,从背后黑暗的底色之中望出来,犹如明亮的灯火,刹那间被滚滚而来的狂喜淹没,“持已!”,奋起身上最后一点残余的力量站起身,想要扑到丈夫的怀中,却不得其果,
地宫进深极深,站起来尚离顶上出口有颇长一段距离。刘盈从入口探身,扣住张嫣的手腕,将她从地宫猛然提起,待得她双手够住殿室地面朱砂砖沿,才转扣了肩膀,再度抱起来一些,最后抱着她的腰肢脱出地道。
张嫣“哇”的一声,投入刘盈的怀抱,痛哭起来!
于最最绝望的时候,重新看见光明。这大喜大悲的际遇,让她尚不能真正接受事实,无法承受。只觉得满殿的光亮,众人高高低低的跪拜贺喜之声,郎卫手中刀戟反射的铮铮光芒,都成为身后遥远的背景,而她从这样的噪杂人世中脱离出来,独在一个宁静世界之中,大片大片的泪水掉下来,汹涌的落在刘盈的胸膛之上,只听的见他胸腔传来的微微震动,声音喃喃,“阿嫣,阿嫣。”婉转低回重复,仿佛只有这样重复呼唤,将失而复得的娇人儿紧紧的抱在怀中,才能够确认,他的阿嫣终于平安的回到他的身边!
非常室殿中,皇帝心腹郎卫见了室中转动的机关和忽然出现的地宫入口,失踪多日的张皇后猛然从地宫之中回来,微微愕然之后,很快的恢复平静,低首回避。繁阳公主刘芷见着了久别归来的阿娘,欢喜至极,拉着张嫣的衣裳一脚,再也不肯放手。一时之间,整个殿堂鸦雀无声,只剩下张皇后的放肆隐忍啜泣之声,和皇帝紧拥妻子的低低呢喃。
久不想见的夫妻终究能够在分离了一个月有余的日子之后,抛开了所有的担忧和绝望,哭泣和伤身,再度拥抱在一起!
中常侍韩长骝看着面前这样的画面,只觉得豆大的泪滴从眼角滴下来,举袖拭了去,嘴角却不自觉翘了起来,露出难以掩饰的欢喜神色,做了一个眼色,郎卫便悄悄的上前,守住烛架旁的地宫入口——地道出现的十分奇异,若是有人从中上来对皇帝不利,他们可便万死难恕其罪了!
良久过后,张嫣终于从狂喜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仰头唤了一声,“持已”,尚来不及说出更多的话,已经被刘盈封缄了朱唇。
她的腰肢被刘盈下了狠劲揽住,颈项便不自觉的往后仰,轻摇螺首,发出微微咿唔的声音,似乎想要摆脱这样的亲吻,说一些什么。但刘盈的力道太过激烈,她渐渐便有些无力,也失去了反抗的意图,柔顺启唇,承受刘盈的风暴,芳心流淌成了潺湲的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眼泪从眼角滑落,尚带着静静的欢喜!
直到得男女二人终于亲吻够了,气喘吁吁的移开,张嫣这才觉得得自己的腿上似乎被紧紧抱住,低下头来,却是刘芷久“唤”娘亲,都没有被答应,心中惶恐,死死抱住张嫣的腿,嘶声啼哭。
女儿面上的泪水,顿时让张嫣觉得心都被揉碎了,狠狠的瞪了刘盈一眼,忙蹲下身子,抱起女儿,呢喃道,“好好,好好。阿娘在这儿。”
刘芷在阿娘的连声安抚之下愈发觉得委屈,哭声更加大了。
这些日子,母亲不在身边,她日夜担惊受怕,一张圆润的脸蛋也瘦的尖了,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凤眸之中满是惶恐,望着母亲,眨都不敢得一眨,似乎生怕只要一眨眼,失而复得的阿娘便会再度不见了,一双小手紧紧的拉着张嫣的衣摆,不肯放下。
张嫣杏眸微湿,搂着刘芷软软的身体,承诺道,“是阿娘不好,好好,你莫要哭呀。阿娘再也不离开你了!”
……
牛皮灯笼之中蜜蜡光芒微晃,在地道中投出微黄的光芒,刘盈紧紧执着张嫣的手,跟在韩长骝后面,行走在地宫之中。
“这未央宫之下,竟密布着这样的地道。”刘盈沉朗的声音,在地道的四通八回之间传来了几缕回音,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蓊郁,“朕在未央宫中住了多年,竟完全不知情。实在是有些骇然听闻……”若得有一个人从非常室的地道进入宣室殿,郎卫措手不及之下,他的安危岂非在敌人兵锋之下直指?
张嫣轻轻的“嗯”了一声。
先帝刘邦命丞相萧何在秦兴乐宫之旁督造未央宫,梧齐侯时为将作大监,于未央各宫殿堂之下做地道,纵横相接,几乎形成一个迷城。刘邦驾崩之前,必不会起意瞒着继任皇帝,自己的儿子刘盈,但梧齐侯阳成延却并未通禀,直到刚刚刘盈直言相问,才上交了未央宫地宫图。这其中的意味,本已足够耐人追寻。
再度进了地宫,她已经换上了一件玄色大氅,秣艳的脸蛋在大氅丰茂的毛领掩映之下,愈发显得憔悴清艳,惊心动魄,眉宇之间带了一丝疲倦之意,转头凝视着身边的男子,眸光漾着如水的温柔和安心。
——自宣室殿团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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