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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沉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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垄月的死,随着时间流逝,她已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也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即便他仍在,他们也是无缘的了。只是终究好似有团纷杂的线在她心里缠绕着,让她无法理得明白,去完完整整地接受另外一个人。
何况,这个人还要与后宫之中所有妃子一同分享。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清儿,今天感觉如何?”莫水寒温润的声音响起,在无外人时他依旧同幼时一般称她。被暂时调派在这个小院服侍清荷的两名侍女见二公子立在门口,连忙见礼。
“妙师父又偷溜了过来,外面没有人拦着你吗?”清荷浅笑。她也知他早与嘉陵帝命令在院外守护的侍卫们混得烂熟,怎会多加阻拦,不过是揶揄他不守礼制。
水寒无所谓地晃了晃手中折扇,笑而不答。他若果真是个怕人诟病的,又怎会脱掉官服换上青衣?况且,他入这院子也不是一两回了,那些侍卫虽和气,又怎么可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不报与皇上知道,只不过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罢了。
“正要告诉妙师父一个好消息——今天清晨醒来时,清儿已模模糊糊感受到光影晃动了呢。”清荷见他不答,便接了方才的问话,语气甚是轻快,“按照太医吩咐,每天早晚都敷一帖羊胆药膏,功效果然独特。只是这味道实在太难闻了些……”
莫水寒眼中立时透出了光彩,握着折扇的手一下攥住了她的腕:“已然有感了么?那岂不是很快就能复原了?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后半句已是喃喃自语,面上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柔情。
清荷却并未感觉到那目光的深意,正为师父忽略掉她话语中的抱怨而皱眉,一阵抽气声蓦然响起
“你当真能看到了?”
莫水寒循声望去,看到嘉陵帝子烨身着微服带着几个人出现在面前,话虽是对清荷说的,视线却自她的脸落在了自己仍握着汐贵人玉腕的双手上,目光灼灼,神情冷然。
他立时触电般将双手收回,低垂了双目与院中众人一起伏身请安。清荷也已听到嘉陵入内,向着声音来处款款福下身去,却被一双手接住,往身边一带,“你身子不便,朕说过你不必多礼。”众人口中向清荷问安,嘉陵却忽然感到臂中人身子一僵,黛眉微蹙,侧耳细听。
嘉陵有些疑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怎么了?”清荷旋即恢复了神色,轻笑摇头。
“没事就好。朕今日本想让人给你仔细查一下恢复得如何,却没料到方一进门便听你说已能感受到影子晃动,实在是意外之喜。”嘉陵帝语中带笑,手臂更紧了一下。
感觉到怀中人微微挣扎,他唇角弯起,却并不松手。其实他也不愿勉强她在众臣面前表现得太过亲密,尤其在她还没有完全将心交付于他时。怎奈方才她被其他人捉住双手的画面深深刺激起了他的占有欲。
她是他的人,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无论现在或将来。她的身他不愿强取,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她有某种心结,在等待她向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天,要她完完全全地交付与自己全副身心。
他从未有过如此耐心去对待一个女人,这种感觉很新鲜,也很奇妙。
“朕带你进去。”嘉陵帝回转心思,一把将清荷抱起,甩开大步向内室走去。清荷虽看不见,也知周围众人定然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羞得双颊绯红,挣扎着要嘉陵放她下来。嘉陵忍住笑意,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若再动,我便亲你。”
他没有用“朕”,而说“我”,语气像足了小夫妻之间调情,满意地看道清荷表情一滞,随即脸颊更像熟透的红果般,鲜嫩红润得滴下水来,让人只想咬一口。随即遗憾暗叹,若不是还有旁人在,恐怕他已经这么做了。
嘉陵将清荷抱至内室,直接安放在了床上不许她下来,亲手给她将帐幔放下后方扬声将门外等候的陆院判等人叫了进来,命他们悉心检查。莫水寒立于门外犹豫片刻,终转身离去了。
四五名御医躬身入内,轮番为汐贵人诊了一回脉,又问了近来所感,均频频点头,等待最末一名御医诊完后共同商讨结果。
谁知,这最末的年轻太医轻咳一声,将指尖刚搭在垫了锦帕的玉腕,冷不丁却被玉腕的主人反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袖,被唬了一跳。正疑惧间,帐内传出一个强忍着颤抖的声音:“敢问……太医名姓?”
正文 月落独坐语迟疑
众人纳罕,不知汐贵人为何有此一问。
这太医院内的御医虽则是为皇子、娘娘们瞧病,常出入后宫内苑,却不曾在如此情况下被询问名姓身世,何况也没有当娘娘的主动问外姓臣子名讳的,故而众人心里均有些不解。
原本一旁端坐的嘉陵帝见状,立时走到床边将清荷扶起,那太医顺势起身将衣袖抽回,退至一侧。
“清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清荷半仰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惧神色,紧闭的双睫颤动得厉害,苍白的手兀自指着前方的虚空,胸口急剧起伏,显然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潮涌。半晌,方垂头答道:“他的声音……像极了一位……故知。”她隐瞒了垄月已死的事,不知为何,只是不想说。
嘉陵扭头看了一眼立于下首不敢言语的人,温柔笑道:“想是你成日里呆在这甚是乏味,才错把朕的御医当作你的故知。朕知道你想家,待夏侍书回京便让你们兄妹见面如何?莫要胡思乱想。”
“可是……”
“不要再费神了,你好好养病。”嘉陵打断了清荷仍有疑虑的话语,“朕明天再来看你。”
安抚好清荷,众人尾随着嘉陵帝出门,在这别院门口遇到了垂手而立的府第主人户部尚书莫云。“不知皇上在此,恕老臣接驾来迟。”莫尚书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汗珠,身上仍穿着大衣裳,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嘉陵见是他,换了一副轻快的音色道:“免。朕今日只是过来看看,倒叨扰了,还要多谢莫爱卿替朕照顾夏氏。”
“老臣万不敢当,能替皇上分忧是老臣的荣幸。”莫云诚惶诚恐。嘉陵微笑着顺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长身而出。“恭送皇上。”莫云垂首,他并未看到擦肩而过的嘉陵面上,笑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乾元殿,上书房。
已到了掌灯时分,值守宫女们手捧烛火鱼贯而入,将殿内的灯盏一一点燃,光影将嘉陵的影子拉长,显出几分孤寂。“陆爱卿,夏氏可有康复的希望?”久久驻足窗边的人蓦然开口,语调平静。
“回皇上话,托皇上洪福,汐贵人的恢复速度比老臣预计得要快,应该不出两个月便可视物了。”
“甚好。”嘉陵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今天那名太医是哪里人氏?因何入得太医院就职?”
陆院判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皇上所指何人,躬身答道:“皇上问的是杜御医,他是老臣云游的师父引荐给老臣的。据信中所说,他本是自洛阳入京赶考的举人,却半途遇得劫匪不幸坠崖,幸得师父路过相救,后见他药学医理颇为精通,便推荐给老臣。”
“洛阳么……”嘉陵若有所思。
陆院判偷望了一眼嘉陵的背影,略一沉吟,又道:“老臣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本是先皇驾崩时殉葬的老杜御医之孙。”
“哦?”嘉陵转身面向他,“这倒是有些稀奇,那老杜御医朕幼时也曾见过,甚是博学宏识,想必祖孙同职也是缘分。也罢,此事朕不再过问,你也不必对人提起。”
“老臣遵旨。”
“今日天色已晚,恐怕宫钥已落,你就在书房别院将就一晚吧。小全子,送陆院判过去。”
“谢主隆恩。老臣告退。”
上书房已只余嘉陵一人,晚风从半敞的轩窗中吹入,将他颊侧的青丝撩起。月弯如钩,清亮的光辉落满庭院,他轻叹口气收回视线,返身坐回桌案旁,抽出一本折子细看起来。
这时,执事太监小升子捧着漆盘轻轻迈进门槛,将一杯碧螺春放在嘉陵手边。他偷眼瞧去,估摸着皇上此刻情绪尚佳,便向门口的敬事房管事太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轻咳一声抬步入内,给嘉陵请安毕,方将手中的绿头牌捧于面前。
嘉陵瞥了一眼,见最显眼的位置上摆着的是婉贵嫔的牌子,不禁笑道:“你今儿可又偏了。”那管事太监名陈德,在敬事房已余十载,见皇上识破,老脸也有些赧然,口中只诺诺。
“罢了。朕今儿乏得很,就歇在这儿了。你退下吧。”嘉陵有些疲惫地挥挥手。
陈德遵旨告退,在门外恰逢小全子送人回来,两人对视一眼,陈德摇了摇头离去了。高福全暗暗叹气,自从汐贵人失踪那晚起,皇上便再未翻过任何人的牌子。他贴身跟随皇上多年,自是能摸到一些皇上的心思,只是,此事如若让太后娘娘知道,恐怕会引发雷霆之怒吧。
他看着嘉陵帝略显疲态的神情,心里隐隐有些疼。近日朝堂之上党派纷争已让皇上足够头痛,每天下了朝早膳都来不及用便换了衣服直奔尚书府,入夜还要批改折子,往往就寝已是二更天了。
“皇上,”想到这里,小全子轻声提醒道,“已是酉时三刻了,今日不如早些安置吧,奴才已命人在九龙池备好沐汤。”
嘉陵略一思索,道:“也好。”放下手中的奏折,由小全子引路向后堂走去。
九龙池是他的御用沐所,帷幔后灯火明亮,四壁上八个青铜龙头源源不断地向中央的池中吐着热水,室内热气氤氲。嘉陵除去华袍,顺着阶壁走入深可至腰的水中,适宜的温度让他顿觉一阵舒畅。
“你们都出去吧,听朕呼唤再进来。”宫人们顺从地离开了清池,留下嘉陵一个人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头枕着池壁,他闭上了双眸,任黛色长发在水中漂浮着,眼前浮起白天那张透着微红的娇羞脸庞,嘴角不禁划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随即,一丝犹豫代替了笑容。
她心里的那个结……会是那个人么?
当他看到她一时情急居然抓着那人不放,第一反应便是上前将两人隔开,将她揽在怀里,而不是暴怒。他试着想像如果将她换做是苏雅凝或万绮静,无论是哪一个人,他都不会做出相同的反应。
在遇到她之前,他以为自己是爱绮静的,那样艳丽张扬的女子只为他一个人而绽放,让他感到无比满足。可现在才明白,爱竟然是不满。
他不满她的眼中没有他,因此强加了一个身份给她;他不满她的心中怨恨他,因此一点点试图将它化解;他不满她与别人态度亲昵而与自己疏远万里,因此一次次抛开君王面孔,将自己放低……
而这一切,在看到她那一抹只为他展颜的笑容时,只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同时也给了他充足的信心——她爱上自己只是早晚罢了。没关系,他愿意等。
可今天早晨的那一幕,却让他有了那么一丝的不确定。
“哗”地一声他从水中站起,濡湿的青丝紧紧地贴在了光滑的后背,几颗水珠自他额上滑下,在他优美的侧脸上留下一道水痕,又自微翘的下颌上落入池中,溅起几朵小水花。
他紧抿着的双唇只昭示着一个含义——她,只能是他的。
果然是听错了么?还是……他真的没有死?若真的是他,他又为何一声不出不与自己相认呢?可如果不是他,那个人的声音与他如此相像,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思念成疾?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回旋,让清荷异常焦虑迷茫,以致夜深仍难以入睡。如今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可一时之间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越想越觉得思路凌乱得像一团麻线,怎么也理不分明。
终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既然想不通,只好暂时先搁置一边。或许,真的是自己听错了。无论怎样,待自己双目复明之后,亲眼去看便会知道真相。
想到这里,她不由抓紧了身上的锦被。自入宫以来,她一直秉行母亲臻蓉的教诲,谨言慎行低调处事。她想不出究竟是谁如此恨她,竟欲置她于死地。依稀记得在意识消失前曾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个女人的声音并不陌生,却像是刻意掩饰过的。
令宁舒?不可能。她一向与自己投缘,算得上这宫中仅余的一点友情,自己对她亦存了交好之心,怎么会反过来害自己?
阮容仪么?尽管她曾经因掌掴自己而被嘉陵惩罚禁足,可自打被放出来之后却总是远着自己,并没有再找什么麻烦。况且,以她那种恃宠而骄不知收敛的性子,断做不出这样思虑周密的事来。
那是……丽妃?清荷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拥有犀利眼神的冷艳面容。会是她吗?她不敢确定,抓着薄被的指节有些泛白。
除却这几人,自己与宫中其余妃嫔相交并不多,实在不知得罪了何人,只觉一抹悲凉之意涌上心头。才不过短短一年而已,却仿若已耗尽一生的心力,疲累不堪。被无尽的黑暗包裹着,她渐渐感到了侵入肌骨的寒意。
这皇宫,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正文 朝来寒雨晚来风(上)
“你说什么?!”一个急促低沉的女声问道。
“奴才……奴才依照主子的意思将她与一个患了痨病的宫女调换,趁着天没亮用牛车运出宫外,本想拉到城郊再处置的。没曾想半道上牛受了惊吓,将她掀出车外,居然醒了过来。奴才见街上有人,便暗中跟着她打算见机行事。谁知却被莫尚书的公子给带走了,奴才……”
“蠢材!”女人厉声打断了他,深呼吸努力平息怒气,“有没有被人看到你?”
“回主子……应该没有。”那个身着太监服色的人战战兢兢,磕头道,“奴才办砸了差事,求主子责罚!”心中万分忐忑地等待着上首之人开口。
“本宫何曾说要责罚你?”半晌,方悠悠传来几个字。
那太监讶然抬头,却看到主子已然将方才的愤恨面孔换成了平日里那抹熟悉的微笑:“再等机会就是了。你去吧,可知道该怎么做?”
“奴才知道,奴才定然守口如瓶,若有半点风声泄露,任凭主子处置!”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谢恩告退,殿内又恢复了寂静。那上首端坐的女子只垂着眼抚弄着腕上的檀木珠,半晌抬头,眼中已无半点波澜。
天色微朦,床上的人被一股寒气惊醒,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顺着来处瞧去,却是房内轩窗半敞,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冷风自窗而入吹起了床前白色的帐幔。“怪道觉着冷。”她咕哝了一句,又往被子里钻了钻。
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孩儿踮着脚走了进来,将窗子关严。床上的人听到响动,闷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宫女见主子已醒了,轻声回禀:“已是寅时三刻了。主子该起身了。”
“嗯。起吧。”
宫女巧儿依言将帘幔拢好,扶着令宁舒坐起身。另一个贴身宫女怜儿听到屋里说话,端着铜盆手巾也走了进来,二人服侍着主子洗漱。令宁舒净了脸擦了牙,走到镜前坐下,用篦子一下下梳着头发。
怜儿端了水出去倒,巧儿整理完床褥后走上前接过主子手中的木篦替她绾发。令容华看着镜中的人,忽然想起一事:“可听说汐贵人好些了么?”
巧儿并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嘴里答道:“知道主子惦记,前些日子奴婢去景禧宫看望姐妹的时候,经过颐妃娘娘门口,顺便向当班的内侍打听过,说是汐贵人还在静养仍不见客。奴婢因赶回来服侍主子晚膳便没有多做停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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