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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难自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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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仪苦着脸:“姐姐,你只知道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一通,实在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几日,咱们的定例,内务府那边拨来的,总是少了这个那个,叫我怎么做起啊!”
“算了,如今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做事,紫莞就不要再骂绿仪了。”秦可儿替绿仪求情,“再说,谁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晓清殿,咱们也一样被严刑拷问。”
人心惶惶之下,谁也不敢多说多做,只守着晓清殿,偶尔夕照时分,出去放一会儿风,又赶忙回来了。
南宫家的家主,三不五时就上表彻查凶手,万勿使宫闱混乱。
从前别人家的女儿死的时候,可也不见他这么激动。可见…秦可儿落寞地想着,有些人的命偏生是值钱的,而有些人则是不值钱的。
皇三子皇甫敬轩倒是日受重用,最近频频被召进南书房,听说已经接手了南宫贤妃一案。
这个消息从紫莞那里传过来,秦可儿才算松了一口气。
至少,她和皇甫敬轩有些交情,倒不用再如履薄冰。
“还好,这次是三皇子”绿仪拍了拍心口,“若是换了五皇子来,那可不得了,宫里这些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秦可儿好奇地问:“五皇子这么可怖么?”
“可不是么?”绿仪扁了偏嘴,“在我们的眼里,整个就是一个修罗。听说上次入蜀,把叛乱的部队一个不剩地全都活埋了,主子你说说,不是魔鬼么?”
紫莞斥道:“胡说八道,皇子们的事,你也能知说?”
“说起来,也就那年端午,见到了太子他们几个,平常都不进宫来的么?”
“主子是指皇子们么?他们另外开府,只有年幼的七皇子还住在宫里,但一向不在这边行走,所以不得见的。”
“哦。”秦可儿了解地点头,忽然又怀着希冀,“那三皇子此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三皇子虽然领军,但和五皇子可不一样。奴婢有个亲戚在三皇子的军队里当兵,听说三皇子爱兵如子,性格纯仁。只是待人未免冷些,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面冷心热的。”
心热么…
秦可儿的脸,也有些微微地烫了起来。
“那太子呢?看起来最是温厚淳良的人。”秦可儿不敢再问下去,只得转换了话题。
“太子是文章传世,他们几个皇子,除了年幼的,就只太子不曾带过兵。因为是储君,所以不得涉险。”
“哦。”秦可儿有些明白,又不是全都明白。
但是有一点,仿佛显而易见,太子不将兵,手里不是没有兵权吗?若是皇帝百年之后…
呸,这个念头也是她能瞎想的么?
秦可儿啐了自己一口,随口敷衍:“那太子的诗,想必是作得很好了?”
“那是自然,太子的诗文,连词章大家都赞不绝口呢!”
可是历来这些做足风流浪漫事的皇帝,从来就没出过一个好皇帝。
秦可儿在心里不以为然地想了两遍,到底也不敢多说,只是撇了撇嘴。
“咱们出去走走罢,整天坐在殿里,闷都快被闷死了!”秦可儿把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仰脖子灌了下去,看得紫莞连连皱眉。
到底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一举一动总能见出小家子气来。
秦可儿不以为意,浪费可最要不得。听说这种进贡的茶,要好几两金子一斤呢!虽然她喝着,也不过是多了一点点清香,再加上形状也还漂亮。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里的茶,大多都是好茶,所以倒还真难以辨出优劣。
紫莞向来是不大乐意动的,只有绿仪跟在秦可儿的身后。
自从上次在池塘被算计一遭之后,秦可儿不管去哪里,总把绿仪带在身边。当日若有人跟着,也不至于在池塘里被差点淹死。
心里忽然一动,紫莞那日是随自己去觐见皇后的,她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竟然一点都记不起来!
如果有人跟着,那人想要得手,也不见得这么轻易。分明是觑准了自己一个人走,所以才单枪匹马地过来结果自己。
心里顿时盛了凛凛的寒意,脚步也陡然沉重了起来。
绿仪却全无心机,指着一树海棠嚷了起来:“主子,这里的海棠开得真盛,比皇后娘娘宫里的那个,还要好看。”
秦可儿失笑:“皇后那里的东西,可都是好的,下次不要混说了。”
绿仪吐了吐舌头,一派的天真烂漫:“只在主子面前说罢了,要不然,绿仪十条命都不够应付的。”
秦可儿微笑点头,在一块大石上坐下,看着绿仪兴高采烈地折了好几枝的海棠。
“奇怪,旁的海棠在这个季节都谢了,怎么这一株还开得这么盛呢?”秦可儿自言自语。
“这是一株晚海棠。”突兀插进来的声音,熟悉到了骨髓,让秦可儿欣喜地一跳而起。
“小心,别把自己给绊跌了。”皇甫敬轩扶住了她。

第19章 兔死狐悲

秦可儿故作矜持地后退了一步,依礼与皇甫敬轩相见。
“不用这么生份吧?”皇甫敬轩却不回礼,只看着她微笑。
“有人跟来的。”秦可儿把下巴朝着海棠花方向抬过去,却发现绿仪已经没了踪迹,想必是隐到了海棠花丛中。
“近来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皇甫敬轩欲言又止,最近还是忍不住交代了一句。
秦可儿吃了一惊:“最近”
皇甫敬轩很快地截口:“不该你知道的,你不要打听。谨小慎行,才是要务。”
“哦。”她转过头来,答应了一声。夕晖流光溢彩,隔着高大的梧桐树叶,留下一道陆离的光影,衬得她的颊,如无瑕的白玉。
他只着墨黑的锦袍,如黑夜提前来临。可是柔软的光泽,以及袖口和袍子前襟绣着的三爪金龙,却是暗朱的丝线。仿佛是一滩凝固的血,竟是比镏金刻银,更加的抢眼。
眸子映着夕阳的明艳,竟让人觉得不可方物。
她坐于湖边,一身水绿色的裙裾,有着细密的针脚。裙裾绣着的墨色兰草,仿佛跃上了他袍子的下摆,晕染开来。
天上的晚霞,是大片的鲜红,照到水里,也是通透的霞彩。
水纹微动,映在水里的影子,便掩映生姿,两个人影重叠到了一起,竟让人生出一种你中有我的错觉。
秦可儿的双颊,就在这光影里,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她耳根的肌肤,渐成玫色,让人的心里,也曳动了起来。像是有一只手,轻轻地挠着他的心脏,让他的手,不自禁地就伸了出去,落在她的颊上。
忽然,他倏然地又收了回去,秦可儿吃了一惊,刚要动问,一侧头,就已经看到绿仪抱着满怀的海棠花,从花树之后钻了出来。
“主子,看我”她刚叫了一声,看到三皇子长身玉立,就立刻噤了口,抱着一捧花不知所措。
“还不来见过殿下?”
“是。”绿仪答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才把海棠花枝都放了下来,福了一福,“奴婢见过三殿下。”
“起吧。”皇甫敬轩淡淡地说着,“本王还要去各处走走,你陪着你主子回去吧。如今多事之秋,还是低调为上。若是被人抓了错处,就有十张嘴也说不过来。”
“是。”绿仪恭敬地回答。
“秦容华请便吧。”皇甫敬轩微一俯首,直视着她的眼睛。
“谢殿下。”秦可儿规规矩矩地还礼如仪,再抬头的时候,看到他的眸子,如两颗最上等的东珠,宝光流动。
纵然他全身无佩无饰,可是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势,却是谁也抵挡不住。但在绿仪面前,纵还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得,只得转身扶着绿仪离去。
看着她袅娜的背影,皇甫敬轩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一只手握成了拳,却放在另一只的掌心里摩挲沉吟。
池塘里种着的荷叶,已经渐成规模。想必来日,是一池挨挨挤挤的荷花,却只在这里孤芳自赏而已。
近日里的**,越发的冷清。沿着小径迂回地走到晓清殿里,竟然连一个宫女都没有碰到。虽说晓清殿本身地处偏僻,可是如今的形势,却显然人人自危。
连前一阵子来得最勤的陈婉仪,最近也不敢轻易地过来。
想到皇甫敬轩特意告诉她的一句话,更觉得宫里的气氛非同一般。
砖石无语,草木不言,在漫长的时光里,看着日出日落,见证了宫廷里的悲欢起落,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的生命,凋落在这个看似富丽的**里。
秦可儿脚步有些沉重,想到自己年轻的生命,在这面宫墙里,渐渐的耗尽,就不寒而栗。
虽然和南宫贤妃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摩擦。但这时,却兴起了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被送上祭台的,又会是谁呢?
于是,一连几天,秦可儿都只是留在晓清殿里看书习字,一手卫夫人小楷,已经临到了相当的水准。
每每抬头望月的时候,心里却总会现出一张清峻的脸。明明天天来往于**,两人反倒没了见面的机会。
秦可儿叹了口气,她不知道盼着皇甫敬轩来干什么,是想要炫耀自己最近读的书么?还是想让他看一看,自己颇具功夫的卫夫人小楷?
她和他,也不过只是这样…
甩了甩头,秦可儿强迫自己把那张脸从自己的心底里驱逐出去,把皇帝特地送来的书,继续一本本的看下去。
有时候看不下去,便轻轻地读出来,勉强地继续翻下去。看到兴起的时候,提笔在书的边沿留下两行感想,倒也自得其乐。
天将亮的时候,黑墨色把苍穹渲染到了极致。
月亮沉了下去,北斗星也仿佛失去了亮度,暗沉沉地让人心里发慌。
从没有如此深切地感到,天地万物都罩在了一片哑然如死的沉寂里,这时候就分外地怀念贫民巷子里,此起彼伏的嘈杂声。
“在想我么?”忽然,窗口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秦可儿心跳如擂,委屈从心底里溢出来。她想要说“不是”,可是嘴唇翕合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来。
其实,她的心思,皇甫敬轩大约早就把握十足。
“最近不方便来看你,怎么瘦了呢?”皇甫敬轩竟然自顾自地推开了轩窗,纵身跳了进来,浑然不顾,这是**妃子的寝殿。
“现在难道就方便了吗?”秦可儿负着气反问。
“不方便。”皇甫敬轩很干脆地回答,在秦可儿几乎气结的时候,又柔声地加了一句,“可是,还是要来。”
秦可儿仍然低着头生闷气,也不知道是在气他,还是在气自己。
“在气我呢?”皇甫敬轩笑嘻嘻地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入掌一片润滑柔润,竟是舍不得放开。
“殿下前途一片光明,可儿有什么立场生殿下的气呢?”
皇甫敬轩“扑嗤”一笑,促狭地把脸凑到了她的颊前:“还说不气呢,这不明明就是在生气么?”
“那也不是生殿下的气,我是气这纱幔,气这墙壁,气这月亮,气这”
“是,气在这时候正门不走,却从窗户里跳进来的人!”皇甫敬轩接了下去,秦可儿仍然板着小脸,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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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皇甫敬轩陪着说笑了一会儿,看到秦可儿始终不肯赏脸露齿一笑,也不由得恼了。
除了在父母和皇后三个跟前要让几分外,什么时候还对别人陪着小心了?对着秦可儿说了两叠好话,那也是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纵容了两分。
“这几日收敛着些,不要出去乱跑。若是有什么旨意下来,先顺着!”口气颇凶地交代了两句,便走回了窗户前面,原本很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郁闷无比。
自己没事找事,好好儿地跑进来,倒是受她的气。
不过是个稍有些姿色的女孩子,外加言语活泼,行为率真,便真要让自己拿她当宝么?身边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只要他愿意!
“你…要走了么?”秦可儿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皇甫敬轩转回了头,看到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瞬间就从两腮滚落了两颗泪珠。
“你这是干什么,不是你不待见我的么?”皇甫敬轩皱着眉头,语气明显不善。
“我只是…气你这么久不来看人家,上回见面,又冷冰冰的”
皇甫敬轩悚然一惊,看向秦可儿的目光,便复杂了起来。
他三番两次寻隙来见她,其实倒有一半为的拉拢关系,做他的耳目,并非存心要对她动一颗凡心。谁知道长此以往,竟真的让她牵走了自己的喜怒哀乐,心里顿时彷徨起来。
“我得走了,一会儿天光大亮,被人发现便遭了!你得记着,不管什么旨意,都顺从了再说,不可逞强。”皇甫敬轩急忙转回头,不敢再听她的声音,匆匆忙忙地仍由窗户里穿出去,甚至没有再说两句安慰的话,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秦可儿扑到窗前,一时间心里转了百回。
一边想着他还是喜欢她的,不然也不至于特意来交代这几句话。一边又想着他到底是皇子,只不过使一点小性子,他便转头就走,想必在他的心里,自己也并不如何的重要。
竟是辗转反侧,再也无法成眠。
及至晨曦初透,才朦胧地有了一点睡意。被紫莞唤醒的时候,才扶着头起来,却觉得头重脚轻,刚沾到地上,就差点一个仆跌。
“主子昨夜着了凉么?”
“大概吧。”秦可儿叹了口气,早知道昨天就不赤脚站在地上,当时被气昏了头,竟是没有觉得凉。
在宫里不过两三个月,竟觉得身体比以前差了不止一成。从前即使寒冬腊月,也曾经赤足站在地上,也没这么娇贵的。
“奴婢唤了太医来瞧瞧罢。”紫莞一探手,只觉得额上如火烧起来一般地烫手,不由得急了。
“嗯。”秦可儿答应了一声,仍躺了回去,“我再躺一会儿,兴许发一声汗,便好了。”
这是她往常的老法子,却不知道在宫里,还管不管用。
太医拖拖拉拉,一早就去传的,到了黄昏才过来,而且还是一个生面孔。
“你是太医?”紫莞疑惑地问。眼前的这个太医朝服打扮的人,怎么看起来年轻得像是刚过弱冠?
“是,下官是新到太医院当差陈正来。”对方倒礼数十足,看紫莞的打扮,知道在晓清殿也是有些地位的,不敢怠慢。
“是我家主子病了,一早摸得额头便觉得烫,怎么这时候才来”绿仪没有紫莞这样沉得住气,早已经抱怨出了口。
“下官倒是不知”陈正来赧然地回答。
秦可儿睡得七荤八素,由着紫莞自被子里拿出了自己的腕子。
陈正来年纪虽轻,把脉却很准:“想必是昨夜受了风寒,今早便有寒热之症,懒于饮食,嗜睡难起。”
“正是。”绿仪本有轻视之心,只以为近来皇帝不来晓清殿,太医院便随便派了个年轻的学徒过来,这时见他说得极准,面上不由地恭顺了起来。
陈正来低眸沉思,不多时便开了一张方子:“按方抓药,三日三帖,连服三日,应可痊愈。”
秦可儿这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张年轻的脸,有些怔忡。
紫莞忙道:“这是太医院的陈正来大夫。”
“哦,劳驾你了。”秦可儿挤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紫莞,别忘了给太医谢仪。”
陈正来却红了脖子:“娘娘这是什么话?我们太医院里的人,替各位娘娘请脉,本是分内的事,怎么能额外再取费用?”
秦可儿看他虽然面貌无奇,但一脸的正气,却令人不可漠视。
“那是可儿唐突大夫了。”秦可儿被他说了一通,也不生气,反倒温言道歉,让陈正来大感意外。
他原以为会讨个“不识抬举”的说法,谁知道这位主子竟然一点不以为忤。
看她形容,不过十三四岁,身量尚未完全长成,一颦一笑,仍有一种天真的风韵。虽然病得昏昏沉沉,可是一睁双眸,便让人觉得流光溢彩。
病中尚且如此,要是好了,那…
送走了陈正来,秦可儿想着,原来做官的,还是有好人的。以前哪一个太医过来,不是整锭的银子送出去?
“兴许没有什么本事,也说不定。”紫莞淡淡地说着,叫小丫头去按了方子煎药,到得月上柳梢,才算取着了回来。
只喝了一帖,便觉得夜里发汗,一早醒来,竟是松散不少,喜得绿仪连连夸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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