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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尽桃花扇底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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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池塘柳,也是你出的上联?”她那么期盼的看着他,靳回翔不由得点了点头。
“是,也是晚生。”靳回翔奇怪的看着杜乱红,她怎么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
“你不知道,”杜乱红小心翼翼的卷起了那张靳回翔的手笔,“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杜老板,在等我?”
杜乱红将那卷纸小心的放在一边,携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不好意思的笑了。
“其实,这望江楼我不过是挂名而已,真正一直在等公子的那个人,其实是我们老板,我们老板在后院等着呢,柳公子请随我来。”说完,杜乱红走到一边,掀起一块帘子,“至于您的书童,可否劳烦他在此等候,他们老板不喜见生。”
逝风皱着眉看了靳回翔一眼,他不放心。
靳回翔朝他点了点头,自己则随杜乱红走了进去。
是那个叫杜乱红的把他领到一栋小竹楼的门口,她告诉他,老板一直在找一个人,十一年前在燕都办斗联大赛的那个人。
然后她推开那个竹楼走了进去。
那个人的房间背阳,四周又挂满帷幔,显得阴暗又潮湿,靳回翔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头颅靠在屋里唯一一张床上。
“老板,我找到那个人了,”杜乱红推了推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惊喜的叫道,“你看,就是他,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她着急的指了指他。
“好,乱红,你不要着急,先扶我起来。”那个人一点也不着急,靳回翔简直怀疑杜乱红口中那个找了他很多年的那个人不是他。
杜乱红将他扶起来靠在床架上,找了个枕头塞在他的背和床架之间。
“乱红,”那个人的声音很虚弱,就像是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人该有的声音。
“我知道,”杜乱红拉高他身上的被子,道,“我知道你想单独跟他谈,我先出去了。”
“你叫什么?”杜乱红合上门之后,过了很久,那个人才开口问道。
“柳和风。”
“十一年前办斗联大赛的那个人就是姓柳,我怎么忘了呢?”他扬了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知道是不会太过用力,手刚拍了两下脑门就用力的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他冷冷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苍老的声音让他不舒服极了。
“没事,”在靳回翔觉得这个人就此要将肺磕出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老毛病了!”
“烟锁池塘柳!真是好词,”那个人仰起了头,不知在看着什么,“那一年,我妹妹女扮男装出外游玩,正好遇上柳公子在望江楼举办的斗联大赛,看了公子的三副上联,我妹妹自此一颗芳心暗许。”
靳回翔越听眉间的褶皱越深,“你和你妹妹是怎么知道烟锁池塘柳的?”当年知情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透露……更何况他还下过暗旨威胁过那些人……
“柳公子务须着急,”那个人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可惜屋里光线太暗,他只能模糊看清他的大体轮廓,他指了指正对自己的这一个布幔,道,“柳公子能否帮我把这个布幔拉开,我想看一看让我妹妹倾心半生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靳回翔有些不耐但还是依言拉开了那块深紫色的布幔,屋里顿时光明了不少。
他抬头打量那个床榻上的人,可能是光线的原因,他还是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那人身上罩下来的一大块阴影。
“是你,”那个人定定的看着他,虽然他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能感受到定在自己身上的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剜他肉喝他血般凛冽,“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那个人抱着头嚎叫起来,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天大的痛苦。
“你没事吧?”靳回翔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他看见他像看见鬼似的。
“滚,你给我滚出去!”
靳回翔刚想凑上去看他出了什么事,这时,杜乱红正好推门走了进来,那个人的情况似乎把她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们老板经常这样,这样吧,柳公子你先出去,下次等老板心情好了,你再来吧,不好意思了。”杜乱红急急忙忙的把靳回翔送到了门边,还没等靳回翔说什么就合上了门。
“晨风,你这是怎么了?”杜乱红急得眼泪直掉,她跟了杜晨风那么多年,从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昭儿,为什么是他?”杜晨风抓着杜乱红的肩,表情狰狞而疯狂,“我有什么比不上他,昭儿,你告诉我,我有什么比不上他?”
“昭儿,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有一个人,我一直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早就认命了,我熬了这么多年,只是想看一看,那个占据你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是他?”他使劲摇着杜乱红的肩,“昭儿,你……”
他想再张口来说什么,口一张开,一大滩血从嘴里呕出来,像是身体里所有的血都争先恐后的要从身体里喷涌出来,他喷了杜乱红一脸一身,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九章
杜晨风又作梦了,他梦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他还是当朝右尹的儿子,纳兰晨风,不是现在的杜晨风,也不是那个早就死去了的前朝太子单晨。
在很多人眼中,纳兰右尹,可能是一个徇私枉法,中饱私囊,仗着自己兵权在握,陷害忠良,甚至有监禁皇帝母子嫌疑的天下得而诛之的十恶不赦之徒。
在他眼中,他却是最最疼爱他的爹爹。
杜晨风并不是纳兰右尹亲生的,纳兰右尹甚至为了救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只因为杜晨风的父皇要他忍辱负重,于是他便带着自己儿子的尸体说是前朝太子在敌军破城的前一刻,投诚了。
纳兰右尹真的为了他,做了很多,以前那么正直又奉公守法的一个人要突然间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要牺牲的,又何止是“公”“义”二字。
所以,他欠他的,不仅仅是一条命。
可是,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他真的不愿意去推翻南国,搞什么复兴单朝的事,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自己的感情。
他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纳兰容昭……
杜晨风一直都知道,自己对这个妹妹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容昭和昭容是双胞胎,她俩不仅容貌一模一样,就连性格都相差无几,外人是很难分辨她俩的。可是,他却喜欢上了姐姐昭儿。
从小他对昭儿就比容儿好,周围的人也不仅一次说过他偏私,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只是比较喜欢这个妹妹,并无其他,直到……直到纳兰右尹要把她嫁给皇帝靳回翔。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纳兰右尹在逼他,只要他一天还是纳兰晨风,他跟昭儿就不可能,所以他把昭儿嫁给了皇帝,就是想告诉他,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退路,除非他推翻现在的王朝,不然,昭儿永远只能是别人的皇后。
可是纳兰右尹没有告诉过他,昭儿不快乐,那个皇帝在折磨他,他要娶的人,根本就不是昭儿,他爱的人,是妹妹容儿……
因为纳兰右尹这么多年在朝中的作为,几乎所有皇太后娘家的人和原本支持皇帝的势力都反对,那个皇帝费劲心思,甚至放言如果不让他娶他就不做皇帝,几经周折众多势力才勉强同意。谁知道,自己舍弃一切,娶回来的却依然不是心目中的那个人……他又怎么会对昭儿好呢?
他知道昭儿在宫中的生活极不如意,于是便化名杜晨风时常跟昭儿飞鸽传书,他以为,那样至少可以减轻昭儿的痛,可是,事实上,却是他把昭儿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那个时候,他和纳兰右尹的计划也到了最后的阶段,他还知道,纳兰右尹私下在与一个联盟军接洽。那个联盟军的领导人,是邻国庆的六皇子,尹望江,据说在当朝皇帝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太子的师傅了。
尹望江跟他杜晨风是一样的人,都是前朝遗腹,都在为光复自己曾经遗失的国家而奋斗,不同的是,尹望江的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尹望江是个话很少的人,至少在他面前是,他们很少交谈,除了交易的时候。他曾经站在尹望江的角度替他想过,不过,他终究不是尹望江,所以他不能理解,明明他才是长子,明明他才是真正有资格继承庆国一切的那个人,可是他却放弃了一切,牺牲了一切,只为了成全那个从未在他口中出现过的庆国七皇子,尹连生。
他记得,那个逍遥王,靳如尘在跳下悬崖时曾经问过尹望江,他说,在你眼中,我重要,还是这张藏宝图重要?
尹望江想也没想,他说你重要。
明明很感人的场面,如果当时尹望江的眼睛不是死死的盯着靳如尘手中的藏宝图的话。
靳如尘笑了,他说,如果我带着藏宝图一起跳下去,你是不是也会跳下去。
尹望江说,即使没有藏宝图,我也会跟着你跳下去。
靳如尘真的跳了下去。
然后,没有然后了。
就在那一天,靳如尘一家两百多条人命被那个皇帝杀了,偷玉玺,即使是皇亲国戚,那也是诛九族的大罪,更何况,靳如尘为了尹望江,做的远远不止这些。那个皇帝当然没有明目张胆的说玉玺被偷了,他说逍遥王一家私做龙袍企图造反,所以……
他突然就想起那个毫不犹豫跳下悬崖的靳如尘,他和尹望江躲在菜市场偷看靳如尘一家被杀头的时候,他问尹望江,那天,你为什么没跟着他一起跳?
他说,那张藏宝图是假的。
他“哦”了一声,如果是真的呢?他看着那一颗颗在地上不断滚动的人头。
如果那藏宝图是真的,如尘不会抱着它跳下去。他记得当时尹望江是这么说的。
那之后的第二天,他们造反了,带着逍遥王靳如尘从宫里偷出来的玉玺。
他一直以为尹望江对靳如尘的,只有利用,没有感情。可是尹望江是他们的军师,他那么高才,用兵如神,可是,自从那一天,他们就没有打过一天胜仗,整整四个月,没有一天胜利过,真真的兵败如山倒,可是直到破城那一天,尹望江还是不承认,还是不承认自己对靳如尘的感情。
其实,承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所以人活着,真的比什么都要重要。
所以那天纳兰右尹拉着他要和他一起殉城时,他跑了,尹望江也跑了,他们之所以当逃兵,都是因为感情,不同的是,他是为了活人,而尹望江,是为了死人。
从那以后,单晨死了,纳兰晨风也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一个杜晨风了。
不过,他还是被抓了,不是因为他是前朝太子,也不是因为他叛乱,而是因为他是杜晨风,纳兰皇后口口声声说会爱一辈子的人。
昭儿爱他?那几乎是他没想过的事。
后来他才知道,昭儿不爱杜晨风,只是因为被那个皇帝逼得难受,那时刚好时常和一个叫杜晨风的人飞鸽传书,于是便信口胡诌说自己这辈子,除了杜晨风,谁也不爱。
可是,她并不知道,那个她信手拈来的人,居然会是从小就疼爱自己的大哥。
然后那个皇帝当着昭儿的面,一棍一棍打在他的腿上,一千多棍,然后他的腿骨就碎了。他说,他也要她尝尝失去至爱的痛苦。
昭儿抱着那人的腿,苦苦哀求,最后自己的腿还是断了,鲜血顺着自己的大腿往下流的时候,他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昭儿,居然是爱着自己的。可是昭儿被吓坏了,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这也难怪,她从没见过这么多血。
醒来的时候,自己居然还在昭儿的那间屋子里,昭儿就晕倒在自己的脚边,鲜血染红了她的脸和衣裳。他很害怕,他怕自己身上的血吓着昭儿,于是想要擦掉自己身上的血,可是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站不起来了,他忘了,自己已经残废了。
昭儿还是醒了,她抱着自己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没关系,不痛,一点也不痛,真的!可是昭儿脸上的泪掉得更凶,止都止不住。
于是,他说,他们说你爱上了一个叫杜晨风的男人?
昭儿看了看他,轻轻的摇着头,她说,不是,我爱的人,不是杜晨风,我爱的人……昭儿没有说下去,她垂下了头,蓬乱的头发盖在脸上,大片的阴影覆下来,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你爱的人,是什么样?他问她。
我爱的人,昭儿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眼神很迷茫,很无助,甚至有些绝望,可是只有在那一刻,她的眼睛才像是活着的。
她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闪烁,就像每年中秋家里那条被花灯填满的小河,那么璀璨,那么漂亮,只可惜,这个样子的昭儿却不属于他,他有些失望,很快的,他又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专注的看过他,于是他侧着头,摆出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可是,昭儿一直哭一直摇头……
他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又晕过去的,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是躺在一辆颠簸的马车里,下身传来尖锐的痛,可是,下身的痛又怎么能比得上心里,昭儿不爱他,她爱上了别人……
你想死?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你救了我?他问他。
那人手中拿着一块红色的方巾正试图像表演杂技的那些人般将方巾转起来,可能是不太熟练的原因,方巾很快就脱离他的掌心在空中飘荡起来,最后飘落到了杜晨风的脸上。
淡淡的桃花香气。
杜晨风将方巾抓到手中,这……这……
他不会错认,这布料、这针法……这是昭儿当初嫁给那个皇帝穿的嫁衣。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俯下身来,凑到他的身边,将他手中的方巾翻了个身,也许,看完这个你就不想死了!
那是……杜晨风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了,那是昭儿的笔迹,那是昭儿写的小扎,他一直记得,昭儿有写小扎的习惯。
昭儿呢?他抓住那个人凑过来的衣领。
昭儿……那个人猛一用力就挣脱了他的束缚,他挺直了身体,伸手拨开窗帘,窗外微微有寒风沁进来,他没有再看杜晨风一眼,知道了你又能做什么?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马车正好经过一颗巨大的榕树,无数枫黄的落叶从洞开的窗帘下飘落下来,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见昭儿时还是盛夏,怎么就……他眼睛瞪得硕大看着那个一直盯着窗外的人,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三个月,也不太久吧?那个人冰冷的声音传过来,满嘴的嘲讽不知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在讽刺他。
尹望江,你这么要死要活的是要干什么?他朝那个从他睁开眼来就没什么表情的人吼道,你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任意的挥霍我的生命吗?你为什么不早叫醒我?如果你能早点叫醒我……如果……
尹望江轻轻的叹了口气,你现在脸上的眼泪是不是能代表你知道就算早点救醒你也没有用……他垂下了眼睑,不要辜负了昭儿……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这三个月,她究竟牺牲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像自言自语,他根本一个字也没听清。
我拿到了藏宝图!马车行走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尹望江望着窗外坐成了化石。
那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吗?他冷冷的看着尹望江,为了那张破图你在那个狗皇帝身边呆了那么年,牺牲了那么多人,连最爱的人都牺牲了,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怎么反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尹望江张了张口,却觉得满口的苦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后悔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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